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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房里,嵇扬的眼神再次落在床上的灵牌上,细长的木板上正正方方落着“亡妻殷水瞵之灵位”几个大字。
殷水瞵——折腾了这么多天,到今天他总算知道他这“妻子”的名字。没想到他堂堂武举榜眼,原应该是京师四品御史台总捕头,竟然还是接受母亲荒谬怪诞的主意,行了这个婚礼,要知道就不该自请降任派调两江督衙府总捕头,今天这些事就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嵇扬将手指放在桌面上轻敲着,想着那天嵇家大厅上,难得出现的一场火爆场面。
五天前一大早,他才刚从郡府衙巡察回府,一进大门便被母亲拦下拖向书房,接下来母亲的一席提议惊得他当场呆愣在书房说不出话。迟了半刻钟才好不容易回神,开始用他千百年难得出现的高声调说着话。
“娘,这是一些乡野匹夫的无稽之谈,你怎么也信。”
“这怎么是无稽之谈,人家邻村那个郝大户前两年生场大病,还不是娶了个鬼妻回来冲喜病就好了,让人不得不信啊!”嵇夫人也学她儿子大嗓门说话。“今天大伙都认为你妹妹是被殷家的鬼魂给煞到了。如果我们跟他们殷家联姻,保证你妹妹的病就会好起来了。”
“无稽之谈,无稽之谈。”素来口舌不利的嵇扬,面对母亲振振有词的说法,有点无招架之力。“我绝不答应。”这若传到江湖中岂不笑掉人的大牙。
“无稽之谈!不答应!阿扬!你好狠心啊!”嵇母神情又变得异常激动起来了:“我们姑且不论小姒是你的妹子、按照常理来说你本来就理当救他,你也不想想,你们兄弟两人哪时候理会过我这个老太婆”嵇家夫人说着说着开始演出全泪行,泪眼婆娑起来了。
“大儿子呢,一年到头为别人家的事忙的不见人影,二儿子却跑到什么寺里当什么和尚,三儿子年纪轻轻早夭,你们哪时候想过我这个娘,幸好老天垂怜,让我老来得安,生个女儿陪我说话,陪我笑。不然我这个老太婆早跟你爹去了,为娘的我现在就只有小姒这么一个贴心宝贝,你竟还这么狠心不救她,亏我给你念了那么多年的书,你说你这算是为人兄、为人子该有的行为吗?”
“娘”嵇扬无力的唤一声,没想到母亲会僻哩叭啦说这一长串,他真的是词穷了。
他词穷,但这个自年轻时就扛起嵇家偌大产业的一家主母,却从不知什么是词穷,嵇母根本不给儿子休息时间继续炮轰。“今天要你救你妹子一命等于也是救我老太婆一命,你却左一句不答应右一句荒谬,那你告诉我该怎么办啊!还是你要我跟你妹子就这样昏死在一块儿好了,省得留在人间惹你们兄弟讨厌!”
“娘,你说到哪儿去了,我没这意思。”嵇扬有种被生吞活剥的感觉。
“没这意思就答应我娶个冥妻回来冲喜啊,如果你是担心不是娶个活人回来,没关系啊,今天我们先娶了个灵位回来救救你妹妹,过些日子咱们可以再纳个妾帮你生个儿子,娘都帮你想好两全其美的法子了,你还担什么心呢,凭我们嵇家在苏州的财势,哪家姑娘不愿意嫁过来,扬儿,算娘求你,求你救救小姒好不好?现在就只剩这个方法了。”
嵇母的一段长篇大论,听的嵇扬耳朵嗡嗡作响看满头白发的高堂如此痛心哀求,他这个为人子者还能坚持吗?嵇扬没办法只得点点头对母亲一阵苦笑。
“好吧!好吧!娘,一切都由您作主吧!”他投降了!随她去吧!
就这样!敲定了一桩他作梦都想不到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亲事,也敲定了改变他这一辈子的大事。
而这场人鬼冥婚的喜事,即刻在嵇家热热闹闹办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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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这场极不寻常的婚礼结束了他原本该属于了然的身份,嵇扬苦着一张脸坐在披着红绸的太师椅上,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做了这件荒谬的事。
他这个新郎官从头到尾都是在哭哭不得,心不甘情不愿的情况下,到殷家废墟娶亲回府拜堂。
这一夜,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个任由人摆布的傻子。从一开始内穿大大红喜服外罩白色素袍的他,对这身打扮就觉得可笑,明明活着人办的喜事,却样样得依照着所谓“女方”的意思办事,先是“要求”安排在子时迎娶,再者要求迎娶过程得吹唢呐,穿缟衣、抬白轿、提白灯笼,回程才可全数换上大红喜色,加上锣鼓声。
也不知冥冥中真有“女方亲家”同庆,还是有人搞鬼,这一趟迎亲过程倒真的是状况频频,先是一到废墟,天际毫无预警的刮起阵阵狂风,吓得那些轿夫、唢呐手个个脸色大变,可以明显听见每个人卖力诵经的声音。
这画面让他跟随同行的司马浦安更觉好笑。九月了,秋风乍起是再自然不过的现象,这些人啊嵇扬又只能苦笑。
