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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好多好多的血!
她的两腿颤抖得支撑不住身体,眼前除了一片红什么也看不见
为什么会这样?她才走开短短几分钟,为什么整个世界竟在倾刻间颠覆粉碎?
逃,你快逃
不!你振作点,我我去找人救命
宝石,不要留柔儿,你走
不!“艾伦!”
她尖叫,尖叫,不停尖叫,可是,不论她再嚷叫多少次,再恸哭多少回,艾伦都没有再答应她,也没有再张开眼睛看她一眼,只有浓稠的暗红液体不住从他胸口碗大的窟窿里滔滔涌出
冷汗一颗颗从她额上冒出,苏嫣柔在剧烈喘息中陡然张开眼睛,惊惧了几秒钟才发现自己被坚实的臂膀从背后牢牢拥住,她整个身子早已被欧煦阳搂在怀里,热烈的体温贴着她背部,他加重手臂的力量,提醒她这又是一场恶梦!
欧煦阳没有说话,只是维持姿势抱着她,直到她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
“为什么又梦见了呢?”她喃喃自语着,眼泪扑簌簌落下,右手习惯性地往左手腕移动,摸索那圈宝石镯子。
欧煦阳温柔拭去她的泪,轻声问:“还好吗?要不要喝水?”
苏嫣柔摇了摇头。
艾伦死了,她的尖叫声引得持刀凶手去而复返,她在杂踏的脚步声中仓皇逃跑,视线被泪水占满,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只知道没命的跑,跑,跑,跑过一条复一条幽暗的巷道,直到扑倒在一个路过人的身上,才全身瘫软下来,回头看那凶手却早已失去踪影,原来她已经逃到了大街而不自知。
极度的恐惧与哀伤,让她的心成空白一片,淌着早已乾旱的眼泪,不敢在巴黎多作停留,急急上机逃回了台北。
人是回到了台北,心却不知该何去何从。不知不觉中,苏嫣柔竟然在她与艾伦相识的公园坐了整天整夜,彷佛看见艾伦,带着一身爽朗与爱情,再次朝她走近
她永远忘不了与艾伦初相识的那天
是如此偶然的一个顾盼呵,那时,他对她怔怔望了几秒后,笔直向她走来。
即使你只是静静走过,没有回头看这一眼,即使
你今天没有在此出现,没有让我遇见你,我还是
坚信──在未来不定某日的某个角落里,我会将
你认出来。
这就是艾伦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所谓前世注定的恋情?是不是真能在第一眼对望中就确认自己缺少的另一半?但那爱情的火焰,确实在视线初次交会的瞬间,便从他清澄的眼底燃烧进了她心里,无边无涯地扩大蔓延
握紧了艾伦死前要她丢弃的那颗红宝石,苏嫣柔骤然间知道自己和宝石的最终归宿何在。结果她两度寻死不成,宝石也随着保留了下来,但她的一颗心却死得比人死还彻底。最后她找了间首饰店,配上一些假珠宝,请人作成一只镯子,遮住腕上疤痕,也算一并封锁了过去的记忆
她尚在发楞,欧煦阳已经爬下床铺,将她身子横抱起来。
“走,去洗个澡,你发了一身的汗。”
“可是我想说给你听,我的过去和我的梦”
“别急,别急,想说什么都可以等洗澡时再说。”他笑嘻嘻,抱她往浴室走“因为我要和你一起洗。”
苏嫣柔脸蛋又红又热,不到片刻已被丈夫除下了睡衣,给放进满缸温热的水里。欧煦阳飞快脱去自己身上的衣服,爬进她身边的水里,抱起她,让妻子坐在自己大腿上,头枕靠在自己胸膛前,一双手抹着肥皂,温柔地在她身子周遭缓缓捏揉。
苏嫣柔挣扎半晌,低声开口:“煦阳,我要告诉你”“等等,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先告诉你。”欧煦阳语气严肃地打断她的话。
“那,你先说好了。”
“嫣柔,我突然发现──这旅馆的浴白好大,我好喜欢哦!”“啊?”她怔住。
“我们以后家里也要有个这么大的浴白,好不好?方便天天和你洗鸳鸯浴,我们朝也沐浴,晚也沐浴,每天最少要洗个两遍,啦啦啦,餐前餐后不忘洗澡,作个卫生好宝宝,身体健康又快乐。”
他像幼稚园孩子背诵生活守则似的认真口气,把她逗得吃吃发笑。
静静的浴室里,充满了白得散不开的雾气和欧煦阳浓得化不开的情意。在恶梦中过度度紧绷的身体和情绪,终于让热水和爱情给松弛了下来。苏嫣柔感觉像飘上了云端,脑海也渐渐沈淀,很快就被虚脱感征服,半点力气也使不上来了。
欧煦阳看她上下眼睑在聚散之间挣扎,含笑在她耳根边问:“你呢?想告诉我什么?”
