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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照片的事情,实在是太大了,木梨子不打算向安隐瞒,再者说,她需要探听一下安的口风。
在消化思考了一夜后,木梨子把安找到了家里的书房,说要单独和她谈些重要的事情。
为了知晓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她开篇时,并没有提及和越千凌交谈的具体内容,她主要谈论的是这次的杀人案,并着重讲了自己对于林景遥的看法,在言谈中,她貌似漫不经意地告诉安,她的前桌是洪城人,并简单讲述了安当年第九公寓爆炸案的始末。
她在讲述的过程中,时时刻刻都在关注安的表情。然而安的表情始终很淡定,和往常一样,一边在笔记本上写着些什么,一边听她讲话。
听木梨子讲完后,安表示,从没听说过这个案子。
“没听过?”
木梨子把视线转开,看向窗外,有意无意地再次问了安一遍。
安的笔停了下来。
木梨子能感受到她看着自己的视线,但木梨子没打算和她四目相对,继续看着窗外摇动的树梢。
那视线只停留了几秒钟,就收了回去,木梨子低着头,听见桌子那边的安温声说:
“确实没听说过。”
木梨子这才把脸扭回来,回应道:
“我以为这么大的案子你不会没有听说过呢。”
安笑笑,没有作答。
看着安的笑容,木梨子恍惚了一下,在越千凌的照片中,看到的那张和安极其相似的面孔
叫什么来着?左伊人
木梨子终于发现自己在看那张照片时,那种奇怪的感觉源于哪里了:
简遇安,就像是舒子伽和左伊人两个人的组合体,舒子伽的娇媚笑容和左伊人清雅面庞。重叠起来,组成了这么一个没有过往记忆的人。
这个组合体,现在就坐在木梨子的对面
这是巧合?还是
木梨子把自己从漫无边际的想象中强拉出来,整理了一下思维,继续说道:
“关于你的过去,我有点发现”
她刻意用了平静的语气,而在这平静表象之下,却潜藏着一丝诱惑的意味,她还不死心,即使安已经强调过她确实不知道关于过去的任何事情。但她不信。她需要再做一次尝试。
果然,在这句话出口的瞬间,安有了反应。
她的身体一动。似乎是想要站起来,笔记本从她的膝盖上掉落到了地上,她的动作也凝固住了,像是一刹那间被扯断发条的玩具,只能愣愣地看着躺在地上的笔记本。一动也不动。
笔记本恰好正面朝上摊在地上,木梨子也朝那本子看了一眼。
笔记本上,赫然排列着一排又一排整齐的数字:
3。141592654
圆周率?
木梨子先于安弯下腰,替她把笔记本捡了起来。
在这同时,木梨子想起,安平常没事的时候。总喜欢拿着笔记本翻看,或是在笔记本上写些什么。
几乎是同一刻,她脑中闪现出越千凌说的一句话:
“小左可以把圆周率默写到400位开外的”
木梨子留意了一下安笔记本上的圆周率位数。怎么说也有500位。
她把笔记本合上,递还给安,笑着问了一句:
“你不是记忆力不好吗?”
这句话看似平常,然而背后深藏的意思,却并非善意。
安沉默着接过笔记本。翻开写着圆周率的那一页,又呆愣了许久。才说:
“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早就发现这点了,但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常常会无意识地写圆周率。感觉不像是头脑的记忆,而是身体的记忆,大概是条件反射?我不知道。”
说到这儿,安似乎也感觉出来自己语气中出现的那丝惶恐与不确定了,她深呼吸一口,转而问木梨子:
“关于我的,什么事情?”
木梨子和安走到了越千凌家楼下。
安站住了脚步,深深呼了一口气。
木梨子其实也挺紧张,她故作轻松地调侃安: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上去吧。”
她在后面推了一把安,示意她赶快下决心上去。
安回过头来,也嘲笑了她一句:
“感觉你比我要着急得多呢。”
说完,安迈开步子,朝越千凌家所在的楼层走去。
越千凌的家在一片普通的公寓小区里,三号楼四楼401室。
木梨子是在昨天和越千凌取得联系的,说今天会带那个长得很像左伊人的女孩子来和她见面。
隔着电话,木梨子都能感觉到越千凌的手在抖。
她或许是激动?或许是开心?但,如果安确实是左伊人的话,怎么解释当初她没有在洪城第九公寓爆炸案中身亡?又怎么解释她凭空消失了那么多年?
况且,木梨子最在意的一点是,安曾经和她提过,她的记忆,是从13岁那里开始断层的。
而越千凌说,洪城第九公寓爆炸案,发生在九年前,九月九号。
那时候,安才10岁啊。
假设她真的是左伊人,那从10岁到13岁之间,这三年的时间,她又去了哪里?
四层,401。是越千凌家的住址。
但是,在走到402的时候,木梨子的心突然往下一沉。
似曾相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是什么
安也不走了,她站在402门口,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诡异起来。她指着401的门,说:
“你告诉过她,我们会在现在这个时候,刚刚好来吗?”
木梨子的头猛然一炸!
对啊,她只是说会在今天上午来,没具体说时间,为什么她所住公寓的门会是开着的?
公寓里开着的门。宿舍里开着的门
怪不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就在半个月前,苏娇妮惨死在寝室的时候,门就是虚掩着的。
该不会
木梨子内心的不安骤升!
她紧赶几步,立在门前,稳了稳神,小心翼翼地敲门,问道:
“有人吗?”
