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混沌的世界

贫穷小书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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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根育孕源流出,心性修持大道生。这句诗概述了孙大圣自天地孕育后终成斗战胜佛的故事。

    徐明旭这几天一直在思索自己是否也跟孙大圣一样是有佛缘的,只需一点机遇,点化后便可成大道。但他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不由得对这种想法嗤之以鼻,自己既没有像定明师父那般长有佛相,更是戒不掉世俗的种种欲望,自己可能长得像个猴,但绝对成不了孙大圣。而更惨的是,他现在已经被这个混沌的世界搞得头晕脑胀了。在得到阴阳眼之前,世界在他的眼中是彩色的、光亮的、鲜活的,人是人,灵只存在书本或者别人的嘴里,条条大路都通向美好的未来;在得到阴阳眼之后,六识皆开,世界在他的眼中已经阴阳颠倒,黑白无界,他逐渐分不清生与死、人与灵,即使阳光再明媚,花朵再娇嫩,也总能看到几分死气。徐明旭逐日穿梭在现世与异界,有时第一反应使然把这些灵当作人,因此常常对着“空气”说话。他知道自己没有处在幻觉之中,但其他人却觉得此人精神不正常,沾惹了很多闲言碎语。

    又果如万柳所言,如今地方一霸离去,没有人罩的徐明旭已经察觉到自己家附近的灵体渐渐多了起来。这些灵体形形色色,有的人是老死,终日拄着拐杖在原地干干傻等,只为看到下学后路径此处的亲外孙;有的人是病死,因不舍人间躲藏在阴暗处看着这一方天地的人事变迁;有的人飘荡时间太久,早已忘记了自己是谁,也忘了自己的执念是什么,只是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走;也有心存恨意的怨灵终日伺机而动,寻找替死鬼。

    一日,徐明旭在去见客户的路上经过一个十字路口,那个路口街道过窄,偏偏建筑物又高,因此形成了一个视角盲点。经验足的司机们行至此处往往会鸣笛并减速慢行,但总有脑子里面缺根弦的疾驰而过,因此发生了不少车祸。徐明旭见到一个遭遇车祸横死的灵正拖着残缺的双腿,用手撑着地四处挪动,意图爬上停在路边接人的车。他目光呆滞,行动缓慢,只是在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要人陪我”。每当有车停靠,他都会去做一次努力,但乘客们一般上车速度都很快,因此均以失败而告终。徐明旭观察了几分钟,发现这个灵始终无法成功,便打算继续前行。恰在此时,一辆桑塔纳缓缓停靠,从里面走下一个妇人,但她的孩子却死活不愿意下车,非要和父亲一起走。孩子吵闹的空档却给灵留下了充足的时间攀爬上车。后面的车辆已等得不耐烦,鸣笛声四起,妇人无奈只得重新上车。徐明旭暗叫不好,若是让那灵成功,一下便是三条人命,便快步上前去阻拦。一家三口见徐明旭不由分说便钻进车里当然一百个不同意,便打骂起来。徐明旭没时间也懒得解释,只是把灵驱赶了,没想到司机竟报了警。上警车前,徐明旭从后视镜瞥见那只灵又爬回了原处继续尝试,顿时感到挫败。进了派出所,面对民警和报警人的诘问,徐明旭只能不停道歉,最后赔钱息事宁人,还因此贻误了和客户的见面。此时,徐明旭才明白自己和普通人已经不在一个“频道”上了,很多事情强行干预只会惹得一身骚。

    除了路遇的不快,有些“慕名而来”的灵也让徐明旭心烦意乱。若他们只是看个新鲜还好说,都只是静静观察,徐明旭全当视而不见,但有些性格调皮的故意戏弄于他,半夜打开水龙头,趁他睡梦中在耳边呐喊,或者偷看他洗澡上厕所,甚至会卡住电梯不让电梯上升,让人不堪其扰却又无可奈何。幸亏有心经护体,徐明旭才不至于情绪失常。也有一些灵苦苦哀求徐明旭完成自己的遗愿,他只能趁下班闲暇的时候去做,七天长假更是没有休息,烧纸钱、奉糕点、找人传话、故地重游等事项都挨个来了一遍。

