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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寻不到褚泽明他们几人的踪迹, 温冼的脸色越发的难看。
城门早已封锁,再加上自己设下的禁制,别说是普通凡人, 哪怕是仙族未经过他的允许也别想轻易出城。
温冼可以确定那几个人绝对还藏在城内,只是不知通过什么秘法或是法器躲了起来。
“想必是藏进法器里了,所有人都给我打起精神仔细找!”
下令跟在身旁的数十个仙族分头行动后, 温冼眼神阴鸷地在城内走动。直到来到一处隐蔽的墙壁拐角,温冼似是察觉到什么,心神一动,停住了脚步。
目光定定地看着这处位置, 温冼的嘴角缓缓咧开:“躲在这里啊……”
温冼伸出手,五指骤然化作无数粗长的法线, 正欲强行破开法器的界壁将躲在里面的几人抓出来,眼前空无一物的地面却突然出现一扇莹白色的光门。
这是察觉到危险,所以害怕得自己主动出来了?
因为门的突然出现,温冼不自觉地停住了手上的动作,然而很快,他就感到一股可怕的寒气自门内泄出,伴随着这股恐怖而又诡异的力量出现的,是无数细小的漂浮在空中的红色颗粒。
温冼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不对劲。
刚欲逃跑,那些飘散的悬浮的红色却在顷刻之间凝聚成一只巨大的血手,将温冼狠狠地拍在了地上。
“轰隆——”
巨大的声响在城内响起。
城池中所有的仙族都不由自主地浑身战栗。
“这是怎么回事?!”
“你听见了吗, 刚刚那边是什么声音?”
“好冷, 为什么我感觉好冷, 心跳前所未有的快,莫名感到害怕……”
就在所有仙族面面相觑,忐忑不已的时候, 无数诡异的红色颗粒逐渐蔓延,红色颗粒缓缓上升,漂浮到上空,将整座城池笼罩。
很快,红色颗粒汇聚成一个血色巨人。
“恶神……”有仙族认出了巨人的身份,喃喃开口道。
“它怎么到这里来了!本家不是传来消息,它是在仙域兴风作浪后被大人们逼退回它的小位面了吗?!”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我好冷我的牙齿在打架,快跑,它……它对我们敌意很重!”其中一个境界低一些的仙族说完,率先往城外跑去,然而还未飞多远,一只巨大的血足从天而降,踩在了他的身上。
被踩在脚下的仙族身体在一点一点被血足溶解,只剩下半截肩膀和脑袋还留在外面,他痛苦地喊叫,却没能减缓身体消失的速度,很快整个人就被溶解殆尽,化作了巨人身体的养分。
痛哭声,惨叫声在城内响起。
无数的仙族宛如无头苍蝇般在城内乱窜,他们想要打破禁制出去,然而整座城池被设下了禁制,他们根本就没办法逃出去。而将此地变作一个巨型牢笼的始作俑者温冼,此时早已经消失不见。
巨大的恶神在城内肆虐。
往日里高高在上,视人命如草芥的高贵仙族终于成为了被虐杀的对象,绝望的惨叫声与呼喊声不绝于耳,这是一幅震撼性的画面,整座城池宛如人间炼狱。
尘土飞扬,血砂四溅……
城外。
凌天一动不动地站着,他没有和褚泽明他们一同去救颜芯姬霜,因此早在城门封锁前出了城。望着城内发狂的血海巨人,凌天抿了抿唇,心中的担忧这才散去。
相处这么多的时日,他依旧会条件反射性地担心他们的安危,担心他们是否能从城中无恙地离开。但……也只是担心而已,他不会再涉险入城,不会再毫不犹豫地为他们出生入死。
玄墨说得对,褚泽明对他一路关照,从未苛待,哪怕是曾经自己爱慕着的褚泽明,也绝不会对自己这般好,凌天承认自己是个白眼狼,但也绝不后悔。
他恨褚泽明。
他抢走了自己所爱之人的人生,也抢走了本该属于后者的一切。
他那样耀眼的天之骄子,如果知道自己拥有的一切被一个比他还要厉害,天资绝艳的人所取代,一定很难受吧?毕竟他那么高傲,矜贵,从不甘心落人之下。
凌天想,如果没有人承认他存在过的话,那么自己愿意做唯一的那一个人。因为他在自己的心里,从来都不是可以被取代的存在。
凌鳄突然出现,站在了凌天的身边,咬着嘴里的肉干,捏捏凌天的手。
凌天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缓缓道:“走吧。”
然后毅然决然地转身,再也没有回过头。
凌鳄被牵着往前,过了一会儿,有些不舍地看向后方,最终还是转过头去,与凌天一同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
直至夜晚将近,暮色逐渐笼罩大地,这场单方面的屠戮终于结束。
褚泽明从门中出来,看见的便是变成废墟的城池。
没有仙族的尸骨,都被越饼吃得差不多了,它似乎有些撑,坐在城中央不停的打嗝儿。
看着这样的场景,褚泽明突然感到有些想笑——越饼与仙族的关系,不就是仙族与人族的映射么?
