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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手抽回来,问:“你这个前未婚妻,为何一直跟着我们?”
“拗不过她,非要跟着,说她正好要去坞城拜访故人。也好,多了她,也多个人保护你。”
“保护我?我可是听卢元鹤说,她恨极了我。”
“有我在。”白隐道:“她不会。”
林云深心想,你这般笃定,看来也知道这林音音深爱你。他扭头看了看,问:“她人呢?”
白隐摇头:“刚出去了,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白隐等人牵了马出来,却见远处驶过一辆马车,那赶车的,正是林音音。
林云深的脸就耷拉下来了,冷冷地看着她。果不其然,林音音从马车上下来道:“天气突变,到了坞城可就更冷了,我找了辆马车,体弱多病的,不如都坐车里。”
不等林云深说话,卢元鹤就先爬了上来:“这个好这个好,我是受不得寒的。”
林音音转头去看林云深,林云深拧拧头,也跟着爬了上去。林音音道:“我赶车最是拿手。修兄,你与白鹇就骑马随行吧。”
这女的着实厉害,不过四两拨千斤,就把他与他的白哥哥隔开了。林云深赌气坐在车里,抬头看见卢元鹤那张笑眯眯的脸,索性就闭上了眼睛眯着。谁知道眼睛才刚闭起来,帘子就被人从外头掀开了,是白隐,道:“莫要贪睡冻着了。”
“我要跟你一块骑马,”他扒着窗口说。
“林姑娘说的对,你身体不好,还是坐马车暖和些。等到了坞城,恐怕还有得折腾。”
林云深只好老老实实坐在马车里头。可是车里除了他,还有个卢元鹤,一直色眯眯地瞧着他,实在叫他心里来气。卢元鹤小声说:“你说你夺舍重生,怎么也不挑个好皮囊。原来你那样好看,比我还强三分呢。”
林云深懒懒地靠着道:“为什么都说你是玄门中有名的美男子,我看白隐白鹇,个个比你强。”
他本来只是随口损上一句,谁知道卢元鹤竟当了真,讪讪地说:“我老啦……”他好像还要说什么,但沉默半天,最后“唉”了一声,便也不言语了。
这十年时间,改变的又岂止是他。
第36章坞城篇:梅开
如此又行了半个月,他们终于到了坞城。卢元鹤趴在窗口道:“今年寒冬来的这样早,不知道这坞城的梅花是不是也开的比常年早些。”
他这么一说,本来还昏昏沉沉的林云深立即坐了起来,也趴到窗口朝外看,就看到一座巨大的仙女神像,手里拈着一枝梅花,立在坞城之上,清冷庄严,正是梅花仙子。
如今时人讲究仙风道骨,多爱风雅,爱赏花会友这种雅事。曾有人道,若要赏花,必要去四城看一路繁花,春日里去长洲,夏日去莲浦,秋日去西州,冬日去坞城。因为这四个城皆以玄门之地和多花之城著称,长洲是桃花,莲浦是荷花,西州是桂花,而坞城,则多种梅花,又称梅城。据闻冬日坞城有赏梅会,全城到处都是梅花白雪,美不胜收。
“今年的初雪还没来呢。”
“今年天冷的奇怪,说不定这初雪也快来了。”卢元鹤说着,忽然指向城门内道:“你看你看,梅花真开了。”
林云深闻言望去,果然见城内梅花盛开,虽未到盛时,可也已经是零星开放,梅花香气若有似无,想必不出几日,这满城便已经繁花盛开。他回头去看后面的白隐,白隐骑在马上,嘴角似乎带着笑意,又像是没有,只是眼中似乎柔情蜜意,倒还真像是看自己的道侣。
林云深居然有些害臊了,坐回到了车子里。
马车进了城,外头便全是喧嚣叫卖之声,他们此行一个多月,终于重新回到人间,到处都是让人欣喜的烟火气。林云深问卢元鹤:“你既然说陈遥和那男觋已经回了坞城,你能联系到他们么?”
“你要找他们?”卢元鹤道:“那个男觋,连我都没见过他的真面目,我当时也是气急了,他又找上门来说要帮我,我这才和他一伙,可是如今回想起来,我这心里头还有点后怕呢。至于那个陈遥,我倒是很熟,你要见他,我也可以引见。”
“暂且不用,不过以后可能用得着,我身体不好,多亏了他的金丹妙药,说不定以后还要求他多给我几颗。”
“你要吃金丹容易,只要你解了我的蛊毒,别说陈遥的金丹了,就是陈秋灵炼制的金丹,我也能帮你搞到,保你一辈子当饭吃都吃不完!”
“我要是给你解了毒,你又要杀我们。我命都没了,还要那些金丹做什么?”
