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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一个温暖的下午,路老爷子静静合上了眼,他眉眼安详,无论自己疼爱的小辈怎么哭,他都没有再动一下,就这么彻彻底底地离开了人世。
而在医生宣布死亡通知的下一秒,病房的门被重重推开,一个黑色的身影踉跄着跑了进来——
他带着鸭舌帽,全身瘦的甚至撑不起卫衣,曾经快乐肆意的那张脸瘦得凹了下去,他跪在病床旁,双手颤抖地抓着老爷子的手。
“外公——你看看我外公——”
他不知所措地叫着他,泪珠却不受控地颗颗往下掉着,可床上的人再也不会睁眼了,也不说慈祥说着他小孩子脾性。
夏薏难过地回过头去,只觉得握着自己的那双手颤着,她知道,梁亭故比她还要难过。
寂静的病房里,路云桉语无伦次地叫着外公,老人冰凉的手被他紧握着,他喉咙哽咽着几乎快要说不出话来——
“外公...我只是去治病了。”
“外公...对不起....”
...
路老爷子的葬礼安排在三天后。
路家在云川的威望不小,他突然去世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葬礼上,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了哀戚,那天的天很蓝,是外公最爱的温度。黑色的坟墓旁,摆满了众人哀悼的白花。
梁铭搀扶着梁疏远过来,佝偻着身体的老人神色复杂。
年轻时,他和老路是过命的兄弟。却在两人各自走到不同道路时,有些东西却渐渐变了。
直到他的长女路卿,也就是梁亭故的母亲去世,他们之间彻底断了联系。
他知道,老路是在怪他,怪他没有管好梁家的人,可他也失去了儿子,他又何尝不痛呢....
梁茉几乎难过的晕厥过去,蒋林琛将人抱走,诺大安静的路家祠堂里,只剩下路云桉一个人跪在那。
梁亭故送走最后一位老爷子的故交,他迈过高高的门槛,颀长的身影就这么立在了他身边。
男生的身影几乎瘦成了一片纸,卫衣松松垮垮,他紧攥拳头的皮肤上似乎没有一丁点肉,血管清晰,骨头似是凸起。
那张脸上再也没有憨憨快乐的笑意,眼睑下卧着一小片青色,眸光没有光彩,整个人如同失去灵魂的木偶。
从他回来起,没有人责问他突然消失的事情。
“对不起...”
曾经张扬肆意的孩子在此时低低垂着头颅,路云桉的喉间干涩,甚至连咽一下都痛得厉害。
他其实,很早就想回来的。
他只是控制不住他的病,他只是生病了...外公,是我没用...
梁亭故静静听着他的懊悔,他看着上方的牌位,最开始,只有路云桉的父母,到后来,是他的父母,如今,外公也去陪他们了。
整个路家,只剩他们三个了。
“走之前,他在等你。”
再开口时,梁亭故的嗓音有些哑,路云桉浑身一震,他干燥的唇翕动,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了。
张叔佝偻着身体走了进来,他脸色很是苍白,手里拿着外公平时常用的拐杖过来:“小故,老爷子的拐杖,需要收起来吗?”
梁亭故静静看着那漆木拐杖,手柄镶刻着金色的纹理,这是他母亲生前亲自为老爷子打造的。
他喉结上下一滚:“给我吧。”
张叔静静退了出去,他陪伴路老爷子三十多年,此时他离开,他站在祠堂的门口,竟有些茫然,不知该去何处。
拐杖被梁亭故拿在手里,路云桉还在掉着眼泪:“哥...你打我一顿吧。”
小的时候,外公就常用这根拐杖来教训他,骂着他臭小子。
但以后,都没有人骂他了。
梁亭故没有说话,他看着几乎是失魂落魄的少年,又想到石光调查回来的结果,胸腔突然一闷,他偏头咳了一下,喉间涌上了一股腥甜。
“云桉,你不要忘了,我们是你的家人。”
他看着小自己近十岁的少年,泠泠的语气里尽是失望与疲惫。
“你不该让我们为你担心。”
男人的话像是击破了路云桉的最后一层防线,他崩溃大哭,狼狈又可怜,嘴里不断说着对不起,说着外公,是我错了。
梁亭故握着拐杖的手收紧,他缓缓阖起了眼,不知过了多久,他视线一晃,划过一瞬间的模糊。
“有人在等你,别让她为你担心。”
路家还有人没走,梁亭故没有再看向他,路云桉起身时摔了一下,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收回了手,似乎怕他看见,那瘦得只剩骨头的手倏地藏回了袖子里。
他语气低落:“那我先出去了。”
梁亭故没有看向他,路云桉喉间一梗,他头颅垂得更低,因为跪得久,他膝盖上还落下了两道痕迹。
走出祠堂的那一刻,他被门槛绊了一下。
他怔怔愣住,小时候,他常常调皮地跳着着门槛,有时候摔倒了,外公都会笑眯眯地过来扶他,然后温和地说他顽皮。
记忆的倒带缓慢拉扯着疼痛的情绪,他失神地回过头去,看到了双眼通红的向星。
.....
