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长明第200节

林间烟雨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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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扁音再没有问出下一句话的办法,如果再问顾婉,哪怕只是这般普普通通的问,似乎也太过残忍。

    顾婉沉默了很久,才再又问道:“你说,我中的毒叫什么?”

    扁音默了默,答:“扯缦,南楚皇族的秘毒。”

    以顾婉当时所在的温水镇来说,那原先是赵姜南楚地带,后来赵姜亡国,那一部分便属于南楚,再后来,南楚亡国,整个九州大陆便都只是大周国土。

    又不知过了多久,扁音终于听得顾婉的选择。

    “就这样,就请东宫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不要告诉太子妃,等我死了,太子妃自会知道……我死了。”

    *

    过了两日,毓秀宫又来了人。

    顾婉想见长明。

    这回长孙曜在东宫,长孙曜猜得几分,陪长明起身去往毓秀宫。

    顾婉到底是后妃,长孙曜不便入内,立在毓秀宫院中,

    目光落在那一株盛开的赤玉砂。

    发赤的枝条抽出一支又一支血色般浓艳的花,盛放之后,终归落入雪尘,下一冬便还再盛,到底是不一样的。

    长明入得顾婉寝殿,顾婉却没有在榻上,反是坐在妆台前,顾婉的气色不好,面色是病态的苍白,眼尾染着淡淡的赤,宫人这会儿正在替顾婉梳发,顾婉一身素面浅蓝衣裙,还未上妆,她看着镜中现出的长明,没有回头。

    “我想看花灯。”

    上月长孙曜生辰,西陵湖夜起花灯十数万,但那日顾婉并未去西陵湖,这会儿要看花灯也是有的,但还不到上元,必然不能同上元或是特殊的庆典相比。

    没待长明回答,顾婉再说。

    “想看上元的花灯,想看十万花灯,就今日。”

    饮春一惊,这着实是在为难人,现下是十二月,怎看到上元的花灯?十万花灯,除罢上元,太子生辰,再有便是太子妃生辰时,平日哪里得十万花灯。

    “好,我现在去安排,晚些来接你。”长明没有犹豫。

    听得长明应下,同觉顾婉要求的鱼儿不由得惊愕。

    “还有。”顾婉转过身看长明,像是在说一件极为轻松简单的事,“我要陛下陪我去看花灯。”

    四下大惊,旋即毓秀宫宫人尽数伏跪下,替顾婉梳妆的宫人握着玉梳瑟瑟发抖,顾媖怔怔看一眼顾婉,却见顾婉苍白的面上却是认真,顾婉是真的在要求长明,要长明去让长孙无境陪自己看花灯。

    饮春方还是惊讶,这会儿已然是不理解且觉顾婉太过过分了,顾婉怎能同长明提这样的要求,顾婉若是想要长孙无境陪着去看花灯,去看上元的花灯,该是自己同长孙无境要,怎能同长明要,要长明去做这些,她暗暗去看长明,长明面色微变,这一回没有立刻回答。

    顾婉起身走向长明,长明隐约嗅到一丝血腥,顾婉蓦然止步,颤抖垂身捂住唇,污血顺着她苍白的指间沁出,长明倏然白了脸,阔步扶住顾婉回榻传人。

    顾婉不要太医,只又说道:“我想和陛下去看花灯。”

    “好。等身子养好几日再去,”长明胡乱应,颤声重复,“过几日再去。”

    顾婉拂开长明的手,任血污染红衣裙,摇头:“我要今日去,我不要上元去,我就要今日去看上元的花灯……”

    ……

    闻得突然的疾步,长孙曜转身便见长明面色苍白匆匆往外疾步,长孙曜神色一变,快步跟上唤长明。

    陈炎也立刻觉到长明的不对劲。

    长明只胡乱应着长孙曜,脚下步子没有片刻停顿,长孙曜一下将长明拉住。

    跟上的饮春声音又急又低,赶忙将顾婉的话说来。

    “宛嫔想要陛下陪她去看上元的花灯。”

    陈炎闻此愕然,十二月中要看上元的花灯,还是要长孙无境陪着看?这?