“我”快睡着了。
“你想说──我好爱你哦,老公──对不对?”
“嗯,对”她眼睛终于阖了起来。欧煦阳静待妻子终于在自己怀里安然熟睡,他才轻手轻脚地帮她擦乾身子,抱回床上,拿暖和的被子将她温柔覆盖。
“不是我不听你说,心肝,是你还没有真正准备好,不必勉强啊。”他轻轻地,在睡着的妻子耳边呢喃。
苏嫣柔嘴畔含着幸福的微笑,梦里,还在与欧煦阳朝也沐浴,晚也沐浴。
葛雨莹闭上眼,把身体丢进热水中,思想里充满了黎渊、黎渊、黎渊
他那美丽的忧郁的提琴声,始终在她心口撩拨个不停,被他触碰的唇,那像被轻微电流窜过的感觉还停留在她的肌肤上,从嘴唇蔓延至心底深处,而后震颤扩散到全身上下,那份酥麻呵,在她心底,一生也不会淡去。
如果可能,但愿能永远像现在一样,可以每天每天看着他的喜怒哀乐
但,可能吗?
一下之间,葛雨莹感觉自己被莫名的疲倦浪潮淹没,只想瘫软身体,随起伏的波浪漂流,漂流到一个无人的荒岛,每天看着日出日落
等她的神智终于分辨出弥漫在空气中的奇异酸甜味道时,迷药造成的疲倦已经流窜在全身血管里,让她手脚发软到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了。用所有意志力想爬起来,几番挣扎,还是失败而动弹不得,不要说坐直身体,想弯曲膝盖都办不到,到得最后,就像身陷在一场醒不来的恶梦中,竟连抬起眼皮的力量也失去了。
笨蛋!蠢驴!梆雨莹骂自己的缺乏警觉。但她怎么也没有预料到隐藏在黑暗中的对手会这么快就有动静,快得让她没有防备。
不知道又过去多久,她感觉到有人推开浴室门,向她走来。
那人探手进水里,提起葛雨莹左手腕,一刀落下,无情且无误地在她手上开了个五六公分长的大口子,热血喷出,而后顺着她手臂流下。那人将葛雨莹手臂贴着她身边放回热水里,凶器也扔进浴白之中,离去前敞开了浴室门,任凭她的生命随着满室迷药的甜酸味,一点一滴流散,消失。
到底是谁?葛雨莹真恨此时此刻连眼也张不开。迷药的味道从鼻端不断流进她体内,热热的鲜血则不断从她体内流出,一入一出的残忍替换,彷佛把她身体气化了似的,酥软、虚脱、真空
葛雨莹集中精神支撑着,等迷药味渐渐淡了,等她终于能稍稍提起少许力气时,她挣扎再挣扎,将早已酸痛麻痹到失去知觉的左手臂一公分又一公分地往上移动,直到抬到浴白外,让刀口高于心脏部位,只希望能让血流缓一些。
真可悲,这竟是她处于生死关头却唯一能为自己作的急救措施。虽然迷药的威力减弱了,可是流失过多的血液更进一步掏空了她所有感官。即使是抬手这样一个小动作,便用尽了她好不容易才凝聚起来的全部力量,接下来,她只能专心呼吸,不能让它停掉,其余动作却再也无能为力了。
吸气吐气吸气吐气
老天,她竟然能感觉到生命逐渐从体内流走,却无计可施。呼吸越来越细微,心跳越来越乏力,思绪越来越薄弱,她快支撑不住了
啊,好想,好想再听一次黎渊的琴声
这是她在完全失去意识昏迷以前,盘旋在脑海里的最后一个念头。
葛雨莹慢慢回想着她所能记得的一切细节。
可是,从失去意识之后直到此刻──思维终于回流至她脑里,让她确定自己居然还活着──这段时间中发生什么事,她就完全不知道了。
她张开眼睛,左手传来剧痛。
“嗷!痛!”
