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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宫十安带着全儿赶到家的时候,天色早已暗沉,离宫府的饭点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这意味着他至少还要饿着肚子站上半个多时辰才有饭吃,全儿站在他身边,面色涨的雪白雪白,低着头不敢往屋里瞧上一眼。
屋里,宫十安的母亲王氏坐在桌旁,抬头看了一眼门外的儿子,但似乎并没有叫他进来的意思,宫富贵看了一眼妻子,想说什么又忍住了,吩咐旁边的丫鬟道:“去把菜热一热,等会少爷还要吃呢。”
这也是王氏对儿子提的要求,若是饭点没有准时回家,只准吃父母的剩菜,不能重新整席,而宫富贵从不会违逆妻子的要求,在他23岁第一次遇到王氏的那年,曾一度惊为天人,他虽出身富贵,但平时接触的大都还是贩夫走卒,商贾之辈,他第一次见到这样家教良好的世家小姐,在此之前他简直从未想到过世上竟然还有这样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女子,虽然落魄却不失其气度,这么多年,如今儿子都已经快满十八岁了,宫富贵始终没娶过一房小妾,宫十安出生后,他爱惜妻子的身体,也始终没有再要第二胎的打算,他对妻子也一如当初那般爱护!怜惜!敬重!
半晌,宫富贵瞧了瞧外面,似乎自言自语道:“这看时辰也应该戌时了,咳,戌时了。”宫母头也不抬,道:“你喊他进来吧。”
宫富贵忙不迭的招呼了一声,宫十安实在是饿的狠了,几步冲进来开始狼吞虎咽,全儿自有吃饭的地方,也告退而去。
宫富贵笑道:“十儿,后天就是你十八岁的竖冠典礼了,你想怎么办?爹已经把梨园的大师们都请过来了,还有,我们铺一场流水席,到时候请全镇所有的父老乡亲都过来好好热闹热闹。”
梨园是省城有名的戏班,出台收费极高,而宫府是翻江唯一的大富之家,只有遇到宫府有大事发生时才会邀请梨园的戏子们过来助兴,翻江镇的镇民趁此机会才能一饱眼福,因此宫十安的束冠成人礼不止他本人期盼,翻江镇民也极为期待这场难得的盛典。
宫母道:“你既已成年,以后就去给你爹爹帮手,也学习下怎么打点生意。”
宫十安闲散惯了,颇不愿吃苦,道:“孩子学业未成,此时,此时只怕还无暇去给爹爹帮忙。”
宫母斥道:“什么无暇有暇,我看你就是一向闲惯了,我让你读书,只是望你知书明理,倒也不希望你去考取什么功名,外面那些势力,不管是习文还是学武,只要跟他们拉扯上关系,终究免不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我一向不希望你卷入那些是非中,但男子汉大丈夫处世终该有一技之长,怎能处处靠父母庇护?你好好跟你爹爹学习打理生意,此事休想偷懒。”
宫富贵在旁讪讪的不敢搭话,宫十安得了这顿训,匆匆吃了几口饭,也灰头土脸的告退了。
十八束冠之礼转眼就到了,整个宫府一大早就透出一股典礼的氛围,下人们有条不紊的忙碌着,梨园也早早的宫府西边搭好了戏台,宫十安曾专门带全儿去看过,但是在进入后台时被铁塔一样的门神给拦住了,门神整整比宫十安高两个头,不服气的大少爷最后到底溜进去了,梨园的人大概也见惯了各府各种胡闹的少爷小姐,见惯不惯的,倒也没闹出什么风波。
宫十安一大早就起来,懒洋洋的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心想:完了,少爷我无忧无虑混日子的少年时光结束了,以后得像老爹一样,为了一堆破金碎银的日子操碎了心。
宫十安的住处在宫府北边一处独立的院子中,除了贴身伺候他的全儿和楚楚外,谁也不让靠近,谁也不知道少爷每天都在那边悄咪咪的捣鼓什么秘密。
“全儿,全儿。”宫十安扯开嗓子开始嚷了,“你去镇东王大娘那里给我买杯豆浆,再去老李头那里拿两根刚出锅的新鲜油条,少爷我饿了。”
全儿皱着眉头走过来了,道:“楚楚不是刚给你做完早点吗,这才多久,你又饿了?再说中午老爷准备了那么多好吃的,你现在吃那么饱干什么。”
宫十安恨铁不成钢,道:“枉你跟了少爷这么久,一点长进都没有,中午那种场合,大抵都是些礼仪和应酬,休想正正经经的吃几口饭,现在不吃饱了,哪有力气应付。”
全儿哦了一声出去了,出门还没半晌,宫十安又扯开嗓子叫了:“楚楚,楚楚。”楚楚就坐在他后面的板凳上,宫十安躺在藤椅上没有看见。
楚楚小跑过去喊了声少爷,宫十安道:“今天要穿的衣服都熨好了吗。”
楚楚点点头道:“都熨好了。”宫十安又问:“那香料呢。”楚楚道:“香料也铺好了。”
宫十安楞了楞,道:“你再去熨一遍,今天的日子比较重要,可不能出差错。”楚楚应了一声便回屋去了,她性格和顺,虽觉此事颇为多余,但也不争辩。
宫十安身边两个丫鬟,全儿天真活泼,而楚楚做事耐心细致,但平素寡言少语,因此宫十安更喜欢带全儿出门,楚楚自己也不爱出门,平日闲暇时她更愿意静静的看看书,看看这天,看看这云。当然,在这偌大的宫府中,绝不会有人去关心一个小丫鬟的喜好,但宫十安曾细细问过,也帮她挑过几本书。
