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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窦婴,田蚡有一种莫名的自卑感,哪怕他现在身为丞相,食邑八千二百余户,是窦婴的两倍有余。
窦婴出身贵族,田家在此之前不过是长陵庶民。
窦婴相貌堂堂,田蚡丑陋矮小。
窦婴虽是外戚,却以军功封侯,田蚡寸功全无,纯属裙带关系。
窦婴学问深厚,办事能力强,景帝朝曾任太子太傅。而田蚡也就是在田、王兄弟中算有才,和窦婴没法比。他最大的本事是吃喝玩乐,即使做了丞相,也不过是奉诏行事。
和窦婴相比,田蚡一无是处。更何况田蚡尚未显达时,窦婴已位高权重,田蚡为了能够求得一官半职,曾经对窦婴持子侄礼,恭敬有加。当时不觉得,现在想起来却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他一直想把这个面子挣回来,奈何一直没找到机会。
此刻看到窦婴面带微笑,田蚡本能的觉得窦婴又在讽刺他,不由得怒火中烧,当然就要借题发作。
梁啸还没反应过来,刘陵轻推了他一下,给他递了个眼色。梁啸会意,连忙迎了上去,故意责备窦婴道:“魏其侯,我可是个武人,你到我家来谈学问,是要看我的笑话么?”
窦婴本无心和田蚡争论,见梁啸阻拦,顺势就退。“哈哈,君侯说笑了,岂敢岂敢。”
梁啸转身又对田蚡说道:“丞相,请上座。”
田蚡看看端坐在首席一动不动的馆陶长公主,丑脸抽搐了片刻,摆摆手,故作神秘的说道:“我就不坐了,府中事务繁多,江都那些正在查刘建的案子,河南地新郡的事还没有议定,我得抓紧时间进宫一趟。”
梁啸连连点头,满脸钦佩。“丞相操劳国事,辛苦。辛苦。”
田蚡假模假式的谦虚了几句,说了两句言不由衷的祝福,放下礼物,拂袖而去。
座中诸人发出会心的轻笑。然后便将田蚡抛诸脑后,谈笑风生起来。
——
田蚡出了门,上了车,看着热闹非凡的梁家,脸阴得快要滴水。他屈尊到梁家来祝贺。中途告辞,梁啸的挽留一点诚意也没有,起身送他的人也曲指可数,实在丢人。
他没有回家,径直出了门,来到长乐宫。
王太后很惊讶。“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不应该在梁家饮酒么?”
田蚡挤出几滴眼泪,哭倒在地,添油加醋的将刚才的经过说了一遍。“姊姊,我今天可真是热脸挨了冷屁股啊。”
王太后勃然大怒。“这个梁啸。真是岂有此理。我给他面子,让堂堂的丞相去给他祝贺,他这就么回报我?我还在世,他就这么欺负我的兄弟,等我死了,他岂不是要将你当成刘建一般对付?”
田蚡觉得有些不对劲,把他和刘建放在一起比较,实在有些不吉利。可是当着王太后的面,他又不敢指出,只是哭得更凶。
王太后更加生气。让人将天子叫来。未央宫和长乐宫虽说只隔一条大道,但两宫实在太大,天子足足过了大半个时辰才赶了过来。等待让王太后更加恼怒,一见天子。她便厉声斥道:“陛下很忙么?”
天子瞥了哭丧着脸,却无一滴眼泪的田蚡一眼,不慌不忙的说道:“原来阿舅在这里,累得我好找。”
田蚡很意外。“陛下找我?”
“嗯,窦婴上了一份奏疏,我一时拿捏不定。便派人去请你入宫商议。丞相府的人说你去了梁家,可是梁家却又没找到你。我还在想,你又去哪儿了呢,没想到是来了宫里。”
田蚡尴尬不已。王太后听天子有事不能决定,要请田蚡商议,心气也平和了些。“你阿舅虽然不在梁家,窦婴却在梁家。梁家现在热闹得很,半朝文武都到了。”
“窦婴是我让他去的。”天子入座,从袖子里拿出一份奏疏,推到田蚡面前。“他说这个奏疏是受梁啸的启发,却说得不清不楚。我让他再去问问。阿舅,你也看看吧。”
田蚡不久前刚听窦婴说过,正想一看,也顾不上装可怜,连忙展开细看。见他如此认真,憋了一肚子怨气的王太后也不敢打扰他,只是低声抱怨了几句。天子听了,只是点头,却不评价。
窦婴的奏疏很长,田蚡看了半天才看完,仔细想了想,又觉得有些乱,一时竟不知如何评价才好。他有心反驳窦婴的意见,可是以他对天子的了解,窦婴说的似乎正是天子想要的,如果没有合适的理由就贸然反对,又怕惹得天子不快。
“阿舅,你觉得窦婴此论如何?”天子不动声色的说道。
“这个……似曾相识。”田蚡含糊其辞。
“是的,和梁啸之前提过的一个建议很相似。不过,窦婴是三朝老臣,眼光之老到,非梁啸可比,文辞亦比梁啸强上十倍。”
听了天子的评价,田蚡松了一口气,不假思索地说道:“可是,我觉得他虽然引经据典,实质未出梁啸藩篱,不过是老生常谈罢了。不,是小生旧论,梁啸这个后辈的建议,他重新说了一遍而已,不足论。”
天子微微颌首,顿了顿,又道:“话虽如此,窦婴乃心朝廷,赋闲仍不忘为朝廷出谋划策,其志可嘉。梁啸有眼光,但太年轻,用之不能服众。窦婴老成,又有威望,若能并而用之,也可见朝廷求贤之心。阿舅,当年你对他推崇备至,如今你官居丞相,他却一直赋闲在家,民间可有些言论呢。”
田蚡一怔,面皮有些发紧,胆怯地看向王太后。
王太后眉头微蹙。“陛下是准备重新启用他么?先帝在时曾说过,窦婴沾沾自喜,多易,遂不以为相。你上次任他为相,闹出诸般事来,还嫌不够?”
