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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代价就是,可能会遇见王文这种不识相的,当场拂袖而去,让太上皇下不来台。
这也是太上皇一直窝在南宫当中,哪怕是太子出阁的时候,也迟迟没有任何动作的原因。
他的诏命,在如今的朝廷当中,还有几个人会当回事,谁也说不准。
所以,不如干脆不发,万一要是像今天一样,下了口谕却被人直接顶了回来,丢面子还是轻的。
就怕被人当成了惯例,以后再有这类事情,朝臣们连犹豫纠结都没了,直接照旧例处理,那才是麻烦事。
“诸位卿家平身吧!”
坐在高高的御座上,看着底下恭敬侍立的几个大臣,朱祁镇似乎又回到了自己亲征之前,召见大臣时的场景。
于是,他的心情不由自主的愉悦了几分,挥手示意底下人起身,但却并没有赐座,而是敛了敛面上笑意,道。
“今日召见诸位过来,其实也没有旁的事情,自去岁朕被掳迤北,朝中多有忠直之臣,为迎朕回京四处奔走。”
“朕到京时,圣母已将个中情形说与朕知,只是朕如今居于南宫,始终不得机会亲自致谢,故而,今日将诸位召见至此。”
说着话,朱祁镇起身走下御阶,步步向前。
最终,站定在了张輗的面前,道。
“英国公府一门忠烈,先英国公古稀之年,披甲上阵,随朕出征,土木一战,为国捐躯,张公之死,实乃国之大憾,亦朕痛心疾首之事也。”
看着眼前一脸痛心的太上皇,张輗顿时眼眶有些湿润,忍不住跪伏在地,道。
“臣代家兄,谢太上皇赞誉,家兄为朝廷尽忠一生,能够战死沙场,乃是荣耀,只恨家兄虽死,未能保陛下安然撤退,令陛下被掳迤北,此实乃随军诸臣之过也。”
朱祁镇伸手将张輗扶了起来,摇了摇头,道。
“土木之役,实乃天时地利皆不在我,与张公无碍,英国公府一门,素有忠心,此朕实知也。”
“朕北狩虏庭,远离京城千里,孤掌难鸣,尔弟张軏,承先英国公遗志,为朕四处奔走,聚朝臣,起朝议,建使团,使迤北,为迎朕回京,尽心竭力。”
“若无尔弟舍身设计诛杀喜宁,恐也先仍听起谗言,不肯放朕南归,朕能得还京,尔弟实有大功,只可惜……”
说着话,朱祁镇的眼中也掠过一丝伤悲,道。
“若朕当时在京,当不致令英国公府凋零至此!”
这番话情真意切,顿时让张輗老泪横流。
他哽咽着,郑重拱手道。
“不敢欺瞒陛下,行刑之前,臣曾去狱中探望舍弟,当时舍弟曾言,死亦无悔,惟憾不能亲眼得见陛下归京。”
“如今,陛下安然归来,舍弟在天之灵,也能得安息了。”
听闻此言,朱祁镇的眼眶也隐隐有些湿润。
轻轻吐了一口气,他想了想,从身上解下一枚玉佩,递给了旁边的内侍。
随后,内侍立刻会意,将玉佩奉到了张輗的面前。
“英国公府一门忠烈,朕心中感念,如今朕在南宫,难有何赐,此朕随身之物,赐予英国公府,聊表朕心。”
张輗双手高举,接过玉佩,扑通一声又跪倒在地,道。
“臣谢太上皇恩典,英国公府上下,必尽心竭力,为陛下效死。”
朱祁镇点了点头,心绪也缓缓平静下来。
他摆了摆手,示意一旁的内侍将张輗搀扶起,然后,回到御座上重新坐下,轻吐了一口气,目光落在了朱仪的身上。
“朕没记错的话,你是先成国公的儿子,名叫朱仪?”
第617章太子托付给你了
应该说,这是朱仪第一次真正面对面的和这位太上皇奏对。
之前亲征之前,他虽然也曾经觐见过,但是,每一次都是随父亲进宫请安。
和太上皇见过是肯定的,可站在父亲的身后,他始终没有独当一面的机会,也不会真正被太上皇记得。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朱仪第一次,以真正的臣子身份,站在太上皇的面前。
“回陛下,臣父正是先成国公,如今臣在京卫指挥使司,任护驾将军一职。”
尽管是第一次肚子奏对,但是,朱仪却并无丝毫拘谨,落落大方的拱手开口。
朱祁镇点了点头,笑道。
“朕记得你,正统十年内苑秋猎,你连射三靶,箭箭靶心,为诸勋贵子弟之冠,朕当时还赏了你一柄宝弓。”
看到这么久远的事情,太上皇竟然还能记得,朱仪顿时跪倒在地,道。
“年少之事,不想陛下竟仍记得,陛下所赐,臣日夜奉于房中,天恩浩荡,时刻谨记,只恨臣力弱,未能随军出征,替陛下为马前卒。”
看着底下朱仪激动的样子,朱祁镇的脸上笑意收敛,反而露出一抹叹息,道。
“不要胡说,勋爵世家,哪有让府中嫡长随父出征的道理。”
说着话,朱祁镇的脸色变得有些复杂,道。
“此行亲征,鹞儿岭一役,成国公虽战败,但是,他的忠勇之心,朕实知之。”
“只是……苦了你了,朕在迤北的这一年,京中发生的诸多事情,圣母都曾对朕有言。”
“成国公府一门,于国有功,于君有忠,不负公府之名!”
