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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七日,燕微生和柳笑语日夕相对,身鬓厮磨,感情大增。柳笑语虽是自小矫纵惯了,刁蛮成性,然而情之所系,竟尔尽收小姐脾性,对燕微生千依百顺,燕微生本就对她心存好感,如今更多了几分负责、怜惜之念,亦渐渐生出情愫,心想:“我与素心毕竟无缘,也是天意。笑儿貌美纯真,亦不失为贤好妻子,我燕微生得妻若此,也是无憾了。”
他生性豁达,虽然始终不能与心上人沈素心结成鸳鸯,也颇能开脱舒怀。而这七天以来,沈素心亦无现身,想是为免节外生枝,另生麻烦之故。
这天正午,暑气扑面。燕微生年轻力壮,经过多日休养,伤势回复了六七成,正与柳笑语在院子乘凉,促膝谈心之际,忽然一名家了来告:“燕少爷,令尊燕大侠已然来到铜雀庄,老爷亲到大厅相迎。老爷吩咐小人,务必即时把燕少爷请到大厅,与燕大侠相会。”他口中的老爷,自然是长江田。
燕微生又惊又喜,拉住柳笑语的手道:“我们见爹爹去。”
二人奔往大厅。
长江田早在大厅,正跟燕凌天寒喧。燕凌天脸色铁青,显然心情大坏。不过他为人沉稳,也颇为随口敷衍着长江田。
燕凌天身后跟着一名瘦长汉子,面阔口方,手大脚大,却是他倚为左右手的袁夜惊。
柳笑语心道:“这便是燕郎的爹爹吗?样貌活地威武!却嫌有点凶巴巴的,我倒喜欢燕郎的平易和蔼,比他爹爹俊得多了。”
燕凌天见到儿子,立即大喝道:“孽畜,你到了江南一闹出了多少好事来!”一巴掌往燕微生脸上掴来。
燕微生给掴得金星直冒,却连动也不敢动:“我从来没有见过爹爹动上这么大的火气的,他定是怒极了。这也难怪他,我跟花玉香的亲事搞得七七八八,如今又弄出一位柳姑娘来,爹爹跟花家如此交情,却从哪里跟花家说项去?再说,爹爹一向要面子,我这番妄动,也确实叫他难以下台。”
燕凌天打了一巴掌,意犹未尽,反转手背“啪”的一声清脆掌声,第二掌又掴了下去。他这两掌虽然未曾上真气,然而天王神力,亦也非同小可,燕微生两边脸颊高高肿了起来,红胀如猪。
这里究竟是长江田的地方。他身为主人,也为请亲的亲家,见到燕凌天不顾主人情面,公然在他面前教子,面子终究也有点挂不住,饶是他涵养甚深,也不免露出尴尬的样子,上前劝阻道:“燕大侠,请息怒。令郎志高气重,决非莽撞胡混之徒,此事实有苦衷。”
谁料燕凌天完全不顾这位跟他齐名的绝顶高手的情面,冷冷道:“我自顾教子,可不必劳烦你田三爷。”
长江田毫不愠怒,笑道:“燕大侠有所不知,此事与我姑苏田三大有关系——”
燕微生满以为长江田又将提出干女儿柳笑语的婚事,心道:“糟糕,田世伯正打歪着,这番火上加油,爹爹定然更为恼怒了。”
谁知长江田却接下道:“——皆因这番老夫诱你南下,就是为了格杀你于掌下!”跟着击出双掌,狠狠轰向燕凌天胸腹之间。
这两掌看似平凡,却蕴含了长江田数十年的功力,只须一击而中,纵是大罗金仙,也得给轰成一团肉酱,死无全尸!