夏薏找到梁亭故时,他双手握着拐杖,眼睫轻阖,黑色颀长的身影似是笼在了这幽静的祠堂里,她突然又有些鼻酸。
察觉到身边来了人,梁亭故缓缓睁眼,夏薏的眼睛哭得也有些酸,她沉默着没有说话,直到他手背浮起青筋,男人回过头,如深潭的眼眸黑而深。
“薏薏,我的外公,他真的走了,对么?”
他轻声问着,让夏薏再也忍不住心底的酸涩。
她上前抱住他,心底的难过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五脏六腑都疼的厉害。
不知过了多久,“啪嗒”一声,拐杖掉落在地。
他微微弓着身体,抱着她的腰将头颅埋在了她的脖颈间。
明明两天前,他们还在陪着外公吃饭,承诺外公会让他看到他和薏薏结婚。
就这么几十个小时,外公就走了。
梁亭故不知道人去世了会去哪,他和父母是不是还能看见他,亦或者去了别的地方是否还会记得他。
就像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抽离般,梁亭故痛得直不起身体,他紧紧抱着怀里的人,冰凉的眼泪就这么掉在了她的皮肤上。
他是外人面前高高在上,淡漠狠戾的梁总。
可在路家,他只是路老爷子的外孙,是父母的孩子,是路云桉和梁茉的哥哥。
失去亲人的痛苦,他已经尝到了第二遍,刻骨至极。
夏薏静静陪了他一会儿,等到梁亭故调整好情绪时看文就来腾讯裙叭一死扒仪刘九六散,每天不间断更新,她还在吸着鼻子,眼框红红的。
“我给你做点夜宵?”
他这两天几乎是滴水未进,她一直看在眼里,心底钝钝地疼。
梁亭故知道她担心自己,即使现在反胃的厉害,但还是答应了。
他没有松开她的手,弯腰拾起那掉落的拐杖,却在起身的那一刹那,他整个人突然一晃,视线像是蒙上了一层雾。
夏薏赶忙扶住他,她担心的不得了,可梁亭故却有些看不清她的神色,他心脏重重往下一坠。
他不说话,夏薏吓得声音发颤,梁亭故阖了阖眼皮,眼前的一切让他攥紧了手柄。
但男人还是风轻云淡地摇了摇头:“没事。”
夏薏不放心,蹙着眉担心的不得了。梁亭故的神色看上去确实没有异常,他抬手落在空气中一秒,随后轻柔地落在她的脑袋上安抚着。
“真的没事。”
夏薏觉得他可能是一天没进食太虚弱了,她抱着男人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往外头走去,嘴里还嘀嘀咕咕,一定要给他多做点吃的。
梁亭故神色没有一丝变化,他微微偏着头,这祠堂他走过千遍,抬脚毫无障碍地迈了出去。
此时已经入秋,夜晚的冷意似乎窜进了骨子里。
夏薏打了个寒颤,梁亭故将拐杖换到另一只手,他将人揽进怀里,下一秒,却听到了一阵熟悉又惊慌的呼声——
“路云桉!”
第48章
冷寂的走廊里,诺大的玻璃窗像是分割出了截然不同的世界。
路云桉把他们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向星浑身颤抖,夏薏抱着她,脑中却深刻浮现着刚才所看到的画面。
躺在病床上的男生瘦的薄如纸片,宽大的病服之下,那双本该拿着游戏机,撩起头发耍帅的手上,布满了自残过后的痕迹。
密密麻麻数不清有多少道,甚至是,医生撩开他的衣服检查,身体上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
向星差点晕过去了,但等到醒来,路云桉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收回了手,随后退避三舍,让他们全部都出去。
夏薏不敢相信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梁亭故视线有些僵硬地一转,落在不知何处,脸色沉得厉害。
直到joy带着一个人过来,他们才知道路云桉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不对的呢?
也许是从他开始失眠起,也许是他控制不住情绪,不小心在外公面前摔碎了碗,又或者是在向星面前,看到那些过来搭讪的人,他在背地里生起了想要动手的冲动。
第一次发泄是那天在路家见到梁子离,这个败类,不知是狂躁症发作,还是因为愤怒,他第一次有了想要将人致死的冲动。
在那之后,路云桉去了医院。
得到狂躁症这个结果时,他不禁觉得可笑。
什么狗屁狂躁症。
但在路老爷子的房间看到那张病例时,路云桉怔在了那里,整个人如同陷入冰窖。
他的母亲,也患有狂躁症。
所以,他的病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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