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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另一条,也是实话,大明如今的武备情况,着实不容乐观,如今需要的,是快速练出一批可用的人马,若是让那帮都司的官员来做,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去。
因此只短暂犹豫了下,朱祁钰便道:“既然如此,遴选将才之事,由五军都督府协同兵部进行,至于操选民壮之事,亦由兵部负责,命各地方官配合。”
于是这桩事情处理结束,五军都督府这边,虽有不甘,也只能退下,毕竟京营如今在兵部的手里,殿下能让五军都督府参与到里头,已经很给面子了。
接着出来的是礼科给事中李实。
李实上奏,建议砍掉九门附近的树木,避免影响守城将士视线,同时加强各个关卡严加盘查,有身份不明,口音陌生之人,就地抓捕。
这一条,朝臣们倒是没什么意见,朱祁钰也便准了。
随后再出来的,则是山西道掌道御史金达,他禀奏的,则是和铨选相关的。
“殿下,我北直隶,保定等府,为畿甸藩篱之地,然如今各处正堂官多庸弱无能之辈,臣请命吏部将京察提前,同时考选直隶各府正堂官,查究平日政绩无闻者,令其致仕,速于听选,各处所出之缺,由吏部择刚果能干者补任。”
金达说完,底下顿时生出一阵议论之声,朱祁钰听完,也没有立刻回答。
要知道,京察可不是小事!
所谓京察,是指吏部主持,每三年进行一次的,对京师官员举行的大型考核活动,优者拔擢,劣者裁撤。
上一次京察是两年之前,距离原定的京察之期,原本还有一年之久。
此事本是吏部执掌,故而朱祁钰转过身,开口对王直问道。
“大冢宰,金达提议将京察提前,吏部何意?”
王直倒是没怎么犹豫,出班道:“殿下容禀,土木一役,我朝廷文武损失惨重,多处空缺尚未考选,况如今大战当前,当以稳定为主,臣以为,京察牵涉过大,不宜在此刻举行。”
既然王直这个吏部天官也不同意,朱祁钰沉吟了片刻,道:“既然如此,吏部尽快安排各空缺官职选官,京察虽不宜举行,但金达所言亦有道理,吏部可对京畿之外,北直隶以内诸衙门正堂官进行考选,若果有庸弱不堪者,可一并考选。”
限制到京城以外,北直隶以内的正堂官,那范围就小多了,动荡不会太大,故而王直便拱手领命而下。
再往后,顺天府上禀了最近京师的治安情况,户部上禀了各地的粮草运输情况,以及国库可调用的银两粮食,倒是没什么难处理的,朱祁钰快刀斩乱麻就给定下了。
直到礼部尚书胡濙出列,道。
“殿下,礼部已备好登基大典仪注,经钦天监测算,拟于九月朔日,行登基大典,请殿下过目。”
这场早朝进行到这,已经是将近一个多时辰了,太阳都升的高高的,说实话,老大人们都有些累了,也饿了,盼着能早点结束。
礼部向来清贵,所说的事情大多也都是程序化的,所以胡老大人出列奏事,基本也就快要结束了。
于是群臣都忍不住开始有些走神。
不过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份仪注,郕王殿下却看了许久,直到底下的朝臣都有些忍不住,偷偷的朝上首望去。
朱祁钰才放下奏疏,道。
“今日议事许久,暂且到此结束吧!七卿,内阁及五军都督府都督留下,另有事议。”
第85章法统之争
待群臣都纷纷退去,殿中便只剩下了朝堂上举足轻重的几个大佬。
虽然朱祁钰没说是要议什么事情,但是在场的都是聪明人,眼瞧着朱祁钰看了礼部所上的仪注,便直接散了朝会,心中也大略有所猜测。
仪注是胡濙所上,于是待人走的差不多了,胡濙便开口问道。
“殿下,不知留下我等所为何事,可是礼部仪注有不合典制之处?”
朱祁钰将手里的奏疏递给成敬,道:“礼法典制之事,大宗伯是行家,本王并不熟知,不过……诸位还是先瞧瞧这份仪注,再说吧。”
于是成敬拿着奏疏,交给最上首的王直,然后挨个往下传阅。
朱祁钰这番话说的谦虚,但是他脸上为难的样子,却让众臣都心中生出一丝好奇。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这位素来果断的郕王感到为难?
这些人都是处理政务的好手,没多大会,就各自传阅了一番。
不过大多数人,看完之后都是一头雾水。
这倒也不怪他们,所谓术业有专攻,大典的仪注,说白了就是流程规范,什么人在什么时候站在哪里,说什么话,再有便是登基诏书,该怎么写,谁来宣读,群臣该怎么配合。
如朱祁钰所说,这些流程性的东西,本都有典制可循,即便是如今情况特殊,也是在一些细节上进行调整而已。
落在行家眼中,自然是能瞧的明白,但是对于这些没在礼部呆过的老大人们,尤其是勋戚们,自然是啥都没看懂。
反倒是文臣这边,看完之后,王直和于谦的脸上都是若有所思。
见众人都传阅完毕,成敬将奏疏收回,放在案上。
随后,朱祁钰开口道:“这份仪注诸位也都看过了,别的倒是没什么,只不过这继位诏书,本王觉得不大妥当。”
众臣顿时想起,这份仪注,乃是礼部和内阁一起所上。
前头是仪注,后头则是内阁所拟定的新君继位的诏书。
寻常的诏书,一般是由内阁来拟定,但是新君继位的诏书,和普通诏书不一样,因为要布告天下,所以必须特别注意典制规范,所以通常情况下,是由礼部和内阁共同商议敲定的。
他们刚刚将心思都放在了仪注上,却不曾想问题出在后头的诏书上面。
所幸老大人们记忆力还不错,立刻就回想起了诏书的大概内容,这么一想,有些人便品出了些门道。
但是还有些,比如郭晟等一干勋戚,依旧是一头雾水。
诏书是由礼部和内阁会同敲定,但是主要还是以内阁为主,所以这次出面的是内阁大臣陈循。
“不知殿下所说,何处不妥?”