    逢此种种,徐明旭终日苦闷,但他又想不通对这些事情如果视而不见是否算君子行径,自己将来又是否会后悔,渐渐被折磨地心力交瘁,节后上班也有些恍惚。

    一个周末,徐明旭诵读《心经》时突然想到还未曾拜访定明师父,一拍大腿决定去找他解惑,便立刻打车前往岫云寺。岫云寺在历史上几经大起大落,积累了丰富的文化底蕴,寺院整体坐北朝南庄严肃穆,分为中、东、西三路,中路用于供佛,东路用于休养,西路则用于办公受戒。此外,各类亭塔、石桥和静心室在山上坐落,流泉淙淙,修竹丛生;各种古木在院内扎根,树体高大,秋叶遍地。寺院内佛音流淌,仙乐飘飘;大雄宝殿前香火相续,烟雾缭绕。善男信女们络绎不绝。跟一个小师傅说明来意,徐明旭在一个石凳上歇脚,身处的环境让人感到十分心安和放松,累积多日的疲惫彻底释放出来,不由得靠着树沉沉睡去。

    恍惚间,徐明旭似乎听到了一阵“阿弥陀佛”,紧接着是一阵颠簸,但他实在是太困了,眼皮像是被胶水黏住了一般无法睁开,尝试数次无果后,徐明旭心想:“我要是挂在此处,究竟算是谁的法律责任?”

    等徐明旭再睁眼,发现自己住进了一间寮房里,屋内比较昏暗简陋,只摆了两张床和一套木制桌椅。徐明旭睡眼惺忪地跨出门,发现已是黄昏,这一觉睡得是通体舒畅,心情大好,不由得伸了伸懒腰。“施主醒了。”定明师父看到徐明旭,停止了打坐作揖道。定明师父今天穿了一身灰色中褂,整个人的气质显得十分宁静。徐明旭顿时感觉脸上滚烫,自己原本是想来参佛悟道明晓世理,结果竟在寺院里睡了一个大觉,他将自己心中地困惑一一道来:“师父,若是有人求助,是否该慈悲为怀全都应允?若是解决不平之事会引火烧身,又是否该挥袖离去?如何才能维持住自己内心的善念并持之以恒的坚持行善?”定明师父问道:“明旭施主可曾听说过地藏王菩萨?”“未曾有幸。”徐明旭答道。“地藏王菩萨以大神通来到阿鼻地狱,见地狱种种景象,便发下‘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的宏大誓愿。地藏王菩萨对一切生灵一视同仁,宁愿放弃成佛也要以自身愿力普度众生。施主今日所想所为,是效仿地藏王菩萨的大好事,人天福德,因缘果报,日后定有善报。但根据不同的人应施以不同的教诲,譬如面对同样的经文,有的听法者能心领神会,欣然接受,有的人却眼光短浅,看不到微妙旨趣,更有的人贪着于财、色、名、食、睡等五种欲望,无法接受。佛经亦曰‘若人自不善寂,自不能护,能令他人善寂自护,无有是处。’因此一个人要想救度他人,必须先具有相应的能力,否则最终不但救不了他人,反而误己误人。施主应当先固守真心,从自身练起,直到不为外物干扰方可步步前行。”

    徐明旭听得似懂非懂,隐有所得。他虽不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到底是对是错,但定明师父的一席话却使他坚定了一个最朴素的信念:只要是善,只要自己有能力,无论是人是灵,也无论别人如何看待自己,应当全力为之。徐明旭拜别了定明师父,又来到那十字路口。那灵还在来回攀爬着,速度已提升不少,但他举止疯癫,漫无目的,面目狰狞,嗷嗷大叫,涎水从口中四射,赤红的眼睛射出凶恶的光,再不多时便将成为恶灵万劫不复。徐明旭长叹一口气,席地而坐,全神贯注地为他念诵心经。灵此时已丧失了语言能力,只觉得经文让人心烦意乱,围着徐明旭打转并不断咆哮。徐明旭不为所动,反复吟诵。时间过去良久,那灵逐渐安静下来,再后来便跪拜着,流出汩汩眼泪。片刻后,他开口道:“我虽是无故枉死,但并不是坏人,只是心中一口怨气无法化解,若非恩人相助,只怕铸成大错。”徐明旭扶他起身,叹道:“没事变好,投胎去吧。”那灵闻言,化作星点消失不见。

    徐明旭回到家中,想到今日经历,心中豁然开朗,再无疑虑,收拾得当准备迎接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