“不要动!”黎渊低吼,没有笑容的脸上,双眼布满血丝。
“又骂我。”她虚弱地发出咕哝。
“呼,总算醒了。”丁兆安吁口气。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丁仪安鼻头红红的,声音在欣喜中带着哽咽。
“好渴。”葛雨莹沙哑地说。
丁仪安将吸管凑进她嘴边,让她啜了一小口。“给你输了九百西西的血呢,还好你是ab型的,什么血都能收。”泪水滑下丁仪安眼眶。“傻孩子,你为什么”
丁兆安含笑轻摸葛雨莹的头。“醒了就没事了,别提了。”他对丁仪安说:“这样,我可以放心回公司去了,你和黎渊留在这里陪她一下吧,我晚点再过来。黎渊,你今天就不要进公司了,等下直接回家休息去,知道吗?”
丁兆安离开后,葛雨莹坐起身体想下床。
“你要作什么?”丁仪安试着扶她。
“去厕所。”
蓦地身体腾空,整个人已经被黎渊抄在怀里。“仪安,你来推点滴架。”他说着,抱她往洗手间走去,丁仪安推着点滴架跟在他身后。
“我自己可以走啦!”他身上灼热的男性气息烧烫了她的脸颊。黎渊毫不理会葛雨莹的抗议,迳自将她抱进洗手间里。
“好了叫我。手不要用力,伤口会裂。”他叮咛后才关上门。
葛雨莹给自己一点时间平复乱跳的心脏。难得失血这么多还能跳得如此强而有劲,她消遣自己。随即又想到,现在被以为是自杀未遂了,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她想了半晌才决定。结果一出洗手间门,又被黎渊强制抱回了床上。
“我是割手又不是割脚,好像我不能走路似的。”她用牢骚来掩饰羞怯。
黎渊却听得沈下了脸,本来已经阴暗的眼眸深处更涌现起狂风巨浪。“仪安,请你去帮我买个三明治或不管什么吃的好吗?我饿了。”
听出他的口气不对,十足是故意要将丁仪安调开。葛雨莹心下一怯。“小泵,你不要走,你陪我啊。”她嚷。
“乖,你好好休息。”丁仪安含笑抚摸她的脸。“黎渊输了六百西西血给你,又整夜没睡,当然得补充体力才行。我去去很快就回来,给你也买点吃的。”
葛雨莹闻言一愣,偷偷瞄了黎渊疲惫的神色一眼,不敢再作声。
丁仪安一离开病房,黎渊从墙边抓过一张椅子,在她病床边坐下。他那两道比平日更为深邃沈郁的目光牢牢按在葛雨莹脸上,不住探索着她的眼睛,欲从她脸上每一寸表情中寻觅他想要的答案。
“说话。”省去所有迂回,他的开场白乾脆有力。
“手痛。”
“我知道。缝了几十针,麻药又退了,一定会痛。可是要等你吃点东西垫胃以后,才能给你吃止痛药,你忍着点。”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很痛。“继续说话。”
“你是什么血型?”
“a。”
“你捐了这么多血给我,难怪丁伯伯会自动自发放你假。可是公司”
“我不要听这个。”他开始烦躁。
“我想睡觉。”
“你很痛,不可能睡着。等吃了药再睡。”
“现在几点?”她声音越说越小。
“早上十点。”
“天气好吗?”她快哭出来了。
“天气很好。”黎渊耐性终于耗完,决定不能再给她主动发言权。“你说你是割手,不是割脚,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
“你真的自己割了腕?”这句低沈的问话里有太多说不清的意思。
葛雨莹不敢面对他情绪复杂的眼神,在喉间艰难地应了一声,算是回答。
一股火气冲上黎渊头顶,他压抑着,缓缓摇头。“我不信,你绝对不是这种人。我问你,你拿起剃刀割腕之前还做了哪些事?”
“哪些事?”她被他盯得一阵慌乱,眨眨眼答:“我整理了一下家里”
“还有呢?”
“好像没没有作什么啊。”
黎渊对她凝望半晌,低声说:“客厅桌上摊着好几本廷君的像簿、三个空啤酒瓶和吃了半块的蛋糕,你房里有收拾到一半的行李箱,厨房里有十几个切了片的洋葱和切到一半的牛肉──这么多事情,全都不是你作的?”
“我当时心好乱,不记得了。”
“没错,那些证据都显示出你的情绪极度不稳定,所以什么事都只做到一半,但你不要告诉我,你竟然连其中任何一件都不记得了。”
“我真的忘了!”她坚持。
黎渊倾身向她靠近,紧迫盯人。“看着我,莹莹。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
“我想君君,想不开,割腕。”
凶手已经帮她布置了明显至极的答案。或许是为了遮掩迷药的味道才切了很多洋葱,葛雨莹推测,如果她最后没有尽全力将手抬高,血失更多,小命必归黄泉,一切外在证据都会显示出她是由于过于思念丁廷君而选择殉情。
黎渊却眯起眼睛,一千个不信,一万个不信。
“你骗我!”他低吼。“没有!我都承认是自杀了,你还不信,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奇怪的人?”