朱祁钰笑了笑,声音倒是听不出什么波动:“别处倒也罢了,这口宣大兄皇帝圣旨,不知是从何处而来?这些时日的军报,本王都曾看过,似乎不曾有军报提过。”
群臣顿时记起了朱祁钰所说的那个部分。
新君继位的诏旨,一般来说,分成三个部分。
第一个部分,是历数上一任皇帝的功绩品格,第二个部分,则是宣示新君的品格及继位的正统性,最后一个部分,则是详细的大赦天下处理办法。
朱祁钰所说的“口宣大兄皇帝圣旨”,就是出自这三个部分当中的第2部分。
当然,鉴于这次继位的特殊性,这份诏旨当中,对于上一任皇帝,也就是还在瓦剌营中的天子,只简简单单的说了一句:“虏寇犯边,我大兄皇帝恐祸连宗社,不得已率君亲征,不幸车驾误陷虏廷……”
毕竟,天子又没死,不能跟普通的继位诏书一样,把一生功绩都盖棺定论。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天子好像也没啥可夸耀的,索性就一笔带过,反正也不是重点。
至于第二个部分,主要是说明新君继位的正统性。
朱祁钰这么一提,立刻就有记忆力好的大臣,想起了诏书中的原文。
“……皇亲,公,侯,伯,暨在廷文武群臣,军民耆老,四夷朝使,皆以天位久虚,神器无主,人心遑遑,莫之底定,数次同请早定大计,皇太后以太子幼冲,未遽能理万机,故命眇躬君临天下……”
到这为止,都没什么问题,但是接下来,就是郕王所说的不妥当了。
“……恰逢虏中有使节回朝,口宣我大兄皇帝诏旨曰,宗庙之礼不可久旷,朕弟郕王年长且贤,其令嗣位大统,以奉祭祀……”
不过想起来是想起来了,还是有不少大臣不明白郕王所说的不妥当指的是什么。
要知道,这份所谓的“口宣诏旨”,自然是子虚乌有的事,是礼部编的。
但是说到底,还不是为了郕王您继位的合法性嘛……
自古皇位传承,乃是一等一的大事,所以自然是有一套完善的典制法统的,甚至于可以说,一切的礼法,都是围绕着皇位传承延续而出。
在礼法当中,对于皇位传承自有一套深入人心的规则。
首先的第一条,就是皇权不能通过抢夺而拿走,那是篡位,更不能凭空产生,那是谋反。
这一条是最重要的铁律!
甚至于就连开国之君,百战得天下后,也不会否认前朝的存在,究其根底,就是因为需要从前朝继承其法统。
当然,大明和其他历朝不同,大明承继的法统是大宋,宋为元灭,而明又承之,恢复宋之山河天下。
因此天下人才会赞誉太祖皇帝,得位之正无过于此。
而除了开国之君外,一般来说,皇位的传承只有两种情况是被天下百姓认可的。
第一,是皇帝在世时立有储君,崩逝后由储君继位,第二,就是皇帝在世时没有储君,遗诏指定新君人选。
落回到现在的局面,就显得无比棘手。
一则,现任皇帝还没死仍在,但是被掳走了,自然没有也没办法有什么遗诏,二则,皇帝虽然没有指定储君,但是太后立了一个,储君储君,本就是储备之君王。
这才是孙太后一直坚持,郕王继位不符合礼法的底气所在。
但是话又说回来,也先大军压境,真要按着礼法,立一个两岁的小娃娃为君,也不合适,如胡濙之前所说的,礼法重不过江山社稷。
但是不管怎么说,总要给天下万民一个交代!
这个交代,就是郕王继位,法统从何而来?
国势殆危,朝臣拥戴?
别开玩笑了好吗!
皇权为天子所有,不是朝臣所有,他们凭什么传承给新君?
要是只需要国势殆危,朝臣拥戴,就可以另立新君,那被部下强行套上黄袍的赵老大,应该是得位最正的。
所以不能这么算!
话说到底,新君的法统需要一个来源,那么这个来源,要么来自于宣宗皇帝,要么来自于如今尚在虏庭的天子。
新君只能是从他们中的一个的手中接过的皇权,才是名正言顺。
礼部绞尽脑汁,思量了再三,最终还是选了后者。
至于原因……
胡濙叹了口气,开口道。
“殿下容禀,依照礼法而言,若皇帝无子而逝,方上溯先皇之子继位,如今天子尚在,且有东宫太子,故而依礼法而言,当由太子继立,然而皇太子幼冲,难秉国政,臣等方苦劝太后,命殿下继位。”
“若殿下之法统源于宣宗皇帝,则无异于宣诸天下,今上大位不正,然宣宗皇帝,早在宣德三年便明诏天下,立皇上为储君,正位东宫,又有宣宗皇帝遗诏再上,法统断不可动摇。”
“故而臣等议之,殿下之法统,当源于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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