可笑的是,自诩高贵完美种族的仙族却比不上越饼。
后天生智,甚至有些笨笨的越饼,在潜意识里还有着自己的底线,它并不为壮大自己而不择手段、甚至实行种族灭绝式的入侵吞食别的种族,哪怕它有这个本事。
看着不停打嗝儿的越饼,褚泽明突然有些恍惚。
仙族,到底是仙,还是魔鬼?
他们怎么配称为仙?
明明和人族有着相似的构造和长相,却比人族更加强大,手段也更狠辣凶残。
就好像……是进化版的人修一样。
那,是怎么进化的?
是太古时期飞升的前辈们诞下的子嗣后代?
可是能飞升的前辈,无一不是心性高洁,不愧于道不愧于心的存在,哪怕他们的人格并不都是尽善尽美,却也不至于这般歹毒邪恶。
褚泽明陷在自己的思绪中不可自拔,直到越饼震耳欲聋的声音将他从自我世界中拉了出来。
“父亲……饼饼好……撑……嗝儿……”越饼说话和树懒一样缓慢,本来长得是一副凶神恶煞的长相,但是在抿嘴巴讨要父爱的时候,竟然诡异地让人感觉到了几分诡异的娇憨感。
将这种离奇的感觉从脑子里挥开,褚泽明抱胸看向越莲,挑了挑眉,眼神意味很明显——你这个当爹的快些把它哄回它该待的位面。
越莲闻言,大脑飞快地转动,思考该用什么法子将越饼骗回去,自己还能从那位面脱身回来找褚泽明。然而还未等越莲开口,越饼突然坐在了地上,空洞地眼神看着前方,硕大的脑袋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
越莲:“……”
得了,不用编故事,它好像有点犯困要睡着了。
越莲走到越饼的前面,柔声喊道:“饼饼,饼饼你睡着了吗?”
越饼迷惘地抬起头,强打精神回应父亲:“饼饼……还没……睡呢……”说着,就又开始点头。
越莲颇为无奈地道:“要睡我们回去睡,不要在这里,和爹爹回家好吗?”
