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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赦早将姜文日常用的大案前那椅子转了个圈儿坐下,晃了晃二郎腿:“那是!也不瞧瞧她舅舅是谁。”
说得姜昭啼笑皆非。
不一会儿姜文笑眯眯的来了,直望着贾赦道:“你给了五殿下什么好处?他不要侧妃不算,还亲替自己戴了一顶绿帽子。”
贾赦忙问那事如何了。
原来五皇子果然依着前言在府中闹了一出戏,又放出话去了,将侧妃王氏重责了一番。因他竟不曾休弃王氏,反倒显得可怜且痴情。
贾赦摇摇头,乃将前日之事从头至尾说了一回。末了叹道:“他其实不必如此吧,应当有许多省些力气的法子。”
姜文哼道:“帝王家哪有省油的灯。他已犯下大错,一时半刻竟起不来了。偏这一两年他们兄弟斗的太凶,彼此结下不少仇怨。这会子若三皇子补上一刀,他还不定怎么死呢。不如从无关痛痒之处将自己往惨了整,如此三皇子或旁人再落井下石反落了下乘。他与圣人终究是父子,没准圣人又瞧他可怜呢。”
“果然,对他们姓司徒的而言,除了权力,旁的都无关痛痒。”贾赦皱眉道:“他大老婆既绕了个大弯子对付那个小老婆,想必平日挺受宠的。对喜欢的女人狠、对自己也狠,这样的人如有一日让他当权还不定如何呢。”
姜文笑道:“你又杞人忧天,太子是不论如何轮不到他了。”
贾赦叹道:“借您吉言。”又说,“刚才那个老四呢?见老五瓜完了预备补上?”
姜文直摇头:“我还当这是个安分的。”
贾赦冷笑道:“人家怎么不安分了?不过学他老子罢了。他老子若无野心怎能坐上龙椅?”
姜文绕开不提,正色道:“那个王然我看着竟不是个省事的,当心他背后使花招。”
贾赦笑道:“他能使出什么来?他是谁我是谁?”
遂就此揭过,三人说些旁的。又坐了一会子,贾赦正欲告辞回府,外头有人来回道,方才那位客人使了人来说一句要紧话。三人皆是一怔,姜文乃命将人领进来。
只见一个青衣小帽的小厮,恰是方才跟着四皇子的,眼眸亮的很,进来给诸位老爷叩头。因拿眼睛溜了一溜贾赦。
姜文摆手道:“有什么话你只管说。”
那小厮笑道:“我家主子有句话给姜家大爷。”因向着姜昭道,“我主子说,是他想窄了,这会子还是避讳些的好。来日尘埃落定,他再与大爷把盏吟诗、登高做赋。”
说得众人都一愣。
姜昭忙客气了几句,见他无旁的事,让人好生送他出去,因扭头看他父亲与贾伯父。
姜文问他:“你觉得呢?”
姜昭思忖了一会子:“眼下断不出来。数年后恐也未必能断出来。”
贾赦笑道:“你管他呢,横竖他都搬了梯子了,你只管下去。我瞧着纵然日后太子落在谁头上了,你也莫与他交往过密。先义忠亲王也当了那么许久的太子呢,谁知道转回头又挂了,另几个兄弟斗成一团。”
姜昭道:“若他真的只想与我诗文相交呢?”
贾赦道:“你爹不是姜文你可与他不计门第身份吟风颂月;你爹既是姜文,总有些事碰不得,也只能对不住他了。谁让他生在皇帝家?生下来就得了那许多好处,有些旁的不如意也天经地义。”
姜文苦笑道:“哪有这么便宜。今日之事换作旁人必对他颇生好感,日后如有峰回路转……他真无心倒好;若是有心的,凭这份心计便胜出三皇子几分。”
贾赦不明所以:“那又怎样?”
姜文直言:“四皇子心思深沉。今番此举若为一计,昭儿不上当;来日他得了势,恐会记恨。”
贾赦嗤笑:“你家姜小昭也不是软柿子。”
姜文知道他对帝王毫无敬畏,只摇头不语。
贾赦一皱眉,拉了姜昭到角落装作密语,声音并不小:“君要臣死,臣不想死,你待如何。”
姜昭苦笑,回头瞥了他老子一眼:“想来小侄不至于落到君要臣死那境地。”
“非也非也。”贾赦摆了摆手指头,“其一,莫许让你死的那一位上台;其二,他真的上台了,你溜之大吉;其三,若不便溜掉,就早留后路;其四,”他忽然压低了声音,“以后再说,我晃点你老子的。”言罢神秘兮兮告辞。
姜昭啼笑皆非,亲送他出去。
不料到了府门口,贾赦接过何喜送来的马鞭,忽然贼兮兮的一笑,向姜昭招手让他靠近些,凑在他耳边道:“其四,若后路都被堵死、逃不掉了,就反吧。”遂翻身上马,施施然走了。
姜昭立在原地怔了半晌,身边小幺儿喊了他三四回,方慢慢转身回去。
才一进门就听姜文哼道:“贾恩侯说的其四,恐是他也不知道、或是他还没想到?”
