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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之前,程宛已经电话和她联系了,冒充的身份还是记者。和陈晓萍的态度一样,胡迪刚开始的态度是拒绝的,还是自己好说歹说,再三保证,对方才松了口,答应采访,并且要求自己,一定要隐去真实姓名。
约定的时间是中午的十二点,并没有具体地址,对方只是让她在舞蹈教室对面等待。
看看时间,还有十分钟,已经有十几个孩童陆陆续续的从舞蹈教室里走了出来。今天是星期天,上特长班的孩子们不在少数,这条街上也到处都是培训班、补课班、特长班……看着孩子们挎着大大的书包,无精打采地从那些小小的门洞走出来,她就忍不住为他们可怜,曾经的她也是这样子过来的。所以,很早之前,她就暗暗地发誓的,如果有一天,自己有了孩子,绝对再不会让她受着无意义之苦。
只不过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随着年龄的增长、对于现实的感悟、以及工作上的繁忙,程宛在对待家庭、孩子这些问题上,似乎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欲望,尤其是现在,和单坤出于半分手状态,对这些更是提不起半分兴趣。此时的她看到这些孩童如同愚公移山般落寞的背影,只是觉得心疼与可惜,再无其他。
渐渐的,对面的孩子们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再从里面出来的,都是些年轻的男男女女,他们是那些自负盈亏的补课老师。他们大多数都目不斜视、各自离开,唯有一人,从那卷帘门里出来后,就开始四处张望。
胡迪,凭着程宛的火眼金睛,只一眼,她就认出了她。
很显然,对方也认出了自己,轻轻地招了招手,那样子好像是示意自己过去。
程宛也没有犹豫,趁着红绿灯,过了马路,随她进入了对面的舞蹈教室。
一进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地面是大理石铺就;走廊的两侧,是各色各样鲜艳的舞蹈壁画,大都是芭蕾舞的风格,应该是胡迪特意设计成这个样子的。
靠外是一间通透明亮的舞蹈教室,教室很大,对着房门的地方,还有一个大大的镜子。这让程宛想起之前在电视上见过的无数一模一样的舞蹈教室,顿时便觉得没那么新鲜了。
再往前,是一间面积略小的办公室。办公室里东西不多,除了一张中规中矩的电脑桌,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咖啡色阶梯书柜。书柜里的书不多,零零星星,程宛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基本上都是些关于舞蹈的书籍。
“本来想请你去对面的咖啡馆,又怕让人看到,说不清。”
前一句话让程宛觉得庆幸,后一句话却令她不解,怎么,见不得人吗?
女孩笑笑,拿出一支烟。不过,在点燃之前,她还是问了一句:“可以吗?”
程宛没有犹豫,点头允许。虽然她不喜欢香烟的味道,但她也不会因为个人的喜好轻易要求他人,尤其是在自己心里有所求的人。
女孩轻轻一笑,释放出友好的信号,点燃了手里的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并非是味道清淡的女士香烟,烟味浓烈,呛得程宛禁不住咳了好几声。本能地返过身,走到窗户前,打开窗户,几次深呼吸,试图清除体内的垢尘。觉得舒服一点了,她才慢慢地转过头,才发现对方已经把手里的香烟掐灭了。
“我是无所谓的。”她说。
“谢谢。”程宛感谢她的体贴,拿出准备好的记者证,“非常感谢你愿意接受我的采访。”
“我早就知道你们会找上门,虽然我已经把那条回复删除了。”
“你放心,我们是正规媒体,实事求是。我们只是想了解熊萍萍和罗小芳之间的事,关于你个人,我们会尊重你的意愿、模糊处理。”
原来事发时,就在网络上对罗嘉豪父女俩的悲情遭遇唏嘘不已、痛骂程宛草菅人命之时,一个网友的一句“熊萍萍和罗小芳曾经是同班同学”一石激起千重浪,网友们在讨伐公安机关的同时,开始深扒两个女孩之间的关系。或许是因为一时间遭遇了前所未有的追问,此贴出现了仅仅十分钟,就被发帖人全部删除,不仅如此,发帖人还注销了个人账号。
以至于警方后来注意到这条信息时,已经无法联系发帖人了。
不过,单坤昨晚上发来的资料里已经明明白白登记了,当初在网络上发帖,曝光熊萍萍、罗小芳同学关系的,就是这个胡迪。
“我也不是故意的,当时在网上一看见那个劫持者,我就觉得好像罗小芳的爸爸……”胡迪终于开口。
“你认识罗嘉豪……”
“他来过我们的宿舍,给罗小芳送东西,我见过他好几次,还有印象。”胡迪回答道,“还有那个熊萍萍,我和她两年多的室友,虽然平日里没什么交流,但也不可能分开几年就不记得了;再加上网上后面也说到劫持者有一个先天性心脏病的女儿,我一下子就想到了罗小芳……”
“所以你才在网上那么说……”
“我是难以置信,想当初,两人关系那么好……”
“他t们关系很好吗?”