“我不杀你,我只杀白隐。”
“你只是听传言他杀了你好友林云深,却未必是实情,谣言最是不可信的,所谓三人成虎,再说了,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能奈何得了谁?不过仗着你卢氏独子的身份走江湖罢了。”
“我原也没想要杀他们,我也知道我的本事,韩秦川有整个韩家撑腰,白隐又有白家撑腰,两个人我都不该动。我心中虽然恨他们,这些年却也这样过来了,只是如今他重生的传闻四处都是,我想起从前光景,心里忽然压不住这口气。若他还活着,却以为这世上都恨极了他,连一个愿为他报仇的人都没有,他心里又是何种滋味。”
林云深黯然,嘴里却笑道:“原来你不是为了报仇,只是做给林云深看。”
“这二者又有何区别,连我自己都分不清。”
“你跟他既然是至交好友,你的心意,他必然知道。你不必冒险去做这些事,且不说你不是他们两个的对手,即便你胜他们一筹,杀了他们,后续又怎么办呢。不过是让你父亲为难,置自己于险地。他也是不愿意看到的。他在这世上好友不多,定然希望你们都好好活着。再者说了,因果循环,都是报应轮回,他自己都不觉得冤屈,你又何必替他不值?都已经是前生往事,闹的沸沸扬扬,只会让朝廷的猎杀令更多,而一个朝廷下了猎杀令的妖道,不管是非对错,都是要死的,即便不是韩秦川他们所杀,也会是别人。”
卢元鹤怔怔看了他半天,垂下眼说:“你果真不是他。”
林云深吁了一口气道:“还有,我觉得你不该到处去找他。他是猎杀令上的人,认出他的人越多,他越危险,他身边的人也越危险。让他悄无声息地活着,才是真的对他好。如果我是林云深,我就是这样想。”
卢元鹤半天才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不想你小小年纪,便有这般领悟。”
“白家的儿媳妇,自然天资聪颖。”
卢元鹤一愣,就见林云深已经掀开帘子坐到外头了,他这才嘲讽道:“你一个男子,动不动就儿媳妇,真是不知臊。”
林云深也不在意,自己在林音音身边坐了下来,前头白隐下了马,进了一家客栈里面。趁着白隐这会不在,林云深故意叹了一口气,道:“林姑娘,我看他并不喜欢你,”林云深讪讪地,有点心虚:“你说你要家世有家世,要模样有模样,何必为了这么个不通风月的冰疙瘩,耽误自己成了老姑娘。”
“我何曾不知道他心里没我。但我就喜欢他,我又有什么办法。你不知道有多少夜里,我恨自己胜过恨他。只是由不得我,或许我就是这种命。如今我已经是老姑娘,人人笑话我,哪还能嫁的出去,我也认命了。”
林云深讪讪笑道:“怎么会嫁不出去,我听闻有些男人就不爱豆蔻年华的小女孩,就爱老姑娘。”
“噗。”旁边卢元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扭头道:“我说小杨子,你会不会说话,你这可不像是在安慰人。”
林音音扭头看向林云深:“你和他,又是什么关系?”
“他没告诉你么?”
“他说这与我无关。”
林云深一愣,心想这话还真像是从白隐嘴里说出来的,哈哈笑说:“可不是与你无关,那你还要问?”
“修兄生性清冷,能如此护着你,你的来头必然特别,只是我猜不到。”
“他们俩是道侣!”卢元鹤扯着嗓子嘲笑。
“什么?”林音音柳眉倒立,生了气竟然也如此好看。林云深嘻嘻笑了两声:“我们是单纯的道侣关系……你知道散道在外头修行,孤苦伶仃的,找个伴……”
“这还用你解释?”没想到林音音根本就不知好人心:“你要说你们俩有苟且之事,我也得相信,修兄不是这样的人。”
林云深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前头白隐已经出来了:“就住这里吧,有空房。”
他说着便上前来,林云深正要跳下车,被他直接给抱下来了。林云深忽然瞟到了林音音的眼睛,只觉得那眼神有些耐人寻味,心想你不是不信么,为何还像看奸夫一样看着我。这样想着,赶紧伸手搂住白隐的脖子。
林音音懒得看他,直接从马车上下来,将缰绳撂给了前来接手的客栈伙计。林云深落了地,悄声问白隐:“咱们要去寻他断头尸,是不是避开他们?”
“先不急,歇息一天再说。”
当夜他们便住在了这里,还是一样的分配,他在床上躺了一会,便偷偷下了床,谁知道脚刚沾地,白隐便问:“不睡?”
“我到隔壁去看看,你且睡着。”
他到了隔壁房间,敲了敲门,白鹇便过来开了门,他朝里一看,就见卢元鹤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再看看地上,白鹇果然是打地铺。林云深立即就不满了:“我说卢大公子,为什么你要睡床上,让白鹇睡地上?”