姜昭一愣。
姜文道:“瞧他说完你脸上那神色便猜着了。”
姜昭苦笑道:“父亲料事如神,贾伯父道,‘以后再说,我晃点你老子的’。”
姜文嗤道:“就他那两下子还晃点我。”
姜昭赔笑几声,并不言语。
四皇子后来果然不再访姜昭,每每诗会文宴之时也特绕开些权臣子弟,倒让三皇子放下心来。此为后话。
话说姜昭此文传入宫中,圣人一时兴起也让人抄来看了看,向戴权笑道:“听闻西山红叶如今恰是最妙时节,寻个日子咱们也去逛逛。”
戴权笑道:“老奴且跟着圣人逛逛,也看看风景儿。”
圣人果然起了兴致,过两日便白龙鱼服的往西山游赏。他只带着几个侍卫并两个太监,倒也轻便。因本无目的,只随意乱走,忽听旁边游人道,今日碧云寺有人施粥做法事,便也过去瞧瞧热闹。
偏他到的时候法事已做完了,唯有外头的粥棚依然排着长龙。圣人见僧人大桶中的粥都是好好的白米粥,颇为粘稠;排队的百姓虽有衣衫褴褛者,都较为知礼,点点头。随意走进寺中。
因他们气度不凡,早有知客僧过来相陪,又着小和尚去请方丈。不多时方丈到了一瞧,念了声“阿弥陀佛”,过来合什行礼。圣人是认得他的,只摆手道“无妨”,方丈亲陪着他说话儿。
圣人因问起今日施粥之事,方丈笑道:“原是一位大家公子替他父亲祈福,从我们这里请了个护身符回去,在佛前亲跪了七七四十九日的经,又拿回来我们寺里再供上七七四十九日,今日已满了日子,又烦我们做了场法事、向穷苦人家施粥,过会子大约就有人来取回去了。”
圣人点头赞道:“这孩子是个有心的,也不知是谁家的?”
那方丈道:“来人不曾说,老僧也不便问。”因指着一座偏殿道:“便是在那儿供着呢。”
圣人抬脚走了进去,见佛前果然供着一个护身符,有十来个僧人正坐在蒲团上念经。圣人随手拿起来瞧了会子,点点头,领着人走了。
谁知三日后他便见到了那枚护身符,原来是何嫔请娘家代八皇子替圣人求的。
圣人眉头一皱。八皇子尚不满周岁,自然不会跪什么经。何嫔容姿美丽,却是个没什么成算的,圣人也不愿问她。想了会子,让戴权去查查。
戴权当日是跟着去了西山了,自然知道圣人那会子听了孝子之事心情颇为舒畅,忙细细去查了。不过半日功夫便知道了个大概。原来此物竟是二皇子请何嫔假托八皇子之名上进的。
圣人闻报,再看看那枚小小的护身符,不禁唏嘘起来。
二皇子出生之时,他的长子已夭折三四年了,那会子他还是很喜欢这个儿子的。谁知此子渐渐长大,为人轻狂浅薄、多次仗着他外祖是吴阁老、自己年纪又最大欺负弟弟们,连嫡子都不放在眼里。偏吴阁老是老圣人心腹,圣人收回朝政后便将请吴阁老回家养老了;恨屋及乌,自然顺带着不待见这个老二。
许久,长叹一声,倒是将那枚护身符命人好生收了起来。
这年十一月,宫中的贵妃贾氏诞下皇十一子,圣人满心欢喜,其母家荣国府也得了不少赏赐。贾母贾政自然狂喜无比;贾赦脑中晃荡着司徒塬那张笑眯眯的脸,心中无比烦躁;偏那些下人都是有眼色的,见贾赦不高兴,他们也兴不起来。整个荣国府气氛颇有几分诡异。
宫中大摆筵席庆贺,席上圣人忽然对失势已久的二皇子嘘寒问暖、很是眼青。
二皇子惊愕了半日,热泪盈眶,只喃喃道:“还当父王不要我了……”
‘父王’本是他幼年那会子圣人尚未登基时的称呼,圣人听了一时也伤感起来,叹了口气,安慰了他几句。再看二皇子,整个人仿佛又活了一般。
这些又是多事长舌的司徒塬亲来三味书屋说与贾赦的。
贾赦如今也惯了他无事跑来各种花边八卦,只当听故事了。感慨道:“你们生来就比常人高一大截,做什么不好生过日子呢?这般闹来闹去的,上一辈儿斗完了下一辈儿斗,有什么趣儿。”
司徒塬道:“我们与你们不同。你们只管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哪怕那大殿上换了一个皇帝,也照样卖给他。我便是想卖、我那皇兄也不肯买的。皇帝要容下能臣容易得很,有几个容得下贤王呢。”
贾赦一想也是,皇帝的兄弟若想施展才学实在比臣子难得多,倒不再劝他这种话了。
虽说宫里有了十一皇子,贾赦心里可是半点不待见人家,荣府里只顾着忙壮壮的两岁生日。王熙凤忽然在礼单子中瞧见一张少见名字的,偏又有几分眼熟。细想了一会子竟想不起来,随口问了一声:“郑满子媳妇,这个钦天监监判童希太太是何人,我怎么忘了?”