无人回应,只有门随着木梨子的敲击,又打开了一些。
安跨到门前,把半掩着的门一把推开。
随着门的敞开。一只拖把从门边直挺挺地倒下来,木把砸在瓷砖地板商,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木梨子和安同时注意到。地面还未完全干掉,还有一些水迹的残留。
这证明,前不久有人拖过房间!
安把自己的鞋子脱下来,丢到门口,仅仅穿着袜子。朝屋内走去。木梨子也学着她的样子,只穿着袜子进了门。
潮湿的感觉黏在脚底,木梨子感觉自己的后背也慢慢地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水来,沿着后背滑落。
一直朝里走到洗手间,都没有一个人。
洗手间的门关着,外面盥洗台的镜子上覆盖着一层雾气。
她是在里面洗澡吗?
木梨子拔高声音。叫了一声越千凌的名字,没有回答。
再叫,仍是没有回答。
安突然把食指竖放在嘴唇上。示意木梨子先别出声。她把耳朵贴上洗手间的门,里面清晰地传来水声。
很奇怪的水声
木梨子看到安的神情一下子变了,还没来得及问怎么了,就见安按住洗手间的门把手,直接把门推开了
洗手间里有一个马桶。此外就是一间小小的立体式磨砂玻璃淋浴间。淋浴间只占一个角的位置,浴帘没有拉上。
乍一看。确实看不出什么来。但仔细看过后,木梨子感觉自己的喉咙顿时一紧,一股呕吐*像是涨潮一般从身体内部翻涌而出!
那个整体淋浴间里,全部都是水!还不断有水从淋浴间的缝隙处流出,而且在它的磨砂玻璃壁外侧,贴着一个纸糊的、小小的风车。
在这个注满水、仿佛水族箱一样的淋浴间里,隐隐约约地,似乎正漂浮着一具全裸的人体
胖胖的身体,飘散在水里的黑色头发,像是一条变形了的,溺毙了的美人鱼
木梨子把身体背转过去,跑了两步,因为地板刚被拖过,还很滑,她险些一跤跌倒在地。
她蹲在地上干呕起来,然而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越千凌死了
为什么?为什么有人要杀她?
对了!
木梨子跌跌撞撞地跑到越千凌的卧室中,打开她的书包,检查了一遍
没有!
书架上没有!书桌上没有!客厅里没有!
那本记载着三个孩子过往的影集,不见了!
按说,越千凌知道不久之后就能和以前的朋友再见面,是绝对不会忘记把影集带在身边的。
为什么偏偏这么巧,在安马上要和越千凌见面的时候,越千凌就被杀了?
是谁要阻止这场会面?
木梨子还在心中进行各种杂乱的推测,却只听卫生间方向传来一声爆炸般的巨响,那应该是玻璃被砸碎的声响,紧接而来的便是汹涌的水声。
木梨子顿时反应过来,安把淋浴间给砸了?!
她疯了不成?
木梨子飞跑到卫生间门口,看到安正背对着自己,左手提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木凳子,整体浴室的磨砂玻璃被拦腰敲碎了一半,积蓄的水借着水压,几乎呈喷薄之势向外疯狂蜂拥。大块大块的玻璃碎片散落在安的脚边,而安就那样木木呆呆地站在原地,任凭汹涌而出的水把她全身的衣服淋湿。
木梨子冲上去,猛地把安从卫生间里拖出来,狠狠道:
“你不知道要保护现场吗?一会儿警察来了怎么办?你”接下来的话,木梨子没再说出口。
她惊讶地发现,安的脸上交纵着一道道泪迹,在浴室浴霸的强烈照明下,蜿蜒成一道一道的,真正的光河。
她松开紧攥着安手腕的手,推了推安的肩膀,小心地问:
“安?”
安仿佛刚刚从一场梦境中醒来,她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盯着指尖上将要滴下的泪珠,眼神茫然空洞,像是在思考,这是刚才溅上去的水,还是真正的眼泪。
她嗓音嘶哑地开了口:
“梨子,你只能想到保护现场吗?你没注意到拖地的水痕还没有干吗?你就压根没想过,可能她还有救吗?”
木梨子一怔,在看到越千凌已经漂浮在水中的时候,她就断定已经不用再费力气救人了,至于有没有获救的可能性,她确实没有考虑过。
她听得出来,安在责怪自己。
她不大自然地把自己的视线转移到卫生间的地面上,却突然发现了一点奇怪之处:
从浴室中涌出的水里,似乎搀着些什么东西
木梨子蹲下身来。
刚才或许是因为磨砂玻璃的缘故,看不清水里有什么,但像这样靠近细看的话,可以辨认出,水里掺杂着某种花的花瓣。
似乎是樱花?
这个季节怎么会有樱花?
在木梨子的印象中,只有尸体才是樱花树最好的养料。而樱花的花语,则有“命运的法则就是循环”之意。
那这里的樱花,到底代表着什么意思?
木梨子愣愣地盯着樱花花瓣出神,突然听见安说话了。
她指着那面落在地上,被水彻底打湿的纸风车,似是问话,又似是在自言自语:
“你看,像不像一张脸?”
木梨子没听清楚,问了一遍:
“什么?”
可是,安没再重复,她向外面走去,顺手抬手擦掉了脸上的泪痕,对木梨子说:
“你在这里守着,我去报警。”
还没等木梨子作出回应,安就出了门。
整体浴室中的水已经流出了一半,越千凌的头终于露出了水面,略带迷茫与无辜的眼睛大睁着,颈部有一道很深的,暗紫色的勒痕。
那些讲不出的话语,说不出的秘密,随着越千凌的死亡,暂时消失了踪迹。
然而,它们还能躲藏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