却听得燕凌天一声长笑,双掌一阵飞舞,嗡的一阵裂布之声,转眼间身体已在七尺之外。
他大笑道:“田老三,你以为燕某不知道你的奸谋?你我分峙南北十多年,你想除我久矣,我也想除你久矣,这次你邀我南下,岂会存着好心!别人会为你的假仁假义所蒙骗,但决非我燕凌天!”伸掌一揉,手里布条化为糜粉。
长江田适才对掌换招之际,衣襟给撕下了一大片,然而神色不变,森然道:“黄河燕与老夫齐名多年,果然名下无虚。不过你既入铜雀庄,想活着出此门,恐怕无望了。”
燕凌天狂笑道:“燕某此来,却是为了将你生杀,以成全我统一江湖的大业!”
他此言倒是非虚。以他的声名,只须一渡黄河,立时江湖沸腾,恐怕未到铜雀庄,不是给长江田的部下围攻击杀,就是连场血战之后,终于杀到来铜雀庄,只是空庄一具,长江田逃之夭夭。总之一场惨烈流血的大厮杀难免,却无与长江田平手一战之机会。此刻见长江田以子女婚事邀他南下,正好将计就计,乘机亲来铜雀庄,与长江田一战决江山。
他并未拔刀,双掌转如双刀,大劈大砍,攻遍长江田全身,使出的却是正宗的燕家刀法“刀”法虽快,却是每一刀每一式见得清清楚楚,法度严谨,一派大宗师风范。
长江田的武功却是阴柔一路,掌法似缓实急,每一掌劲力内蕴,包含无穷后着,与燕凌天掌掌拍碰,不落下风。
燕微生只觉他的武功十分熟悉,猛地看见他裂开的衣襟露出的一小片肌肤,再无怀疑,脱口叫道:“你便是楚霸王!”
长江田的胸口,赫然见到一片红斑!
长江田喋喋笑道:“小狗倒还有点眼力。”五指成爪,一飘一弯,变招抓住燕凌天的屁股。这一着诡奇古怪,大出武学常规,实是防不胜防。
燕凌天道:“燕某早就猜到你便是霸王门门主了。你田家产业虽多,蚀本的却也不少,你又要沽着侠义疏财之名,单只这座铜雀庄,便已食指浩繁、开支阔大,区区产业,怎养得起你的庞大花费?如你不在暗中搞霸王门,聚污敛财,焉有本钱把这局面维持下去!”
他对于长江田那一记怪招,却不闪不挡,只是疾向长江田连劈七“刀”长江田纵能抓下他屁股一块肉,却不免被掌刀砍至骨肉糜烂,不得不弃招而退。这燕家刀法的“以攻作守”诀窍,说来容易,使出来却是厉害难挡。
长江田笑道:“多承燕大侠如此留意老夫的一举一动,真是愧不敢当。”
燕微生心下恍然:他那铜雀庄之会,名为剿灭霸王门,部是深谋远虑,真正目的却是为了消灭异己,一举剿除南方群雄。他心想:“大侠一直是他的心中之钉、眼中之疽,长江田的真正目的恐怕更是为了狙杀大侠。”
又想:“是了,大侠早对他生了疑心,当日他遣使柳前辈暗算大侠,而他却假惺惺的为大侠退敌,便是为了释去大侠的疑心。哼!好狡猾的心肠!”
至于长江田为何否认麻药是李白酒,更是昭然若揭;当晚所有的酒均是田家窑藏,如果麻药真是李白酒,长江田焉能脱得嫌疑?所以违不得不“迷仙散”一番,以扰人耳目了。
燕微生想道:“大侠心思缜密,早对他起了怀疑,是以当晚偷走了一缸酒,尝尝缸中所盛的是否李白酒。可笑我燕微生一直不知,真是大大的愚蠢之至。”
却听得燕凌天道:“你要杀尽南方英雄,这个燕某可以理解。只是你为何连自己的手下也不放过,几乎尽数瓦解霸王门的势力,这个我可想不通了。”
长江田笑道:“你倒猜猜看。”
燕凌天想了一想,长叹道:“狡兔死,走狗烹,霸王门既已为你挣尽不义之财,更已惹起武林之公愤,再要留下,反倒惹来不少麻烦,不如亲手毁掉更为干手净脚。田老三,你果然心狠手辣!”
