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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思南的身份毕竟非同寻常,他拥有着军方的中将职衔,直接管辖着整个安全委员会,同时又是如今的机械制造部负责人,在如今的苏联,什么样的人不能去招惹?那随便抓一个人问来的答案,肯定会是“安全委员会”而有着军方背景的安全委员会第一把手,那肯定是更加不能去招惹的了。
在这种情况下,乔卡书记作为一个区区军工厂的负责人,如何敢去招惹这么一个不怒而威,浑身上下看上去都充满杀气的要命人物?更何况事情到了现在,那些负责看守政治犯的安全委员会执行人员一个都没露面,以往他们无处不在的身影,此时就如同是被蒸发了一般的透明,以至于乔卡和索金奇科想要找人去通报备案都没有机会。
于是乎,楚思南的命令得到了不遗余力的执行,在午餐的时候,乔卡不仅为那些看上去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政治犯们,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午餐,他还同时发动厂里的工人,为这些政治犯们清理出了十几座稍稍空闲一点的仓库,以便让他们在短期内居住。
在收拾停当之后,楚思南亲自去看了一下,结果还算是差强人意。那些仓库大都建的很宽敞,一个个的就像是小型的礼堂一般,而且由于是存放飞机零部件的仓库,所以室内保持的很干爽,没有潮湿阴冷的感觉。不过既然是临时打扫出来的仓库,那自然也就没有什么隔间之类的东西,所有人只能临时搭个床铺。就那么睡在一起。可即便如此,这些吃够了苦头地政治犯们,也对这样的居住环境满意至极,也许对他们来说,能够摆脱四面透风的帐篷,住进一个有墙有顶的房子就已经是很奢侈的事情了。
为了能够让这些政治犯们住得更舒适一些,或者说是为了讨好楚思南,乔卡书记还名人从后勤处调拨了大量原来剩余的木材,以作床位之用。当然,仓促间打造新床是不可能了。他们将这些干燥的木材拖到这些仓库里,临时搭建起了大量的通铺。然后在上面铺就新的毯子、被褥,就这样。一间间的集体宿舍便在极短地时间内出现了。
作完了这些,楚思南又命令乔卡调来这些政治犯的资料,仔仔细细地清查了一遍,而清查的结果,令他大为震惊。在整个布洛达宁红旗二十四号工厂地政治犯劳改营里,一共关押着八百六十四人,其中成年男子四百七十三人。剩下的则大都是妇女和儿童。而在这四百七十三名成年男子中,就有高级知识分子、各类专家、学者三百五十多人,他们有的是物理学家,有的是化学家,有的是高级工程师,甚至还有一些著名的作家、艺术家、经济学家。其中的二十几人,竟然都享有苏联社科院院士地身份。毫不客气的说,这里就是一个高精端人才的集中营。楚思南甚至考虑,只通过这些人,就完全可以在布洛达宁红旗二十四号工厂的厂房间,组建一个颇具规模的综合类院校了。
就是这些人,他们平日里都在做些什么?按照乔卡的介绍,这些政治犯都是些个好吃懒做、手无缚鸡之力地“废物”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干一些焊接、抛光之类的轻活,他甚至还信誓旦旦地说,这些人绝对就是工厂的累赘,是只能吃草,却不能挤奶也不能干活的病牛。
看着这些面黄肌瘦、目露惶恐的政治犯,楚思南心中感慨,的确,如果把他们放在工厂里做工,那他们永远都只会是病牛,而且是病得不轻的那种。但是转头想一想,那些强迫这些人在工厂做工的家伙,他们就没病?恐怕不是吧,他们不仅有病,而且已经是病入膏肓了。
这些所谓的政治犯虽然大多手无缚鸡之力,但是他们那结构复杂的大脑里面,却存储着普通工人所无法创造出来的巨大能量,而一旦给他们足够的条件,他们脑子里的那些东西,就能转化为巨大的生产力。楚思南虽然是大兵一个,但是作为从二十一世纪过来的人,他深知人才的重要性,所以,他也对这种浪费人才、迫害人才的做法,深感不忿。
楚思南的到来,对于这些政治犯们来说,无疑就像是咋寒还暖的春风,这位年轻将军所带来的,绝不仅仅是改善的住宿、以及略解温饱的一餐美食,他带来更多的是希望,是摘掉政治犯帽子,转回自由人的希望。
乔卡书记为政治犯们准备的午餐其实并不丰盛,说实话,甚至是有些寒酸,不过好在量很足,面包随便吃,管够。在这种情况下,令楚思南感到辛酸的一幕出现了,他看到不少人,尤其是那些妇女和孩子,在进餐的同时,还把切块的面包偷偷的藏进衣服里。这说明了什么?这似乎只能说明这些人对他楚思南并不信任,他们觉得能够吃饱肚子的一餐也许只有今天才会有,明天说不准会是什么情况呢。
楚思南很想当着这些人发下宏愿,保证能够尽快把他们解救出去,但是考虑到种种的问题,以及这个过程中可能遭遇到的困难,他终究没有做出这个保证。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凭着一腔血气,就什么都敢做的愣头青了,有些事情他不得不充分考虑之后,再作出行动。
楚思南充分地意识到,在布洛达宁红旗二十四号工厂的政治犯集中营里,肯定有着很大的背景,这些人都是斯大林时期备受重视的专家学者,他们之所以会被当成苦力一样的囚禁起来,多半是受到了政府高层的打击报复。谁敢,又有谁有能力打击报复这些人?很显然,目前只有布柳赫尔派系以及图哈切夫斯基派系才有这样的实力。