话是这么说,但是,其中有几分是真,就未必了。
至少,朱仪没有感受到眼前的太上皇,向刚刚对英国公府时那般真情流露。
这也并不奇怪。
毕竟,客观上来说,鹞儿岭一战的失败,打乱了大军撤退的步伐,所以,太上皇心中到底是如何看待这场战役的,恐怕只有他老人家自己知道了。
当然,心中想法是想法,朱仪面上仍是一副感恩的样子,道。
“谢陛下恩宽,臣自知家父有罪,未能替陛下断后,以致陛下北狩虏庭,此诚大过也,自消息传回京师后,臣日夜惶恐不安,心中愧疚不已。”
“思来想去,唯有尽心竭力,将陛下迎回京师,方能稍赎其罪,如今陛下安然归朝,实乃国之大幸,成国公府一门,愿为陛下鞍前马后,誓死效命,以赎其罪。”
看着朱仪这副坚定的样子,朱祁镇愣了愣,旋即便抚掌笑道。
“好,好,成国公府,果真不负忠勇之名,圣母没有看错人,你实乃国之干臣也。”
很明显,这一次太上皇的夸赞,比刚才要真心了许多。
朱仪低头,态度谦恭。
“谢陛下,此为臣之本分也,不敢受陛下赞誉。”
不过,说到底,朱祁镇也并不是傻子,或者说,朱仪到底是怎么被劝过来的,孙太后早已经跟他说过。
所以,这番话说完,朱祁镇脸上多了几分认真,道。
“成国公府爵位一事,你不必担心,朕既说了,鹞儿岭一战非你父亲之过,那便不是,待过上两年,寻个机会,朕自会替你讨回你该有的。”
这便算是真正的承诺了。
朱仪听完之后,没多犹豫,推金山倒玉柱,跪倒在地,叩首道。
“臣代先父,谢陛下正名!”
朱祁镇点了点头,示意朱仪起身,待他重新站回远处,朱祁镇抬眼环视了一周,郑重道。
“朕此次能够顺利归京,其中多赖诸臣相助,凡曾为朕尽力之人,不论是豁去性命的张軏,许彬,萧维祯,还是舍了爵位的陈卿,辞官归去的薛先生,亦或是被贬出京的李先生,屡屡为朕奔走的任卿。”
“诸多忠直之臣,难以一一历数,但朕心中皆十分感念,若日后有机会,朕必厚赐重赏,以酬干臣。”
话音落下,底下诸臣齐齐下拜,道。
“臣等不敢。”
一番推辞之后,众人终于重新起身,只听得太上皇道。
“今日召诸卿过来,还有两桩事情,其一,是关于东宫进学……”
“徐卿家?”
徐有贞没想到还真的有他说话的份,连忙诚惶诚恐的上前,拱手道。
“臣在。”
朱祁镇上下打量了这个唯一进殿来的文臣,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实话实说,关于这个徐有贞,朱祁镇的印象不多。
毕竟,翰林院的人数众多,徐有贞虽然有几分偏才,但是,终究在文章一道上,不算十分顶尖。
不过,虽然印象不深,但是,这段日子下来,朱祁镇倒是听说了他不少的事情。
虽说朱祁镇也觉得,提出南迁的徐有贞有些没骨气,但是,也正因如此,朱祁镇才敢继续用徐有贞。
沉吟片刻,朱祁镇开口道。
“过了年之后,太子便要出阁进学,这是大事,昨日太子过来请安,朕已经对他多加勉力,教导太子当用心进学,承担起储君之责。”
“只是,朕如今身在南宫,不能时时教导太子,你身为右春坊大学士,日日陪伴在太子身边,当替朕好好辅佐太子,匡正东宫,你可明白?”
要说这徐有贞也是心思机敏之辈,一下子便反应了过来,拱手道。
“陛下放心,东宫初立,鱼龙混杂,诸多势力虎视眈眈,太子幼弱,臣身为东宫属臣,自当尽心竭力,辅佐殿下用心进学,早成大器,也当替殿下辨明忠奸,亲贤臣远小人,助殿下成东宫之业。”
话音落下,朱祁镇眉头一挑,心中倒是对徐有贞高看了几眼。
他原本以为,还要再提点一番,徐有贞才能明白,却不曾想,此人心思如此机敏。
看来,这一年多的冷板凳,他到底没有白坐。
想来,若是今时今日的徐有贞,再回到当初,只怕不会那么莽撞的说出南迁的话来。
眼瞧着此人可用,朱祁镇的态度便多了几分温和,继续道。
“你能有此心,朕心甚慰,东宫如今人手不多,你便多照看些,内阁的朱先生,你也要多多亲近,若有机会,可引援贤良之臣入东宫之中,共同辅弼太子。”
徐有贞于是跪倒在地,俯首道。
“谢陛下信任,臣谨遵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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