他深吸口气,一个字一个字的再问:“莹莹,你清清楚楚回答我,是你自己用剃刀割了手腕吗?”
“是的!你出门以后,我饿了就去作菜,做到一半突然觉得很孤独寂寞,作不下去了,所以一面看着君君照片,一面吃蛋糕喝啤酒,喝了三瓶还是觉得很难过,想收拾行李不告而别,又不知道该去哪里,最后想不开,才会拿起剃刀割腕自杀!”她的脸涨得好红,黎渊的脸却刷地惨白下来。
“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你全都回想清楚了?”
“对!”
她最后的肯定的答案,让黎渊从不动摇的目光终于失去冷静,在霎时闪过各种变化,愤怒之中蕴含无奈,困惑之余还有疼惜,万般情绪最后尽皆化为一片深刻的忧愁海。他沈默地与她对峙好久,才哑着嗓子,缓缓说:
“桌上没有啤酒瓶,莹莹,而且掉在浴白里的是水果刀,不是剃刀。”
这下轮到她的脸失去了血色,彷佛被人当面打了一记耳光。
“你卑劣。”葛雨莹好用力吐出三个字,撇开头,就此抿紧了唇不肯言语。
黎渊等待又等待,仍然无法再从她口中得到一个字。
他最后咬了咬牙。“好吧,说不说由你,信不信由我,总之我会用我的方式来对付你。”他站起身两手压在床缘,弯腰倾向她。“不过,我跟你保证,无论需要施展多卑劣的手段,我都不可能再让昨晚这种事发生在你身上,永远不会。”
葛雨莹泪腺终于被击溃,一大颗接着一大颗珠泪,沿颊死命往床单上无声跌落。
丁仪安推门进来时,见她哭得很惨,而黎渊站在一旁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着急地问:“莹莹,你怎么啦?”
“呜哇,我的手好痛,他不给我药吃,好恶毒!”她哭。
“黎渊,你不要和莹莹生气了,她只是个小孩子嘛!”丁仪安劝道。
“我气她作什么!”
“你不是气她那天骂你恶毒吗?”她笑出来“老天,我认识你十年,从没见过你脸色像这几天这般难看,瞪着她的样子彷佛要把她大卸八块。莹莹看见你都怕得像小猫看见老虎。”
“她最好学会怕字怎么写。”黎渊冷冷说。
“听说自杀未遂的人,通常不会再作第二次,我想莹莹不会这么傻的。”丁仪安以为他是这个意思。“她当时一定伤口很痛,心情又乱,才会口不择言。等下回家以后,你不要再给她脸色看了。”
“你把我叫出病房,就是要跟我说这些?”黎渊有点惊讶地看着她,苦笑道:“你难道以为我会把她吊起来毒打一顿吗?”
丁仪安摇头笑道:“关心则乱。我只是提醒你以平常心对待这次事情。”
黎渊一愣,看不出妻子那抹淡淡的笑容里是否藏有深意。他犹豫半晌,说:“仪安,请你多照顾她,最好不要让她离开你我的视线之外。”
“这还需要你交代吗?”她笑叹道:“黎渊,我是个对生活小节不注重的人,但我对周围人的感觉,可是相当敏感的哦。”
“仪安?”
丁仪安低头往病房门口走,同时说:“我的意思是,我会注意莹莹的情绪,不会让她再有机会寻短路。”说完,她不待黎渊反应,直接推门走回病房。
黎渊在门外足足呆了好几分钟,才进入房内。
葛雨莹正在和丁仪安说:“不要!我要小泵和我一起回去嘛!”
“你乖,我很快就会回家陪你了,画全运到了,我不能不去看一眼吧?”
“那,让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我好想看你的画。”
丁仪安爱怜地搂着她。“你才刚要出院哪!好好休息吧,等展览开幕以后,还少得了你帮忙吗?”
葛雨莹犹豫地看了死板着一张脸站在门口的黎渊,满怀期望地问:“黎总一定也和你一起去画廊吧?”