“当然,他们俩每次都是同进同出,干啥都在一起,写作业啊,吃饭啊,甚至去澡堂,都是一块去……还有那个罗小芳的爸爸,每次给罗小芳送东西,熊萍萍也有一份。有时候看得我挺羡慕的……熊萍萍的妈妈住院了,我记得是癌症吧,还是什么,反正挺严重的;熊萍萍每到周末,都会请假回家,去医院照顾,罗小芳大多时候也会跟着去……我记得好像是高二吧,熊萍萍的妈妈过世了,那段时候她请假了,紧接着罗小芳也请假了。不过罗小芳比她回来得早,但他们俩还是经常通电话……我那个时候正在准备一个舞蹈比赛,每天晚上回去的比较晚,他们两个有时候比我还晚……”
“你知道他们干什么去了吗?”
“压马路吧。熊萍萍心情不好,每次下了晚自习,罗小芳都会陪她去操场上散步,有几次我还碰到了……”
“他们俩的关系一直很好吗?”
“怎么说呢。”胡迪挠了挠头发,沉思片刻,道,“我印象中,他们俩吵过一架,吵得很凶……”
“什么时候?”
“高二上学期吧。”
“知道为了什么吗?”
胡迪摇摇头:“我不知道。你别看我和他们寝室两年多,其实我们平日里很少说话……至于原因吧,怎么说呢,按现在的说法,就是高冷……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进去和他们打招呼、自我介绍,他们也自我介绍。自我介绍以后,他们就坐在一起看书,什么也不说。我当时还以为他们只是要学习,后来才知道,他们只是不想搭理我,说话的时候也是悄悄话……明白了这一点,我也就不想自讨没趣了,反正也不和他们一个班。所以在一个宿舍里,我和他们基本上是非必要不说话……我也曾经和老师说过,想换房间。老师让我等,但一直没有机会……反正我时不时地也要去舞蹈班练舞,上课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我想着忍忍就算了……”
“我印象中,那天是一个下午,我应该是刚从舞蹈班回来,看到门关着,我就进去了,结果就看见两个人在吵架……”
“确定是在吵架吗?”
“确定。其实我在门口就觉得不对劲了,屋里两个人的声音都非常急促,我刚开始还想偷听,看到走廊上人来人往,又怕影响不好,所以只能推门进去……结果一看见我,两人就不吵了……但在我的印象中,那段时间两个人的关系好像很别扭,虽然还是形影不离,但没有原来那么亲密了……我感觉,直到熊萍萍他妈去世后,两人的关系才慢慢地好起来……”
“你真的没听到他们到底为何而吵?”
“没有。”胡迪摇摇头,满脸无辜,似突然想起什么,她拍了一下桌子,“哦,还有一件事,我有印象。大概就是两人闹别扭的那段时间,有一次我回宿舍,看到罗小芳一个人躲在公共卫生间打电话,看见我,她还吓了一跳。后来追过来,还让我保守秘密,不要告诉熊萍萍……”
“你还记得她在给谁打电话吗?”
“过去了这么多年,谁记得住……不过我觉得应该是个熟人,因为手机上显示的是一个名字,但肯定不是她爸爸,也是三个字,叫什么来着……”她低下头去,陷入了沉思,以手扶额,忍不住自言自语,“这么多年,早忘了,想不起来了……”
“是不是闫敏柔?”
“哪几个字?”
