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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有一个人对他说过一句话:吃亏一定要吃在明处。
只有最没本事的人才会忍气吞声。因为你越是忍,越是表现的宽容大度,别人越是会翻着倍地踩你。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变态。
资料室的小张虽然唠叨了点儿,但是有一句话说到了点子上:徐悠确实还没有和隆盛签正式的合同。
为这个事儿,陈树已经急出了一嘴的泡,但是徐悠却一点儿也不着急。按他的话说,老子费劲巴力的刚从国企那口深井里爬出来,总得先开开眼,见见世面才好决定去攀哪根高枝儿。隆盛也不错,但是也不一定非得是隆盛不可。
他是隆盛的副总林成虎亲自从三建挖来的,林成虎当年也是三建的技术人员,两个人虽然没有共过事,但是彼此都有耳闻,也因为这样一层关系,徐悠没有经过太多的犹豫就接过了林成虎递出的橄榄枝。正好那时候他跟三建的领导也闹得不可开交,能有这么一个机会跳出三建,徐悠其实也暗中松了口气。也正是因为两个人之间这种微妙的信任感,徐悠才会连合同都还没看,就先夹着包裹进了现场。
林成虎是个很负责任的人,拿合同的事儿也先后催了他好几次。徐悠琢磨着,自己已经走马上任快两个月了,基础设施都起的差不多了,还不签合同的话,就算林成虎不着急,其他人也会担心他干到一半儿会撂挑子跑路吧。要不今天开完会就给林成虎打个电话把合同的事儿敲定了。反正隆盛给的待遇比他在三建的时候翻了一倍还不止,而且自己签过来之后,直属上司就是林成虎,徐悠对这两点都感觉挺满意。
现场的碰头会定在了主控楼顶楼的会议室,徐悠带着陈树进来的时候,各施工队的技术人员都已经过来了,林成虎也在,看见徐悠的时候颇有些不满地冲着他扬了扬手里的资料袋。徐悠心领神会,回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抬起手向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他开会一向利落,有事说事,没事就把人放回现场去赶进度,绝对没有长篇大论的废话。陈树这头刚把变更后的图纸分发给几个技术员,徐悠已经拿出变更单开始一条一条地解释。变更解释完了,技术员再把这两天遇到的技术问题反馈上来,这会基本上就开完了,把会前的寒暄算上也不超过一个小时。
徐悠在变更前的图纸上加了“作废”的印章和自己的私章,清点了一下之后交给陈树送回资料室,正想着再叮嘱一下今天区要进设备的事儿,就见长桌对面的林成虎站了起来,冲着自己身后点了点头,“庄总,刘总,你们怎么过来了?”
徐悠听林成虎说过,隆盛的老总姓刘,祖父曾经是马来西亚的橡胶大王,到了他父亲一辈才把家族生意转回国内。不过,怎么又多出了一个庄总?
徐悠一边琢磨一边站起身,一回身就见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了进来,身旁跟着几个助理模样的男女。徐悠第一眼注意到的是一位站在门边的年轻男人。这人年龄和自己相仿,个子不高,眉清目秀的一张脸上挂着温和无害的微笑。
徐悠不由得在心里骂了一句:真他娘的冤家路窄。
这人以前也是三建的工程师,比自己晚两年进厂,名叫苏成泽。挺狂的一个人,从他进厂徐悠就看他不顺眼,也曾经揪着他的失误整过他几次,没想到两个人又在这里碰上了。徐悠的心情立刻打了个折扣,他前年就听说这小子嫌南方的一个工地条件差,一气之下跳槽走人,没想到居然也跑到隆盛来了。
就这么一个对视,苏成泽显然也认出了他,嘴角挑了挑,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来,“呦,徐工,好久不见。”
徐悠冷眼看着他,没出声。他的礼貌也是分人的,对着这么一个因为嫌弃宿舍没有独立卫生间就能撂挑子不干的人,他实在客气不起来。
苏成泽转头对旁边的人笑着说:“庄总,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徐工,也是三建出来的。据说是行业内最年轻的总工。”本来是挺好的一句话,被他用一种刻意奉承的调子说出来,怎么听都有股子嘲讽的味道。
徐悠也回给他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想当总工的人多了,有的人有能力但是工作态度不行;有的人工作态度行但是没能力;也有的人就像你一样,既没有工作能力,也没有工作态度。连条件差一点儿的宿舍都受不了,要想别人看得起,也实在不容易。”
苏成泽脸色微变,正要开口就听旁边的男人笑着说:“都是三建出来的优秀人才,以后合作起来就更加容易了。”
苏成泽脸上顿时流露出一丝喜色。
徐悠心里却打了一个激灵,顿时警觉起来:跳槽之前,林成虎说的清清楚楚,前进区的这个项目交给自己全权处理,怎么到这儿又变成合作了?