丁仪安摇摇头说:“我不要他一起去。他已经三天没有上班了,等送你回家以后,他当然得去公司。丫头,你就在家里休息,等我买晚餐回家,听话。”
她颓然垂下头,终于确定再多抗议也只是徒劳。
“我们走吧。”黎渊只平静地说。
离开医院,先送了丁仪安去画廊后,他却直接将车子往公司开。
葛雨莹整路没有出声,这下看苗头不对,终于忍不住了,问:“不是要送我回家休息吗?”
“去公司休息。”他目视前方,简洁答。
“什么?”她大叫。
“我去公司,办公,你坐在我旁边,休息。”
她倒抽一大口气,胀红了小脸。“这就是你所谓的卑劣手段?”
黎渊终于转头,注视她的目光坚定而没有让步空间。“如果你要称之为卑劣也无妨。我只要你平安,这就是一切。”
葛雨莹噤声了,突然省悟──她,已经被他的视线给软禁起来了。
两小时后,她坐在黎渊办公室里,发楞。
为了她,四年没有请过一小时假的黎渊,整整三天没有上班。除了每天和丁仪安交替,回家沐浴包衣的短短一两小时之外,他,竟然寸步不离开她身边。
原来心痛,竟是可以和快乐并存的,葛雨莹现在才明白。
只不过
“黎先生,您的卑劣程度会不会太夸张了一点点呢?”她万般无奈地,看着扎着绷带的左手,被他用绳子给绑着固定在椅子上。
几天以来第一次,黎渊终于笑出了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
“如果你没有在出院两小时内,尝试逃走三次,我不会把你当犯人。”她竟然三次趁着他进出办公室的空档逃跑,但最远的一次也只溜到电梯口,就被他抓住衣领给拎了回来。“和你相处这么久,好歹也学会了一些你的处事方式。”他说。
“什么是我的处事方式?”葛雨莹很好奇。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含笑的回答让她气结。
“从来不知道我竟然是这种人。”她叹气。“如果,我说我刚才是想去买饮料,你是不会信的了?”
“确实不信。你想吃喝什么,小妹会帮你买。”
“如果,我说你不让我离开,我就用力打手、让缝口爆裂呢?”
“我会把你全身绑住,不然,我再输血给你。”
想起他的血液在她血管里窜动,葛雨莹不由得身子发热。她抵死抗拒这份柔软的感动,继续努力争取自由:“如果”
“你没有如果。”黎渊的声音低沈而深刻。“我不想再尝试死去的滋味。”
他的口气好像刚从生死门边缘打转回来的人是他,而不是她。
葛雨莹一颗心揪紧得发疼,喃喃抱怨说:“你不要说得好像我随时可能死掉一样严重。”
“你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你确实随时可能会死掉。”
她艰困地吞咽一下,低声问:“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黎渊点起烟,在一缕烟雾中眯眼看她。“凭你用尽方法进入丁氏集团,凭你在短短时间内将公司所有资料全部调阅详查,凭你不断放话暗示你知道丁廷君当年那桩走私案件的真相,凭你不断以你知道那颗红宝石的下落来到处刺探,凭你宁可谎称自杀来掩饰被谋杀的事实,凭你打算继续用自己的性命作钓饵──这些理由,够不够呢?”
葛雨莹吓得脸色惨白,身子微微抖瑟了一下。“黎渊,你究竟是什么人?”她大声问。
“而你又是什么人?”黎渊很快反问。“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你到底打算作什么,我只猜测你可能想寻找廷君死亡的真相,而我不准备让你继续探索下去,你听明白了吗?”
“没有人能阻止我!”她愤然道。
在此之前,所有的猜测仅仅只是猜测。而葛雨莹这句抗议等于让黎渊落实了自己的想法。无以名状的酸涩梗塞在他胸口,他闭了闭眼,近乎呻吟地喃喃道:“老天,你竟然深爱廷君爱到不惜拿自己的性命作赌注吗?”
否认的句子刚冲上葛雨莹喉头,又给硬生生逼了回去。至少她的身份还没有被揭穿,不是吗?可是,就为了被他误会她爱的是另一个男人,热热的泪水便开始在葛雨莹双目里凝聚,她勉强噙着,小声地说:“请你相信我,那天是个意外,我跟你保证,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
“你要是再有任何意外,我将更不能原谅自己了。”他哑声说。
她颤声问:“你你一定知道某些我想寻找的答案,对不对?不然你不会怀疑我不是自杀,你不会猜到我想探索什么,你也不会说你更不能原谅自己──你确实知道在君君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且这事和你有关,对不对?”