程宛随手拿来一张纸,写下了这个名字。笔底刚落,就听见对面的胡迪兴奋地喊道--
“对,就是这个名字,我印象特别深,有这个柔……还有啊,你写的这个名字,让我想起了另一件事……”胡迪开始滔滔不绝,“高二暑假,放假两个星期,因为高三要补课嘛……那天我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他们俩就在商量,该去哪儿……我听说,熊萍萍因为她妈妈的死,和她爸闹得挺僵的,我听罗小芳提过一两句,具体的也不知道……罗小芳的爸爸又是建筑工人,和别人住在一起,他俩也不方便……熊萍萍好像是决定留在宿舍,罗小芳说想去看一个人,好像就是这个名字……时间太长,我可能有点模糊……你知道我为什么对这件事印象深刻吗,因为我记得很清楚,熊萍萍当时说了三个字--杀人犯。”
程宛心中一凛,忙问:“杀人犯?谁是杀人犯?”
“我也不知道啊,当时他们好像发现我了,就没有再说……你知不知道我当时吓坏了,拿了东西,赶快就走了,一分钟也不敢多留……你想想,万一杀人犯就是他们,我撞破了他们的秘密……”胡迪撇了撇嘴,絮絮叨叨,“告诉你啊,就因为这三个字,那一个暑假,我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每天晚上做噩梦,开学的时候,我都不想去……还好,什么也没发生……”
对于女孩之后的念叨,程宛再没有放在心上,此时此刻,她心里只有一个问题,熊萍萍口中的“杀人犯”指的是谁?会是闫敏柔?如果是她,她杀了什么人?闫家祥吗?单坤猜对了?
从现有的资料得知,自从初中毕业,熊萍萍再未和闫敏柔联系过,是因为这个吗,熊萍萍发现了她杀人的秘密?那罗小芳呢,她知道吗?如果这个胡迪说的是真的,罗小芳也应该知道的吧。
如果说,熊萍萍真的早已察觉到闫敏柔的秘密,那……
意识到关键问题,程宛急忙拿出手机,正准备拨通一个电话,突然听见对面的女子开口问道--
“你真的是记者吗?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像警察……”
心头一震,抬头对上女子质疑的目光,程宛不禁有点紧张,她会和闫敏柔一样,猜出自己就是那个开枪的警察吗?在这个时候,程宛不由地暗骂自己鲁莽,刚才的问题太直接,倒是让人轻易看出了破绽。正想着该如何应付让她放松对自己的警惕,突然感受到腰间的手机在剧烈的颤动,拿起来一看,是单坤的电话。
向着对面的胡迪抱歉地笑了笑,起身走到窗边,接起了电话--
“熊萍萍跳楼自杀了……”
第35章2016年1月【1】
熊萍萍永远无法忘记,在母亲的葬礼上,祖母的话语是多么的刻薄。如果不是考虑到母亲的在天之灵、考虑到母亲临终时的千叮万嘱、考虑到自己改变命运的学业,她早就一巴掌打在这个老太婆的脸上了,毕竟,早在五年前,她们母女二人就和他们没有任何亲情可言。
她越来越觉得,血缘是天底下最无情的东西。不仅是祖母,还有父亲。
曾几何时,他信誓旦旦地对她说,就算爸爸妈妈离婚了,爸爸也是爱你的,你需要什么,可以直接和爸爸提。
天知道,她最需要的,莫过于妈妈健健康康的活着。只要妈妈可以活下去,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这三年来,她低声下气在爸爸面前求过无数次。他想要家庭和睦、儿女双全,她成全他,强忍着满腹的恶心和那个尖酸刻薄的继母、顽劣不堪的弟弟同处一室,围在一个桌子上强颜欢笑。他想要自己成为他的骄傲、成为他炫耀的资本,那她就头悬梁锥刺股,考出好成绩,让他可以拿得出手。
所做这些,不是为了自己,只是为了妈妈,为了妈妈的病有足够的医疗费。
可到头来,妈妈却因为手术费的问题,死在了医院的病床上。
虽然她知道,这是妈妈自己的选择,可她的心里依然充满了满满的愤怒。也许一次手术无法让妈妈彻底恢复健康,但至少可以延长寿命,一年、两年,哪怕是半年。
在她看来,妈妈可以放弃,自己却不能放弃,还有爸爸。
做手术的钱只不过是他的九牛一毛,他却不愿意拿出来,给那个被他抛弃的前妻。美其名曰,不想让她三番五次承受疾病的痛苦,实际上呢,还不是为了摆脱可以彻底甩掉的累赘。想起那个男人在葬礼上装模作样的痛苦,熊萍萍就只觉得恶心;还有那个重男轻女、无情无义的老太婆。从母亲去世的那一刻起,她就暗暗发誓,从今以后,一定要和他们彻底断绝关系。
“滴滴滴,滴滴滴……”
短信铃声响起,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我已经让你吴叔叔去接你了,大概半个小时就到了,你赶快到学校门口。”
是那个男人发的,熊萍萍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地删除。
想让我陪你玩父慈子孝?痴人说梦。
随后他把手机调成静音,确保没有人可以打扰自己。
“走吧,我已经收拾好了,出发吧。”罗小芳从卫生间里出来,拿着牙膏盒,看熊萍萍依旧站在窗户旁发愣,不由地奇怪,“你怎么还没收拾啊?”
