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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田甫田,维莠骄骄。无思远人,劳心忉忉。”用情不敢至深,浅尝辄止,知道了结果,就没那么难受。
两情相悦到底是什么样的缘分?是两个人灵魂的高度契合,是门当户对的平起平坐,是被人称赞的玉女金童,是被人祝福的神仙眷侣。玉楼从来没有遇到过。比起一见钟情,她更相信烟火阑珊后、凡尘俗世里的百转千回,跨越千年的苦苦寻找。
通向陵王府的路,漫长幽深。沿途百姓们闲淡舒适,安居乐业,这难道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个家国天下吗?建康城里秋意盎然,街道两旁的各种树落叶纷纷,秋日里特有的惬意渲染着长街,穿过长街,一条长满银杏的路,长长的铺满锦绣。银杏果熟透了,大街小巷的银杏树金叶满枝,犹如枝头栖满黄蝴蝶,翩翩黄叶飘散在空中,犹如黄色鸢尾花迎风飞舞,这绝望的鸢尾花,犹如飘散了的缘分,零落到尘土里。抬着大红轿辇的迎亲队伍没有吹打,如这路面一地静默的锦绣,通向没有爱情的府邸。玉楼也没有着嫁衣,只一顶帏帽遮面。她从轿辇里伸出手去,确有凉意吹拂到手心,秋日确切地到来了,春华秋实,而她,更需要有个结果。
未儿悄声道:“姑娘,远远的有一匹白马跟着咱们许久了,不知是同路还是蓄意尾随,马上一袭红衣倒像当日救你的天城公子。”玉楼忙命轿夫停下脚程。后面一人一马眼见自己避无可避了,只好迎头赶上。
“姑娘今日得进高门,在下前来贺一贺,凡品俗物配不上姑娘,此短刀一柄,想是尚能入眼,也算是借花献佛,物归原主。”天城公子道。玉楼接过一看,正是先前平南之赐自己的名作射月的那把胡刀,自此也是明白了他与呼延芸的关系。必是整理遗物时得到此刀。“未儿,快快替我谢过,”玉楼道,“天城公子可去探望过将军夫人了?”天城道:“幸得姑娘相助,余已疏通牢头,得见舍妹。”“公子没有动过救她的念头?”“余不敢,姑娘勿要试探了。聚散有时,生死有命。天城相信天命,从不问前程。”“公子活得通透!”
说话间一骑飞扬而来,禀过未儿,未儿告诉玉楼,是皇上身边的一个常侍,送来一个锦盒。玉楼打开查看:一支白玉绞丝簪,一封信。
未儿道:“姑娘,我认得这枚绞丝玉簪,是太皇太后谒庙冠上之物,奴婢曾见过。皇上将它赐给你,是心里仍然属意你为皇后之意。”玉楼无奈摇头。信封里赫然玉楼那块表,一张纸上写: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落款为昌。玉楼毫无防备落下泪来,陈昌短暂的生命中,有这样的一份爱而不得的痴绝,宛如心口朱砂,却又似有梗在喉,全是自己的罪过,若他没有遇到玉楼,登上帝位,娇妻美妾,安于富贵,此生无憾尔。
玉楼让未儿带话,“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务必让皇上远离深水,远离平家之人。”玉楼力尽于此。
途径柳县伯居所附近,未儿道:“姑娘可要进去拜一拜?”自然要的。玉楼在此地举目无亲,这也算得上自己正经八百的娘家亲人了吧。“女儿拜见父亲!”一进门,见柳父正在喂鸟,乍闻得这一声,魂飞九霄。已经记不起有多久没被人称作父亲了,柳牧老泪纵横,忙扶起玉楼,“好!好!好!皇上传口谕来,我儿嫁往陵王府,按宫女入王府制,不得大张旗鼓,为父只好尊圣谕,只是委屈我儿。”玉楼忙以袖拭去其泪,安抚道:“父亲放心,皇上、王爷待我极好,去陵王府也只是权宜之计。更方便女儿时时来探望父亲。切勿伤怀。”