徐悠扫了一眼被苏成泽称为庄总的男人,一眼看过去,竟也莫名其妙的觉得眼熟。徐悠忍不住细细打量了他几眼。
这男人看起来也就二十四五的样子,身高至少超过了一米八,比身旁的苏成泽足足高出一头来。一身黑色的定制西装衬着他宽肩细腰的好身材,风度翩翩的活像台上走秀的模特。更何况,这个男人还有一张十分醒目的脸,剑眉星目,眉宇之间迫人的气势令他的英俊几乎显得霸道。
还是很眼熟,但是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徐悠对这一点感觉不可思议,单凭这么出色的外表,他也觉得自己没理由会记不住这么个人……
庄总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徐悠,脸上慢慢的流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久仰大名,徐工。”
徐悠客客气气地冲他点了点头,“你好。”
庄总嘴角的笑容加深,眼中却流露出一丝不加掩饰的嘲意,“徐工真是贵人多忘事,才几年不见,真的不记得我了?”
徐悠茫然地看着他,心里却骤然间生出一丝不那么美妙的预感来。
庄总脸上的表情已经变成了一个冷笑,他紧盯着徐悠,一字一顿地说:“那你一定不记得庄少东这个名字了?”
庄少东?!
徐悠只觉得头皮一麻,他怎么能把这个人忘了呢?!
2、冤家路窄
一直到会议室里的人重新落座,徐悠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并没有忘记庄少东,但是记忆中那个一脸狠戾的少年的形象和眼前这个一表人才的成年男人怎么也无法重叠起来,以至于徐悠淤积在心底的陈年的愤懑完全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宣泄口。纠结到最后,徐悠也只能无比泄气地安慰自己:现在是工作时间,私人恩怨什么的,留着下班以后再去琢磨吧。毕竟自己已经不再是不谙世事的愣头青了,而宿怨这种东西也不能够拿出来交房租买便当。
“工程进度我和老刘已经碰过头了,”庄少东的视线缓缓扫过长桌周围的人,沉凝的目光有如实质,“区和区已经扫尾,后期不用留太多技术人员,现在主要的进度就是赶区,区联运是什么时候?”
作为项目负责人的徐悠正要开口,就听苏成泽说:“四月十六号,正好还有半个月。”
徐悠瞥了他一眼,神情冷了下来。苏成泽却略带得意地扬起了下巴,细长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挑衅的神色。
庄少东将两人的神态收入眼底,不动声色地点了点桌子上的图纸,“大家都知道,这个项目关系到我和刘总的进一步合作。为了更好地展开工作,我特意请来了苏成泽苏工配合项目部的工作。”
苏成泽冲长桌周围的技术人员们露出温和的微笑,“大家好,我是苏成泽。以后的工作还需要大家一起配合。”
会议室的技术人员面面相觑,然后一起把目光投向了徐悠。
徐悠坐直了身体,视线扫过一脸震惊的林成虎和低头抽烟的刘总,落在了正斜着眼打量自己的庄少东身上。
“配合?”徐悠冷笑了一下,“我可不可以问一句配合是什么意思?配合到什么程度?有分歧的时候谁说了算?”