长江田却答不上话来。他掌法虽精,毕竟略逊燕凌天一筹,在燕凌天一轮急攻之下,渐渐落于下风,自然无暇说话了。
柳笑语一直注视战场,双掌紧握,浑身气得发抖,只欲扑上前去,将这杀父仇人毙于眼前。
眼见二人斗至酣处,长江田身形稍近,背后露出老大一个破绽来。柳笑语娇叱一声,冲前举掌,便要一掌断碎这杀父仇人的背骨!
谁知这一掌击下,却击了个空。原来是燕微生一把抓住她的左臂,硬生生把她拉出战场。
柳笑语满肚冤气,见看燕微生,却发作不出来,嗅道:“你为什么不许我杀他?”
燕微生正色道:“我爹爹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与人交手时,决不容任何人插手。”
柳笑语道:“我倒忘了燕伯伯是天下第一高手。他要收拾长江田,焉容我们这些小辈插手!”
燕微生道:“正是如此。更何况”他从腰带摸出一枚铜钱,伸指一弹,铜钱疾飞向长江田的背心。
柳笑语拍手道:“中了!”
谁知那铜钱飞到长江田衣衫之际,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迹,却是给长江田的内力震成糜粉。
燕微生道:“方才如果不是我拉住你,你的下场已跟这枚铜钱一模一样。”
柳笑语不禁咋舌。
燕微生道:“长江田武功深湛,是武林中的奇才。他与爹爹相斗,虽然稍处下风,要想真正分出胜负,至少也得数百招以上。此刻他的招式未乱,全身真气外张,任何人等靠近他身旁三尺,非得给他的真气震伤不可。”
忽听得一把声音从背后道:“微生”
燕微生心头一震,转头见着沈素心,说道:“素心,是你!你知不知你义父”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原来沈素心神色冷然,手持一柄冷森森的短剑,指着他的胸口。
燕微生大急道:“素心,你听我说,你义父原来是霸王门主,给我爹爹发觉了,他们大打起来。”
沈素心木然道:“这个我早已知道。”
柳笑语扑上前来,叫道:“住手,你为什么用剑指着他?”
沈素心喝道:“停!你再动上一动,我立刻取了他的性命!”
柳笑语果然煞住身形,不敢再动。
她停住身形,真气不免一窒。沈素心乘机掷出另一柄袖中短剑,夺声插入柳笑语心窝。
柳笑语哼也不哼,登时毙命。
燕微生惨呼:“笑儿!”不顾受沈素心短剑所指,扑过去抓住柳笑语的身子,一探她的鼻息,却哪里再有呼吸了?
沈素心身形一闪,伸指对住燕微生背后穴道。
袁夜惊瞥见燕微生受擒,纵上前来,却不敢妄动。得见燕微生脱困。急间上前,然而轻功毕竟逊了沈素心一筹,来到二人身前三尺,见到沈素心的姆、食、中三指抓住燕微生背后的神道穴,笑吟吟道:“袁大爷,怎么了?”
神道穴是人身三十六处大穴之一。只须少许内力攻入,必死无疑。少主遭擒,袁夜惊口自然不敢造次。
燕微生脑中突如一道霹雳闪过,叫道:“你你就是虞姬!”
沈素心笑意盈盈:“你终于认得出来了吗?”
刹那间,燕微生一切都已明白了:当晚他见到她在木屋跟楚霸王幽会,当时他心中奇怪:堂堂霸王门主和门主夫人,何以竟无幽会的地方?反正无人知道他们的真面目,在那里幽会又有何妨?原来二人是义父女的关系,这段畸恋,无论在哪儿给人家悉破了,都是不得了的武林大丑闻,怪不得那天燕微生听到二人感叹世间竟无供二人幽会之地了。
燕微生痛苦道:“那天,在树林,是一场布局”
沈素心道:“不错!那天我本想以身相殉,以婚事来引你爹南下。谁知竟给柳笑语那傻丫头撞破,正好将计就计,倒省了本姑娘给你这傻小子的白白一番糟蹋。”
燕微生切齿道:“你,好!好!好!”袁夜惊却道:“长江田先假意将你许配给王青黎,挑起上清观和王青黎之间的仇恨,跟着又用微生的婚事来引堡主南下,连场毒计均以婚事作饵,这等妇人心的毒计,想来都是你定的吧?”