“你自己去t吧,我和你一起去不太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又不是去找我爸。反正没作业,我们故地重游,去看看敏柔,怎么样?说不定还可以一起出去玩……”罗小芳说着,亲切地揽住她的脖子。
“去找那个闫敏柔?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熊萍萍甩开她的手,走到床边坐下。
“你到底是怎么了,每次一提起敏柔,你就这样,她怎么得罪你了?”罗小芳非常不解。
“你不知道?”熊萍萍皱起眉头,略显不悦地看着眼前的老友。
“我咋知道?从康老师生病那会开始,你就对别人这个态度,无缘无故的……”
“什么无缘无故?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她是个杀人犯……”熊萍萍压低声音,急切地说。话音刚落,便听见“砰”的一声,有人闯入宿舍。两个女孩都是吓了一跳,回头看去,竟是同寝的胡迪。
虽然共处一室一年多,可三人的交流也并不多,再加上这个胡迪时不时地都会请假出去练舞,熊、罗二人对其也不太了解,尤其是拿不定二人刚才的对话,她到底听进去了多少,顿时如坐针毡,很是不安。对视一眼后,齐齐回头,看着对面背对着二人的胡迪。还好,那个胡迪只是专心致志地收拾着书包,收拾完后,一脸轻松地和二人打了个招呼,便提着鼓鼓囊囊的书包离开了。
见她走了,熊罗二人长舒一口气,罗小芳直接走过去,关上了房门,站在门口听了听动静,回过头来,斥责熊萍萍:“你可不乱说,如果让别人听见,敏柔一辈子就完了。”
“谁乱说,谁乱说了,本来就……你可别忘了,还是你第一个发现的……”
罗小芳刚想分辩,听到这句话,顿时噎住了,站在那里,沉默不语。
她永远忘不了那个略显闷热的11月。
那还是初三上学期,不知为何,那年的秋天是格外的漫长、炎热,11月了,还有人穿着短衣汗衫,在外面晃荡。就算是比较注重保暖的她,那时候也不过是一件凉爽透气的薄卫衣。那年秋天给她印象最深的不仅仅是反常的天气,还有康如锦的病,来势汹汹。毫无征兆地晕倒在了三尺讲台上,令人措手不及的,更是那癌症晚期的结论。
那段时间,不仅是熊萍萍,就连罗小芳也觉得头顶上的那片天好像是要塌了,无心学习,日日夜夜地抹眼泪。作为女儿,熊萍萍可以理所当然地请假,去医院照顾妈妈;而作为一个外人,罗小芳却没有那样的便利条件,只能日盼夜盼等着周末,可以正大光明的跑到医院探视康老师。
好不容易挨到周末,罗小芳打扮一番,便先去了闫敏柔家里,想邀她一起去。无奈,不管她如何敲门,屋里一点动静也没有。罗小芳不得不放弃,独自去了医院。
时至今日,罗小芳还记得那时的康如锦是如何脸色刷白,还对着自己强颜欢笑。熊萍萍哭喊着不读书了,却被康老师狠狠地训了一顿。
“你想以后和妈妈一样,被别人玩弄抛弃吗?”
康如锦当时的怒吼犹在耳边。
那天下午,熊萍萍不情不愿地和罗小芳回了家,虽然心里难过,但走在路上的时候,她还不停地安慰萍萍,鼓励她,康老师一定会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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