越饼缓慢而又郑重地点头,随即,身体化作无数红色颗粒。
褚泽明见状,心念一动,立即召出灵镜台。
门第一时间出现在众人眼前,很快越饼便消失在门的后面,越莲也跟了进去,虽然接下来不用编故事,但身为一个合格且疼爱孩子的老父亲,终究要把孩子哄睡了再出来才合理。
褚泽明与玄墨还有常威在外面等越莲,顺便将暂时安置在灵镜台第一层的修士们也放了出来。
数十人出现在已成为废墟的城池中,望着眼前的一切震惊不已。
“全死了,不必担心。他们在地狱里忏悔罪行。”玄墨微笑着看向众人。
褚泽明道:“离开这里吧,尽量收集些人或是兽的骨骼防身,能抵御仙族的法线。若是有机会,尽量将骨粉掺入自己的本命法器中重新炼制,若是再被仙族抓到,下一次可就没有这么幸运,会有人来救你们脱离苦海了。”
青年的音色淡淡,没有什么多余的起伏波动,说出的话却无比的残忍,这番话揭开了他们血淋淋的伤疤。
常威有些不忍,怜悯地望着因为褚泽明的话,眼神骤然变得哀伤而痛苦的众人,开口劝道:“大师兄,别这么刺激他们,他们遭遇了那么可怕的经历……”
“我没有刺激他们,我只是在告诉他们要学会慎重,要冷静自保。因为一味地沉浸在痛苦情绪中对人并没有任何的意义。”褚泽明看着众人,缓缓道:“你们不需要怜悯,需要的是变强。”
空寂的废墟中,青年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波动,却宛如一记重锤狠狠敲在众人的心上。
他们如梦初醒,恍然大悟,流过泪的眼睛变得明亮,眼神一点点变得坚毅。
是的,他们不需要怜悯,需要的是变强。
面前的红衣青年已经救了他们,甚至告诉了他们如何对抗仙族,至于境界上的碾压,需要他们用实力来抗衡。
其中一个发丝凌乱,衣衫褴褛的少女抿唇看着自己已经显怀的肚子,眼神充满了恨意。因为长期受凌虐,她的手上,身上全布满了深深浅浅的伤痕,地牢阴暗潮湿,体内的灵气被那群仙族吸干榨干,血肉无法愈合,甚至已经开始发黑腐烂。
此时,她第一个站了出来,望向褚泽明:“谢谢,你叫什么名字。”
褚泽明:“褚泽明。”
她低声重复了一边,似乎是要将这个把她从地狱里拽出来的人的名字刻进灵魂里。
“我会永远记得你,会记得你们。”说罢,少女率先转身离去。
有了第一人,其余人也不再停留,陆续离开此地。
外面很危险,但是他们必须要面对。这个青年救了他们,已经是大恩,不能再贪得无厌,试图得到他的庇佑。
修士不是依附于人的菟丝花。
真正的修士是胡杨,是一株哪怕只剩自己,也依旧能屹立不倒,独当一面的胡杨。
所有人都离开,原地仅余下褚泽明几人与搀扶着颜芯的姬霜。
褚泽明走到两人跟前,手一挥,将囚禁在仙府中的姬轻轻扔在地上。
“啊,好疼。”姬轻轻轻嘶了一声。
她被越莲的网束缚着,此时就像是个被抓捕的无辜幼兽,泪眼汪汪地看着众人:“大哥哥,颜芯姐姐……你们这是怎么了,我为什么在这里面?”
颜芯冷笑道:“老妖婆,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颜芯眼中全是恨意,她让姬霜放开自己,隔着网一巴掌狠狠地甩在姬轻轻的脸上,惨白的唇瓣微微颤抖:“姬轻轻,你也有今天。我真恨不得将你剥皮抽筋,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姬轻轻不可思议地捂住自己的脸,很快眼泪就流了下来,她哭泣着望向那边一言不发的姬霜,哀声喊道:“哥哥,轻轻好疼,哥哥救我……”
姬霜眼中不忍一闪而过,但是很快隐没下去,他静默地走到褚泽明玄墨他们的身后,一言不发。
见他竟然无动于衷,姬轻轻顿时愤怒起来,她双目没了眼泪,只剩下一片通红看上去没有之前的无辜,反而显得特别地疯狂与可怕:“姬霜,我救了你!我一路护着你,宁可自己受伤也从未让任何仙族伤害过你,因为你的哀求,我把颜芯也带上了,你不感恩也就罢了反而怨恨我,你的心真的好狠!”
“啪!”
清脆的一巴掌将姬轻轻的话打断。
颜芯蹲下身子,看着姬轻轻,眼中的怒火几乎化做实质,“狠心的是你,恩将仇报的也是你!从来就不是姬霜!”