沈素心道:“只恨一川子太过不济,竟然连王青黎三招也接不上,太令我失望了。”
袁夜惊还未说话,却听得沈素心高声道:“燕凌天,你的儿子已给我们拿住,你如不束手就擒,我们先宰了你的儿子再说!”
燕凌天嘿声道:“如果我束手就擒,我俩父子反倒葬身无地了。”再加紧三招,逼得长江田无喘气机会,又转头对沈素心道:“我先把田老三杀掉,看你敢不敢杀掉我的儿子。我倒先说了,如果微生缺少了一根毛发,我要你这臭婊子死无葬身之地!”
燕微生嘶声叫道:“爹,别管我,尽管杀光他们。他们不敢杀我——”声音突然哑了下来,却是给沈素心封住了哑穴。
沈素心道:“要杀你的宝贝儿子,我倒不敢。少了这个人质,我不怕你寻仇吗?只是别说缺少了一根毛发,就算是砍下一条臂胳,本姑娘也是决不会皱眉头的,要不要试上一试?”短剑锋利的剑锋在燕微生的右臂比了一比。
燕凌天身经百战,遇惊不乱,反而更为沉稳,鼻子“哼”声道:“长江田,这是你自取灭亡!”大喝一声,犹如半空响了一个霹雳,拔刀当头一劈。
这一刀快胜轻虹,直有盘古开天辟地之威!
同一刹那,大厅的大柱陡地爆开,弹出一名剑士,疾向燕凌天连递十三剑,每一剑均是利向燕凌天刀法至弱之所在。
燕微生口不能言,心中惊呼:“项庄!”
此剑士不是别人,正是霸王门第一杀手项庄。他精研破解燕家刀法的剑法多年,一直未能得要领,近日得逢奇遇,终于摸通燕家神刀心法的窍门,苦思多日,终于创出数招破解燕家神刀的剑招来。
同时间,长江田掌劲勃发,犹如排山倒海,狂飘直卷燕凌天,竟尔将这惊天一刀的刀势击歪。原来他先前一直隐藏实力,至今方才尽施!
燕凌天际此危境,一身绝顶武功身方始尽数挥发出来。只见一时间刀光大盛,将在战三人的身形完全淹没。
刀光一瞬即逝,接着一阵清脆声音响起,却是项庄掌中长剑片片碎裂,仓皇后退。他虽悟出燕家刀法的精要,然而毕竟修习时光太短,燕凌天却是浸淫刀法数十年,已臻至炉火纯青、无坚不破的至高境界,硬拼之下,始终嫩不胜老,反被燕凌天刀招上的强劲内劲把兵刃震成碎片。
长江田却已在三丈开外,阵式森森,目光炯炯注视着场中情况,一派宗师气度。
燕凌天一刀却敌后,微微气喘。刚才一刀,已使出了他的毕生功力,非但伤不及长江田,而且那一刀的内力稍逊一筹,反为长江田掌刀所入,实是奇险无比。此刻他目光所及,尽是长江田的双掌,心中忖:“这厮与我齐名,功力不在我之下!若果单打独斗,燕某决不畏惧,然而多出了这一个项庄,倒真有点儿棘手。”说道:“夜惊,你去领教一下这位大爷的高招。”
袁夜惊道:“是。”纵身上前,双手一错,发出铿锵之声,原来这是铁铸的一双手套。
燕凌天忽觉背心一痛,风府穴已给袁夜惊制住,嗄声道:“夜惊”要穴受制,再说不出话来。
长江田悠然道:“你死了之后,袁大爷就是凌天堡的堡主了。他只须杀一个人就能当上堡主,这帮买卖真划算得很。”
燕凌天暴喝一声:“咤!”一股强大内力自背心而出,袁夜惊双手给震得外拗,喀嘞喀嘞两声,骨臼已然折断。
同时,白光幻起一道长虹,燕微生穴道顿解,伸手一捞,回身挥刀便劈。
原来却是燕凌天掷出单刀,以刀柄撞解燕微生的穴道。燕微生与父亲喂招惯了,早有默契,穴道解开之后,想也不想,接刀、回身。出刀三招一气呵成,期间全无任何思索。
沈素心猝不及防,惊觉之时,刀锋已然入体,叫声:“哎呀!”