楚思南感觉这件事情不应该是图哈切夫斯基所作的。这一方面因为在他地认识中,图哈切夫斯基一直以来都是对科技人才相当重视的,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这一段时间来,已经同斯大林残余派系达成了某种妥协,因此他似乎没有理由抓着斯大林时期的老事不放。而最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件事情已经涉及到了安全委员会,而且密捕、看押这些政治犯的人,也正是吉尔尼洛娃所掌控的第二总局下属内务分局,像这么大的事情。如果图哈切夫斯基的人要想绕过吉尔尼洛娃,直接调动内务分局的人是不可能的。按这种理论去推断。那么也就是说吉尔尼洛娃一定对此事知之甚详,她甚至有份直接参与到了这件事情里面。吉尔尼洛娃事先知情。却没有告诉自己,那就说明她觉得这是很普通,没有必要跟自己说明。从这一点上看,楚思南就有理由相信,这件事情是布柳赫尔下地命令,因为图哈切夫斯基是绝对不会出面命令政敌派系的人去做什么事情地。
明白了这件事的背后有布柳赫尔地身影,楚思南就不得不谨慎从事了。否则的话,说不准就会有什么祸事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这时的楚思南不得不承认,同当初相比,他的胆子变得太小了,与此同时,心中的顾虑也变多了。人说环境能够改变一切。这话看来说得没错,整天身处在勾心斗角的环境里,如果谁能一直保持毫无顾忌、率直豪爽地性格。那就真是活见鬼了。
在苦思而无良策的情况下,楚思南决定找时间和自己的妻子取得联系,一方面询问一下这其中的来龙去脉,另一方面,也是听听她的意见,看看能不能从她那里得到一些启发。
楚思南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踏身警戒区,并力主为这些政治犯改善生活条件,并同他们共进午餐地时候,布洛达宁红旗二十四号工厂里,正有无数双眼睛悄无声息的盯着他。而当午餐结束,楚思南亲自去视察那些由仓库改建而成的临时住房地时候,便先后至少有四方势力,获知了这里所发生的一切。
作为安全委员会的直管部门,吉尔尼洛娃自然是最先得到消息的人,在一听说楚思南接触那些政治犯,并同他们相处友好的时候,吉尔尼洛娃便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妙。楚思南猜得没错,这些人正是布柳赫尔下令密捕起来,并送去后方工厂劳动改造的,不为别的,就因为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立场有问题,同时,还有一些人则是因为言词不慎,在某些场合下说了不该说的话。其实按照布柳赫尔当初的意思,并没有想要把这些人怎么样,他只是想要把这些“有点真本事,但是却桀骜不驯的东西们关上三年,磨掉他们的锐气”正因为如此,吉尔尼洛娃事先才没有把这件事情当回事,也没有跟楚思南提起过。其实,关押这种政治犯的地方,绝不仅仅只有布洛达宁红旗二十四号工厂一处,就吉尔尼洛娃所知的,在整个后方的工厂里,类似的政治犯集中营共有六处,而被关押的各类高级知识分子,就多达七百余人。
可是如今问题显然变得复杂了,楚思南一头扎进了这个原本并不深的污泥塘,从而搅起了一汪浑水,现在的情况时,如果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那么这一汪浑水就会变成滔天浊浪,谁沾上都是一身骚。无端迫害高级知识分子,肆意扩大政治犯范畴,这要传出去,可绝对不是一个令人称道的好名声,估计到时候,即便是布柳赫尔也要因此受到很大的牵累。如果图哈切夫斯基以此为契机,向布柳赫尔发难的话,那到时候布柳赫尔的局面就要被动了。
吉尔尼洛娃猜测,布柳赫尔绝对不会在这件事情上束手待毙的,他一旦获知这方面的情况,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察觉到自己的不利局面。那么为了以防万一,他会做出什么举动?毫无疑问,他会作出两手准备:第一,在尽可能的范围内,封锁这方面的消息,消除它可能带来地不利影响。第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罗织罪名,将这些政治犯的罪名做实,从而堵住悠悠众口。吉尔尼洛娃相信,这样的事情布柳赫尔做得出来,而且他也很容易办到,毕竟只要把这种事情交给自己,凭着安全委员会那些无孔不入的特工、反谍人员,罗织一些罪名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是这样一来,问题出现了。楚思南面对这种做法。会怎么去想,又会怎么去做?毫无疑问。他不会袖手旁观的。吉尔尼洛娃对自己丈夫的性情实在是太清楚了,如果这种局面真的出现。那他一定会彻底同自己闹翻,而且作为安全委员会的第一书记,他也有权解除自己的职务,重新彻查这些案子。要真地到了那个时候,就什么都完了,楚思南将直接面对同布柳赫尔一系彻底决裂的局面,他地下场估计好不到哪里去。
