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张左文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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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持续的头痛似乎有些好转,陈所极保持着仰靠在椅子靠背上的姿势睁开的双眼。头顶的吊扇可能是有些老化了,总是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泛黄的叶片上钩挂着许多黑色的污垢,有些甚至都好像随时都会随着叶片的转动被甩飞出来。这让陈所极想起了出院后老僵带我去的那家火锅店,也就是在这家火锅店,他遇到了苏媛,至今为止他记忆中最爱的女人。

    陈所极继续和迟安讲述着。

    我想起了和苏媛见面的那一天。

    “就是这儿了。”

    老僵推开门后,侧身闪到一旁给我留出进门的位置,顺带还从鞋柜里给我拿出了一双凉鞋。我在门口一边换鞋一边打量着老僵的家。

    说实话,这栋楼从外面看十分破败,但是没想到老僵家里却装修的很是精致。虽然空间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欧式风格的沙发、茶几、立柜,以及茶几下毛茸茸的白色地毯给人一种很是温馨的感觉,这样的装修我还只在电视上的欧美电影里看到过。

    “不错啊老僵,看来当医生还挺挣钱啊!”

    “挣个屁钱,要真挣钱我早去市区买大房子了。”

    “你这装修花不少钱吧。”

    “怎么,哪条法律规定了房子便宜就不能装修的贵些?”

    “我没这个意思啊,我只是下意识地觉得你家应该比较邋遢些,你和房间的反差的确有些意料之外。”

    “哎,也就这样了,房子还是太小了,要能攒下钱我立马就换一套。”

    “不错了,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这还有一个啥都没有的人呢。”

    “行了,别捧我了,你先在这儿住着,院里还有点事情,我先回去一趟,晚上咱们一起去吃火锅。”

    “行,李院长!”

    老僵听这话,立马抬起手来做出要打我的样子,虽然老僵戴着口罩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能够想象到口罩下面那张吓人的脸指定在憋笑。

    “我和你说,就你这嘴,你再真让院长听到了,我还干不干了啊!”“行行行,我不再叫你院长了!你快去吧。”

    “你先休息一下,晚上我来叫你。这是钥匙,收好了,还有别忘记吃药啊!”

    老僵将一把钥匙交在我手上,转身就下楼。我把着门把手,直到看他走出小区才回到屋里坐了下来。我环顾着四周,这里很是陌生,准确来说出院之后,我对一切都很陌生。事情发生的太快了,不久前我还在院里看看报纸看看其他病人的笑话,现在却坐在了老僵家里,一时间我还真挺难适应的。

    也许是太累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天黑,“看来我睡了挺长时间的”我心里这样想着,湖南夏天得到七八点才会天黑,老僵今天下班这么晚吗?我左手撑着沙发,艰难地从沙发上坐起身来,估计是中午坐靠在沙发上侧躺了下去,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让我腰有些酸痛。窗外有些许灯光照射进来,凭借着这些微弱的光源我在门口的墙上找到了客厅灯光的开关。

    “这老僵,给我开个门就走了,也不告诉我水在哪儿。”

    我一边轻声埋怨着,一边扫视着客厅,可是都没有发现水壶在哪儿。嘴巴里因为干渴充斥着苦涩的味道,我只能舔舐着嘴唇吞咽口水缓和一下。也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院长,您终于回来了。”

    我转过身单手撑着墙壁,在他开门的瞬间,一脸不耐烦地摇着头阴阳怪气地说出这么一句。

    “你再叫我院长!”

    老僵也一点不惯着我,举起刚换下来的鞋作势要往我脸上扔。看他这架势,我连忙摆手往后退,寄人篱下还是得给人家点面子。

    “干嘛!还要打人是不是!我这在家呆坐一下午,水也没喝就等你……”

    “拉倒吧!你刚开的灯,我在楼下都瞧见了。”

    这么当场把我揭穿弄得我有些尴尬。

    “不是……我这……我,你水,对水在哪儿啊,也不和我说一声。”

    老僵穿上拖鞋,也不搭理我,径直朝着厨房走去,等他再走出来,手上多了一个亮银色的暖水壶。

    “这么大一水壶就摆在厨房,你要不是睡一下午也不可能找不到。”

    老僵背对着我把水壶放在茶几上,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回头一边用中指关节重扣桌面发出“咚咚咚”的声响,一边朝我问。

    “你不会没吃药吧!”