辞别柳父,玉楼且行且看,浓雾锁清秋,霜露垂松针。一去王府不知何年,自己如若不能回到富光市,便要在这王府中终老一生,陈粟为王,自己亦不知何去何从。
内侍一声:“江陵王府到。”呼延天城方远远离去。未儿掀开轿帘,玉楼只不出声,前来迎接的乃是府司,玉楼心里质疑着,陵王府已有正室,就算是做样子,也该走偏门,为何府司引着自己朝着正门去的。府司到:“姑娘下榻陵王府,王爷本应亲自来迎,只因王爷尚有公务,故不能亲临,望姑娘莫见怪。”“无妨。”下人们多有围观的,有打理着花草看着看着走神的,也有佯装洒扫偷瞄的,府司一直躬身引路在前,好奇却不敢直视。无奈玉楼带着帏帽,隐隐能看见白皙的脖颈,纤长身量,却不见尊容。
陈粟哪里有什么公务,只是碍于彼此身份,见面尴尬罢了,毕竟玉楼和皇兄并无正经行礼,而自己和玉楼,说是夫妻,却又是叔嫂。他静静坐在书房,听着玉楼进了东配殿,下人们议论纷纷。玉楼又何尝不是松了一口气,这样的身份不见也好省去尴尬。
常侍一路护送到了陵王府方返回建康宫向皇帝回话,如实带到玉楼的叮嘱。陈昌不觉两行清泪闭目而下。全然不顾大殿之上一百待选美人两侧秀立。有大长秋礼官喊秀女之名、年岁、身量、府第,他已经全然听不见,任凭太皇太后做主了。
“吾有所思,大海之南。
何用问遗君,双珠玳瑁簪。
用玉绍缭之。
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
摧烧之,当风扬其灰!
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鸡鸣狗吠,兄嫂当知之。
妃呼狶!
秋风肃肃晨风飔,东方须臾高知之!
从今以往,勿复相思!”
太皇太后见他疯癫无状,忙命宫人扶了去太极殿,命良娣或者保林侍候着。原想着秀女中不乏有姿色的,皇帝兴许就转了兴致,谁知还是这般割舍不下。暗暗憎怪这些秀女不争气。挑来挑去也还是些庸脂俗粉,竟还不如原来宫里的马保林之流。
马保林来到太极殿,这是她第一次来太极殿,陈昌虽入主了这建康宫,原太子府邸的良娣保林却再也不得见天颜,住进太极殿偏殿的却是白玉楼,各人更是未及封妃已然被皇帝厌倦,故而阴阳怪气对身边的丫鬟说:“为着一个白玉楼,帝心竟然谁也厌倦了!不用说平日里朝夕相对的良娣保林,就是尚未娶进门的宇文水清也是百般疏远。就算没有荣宠,可众人都是跟着太子一路熬过来的,帝迟迟不肯拟封妃诏书,众人难免心中愤愤不平。偏这白玉楼还一直被皇帝护在身边,我们姐妹连个面都见不到,就算是一败涂地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败给了什么样的天仙人物。”
进得太极殿,陈昌早已三杯酒下肚,摇摇晃晃道:“今日走了,才说起来什么‘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全都是虚情假意!”猛然见马保林进来,大骂道:“都给我滚!”遂砸了手里的酒盅,杨文扇伺候在一旁,忙对马保林道:“娘娘无需介意,皇上喝多了,我等奴才侍奉便好。等皇上酒醒了奴才们自然转告皇上娘娘前来侍奉过了。”马保林道:“也好,我等庸脂俗粉也入不了皇上的法眼了,只是皇上这么宠爱白玉楼,如何肯让她下嫁江陵王?”“圣心难测。”
马保林讪讪地走了。陈昌呜呜哭将起来,“不让我去深水处,我偏去,我明日便去淮水边纵情声色,风花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