燕微生一刀伤敌,劈人沈素心胁下一寸三分,见着沈素心鲜血泉涌,泛起一阵不忍之心:“难道我就这样杀了她?”
如果沈素心只是骗了燕微生,甚或是伤了燕微生、害了燕微生,他生性豁达,这必就此放过,然而,沈素心却是杀掉了柳笑语!
燕微生如若不杀沈素心,焉对得起柳笑语的在天之灵?
他一咬牙,仰天长叹道:“笑儿,我为你报仇来着了!”手上加劲,便要把沈素心一分为二!
就这样缓得一缓,一道强大劲风掩至,燕微生只觉强气扑面,这一刀再也切不下去,只得收刀而退。
一条手臂冲天而起,燕微生哭叫:“爹”飞身上前,抱住了父亲。
燕凌天昂然挺立,右臂赫然已失,鲜血狂啸而出。先前他震断袁夜惊的臂骨,使出了十二成的功力,长江田乘虚而入,以掌作刀,砍断他的右臂。天下无双的燕家神刀,从此不能在他手里使出来了。
燕微生为父亲伸指封穴,止住血流,只听得父亲道:“孩子,不必理我,快逃!”
燕微生道:“不!”拉住父亲,直往门外奔去。
项庄换过长剑,守在门前。燕微生还未出刀,他抢先一剑伸出,恰好是燕微生空门所在。
燕微生进位受阻,无法出刀,只得退后两步。
燕凌天沉声道:“这剑法是谁教你的?”
却听得长江田道:“是老夫教他的,专门用来克制你们燕家刀法。”他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焉能容这两名生平大敌逃出门外?略一察看沈素心的伤势,知她并无大碍,便抢上前,截住二人。
燕凌天道:“你们从何处得悉燕家武功的奥秘?”
他这次失手,因是由于遭暗算、遭围攻,然而关键原因,却是由于长江田得悉了燕家武功心法。袁夜惊制住他的风府穴,正是他的练门所在,使得他大耗内力,使出少年时贪玩、从一名奇人身上习回来的“大震穴道秘法”震退袁夜惊,方始给长江田乘虚而入,砍断他的右臂。否则以他的武功,至不济也可带着儿子,杀出重围。
长江田笑道:“你的宝贝儿子有一位要好得要命的小书僮,名叫六安,要好得连燕家刀谱也给了这位小书僮”
燕微生道:“六安?他把刀谱给了你?”
长江田摇头道:“给?这世间哪有这样便宜的事?他开价二十万两成交,我跟他买下来的。”
燕微生咬牙道:“六安,你好!”长江田道:“你也不用恨他,老夫已为你报了仇。成交后的第二天,他已给项庄大卸八块,抛了入长江。”
燕凌天道:“交易赖账,还要杀人灭口,怪不得你的生意老是做不大,要靠霸王门那种见不得人的勾当来发财了。”
他重伤之下,面对仇人说话,依然平平稳稳,不带一丝颤抖。外人骤耳听来,只以为他是跟友人谈笑风生。
长江田道:“燕大侠此言差矣。我田老三做生意一向有买有赔,认真至极,只是此事事关重大,风声一旦泄漏出去,只怕便杀你不成了,因此才非得杀这小子灭口不可,真是遗憾。”
燕凌天道:“原来如此。”转头向项庄道:“项庄舞剑,志在沛公。据说你精研剑法多年,就是为了破我的刀法?”
项庄点头道:“正是。”
长江田道:“我既是楚霸王,你当然便是沛公刘邦了。他不杀你,杀谁去?”