    “哎,就一次没吃,不碍事儿。”“那可不行,每天三次,你必需按时吃药!不然我再给你送回去!”

    听老僵的语气,他应该是真生气了。他这人平时和我打打闹闹的,可是只要涉及到我的病情,他就十分的严肃,这可能就是医生的职业病吧。“行了,行了,我今后按时吃。瞧给你急的。”

    说着,我快步走向沙发,从背包里拿出那个熟悉的药罐,就着水吞下了两颗从药罐里拿出的红色胶囊。说实在的,这药吃了这么多年,也没见我的记忆有所恢复,但也没啥副作用,就当是保健品了。

    老僵见我吃了药,便也不生气了,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过于严肃,老僵走到我身边搭着我肩膀微微欠身说。

    “这也是为你好,你能越快稳定,我也能越快把档案给你。”

    听到档案,我像是被触电一般,只觉得身体一颤。我回过头望着老僵,想和他多说些关于档案的事情。毕竟我现在和在院里的那些年有所不同,现在我太想知道我的过去了“我的家人在哪儿?”“为什么都没来看过我?”“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才失忆?”太多的问题,我都想现在立马知道。但是看着老僵,我想就算我现在向他表达我想立马了解自己过去的诉求,以他的脾气他恐怕只会再次生气。

    “有话想说?”

    “没,我就想问问,还不去吃饭吗?”

    老僵听到我这么说,立马仰头大笑。

    “哈哈,我以为你寻思啥呢。现在就去!”

    打车从老僵家出发前往火锅店的路上,我看到了那栋被遗弃的寒江大厦。虽然大厦四周满布杂乱生长的杂草和树木,大厦的玻璃外墙大多破碎,外墙上方巨大时钟的指针永远停在了八九点之间,外墙上残留着许多破烂的红色布条,大厦顶端的寒江大厦四个大字也只剩下了一个宝盖头和一个人字,但即便如此,看着这个以残败身躯笔直矗立在大地上的寒江大厦,依然不难想像辉煌时期它是何等的绚丽多彩。

    “这里没有考虑过再开发吗?”

    我望着窗外问出这么一句话。

    “谁会去开发啊!这是凶宅,现在又是城郊,只有些流浪汉实在没办法了才在这里面躺那么一晚上。”

    司机师傅听到我的提问给我解释说。

    “我听别人说,这里曾经有个杀人犯抓了一个警察的全家,把人警察骗上去,当人面撕票了。从那时候起,这里就频繁闹……”

    “得了得了,闭嘴吧,越说越邪乎,你好好开车吧。”

    老僵似乎对于司机的这段言辞很不耐烦,我倒不觉得什么,自己像个新生儿一般,这世间的一切都充满着好奇。

    “撕票?因为什么啊?”

    司机也许是被老僵的态度吓到了,话问出去半晌没人理我。也许是怕我尴尬,老僵搭了那么一句。

    “就是一变态,以杀人为乐,给枪毙了。关于那些闹鬼的都是胡说。”

    老僵这明显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我也就不自讨没趣往下深问了。看着慢慢退后的寒江大厦,我自觉与它有些相同,我们的过去都被知情人选择性地遗忘,置之不谈,当局者只得拖着残躯蠕动。沉入海底的东西,即使是巨轮也显得那么的渺小,从大角度来说,能够成为后世的谈资已然是单个人类能够获得的巨大成就,更多是像我这般的无人计较过去,关心未来,等着被时代碾成粉末,但从小角度来说,我对我的新生充满着感激,我甚至能看到光明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