把两个丫鬟支开,宫十安蹭的一下就窜出门了,他这院落附近平素也少有人来,因此他翻墙出去倒也没人看见。
街上冷冷清清的,小镇节奏缓慢,这个时候大部分人还在被窝里,偶尔路过几个人看到宫十安都笑着打招呼,这个没有架子的少爷在镇上人气极高,何况今天又是他的成人礼,大家还都想去宫府一睹梨园的风采。
宫十安这个时候实在没有心情搭理人,他就像每一个多愁善感的少年一样,在这个意味着自己少年时代从此结束的成人礼上,只想躲起来,一个人静静的渡过,来感受这所谓最后的青春,宫十安觉得自己的性格一直是矛盾的,有时候他极爱热闹,呼朋引伴,大叫大嚷,但有时候他又喜欢自己一个人安静的待着,什么人也不理,什么人也不管。
来到镇外常待的山坡上,宫十安躺在草地上,感觉身心一下子就宁静了,他实在是不耐烦去参加什么礼节,小时候看到几次,特别麻烦。
早上实在起的太早,宫十安躺在草地上昏昏沉沉的睡去了,这一睡,他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昏昏沉沉中,他看到了一名男子伟岸的背影,男子一直在战斗,跟无数的敌人不停的战斗,男子就像一个战神一样,闪耀长空,威风凛凛,没有人能挡住他。但敌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强,男子筋疲力尽,可一旦新的敌人出现,他立马又变的神采奕奕,甚至有的敌人比他更强更可怕,但他怡然不惧,奋斗不休。
朦朦胧胧中,只听一个声音叫道:“耀,人族式微,凭你一个人还想力挽狂澜吗。”那男子无比冷静,道:“便是终我一生,也誓要扫除这世间所有的黑暗与不公。”语声虽轻,确是那般斩钉截铁,一往无前。
“轰”天空中传来雷霆般震怒,有人大笑道:“耀,你有本事就杀上九重天来,我等在此与你对垒,让我看看,你这颗人族最后的彗星到底能绽放出怎样的光芒。”
那名为耀的男子一语不发,如一颗耀眼得太阳般,冲天而去。
宫十安感觉自己的双眼都要被刺瞎了,他下意识的想挡住双眼,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手臂怎么样都抬不起来,急得他满头大汗,“啊”,一声大喊,宫十安一下从草地上坐起来。
“原来是一场梦,好奇怪的梦。”宫十安感觉后背已经湿透了,天色已经暗沉,又是一轮如血的夕阳挂在天际,宫十安慢慢的想起来了,今天是自己的成人束冠礼,他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精心准备了这么久的典礼,典礼当日主角直接消失了,而且一消失就是一整天,他简直不敢想象现在自己回家会迎来父母怎样的怒火。
真是见鬼了,怎么睡了这么久,全儿怎么也没来找我,她应该能猜到我是在这里的。大少爷无力的抱怨着。
“轰”!
天际划过一道流光,宫十安呆呆的看到那道流光,感觉四肢百骸都在颤抖。
那是怎样的一道流光,从它始一出现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仿佛天地间舍它之外,再无其它,你远远的看着它,可自然而然的便感受到了其中包含着令人无法想象的威能,凌然不可侵犯,就像一条横过天际的巨龙,宫十安相信凡是在这片星空下看到了这道流光大的人,想法肯定是自己是一样的。
那道流光笔直的落在翻江镇,一阵耀眼的光芒闪过,宫十安紧紧的挡住双眼,不自觉的想起来梦中那个男子,最后只身冲向九重天时全身闪耀的光芒。
等光芒散去,宫十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整个翻江镇在刹那间变为一堆废墟,整件事发生的实在太过于梦幻,完全令人无法相信,宫十安以为自己还没睡醒,狠狠的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两下,一股疼痛感瞬间袭来,没有任何梦中惊醒的迹象。
宫十安感觉大脑一片空白,他开始有点慌了,慌慌忙忙的开始往镇上跑去,他跑的太急,脚下一空直接从上坡上滚下去,尖利的石头和荆棘在他身上留下不少的伤口,宫十安感觉到全身一阵火辣辣的刺疼,但是仍然没有任何梦中惊醒的迹象。
开什么玩笑?我就睡了一觉,醒来后一道流光砸中我家,然后就把整个小镇给毁了?就算最不靠谱的说书人都不敢这么编吧?
当宫十安进入小镇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废墟,还能依稀看到一些血迹和……尸体的残骸,宫十安心里咯噔一下,好像一下有什么东西断裂一样,可能会出现最坏的结果,他像疯了一样往家里跑去,当他赶到宫府时,只见眼前只有断裂的门墙和大片的血迹,想是宫府今日大宴,人员聚集,因此血迹较他处为多。
宫十安感觉胸口被人迎面用铁锤狠狠砸了一下,脑中嗡嗡作响,几乎站立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