    长孙曜扶住长明双臂,轻声:“冷静。孤去处理,你在这等孤,孤晚些让人来接你和宛嫔。”

    长明摇头,颤声拒绝:“这件事应该由我来做,我不可以什么事都要你去做。”

    “孤可以!”长孙曜紧握住长明的手,扶住她的肩,令她发颤的身子慢慢平稳下来,温声再道,“你当然可以要求孤做任何事。”

    长明还是摇头,轻轻握住长孙曜的手拿开,不应该,这样的事不应该叫他去,她明白不应该叫他去。她颤声:“花灯由你安排,正和殿我去。”

    长孙曜怔怔看着她眸中的坚决,明白她在坚持,沉默着,终还是点头应允。

    ……

    闻得突然起的混乱,长孙无境执笔的左手一顿,抬眸的同瞬,便得见长明急急冲了进来。

    禀告长明来正和殿的宫人白着脸急跑跟在长明身后,来不及说话,看得案前长孙无境看来,吓得扑跪。

    高范惊得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得长明已经要求开口。

    “你在景山说过会允我一件事,今日我就要你兑现承诺。我要你陪宛嫔看一夜花灯,就现在。”

    高范眼前一黑,脑子发昏,一口气喘不上来,扑通一声伏跪下。

    长孙无境骤然黑脸,怒掷墨笔,拂下案上画卷。

    高范瞪目看得落在眼前的洛神赋,颤抖抓下洛神赋卷起藏在身下,抖得如同筛糠。

    “你怎么敢!”长孙无境脸色难看得吓人,似气得几说不出话,短促地停顿后怒目向长明,凛声再斥,“你怎么敢拿朕的许诺要求朕做这种事!”

    “我敢!这是你欠她的!你欠了她!如果没有她,你早就死在景山了!”长明浑身颤抖地怒声,没有后退半分。

    高范恍恍惚惚想起两年前,也在这,也就在这正和殿的书房,长明为枇子山案同长孙无境大吵,砸了一殿。

    长孙无境额间青筋暴起,掩在玄色广袖下的拳紧握发颤,他死死看着长明,却没有说出一句话。

    长明眼眸染红微湿,目光万分冰冷地看着长孙无境。

    “我要你陪她看一夜花灯,爱她这一夜,就为她造一场虚幻的美梦,一场让她开心的美梦。”

    第163章朕从未

    “请太子妃殿下做好准备。”

    长明神思恍惚,脑中又蓦然响起扁音的话,怔怔地望向前头一前一后走着的长孙无境与顾婉。

    扁音饮春沉默跟着长明身后,因着太过醒目,长明没让长孙曜跟在身旁,长孙曜在稍后些跟着,可便是如此,还是惹得过往行人频频偷看止步。

    为以防长孙无境动手,长孙曜没许长孙无境身边带一人。

    扁音望了望街道两旁的华灯,不过两个时辰,数以万计身着甲胄的亲卫便在城中挂起十数万华灯,因着商贩已经在备上元的灯,这会儿要灯便还不算太难,缺的,长孙曜命人从西陵湖与宫中调了来,原是天家华灯这会儿便也出现在普通人游玩的街道。

    因大雪变得冷清的街道很快热闹起来,熙熙攘攘地挤着并不知其中缘故的百姓,只道天家与民同乐,惊喜道今夜的欢庆,欢乐赏玩。

    无数商贩闻讯挤入这繁华长街,叫卖声与欢笑声不断。

    扁音不知道,顾婉是出于何才想要这样的欢庆来结束自己的人生,顾婉看起来是一个喜静不爱热闹的人。

    饮春远远看得顾婉头上簪了一枝盛开的赤玉砂,她们隔得远,挤在欢乐的人群间,并不能听得长孙无境与顾婉可说了什么话,只是她从两个人相隔的距离来看,大抵是没有说什么话。

    蓦然又飘落下雪,饮春赶忙撑了伞,长明轻轻推开摇头,饮春再看去,便见顾婉突然止了步子,似乎在看什么东西,长孙无境立在一旁并未有动静。

    许久后,才见长孙无境走向远处一个卖糖画的小摊,长孙无境背对着她们,她不知道长孙无境可有说什么话,只见那小贩笑呵呵地同长孙无境说话,几句话后便有些讪讪地取了摊子上插着的一支已经制好的糖画给长孙无境,饮春看得出,长孙无境大概是没理小贩的话,小贩讨了没趣就闭嘴了。

    大抵是嫌恶那等庶民的廉价吃食,长孙无境好一会儿才接了糖画,才方转身,又叫摊贩拉住,旋即小贩就被长孙无境怒甩开,她们虽听不到长孙无境与小贩说的话,但看这般模样,一下便明白。

    长明快步过去,还听得长孙无境一声冷斥。

    “放肆。”

    那小贩叫长孙无境吓得白了脸,长明将从饮春那拿的银子递给小贩。

    “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的,剩下的便做赔礼。”

    小贩还没缓过来,看得那少说也有二十两的银钱,他这糖画也不过十文钱一个,吓得更不敢拿。

    还没待小贩说话,长孙无境倏然沉脸向长明:“赔什么礼!你要赔礼?”