姬轻轻闻言,肩膀微微耸动,夸张地笑了起来,眼中却在流泪:“我做错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做错。我在仙域没有地位,我在季家没有地位,没有人疼我,也没有人爱我,他们都把我当杂种,当垃圾……哈哈哈……我只是想要变强,强到谁都无法欺负我,我替他们做事,一步步往上爬,我做错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做错!我只是想要保护自己,还有保护我的……哥哥。”
姬霜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瞬,然后抬起头看着她,道:“我不是你的哥哥。”
“怎么不是呢,你是我的哥哥,你把我捡回家你对我说过要照顾我一辈子。”姬轻轻激动地喊道,“怎么不是呢,你是我的哥哥呀。”
唯一的善念在你的身上,唯一的人性也只因你而存在。
心念与坚持崩塌,心底的另一个自己在绝望而又痛苦地哭泣。
“啊……好痛……”姬轻轻突然凄厉地喊了一声,蹲下身子抱住了自己,开始发抖。紧接着,她的双手开始不停抓挠自己的身体,就好像要将自己撕裂一样。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颜芯不由地起身后退了两步,看着网中就连衣衫也被撕碎的幼·女,颜芯冷喝道:“姬轻轻,你又在玩什么名堂!别装了,这一次我不会再对你有任何的心软。”
姬轻轻像是没有听见一样,继续撕扯着自己的身体。
很快,令人震惊的场景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只见原本正常的姬轻轻突然多出了一个头,长相一模一样,看上去虚弱且病恹恹的。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姬轻轻不停的喊着,她的身体还在继续分裂,每挣扎一下,病弱些的躯体便会多出来一些,似乎是因为强行分裂,她们的身上沾满了血淋淋的鲜血。
望着从姬轻轻体内强行爬出来的人,褚泽明思忖着自语:“……原来是这样。”
难怪每一次出现两个姬轻轻,其中一个必然虚弱得像是要病死。那是因为她本就不是一个完整的人,只是从姬轻轻本体上暂时分离出来的一部分生命。
“哥哥,轻轻不是故意的……”病弱的姬轻轻漂亮的脸上一片绯红,神色悲哀地望着姬霜,她伸手想要抓住远处的人,然而身体却被网困住,手指只能探出一小截。
姬霜闭目不去看她。
因为他知道,不论是这个还是那个,她们本质上都是同一个姬轻轻,记忆共通。病弱的这一半看似无害善良,实际上只是替罪恶的那一半做掩护,为虎作伥。
“啊!你在做什么!你在做什么!”尖锐地叫喊声不断地响起。
所有人都心头一惊,抬头看去,只见病弱的姬轻轻居然在不停的撕咬另一个自己的脖子,鲜血淋漓,血肉模糊,病弱的姬轻轻疯狂地啃噬,眼中写满了恨意,不知是在恨对方,还是在恨自己。
“你疯了!我死了你也活不成!你疯了!你疯了!”被啃咬的姬轻轻惊恐地大叫,她抬起手,试图一掌击杀面前发了疯的半身,然而很快便又收回了手。
她们本为一体,不论谁身死,另一个都不可能活下去。
姬轻轻死死地抵着看着面前的自己,突然之间,感到十分地可笑,不论抵抗还是不抵抗,这都是在,自杀啊……
“疯了,疯了,全都疯了……”姬轻轻呢喃道。
病弱的姬轻轻十指宛如鹰爪,深刻入肉地嵌着另一个自己,嘴巴沾满了血与肉沫,她艳红的嘴一张一合,脸上露出癫狂的笑:“哥哥,原谅我,哥哥原谅我!我死了你就原谅我好不好。”
脖子上传来剧烈的痛楚,有大量的鲜血飞溅而出,姬轻轻不再抵抗身上发了疯的半身,艰难地扭头望向不远处的姬霜,大大的眼睛弯起,朝他露出一个率真的笑:“对不起哥哥,我这么坏,可我也……没办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