燕凌天道:“只可惜你们忘了一件事。”
长江田道:“是哪件事?”
燕凌天道:“刘邦、楚霸王这兆头不好。你们忘了刘、项之争,最后是谁胜了?”
长江田悠然道:“说得好。此刻倒看你能否反败为胜了。”
他话刚完,燕微生一刀横劈,朝项庄腰间劈去。
项庄识得这一招是“横断昆岗”不待燕微生刀招使上一半,反剑直挑燕微生的手腕。燕微生这一刀若然使足,不啻将手腕送至他的剑锋。
岂料燕微生这一招虽是“横断昆岗”招式不变,刀势却使高了一寸七分,项庄那一剑刺他不着,他的那一刀直往项庄胁腹之间砍去。
适才燕凌天和长江田对话,燕微生一直盘算这招似是而非的招数,希冀一举击杀项庄。项庄武功不在燕微生之下,燕微生受伤未愈,更不是他的对手,如若二人一招一招对拆,燕微生这一刀决计伤不了他。只是项庄自以为熟知燕家刀法,满以为先发制人,谁知反倒中了燕微生的圈套,惊觉之际,剑招已然用老,眼看便要给一刀分成二截。
千钧一发之际,项庄身子急速向后,身法之奇诡,似非凡人所能企及。硬生主避开了燕微生这一刀。
燕微生暗呼:“可惜!”
项庄却道:“多谢门主相救。”
救他的人却是长江田。危急间,他扯住项庄的腰带,拉后五尺,救回项庄一命。
长江田拍掌道:“虎父无呆子,佩服,佩服。”
项庄一挺长剑,还欲出手,说道:“小子,我们再来!”
长江田摆手道:“你不必打了,先包扎伤口吧。”
项庄只觉身体凉飕飕的,衣衫红了一大片,却是已给燕微生的刀气伤及肋骨,心下骇然。
长江田擦身而上,半空中出现了漫天掌影。
燕微生只见来掌快得惊人,竟似有百数十张掌影同时分拍自己全身,连先后次序也分不清,更遑论出招档架,暗暗惊异:“这厮的掌法没什么出奇,只是恁地如此快法,却教如何抵挡?上次在木屋与他交手,原来他还未用尽全力!”
百忙之中,只能使出燕家刀法的“罩”字诀,以密麻如金钟罩的刀势守住全身,只管使刀,也不理会对方如何攻击,至于反攻,却是不能的了。
燕凌天身经百战,虽是断了一臂,对于长江田的一招一式依然瞧得清清楚楚,只是重伤之下,斗力大减,单以左臂挡招,更是不便,若非燕微生分挡了长江田的一半招数,早已为长江田所格杀。
长江田招式奇幻,竟能以一围二,燕家父子在他密麻如雨的攻势之下,只有招架之功,任何一人要想逃出这道掌网包围,却是无此可能。自然,要燕家父子任何一人舍父或舍子而逃生,他们也是宁死不为。
长江田道:“黄河燕,你还能再挡我五招吗?”
燕凌天精力已尽,口不能言,心下叹道:“不能了。不出三招,我燕凌天便要死于这奸贼之手,真是可恨啊!可恨!”
长江田蓦地收起快掌,轻飘飘一掌拍出,说道:“燕凌天,算是顾念你我齐名多年,让我给你一个痛快了断罢!”
这一掌看似轻松,却是长江田功力所聚,燕凌天一看,更知自己决计挡不住、闪不了,心道:“我命休矣!”多年来快意恩仇、纵横无敌的种种事情快速从心头掠过。
那边厢,燕微生却连这必杀一掌也见不到了。长江田出杀招之前,使了一招“运转乾坤”燕微生为他内力所控,身子团团转圈,转得头昏脑胀,恐防长江田乘虚而入,急使刀法将自己铁桶般密麻封住,却哪里知道老父的性命只在一瞬之间?
喀嘞一声,长江田一掌重重拍下,那人内脏碎裂,口吐鲜血。
长江田惊呼:“散云!”