庄少东唇边挑起一丝微笑,“既然是配合,当然是两个人一起说了算。意见不一致的时候还有我和刘总。”
“我反对。”徐悠面无表情的把手里的原子笔扔回了桌子上,“我接手这个项目的条件是全权负责。我手里的工程,不需要有人在旁边指手画脚。”
苏成泽略带委屈地转头去看庄少东,“庄总?”
庄少东一眨不眨地盯着徐悠,专注的目光活像要把他刺个对穿似的,透着不加掩饰的锋利的意味,“也许你有狂妄的资本,徐悠。也许苏工没有你职称高,但是他的专业水平我很信得过,我认为强强联手才是工程质量的保证。”
徐悠直视着他,冰冷的眼神丝毫不见松动,“我曾经是苏成泽的上司,他的工作能力我比你清楚。还是那句话,我不接受这样的安排。我的工程,我全权负责。”
会议室里的气氛已经降至冰点。几个无辜被卷入这场争执的技术人员都耷拉着眼皮装死,其实在接受了徐悠干脆利落的工作方式之后,他们心里也不愿意头顶上再多一个指手画脚的老婆婆。但他们只是技术员,就连大老板刘总都沉着一张脸一声不吭,他们哪来的权利对公司上层的人事变动发表意见?
林成虎有些焦急地瞥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刘总,轻轻咳嗽了一声,“庄总,徐工是我们聘请回来的高工,对工程进度和工程质量全权负责是我们之前谈好的条件。”
庄少东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我相信林副总也是把工作放在第一位的人,工作和私人之间谈好的条件哪一个更重要不用我来提醒你吧?”
林成虎被他噎了一把,脸色微妙地变了。
徐悠冲着林成虎轻轻摇了摇头,林成虎对他这个眼神的涵义心领神会。心里刚刚喊了一声可惜,就听徐悠慢悠悠地问道:“我和苏成泽都是项目负责人?”
庄少东点点头,回答的毫不含糊,“对。”
“做出的任何变更都要两个人一起签字?”徐悠面沉如水,一字一顿地提出自己的疑问,“其中一个不能擅自做出任何决定?”
庄少东继续点头。
徐悠看着他,眼睛里慢慢流露出讥诮的神色,“如果我不同意,庄总这一次……打算拿什么来要挟我?”
周围的人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就算大家已经对徐悠暴躁的脾气见怪不怪,这个语气也实在是……太诡异了点儿,
庄少东扫了一眼周围人的反应,微微皱起了眉头,“都是为了工作,我怎么会要挟你?大家这不是正在商量?”
“当然是为了工作。”徐悠冷笑,“我虽然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不顾一切的愣头青,但是,如果庄总还拿破坏名誉什么的来吓唬我,我还真招架不住。或者您再找几个人说我盗窃公有物资?安排这种事儿您最拿手了。”
林成虎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脸冷笑的徐悠,觉得这话怎么听都有点儿别的意思在里面。他对徐悠虽然谈不上有多了解,但也知道这个人的脾气,徐悠说话向来直截了当,不论谈公事还是聊天都不会东拉西扯地跑题。
庄少东的脸色微妙的变了,“徐工你是在开玩笑的吧。我……”
徐悠摆摆手打断了他,脸上讥嘲的表情却越加明显,“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几年前你还是个半大孩子就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轻轻松松断了我的活路。现在的手段不用说,那自然是更上一层楼了。我徐悠好不容易爬到这么个位置上,要是因为不识时务,再挡了庄少的路,那就是真是自己不开眼,自找死路了。”
庄少东的脸色也变得不好看,“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只是表个态而已。”徐悠摊开手笑了,“庄少你看,经过你当年的一番教育,我也算有了些长进。至少知道见了庄家的人要躲着走的道理了。你放心,我现在绝对不会再像当年一样自不量力地跟你对着干了。”
庄少东飞快地扫了一眼装死的各位与会人员,强压着火气反问他,“徐悠,我还以为你真的成熟一些了,没想到你还这么幼稚。我们这是在谈工作,你真以为你现在甩手不干了是最好的选择?毁约会有什么后果你自己应该比我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