白鹇道:“我无妨。”
“坞城这么冷,睡在地上冻坏了怎么办。”
卢元鹤盘腿一坐道:“谁还差这点钱,你们也忒小气。要是你们不舍得花钱,这钱我出,就不能一人住一间,亮亮堂堂的。这么小的一张床,怎么两个人睡?难道你和白隐是挤在一张床上睡的?”
“我……”林云深脸皮突然薄了:“自然不是。”
卢元鹤一副嘲讽神色:“那不就得了,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旁边白鹇却发话了:“这么冷的天,怎么能让我师叔睡地上。”
“这个……我回去就让他到床上去睡,回去就让他到床上去睡……”他说着细眉一立,瞪向卢元鹤:“这回州官百姓都一样,行了吧,让白鹇到床上去!”
他说着就弯腰将地上的被褥抱了起来,全堆到了卢元鹤身上。卢元鹤道:“我倒无所谓,本来就是他不肯而已,非要一个睡上头,一个睡下头。”
白鹇脸色微红,腰背却挺得笔直,道:“卢公子睡觉十分……不老实。”
睡觉不老实这件事,倒是让林云深想起从前在莲浦白家的时候,白隐睡觉同样不老实,还不小心亲到了他。
这件事一想起来,他回到自己房里,看见地上躺着的白隐,内心做了很久的斗争,自己爬上床方道:“那什么,你睡地上,不冷么?”
白隐翻身看他:“不冷。”
“怎么会不冷,坞城是最冷的了,尤其是冬天。你上来睡吧,两个人挤一挤,倒暖和。”
白隐却没有动弹,林云深心下觉得自己似乎被嫌弃,正要说话我已经说了,你不上来可别怪我无情,就见白隐爬了起来,卷着铺盖,上了床。
第37章坞城篇:探案
林云深赶紧朝里挤了挤,给白隐腾地方。
白隐躺下,身上果然有些凉。林云深说:“刚我去隔壁看,那个卢元鹤竟然让白鹇睡地上,被我一顿训斥,白鹇就到床上去了。”
“嗯。”
“我想自己不能严以待人,宽以待己,咱们做长辈的,该做个好表率。”
“嗯。”
林云深心想你一直嗯啊嗯的,不是白瞎了他为了缓解尴尬找的话题么。
不过这身边躺了一个人,果真暖和了很多。那白隐身上淡淡气息一向迷惑他心智,他闻见了只觉得浑身酥软,像是回到了从前在白家的时候。外头隐约听见北风呼呼响,他想更靠近白隐一点,又怕白隐骂他痴活了两世依旧不知廉耻,所以便忍住了,只他的肩头贴着白隐的肩头。
这样一夜好梦,醒来的时候白隐已经不在了。他推开门,竟然见大雪纷飞,天地间已经是雪白一片,而一人身形挺拔立在廊下看着大雪,正是白隐。
白隐爱赏雪赏梅,从前住在江东的时候,冬日里逢雪天,白隐总要破例煮一壶酒,陪白正英等人赏雪吟诗,沉稳端庄,他竟很怀念白隐那时候的儒生模样。
“你起的还是这么早。”
白隐闻言回头看他,便笑了。他是极少笑的人,可能是少年时候便要端庄持重,而笑和端庄持重是有些矛盾的,所以他这人喜怒哀乐一向克制。如今笑开了,映着皑皑白雪,便觉得那容貌清俊,骨子里还是名门风范,一点都没变。
对比之下,林云深便有些自惭形秽,且不说他如今不比从前好看,即便是从前,他被誉为玄门有名的美男子,在名门出身的白隐面前,他还是有些自卑,总觉得自己无论怎样厉害,都比不上白隐。
他尚不知何谓情人眼里出西施。
“师叔。”白鹇从外头顶着风雪回来,怀里抱着一堆衣裳。
林云深问:“这是?”
“起来的时候见下了这么大的雪,我们都没带冬衣,所以我便去裁缝铺里,给师叔们挑了几件冬衣,杨师叔,你先挑。”他说着便凑近了,一边把衣服抬起来给他摸,一边小声说:“要是卢公子看见了,肯定要先挑。”
林云深挑了一件墨红色的大氅,扭头看白隐,白隐道:“你从前也有一件类似的。”
那还是白隐送他的,只不过那是珍贵狐皮做的,白河说,值千金。
林云深将大氅披在身上,只觉得通身都有了色彩,那本来只是清秀的相貌都有了艳丽之色。只是他身量矮了一些,这大氅穿在身上有些大了,更显得他身形单薄可怜。
可是白隐的就不一样了,正合身,到底是跟了他几年的,他的身量尺寸都知道,白隐披了大氅之后,更显得贵气威严了。
吃罢早饭,白隐便带着他去查访坞城的断头案去了。白隐原不想带他去,天寒地冻,气候异常,林云深身体羸弱,见了风反而不好。可是林云深坚持要去,他如今不把林云深放在身边,就觉得诸多不放心,如此一想,便带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