原来千钧一发间,横里扑出一人,硬生生为燕凌天捱了这必杀一掌。这人却是长江田的儿子:田散云!
田散云重伤垂危,口角源源流血:“爹,你名利俱全,何故做出此等天理不容的事情来?”
长江田又惊又痛:“散云,你为救这两名外人,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
他行事之际,为免儿子发觉,先点了田散云的昏睡穴。谁知田散云不知何故,竟尔中途醒来,坏了老父的大事。
田散云道:“爹,你多行不义,坏事决不能再做下去”
长江田不怒反笑:“你这是教训老爹来着?”
田散云蓦地扑起,双臂牢牢抱住长江田,叫道:“燕兄弟,你们快点带着燕大侠,逃离此处!”
燕微生见他不停呕血,血中夹杂着内脏的碎块,心下大痛:“散云只舍命来救我父子,如果我纠缠于跟他同生共死、娘娘腔的你拉我扯,而不竭力逃出去,反倒是对不住他了。”一把抱起父亲,往大门便冲。
项庄受伤不轻,然而知道此两人事关重大,挥剑来阻,猛地见到一道惊虹白光闪起,刀光之盛,前所未见,挥剑也挡不住,情急之下,左手剑诀成爪,运力一夺,终于夺下了燕微生掷出飞来的单刀,然而掌心一凉,四根手指运同半片手掌已给削断。
这一着叫“盘古开天”乃使燕家刀法的最后杀着刀既脱手,敌人不死,自己便只有任由宰割的分儿,是以非到最后关头,决不使用。
长江田眼巴巴看着燕家父子逃出大门,心下大急。然而儿子却不知怎地,似乎内力大增,一双臂胳像铁铸般,挣也挣不脱,吼道:“你这忤逆儿子,竟然联同外人来对付老子?”
田散云的内力当然没有大增,只是他死命抱住父亲,双臂脱了力,知觉全失,犹如死人的僵硬骨头,自然极难打开。
他断续道:“爹,积点阴德,放过他们吧。”
长江田见儿子目光涣散,知他五脏尽裂,性命难保,一咬牙:“是你忤逆在先,倒不能怪老父无情了!”振臂而起,田散云双臂给他的内力硬生生震断!
田散云双臂尽断,倒在血泊中,叫也叫不出来,只是低声呻吟。
长江田看也不看他一眼,飞身追出庄外,却哪里见到燕家父子的人影了?
他气忿莫名:“都怪自己太过托大!为了不想给太多外人知道我狙杀燕凌天,没有把精锐亲信调来围住庄子,致使给这两父子逃走了,真是失策!”
什么这倒并非他的失策。当日商议狙杀燕凌天,沈素心亦曾经提出找精锐高手围住铜雀庄,确保燕凌天有入无出、插翼难飞。只是长江田提出异议:“燕凌天是向等样人?若然庄中摆出‘有入无出’的杀阵,他又焉会蠢得进庄?”
长江田审视地上脚印,要待视察燕微生往何处逃了出去,却听得身后沈素心的声音道:“姑苏巷弄繁多、水道纵横,你迟了这一会才追将出来,恐怕一时三刻,未必找得着这二人。”
只见沈素心已然换过一袭新衣,胸腹间高高隆起,虽然包扎了伤口,近望起来,依然是艳光外蕴,不可方物。她道:“咱们加派人手,搜索全城,并飞鸽传书,着四大凶兽守住黄河岸口,看这破了手臂的老狮子,如何插翼飞回老巢!”
沈素心顿了一顿,又道:“此刻首要事情,反倒是先把袁夜惊的臂伤治好,想办法尽快送他回到凌天堡,方是正经。”
长江田一想恍然,纵声大笑:燕凌天断了一臂,儿子燕微生未成气候,何惧之有?唯一可恐的,不过是燕凌天回到北方,倾凌天堡之力南下,与长江田决一死战而已。若然袁夜惊先一步回到凌天堡,接收堡中势力,燕凌天纵然有命回堡,也非得把性命断送在老巢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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