郑满子媳妇笑道:“这个我倒是记得,早年他们家小姐丢了,倒是咱们老爷出的主意、用大狗嗅了她的日常之物去寻回来的,好悬没让人牙子给卖了呢。”
王熙凤这才想起来,拍了下巴掌,哼道:“我说瞧着眼熟呢,竟是他们家。下流没品的坯子,见了个清俊的男人便想黏上。算她有造化,遇上咱们家了。”
随手将那礼单子展开来抖了抖,忽然其中飘下一张极小的小纸片来。
王熙凤一愣,忙让人捡起来。只见那小纸片上用极小的小楷写着几个字:“延庆县出了下蛋公鸡。”
她瞧了这纸条子半晌,不明所以,晚上便拿回院子递予贾琏。
贾琏见了笑道:“哪里来的这么个东西。”
凤姐儿嗔道:“没准是你小情人儿写的呢。”
贾琏本是个多情的,偏这几年公务上委实太忙。莫说沾花惹草,连想想的功夫都没有。再加上他老子一再叮嘱,从王爷到皇子各色人等从不曾消停,万勿在外头让人拿了把柄,他竟莫名的不再往风月之所去了。故此笑问凤姐儿缘故。
凤姐儿笑道:“这倒是一桩趣事。”才将这小纸片子的来历说了。
贾琏登时便觉察出不对来。自己思忖了一会子,忽然拿起脚来往外走。
凤姐儿在后头赶着问:“二爷上哪儿去?”
“去见父亲。”
凤姐儿急道:“且穿了大衣裳再去,看外头什么天儿,皮不冻破了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梦见自己在魔兽世界以人族圣骑士身份攻城略地统一整个大陆……
☆、第84章
话说钦天监监判童希太太忽然给荣国府送来一份礼,明面上是为了贺贾茁两岁生辰的,礼单中夹着一张小纸片,说延庆县出了下蛋公鸡。贾琏听说了忙去寻他老子商议。
贾赦正挑灯备课呢,见他慌慌张张的便问何事。
贾琏遂将那纸片儿拿给他老子瞧,又说了来历。
贾赦一皱眉,“钦天监,那不是给皇帝算命的地方么,”
贾琏哭笑不得,“父亲,那是观察天象、推演节气、制定历法的。只是若有异事,也常让他们推算缘由。”
贾赦问,“他们能推算出来,那赵葫芦又是做什么的,”
贾琏笑道:“赵先生替寻常百姓推算、高僧高道替圣人算。”
“那钦天监是不算命的?”贾赦问。
贾琏道:“平白无故的,谁去寻人算命呢?总得有些由头才行。”
贾赦点了点头:“明白了,下蛋的公鸡、钦天监与算命的高僧高道联手,便能哄着圣人顽了。”
贾琏忍俊不禁:“爹!莫说得这般实在。”因说,“我想着,自打那年我替二妹妹背了回黑锅……”说着瞒怨的瞧了他老子一眼,贾赦只管笑。“因此事有损童家女眷闺誉,他们后并不曾与我们府里过多往来。忽送了这么一份礼,又夹了这么张东西,保不齐是有人欲算计咱们家呢。”
贾赦拍了拍他的肩头:“你小子聪明多了。不用问,明着顽咱们不过,欲来暗的。也不知谁买通了钦天监,让这童老大人探得了首尾。人家知恩图报,特来提醒咱们的。”
贾琏见他老子满脸是笑,想是有了主意,忙恭敬请教。
贾赦笑道:“你莫管了,我且卖个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