办公室的空间被低气压沈沈闷住,黎渊重重吸着烟,心情阴郁忧愁。他简直不知道该拿这固执的敏锐的小女孩怎么办才好。过了很久很久,他才回答:“是的。”
“告诉我啊,请你!”她急切地问。
“我不能。唯一能告诉你的是,无论从哪个层面来说,廷君都是个好孩子,一位非常善良非常优秀的好青年。如果你曾经怀疑廷君从事过走私,我可以保证他是无辜的,当年之事并非他所愿。”黎渊诚恳地说。
“他是无辜的”葛雨莹一震,心乱如麻,因为这并不是她苦苦追寻的答案。
“对,所以你可以安心你没有爱错人。至于其他的,我希望你不要再追究了。”
“如果他是无辜的,那,有罪的是谁?”
“等我能告诉你的时候,我一定会告诉你,所以,请你罢手。”
她愣愣地看着黎渊,他眼底有着绝不让步的决心,让她终于软弱地垂下头。“我答应你,不再追究君君死亡的真相。”
一抹宽慰的微笑在黎渊嘴角浮起,他深刻的关切让她发热的心灵涌起内疚。
“既然如此,你不会再逃跑了吧?”他问。
她无力地摇摇头。
“你能答应我,不论在家里或任何场合,都不要离开我和仪安身边吗?”
她再点点头。
“那么,我就再信任你一次。”黎渊这才熄掉烟,解开绑着她的绳索。“如果你再一次让我不知道你人在哪里,我发誓,无论你跑到哪里,我都会把你给找出来的。”他说这话的口气是如此自然,彷佛这是句不容怀疑的真理。
“我还想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他望着她,柔声问。
“我想知道那颗红宝石,对你是不是很重要?”
黎渊刚刚放松的表情又冻结在脸上。愤怒让他不自禁地捏紧了拳头。“是的。非常重要。”他坦白说。
感觉出他的怒气,葛雨莹心下一怯,赶快说:“宝石不在我身上。”
“我知道。”他冷冷道。
“你怎么知道?”她惊异的问。
“如果在你那里,你早就拿出来作饵了,不会只用嘴巴说。”
她傻了。“难道我在你面前真像面透明的玻璃?”
黎渊哑声道:“你不是,你是难解的谜,难解的简直要我的命。”
葛雨莹对他怔怔望了半晌,怀疑为何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让她颤抖得想哭。
她喃喃发出声音:“你还说不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生气的,结果又生气了,看你这几天不知道气过多少回,额头都打结成这样”
他深锁的眉宇让她心起莫名的激动,都是为了她的安全,他才会忧郁成这样啊!
想哭之余,忍不住伸右手往他额头上轻轻按了按,恨不能将它们揉平。
她轻软的手指头带着电流炙着他的肌肤,让他心汤神摇,几乎难以自持。
他一把抓下她的手,用力握在掌中,眼盯着她。“你可知道我生气的原因?因为你每向别人提一次你知道红宝石的事,就等于向着鬼门关迈进一步,你懂了吗?莹莹,你听好,从现在起,我不希望你再向任何人提起红宝石的事,你能答应我确实做到吗?”
葛雨莹困难地点头,被他握住的手着了火,深蓝的温柔和淡灰的忧郁揉合在他的眼底,静静地将她包围,那暖流足以烧她心成沙漠,她的视线逐渐模糊,颤抖着,轻轻挣扎想抽回手,却被黎渊握得更紧。
他握住的是她的手,是但愿时间能就此停止的痛,他怀疑她是否知道,当他以为她呼吸终止的瞬间,他才懂得什么叫失去,什么叫心底的烙印。从踏进浴室那刻起,直到她终于张眼,这段时间内,他不知沦陷过多少回。
黎渊凝视着她,以更轻更柔的声音问她:“如果你竟然愿意为廷君而死,你能不能为我为我爱惜自己的生命?”
葛雨莹胸口涨得好痛好痛,勉强压抑翻搅的心情,软弱地说:“我答应你。”
他终于松开她的手,灼灼视线却仍与她的相缠,久久才分开。
“伤口还会痛吗?”他轻声问。
“不,只是饿了。出院到现在你没有喂过我。”她简直可以听见肚子叫的声音。
他终于笑了。“我让小妹帮你买便当,好不好?我抽屉里还有很多你的零食,便当还没来之前先吃一点吧。”离开办公室前,他还特地再次叮嘱:“我开完会回来之前,你不要离开这里,除了我,也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听好,是任何人。”
“我不要当犯人!”
黎渊大笑了几声没理她,迳自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