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吉尔尼洛娃就如同是热锅上地蚂蚁一般,眉头紧锁,来回的踱着步子,她需要尽快想出一个办法来化解目前的局面。她想到过要去联系楚思南,让他知难而退,马上放开那边的麻烦事。可是这个念头也只是一转就被她抛开了。因为她知道现在再去做这种事情,已经于事无补了,各方该动手的人。现在估计已经在着手准备了。
“叮叮”吉尔尼洛娃这里着如此想着,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她扭头看了看,心说:该来的终究会来,躲是躲不过去了,如今唯一地对策,就是见招拆招,随机应变了。
两步走到办公桌旁边,吉尔尼洛娃伸手拿起了电话听筒,随即,布柳赫尔阴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我是布柳赫尔,”电话中,布柳赫尔的语气透着明显的不快,他说道“苏米,你立刻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我有事情需要你亲自去处理。”
“是元帅,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吉尔尼洛娃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听筒里沉默了片刻,可是对方却没有把电话挂掉,吉尔尼洛娃猜测,也许布柳赫尔是有什么话正在犹豫着,是不是应该在电话里说明。
果然,少顷之后,布柳赫尔继续说道:“你丈夫在雅罗斯拉夫尔做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吧?”
“我已经知道了,”吉尔尼洛娃回答道。
“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布柳赫尔沉声问道。
“元帅,您应该理解,南他对这件事情并不知情,”吉尔尼洛娃由衷地说道“所以,这次的事情纯粹属于意外,其中绝对没有任何的针对性”
“呵呵,这一点我当然知道,”布柳赫尔在电话中笑道“楚思南同志我还是相当信任地。不过毕竟这件事情很棘手,我不得不提前作出反应,以免将来出现更大的麻烦。我看这样吧,你赶紧过来,我们商量一下具体的对策。”
“是,我明白了。”吉尔尼洛娃答应道。
话筒中忙音传来,布柳赫尔已经挂线了。放下手中的话筒,吉尔尼洛娃脸上流露出更加担忧的神色,很显然,布柳赫尔刚才在电话里那种和颜悦色地语气,并没有让她安下心来。
“这不正常,”吉尔尼洛娃在心里想到,她非常清楚布柳赫尔的为人和秉性,就在刚刚接任安全委员会第二总局局长的职务之后,她曾经专门研究过统帅部这些头头脑脑的性情。在她看来,布柳赫尔应该是属于那种性情暴躁,乾刚独断的人,他很少掩饰自己的喜怒。尤其是在对待自己亲信下属的时候,那更是有一些小过错就立刻给人脸色看。
这次楚思南惹下的获释绝对不小,面对这种情况,布柳赫尔不发脾气不骂娘是很不正常的,除非,除非他对楚思南已经有了什么感情上的隔阂,至少来说,他已经不像当初那样信任楚思南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难道就因为这次的政治犯事件?吉尔尼洛娃并不这么认为,这其中一定还有什么猫腻,只不过自己目前还不知道罢了。
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吉尔尼洛娃又犹豫了一会儿,然后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一般,毅然从抽屉里取出一份密封的档案,拿到眼前仔仔细细的查看一番之后,随手按下了桌子下方的一个按钮。
“局长,有什么吩咐?”片刻之后,一个身影闪进来,恭敬的站在门口说道。
“你替跑一趟雅罗斯拉夫尔,”吉尔尼洛娃将文件袋放在桌子上,然后面色严肃的说道“把这个亲手交到南的手里,记住,一定要亲自交到他的手里。”
“我明白了局长,”来人点点头说了一句,然后走到桌子前,伸手拿起了那份文件。
就在他将要把这份文件取走的时候,吉尔尼洛娃突然伸出手去,一把将文件按在桌子上,然后目注着眼前之人,语气沉重的说道:“你要明白,这份东西对我和南来说,都非常重要,千万不能让它落到别人的手里,否则的话,我们性命堪忧。南曾经告诉过我,说你是绝对可以信任的人,希望这次你不会让我失望。”
“局长请放心,”来人咬了咬牙,毅然说道“如果没有您和将军,我可能根本就活不到今天,我的命可以说都是你们给的。只要我活着,这份东西就不可能落到别人的手里。”
吉尔尼洛娃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好半晌之后,才点点头说道:“我相信你,你这就去吧,早去早回。”
“您没有什么话要带给将军了吗?”来人将文件袋拿到手里,然后又问了一句。
“没有了,他看了这些东西之后,自然什么都会明白了。”吉尔尼洛娃摆摆手说道。
来人点点头,转身退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