    天子脚下贵人多,小贩见长孙无境这等气派,自知道此人可不是什么平头百姓,现下是一点也不敢动,又见赶来的女子这等样貌气度,这必然是两位大贵人,赶忙赔礼道歉:“这位爷、这位夫人,不要了,这钱便不要了,方才是小的一时情急,多有冒犯,还请爷见谅,饶了小的。”

    长明见小贩这般害怕,直接将银钱放在摊上,面色比长孙无境更难看,冷道:“买东西当然要给钱,若哪日真叫天子脚下都出得这种买东西不必给钱,人横便行之事,我看这皇帝也都不必当了!”

    小贩吓得眼前发黑,他不过卖个糖画,可不敢摊上这等大不敬之事啊,他连连低声:“夫、夫人,您别乱说话呀,不过一个糖画,没这般大的事,别,千万别乱说话。”

    他压低声,劝长明:“夫人都说了天子脚下,这更不能胡说啊。”

    “闭嘴。”长孙无境冷向小贩。

    小贩一个激灵,颤抖闭嘴。

    长孙无境翻一眼长明放下的银钱,冷声再道:“给你就拿着。”

    小贩瑟瑟发抖,还是不敢拿这不该拿的银子,对这两位贵人的身份又奇又疑。

    长明淡淡看一眼长孙无境,收了视线转身,撞上顾婉看来的视线,顾婉立在不远处一间铺子下躲雪,鱼儿拿着收着的伞。

    “爷、爷。”

    那小贩小声叫住长孙无境:“夫人给的钱实在是太多了,小的这……”

    长孙无境步子一顿,回身向小贩。

    小贩将案上插着的糖画全拔了下来,恭敬地递给长孙无境:“这些便都给爷和夫人。”

    他见面前人面色突然变得很是奇怪,定定地看着自己,一时惶惶,他觉两人很是不同,吓得赶紧又说道:“还是说,小的现在给爷重新画一个吧,也不消多少功夫,您看要什么样式的,多少小的都给画,小的也会画像,给夫人画一个吧,女子都喜欢这些小玩意。”

    他见面前人发怔,没有应声,也没有离开,便赶忙动了手,拿起糖稀等物来,边画边说:“很快的,一会儿就好了。”

    长明回来不久,饮春便看见长孙无境拿了两手的糖画离开小摊,长明淡淡看了一眼,又看向顾婉,顾婉背着光,她这会儿看不清顾婉面上到底是什么神色。

    长孙无境冷着脸穿过人群,饮春瞧着长孙无境不像是去顾婉那里,还没得多看两眼,一团雪色蓦然从空中俯冲下。

    人群发现这团凶悍雪色,惊声四起。

    长明看见那团雪色,面色倏然一变,竟是雪宝跑出来了,越过人群飞身向长孙无境。

    雪宝尖利叫起,凶猛扑着长孙无境,长孙无境抬袖挡住怒拂开雪宝,玄色袖袍却还是叫雪宝撕咬下一大片,长明赶上前一下抱住雪宝,抚住雪宝受激炸起的毛,顿顿回身看向长孙无境,怀里的雪宝看得长孙无境越发激动地闹腾起来,冲着长孙无境尖叫扑腾。

    原本过往行人原便是多拖着步子偷看,这会儿突然生得这般大的动静,更引得路人纷纷驻足不离,呆怔怔地望着长明长孙无境。

    长孙无境紧攥着两手糖画,才方缓的面色又倏然冰冷,她没有说话,可她的眼睛却在说那日阅兵楼,在说那日射向她的弩-箭,连同那只该死的肥鸟一块在说。

    身着甲胄的亲卫忽然走入人群,疏散着百姓,一直跟在后头的长孙曜阔步至长明身边站定。

    长孙无境掷下两手糖画踩碎,越过二人冰冷走向顾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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