天子笑笑。“我有阿舅为相,又怎么会任他为相。我只是想让他做个侍臣,以示对老臣尊宠之意。母后若是以为不妥,那便罢了,只是阿舅要心胸开阔些,不要被那些闲言闲语乱了心神,又来惊扰母后。”
王太后听出了天子的言外之意,没敢再说。
天子又叹了一口气。“阿舅,我真希望这个建议出自你口。你既是丞相,又是国舅,总得拿出点成绩来,好让人知道朝廷任人唯贤,而不是任人唯亲。河南地设郡的事,都议了半年了,你什么时候才能拿出一个章程来?当初攻取河南,不过才用了三个月时间而已。”
田蚡面红耳赤,无言以对。天子唉声叹气,又抱怨了几句,起身告辞。
王太后脸上无光,狠狠的瞪了田蚡一眼。“你看你,也不问清楚了,便来告状,连累得我也没脸。我让你去梁家祝贺,就是希望你和梁啸走得近一些,不要让窦婴钻了空子。现在倒好,你中途离席,让窦婴和梁啸畅谈,说不定过两天又有什么新花样出来了?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田蚡欲哭无泪。这个结果根本不在他的预料之中,简直是自找没趣。
王太后又生了一会儿闷气。“罢了,事已至此,悔也无益。让窦婴做个闲职也好,省得他天天藏在家里,也不知道做些什么。在眼前看着,心里也安生些。”
——
梁家,宾主尽欢而散。
梁啸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这才回到布置一新的房中。刘陵坐在榻边,正托着腮想心思。听到梁啸的脚步声,她起身迎了上来。
“累了吧?”
“还好。”梁啸苦笑道:“那帮竖子,存心不良,居然想灌我,要坏了我的千金春宵,着实可恨。”
刘陵瞋了他一眼。“好啦,你也有些巅狂,怨不得别人。”
梁啸将刘陵搂在怀中,得意地哈哈大笑。“我一个庶民,娶了你这样的天之骄女,还不能巅狂些?换了别人,只怕不是巅狂,都要飞上天去了吧?”
“福兮祸所伏,焉知今日之盛,不伏来日之咎?”刘陵将梁啸拖到榻边,让他坐下,亲自给他脱了鞋,打来水,准备给梁啸洗脚。梁啸奇道:“这些事,何须你亲自动手?你今天可是新妇。”
“我也想和普通女子一样,安安份份的做个新妇,相夫教子。可惜没这机会。”
梁啸眨了眨眼睛,忽然笑了起来,抬起脚,做势用脚指头去夹刘陵的鼻子。刘陵拍开他,顺势轻轻掐了一下,嗔道:“好了,别闹了,你知道我现在有多担心吗?”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不过,我觉得没必要。”梁啸挤挤眼睛。“你应该担心的是明天早上起来会不会被人笑话。你是新妇不假,我家里可是有几个旧人的。”
刘陵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梁啸的意思,紧咬银牙,手便伸了过来。梁啸顺势将她抱住,滚到了榻上。刘陵刚要挣扎,梁啸忽然大声说道:“好了,天色不早,能听的也听到了,诸位便散了吧。你们藏得虽好,却忘了一件事,我可是射声士啊。想听我的墙角,你们有那么好的耳力吗?”
屋外一片寂静。
梁啸又道:“秦兄,你那口新剑是你的夫人么,连听墙角都舍不得解下,刮花了我家新刷的墙,你可得赔我。”
过了片刻,传来一阵惊叫声,随即传来几声笑骂,正是秦歌的声音。
“这奸猾小子,怎么不早说,害得老子在这儿蹲了半宿,酒都吃不尽兴。今天且饶了你,过两天再来叨扰,必要一醉方休。”
梁啸大笑道:“随时恭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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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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