回程,那四个轿夫又直嚷着有人扯他脚,吓得他们花轿怎么抬都抬不好,灵位新娘也在轿里跌过来,滚过去的,后来媒婆干脆将那灵位放在嵇扬怀里,让他骑着马将她娶回家。
这场婚礼嵇扬从头到尾都觉得像场闹剧,但为了讨母亲欢心,为了小姒,他还是尽力演完该属于他的角色,整晚唯一让他觉得有趣提起兴致的,可能只有刚拜堂时发生的事。
他发现暗中有人想阻止他顺利拜堂,那原本稳当当被摆在他身旁蒲团上的牌位,不止一次莫名的倒下,中断拜天地拜高堂的仪式。起初他以为是司马浦安帮他抗议这个亲事,但当他迎上他一样不解的眼神时,他就知道掏蛋的另有其人,最后,又是媒婆硬将那块木头塞到他怀里让他紧紧抱着,拜堂仪式才得以顺利完成。
当送入洞房当时,他听到旁人不只一声窍窍私语——新娘的鬼魂在抗议,她不愿嫁给他。
他一声冷笑!你不愿意嫁我,我又何尝愿意娶你!看来咱们都是身不由己之人。
嵇扬忍不住伸手将床上的灵牌拿近身看着。
水瞵!多美的名字,大概是取意水波粼粼之意吧!没想到她寿命却也像水波,八岁是吧,他们说她丧命当时只有八岁,若还活着现在应该十八了,这也是母亲觉得他该娶她联亲的原因,不仅是她是殷家大小姐,而且是个怀春的女孩,会冲上小姒就是因为她想找婆家。
“你真的不愿意嫁给我?”嵇扬对着那片没生命的木头问着,不知怎么着,他心头突然想起那晚在小姒房里见到的那名女子。
那张异常惨白的脸,那份飘渺无声的身影
难道世上真有阴魂不散的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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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阵阵似有若无的低吟,隔空飘扬在一间黑漆的屋中,那股如泣如诉的哀急似乎正传达着莫大的苦楚。
“谁?谁在说话?”霍之鸣从床上一跃而起,两眼直盯着窗外。又来了!那一声声鬼哭神嚎就像是催命符一样,又开始不断地在他耳际回荡,任他怎么挥都挥不去,都这么多天了,这声音还不放过他。
“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似乎真是要赖定他了,苏子瞻的江城子仍持续在空气中荡着。
霍之鸣挣扎到最后,知道就如前几次一样,他再怎么挡也挡不了,索性捂起耳朵逃避似的将头埋在双肘间,再按照往常一样拼命的对屋外喊着。
“来人,来人啊”他明明记得刚才就寝时亮着一盏油灯,怎么这会儿屋内却变得漆黑不见物,那些守更的人都跑到那儿去了!
“老爷子,什么事。”随着这两声叫唤,门外冲进一名孔武健硕的年轻人,手上拎着一支火把,将屋内一下子照亮了起来。
“霍平,刚才是谁在外头吟诗?”有了亮光,原先吓得像缩头乌龟的霍之鸣这才敢抬起脸来。
“吟诗?没有啊!老爷子,刚只有小的在外头当班伺候你,没别的人啊。”
“胡说,我明明听见一个女人吟诗的声音。”
“老爷,您白天帮务太累了,所以连入夜都无法静心,刚刚外头真的没有别人。”那个被唤作霍平的年轻人,照着前几位年长护院教他的话搪塞着帮主。
这些日子以来,这个一向严肃冷酷的帮主不知怎么搞的,每到晚上都会起一阵莫名的疑心病,要嘛以为有人在唱歌,要嘛以为有人窥视着他,现在换成有人对他吟诗了。几个月下来,帮里所有护院都知道他的病情逐渐恶化,便开始轮流在他房外守卫,但从来就没见过或听过什么动静,只是霍帮主还是天天睡不安眠,每到半夜一定会惊醒大叫。看他日渐消瘦的模样,早让人认不出他曾是那叱咤武林一时的判官神笔霍之鸣。
“你真的没听见人吟诗?”霍之鸣不相信地再一次确定。
“真的没有,时候不早了,老爷子你早点安歇吧!”霍平笃定摇摇头,伺候着他躺下。
“你留下来,等我睡下了再出去。”霍之鸣也不管帮里的下人怎么说他,硬要男仆留下来陪他,这些日子以来,每到晚上当他一合上眼,就觉得到有一双翻白吊眼在床边盯着他,那犀利的眼神就像要向他索命一样,但一睁开眼睛却什么也没看见。
如果那人愿意现身的话一切都不值得害怕。可怕的是两个多月来他竟连长相都没见着,帮内人却谁也没见到有人闯入。除了鬼魂,谁还能有这样来无影去无踪的身手。
老吴跟章才哥都去了,下一个一定是他了,一定是他了
一幅血迹斑斑的画面,乍然浮现在他眼前,他仿佛又见到那一堆如小山高的尸首
“记住!让桌上油灯亮着,等我睡下后再出去,加派些人手在我门外彻夜轮班护卫,知道吗!”霍之鸣声音突然变得尖锐亮亢。
“遵命,老爷。”那家丁被他这一声调弄得全身惊怵不安。
得到家丁肯定的答复,满身冷汗的霍之鸣才稍稍安心躺回床上,受惊的心跳还迟迟无法平复下来。
他们来了真的来了
我只是奉命行事别来找我啊jjwxcjjwxcjjwxcjjwxcjjwxcjjwxc
万籁俱寂,天地皆睡,躺在床上的嵇扬却有些辗转难眠,这些日子来,他的脑子扰着太多事常让他思索到天明。
这时,月早已偏东,他却一点也没睡意。隐隐约约中,远处似乎听到一阵轻细哀怨的洞箫声律,那箫声虽感觉悠远,却是声声清晰悦耳的传入耳中,说也奇怪,听着听着他竟然有些困了,也好,今夜就让箫声伴他入眠吧!
嵇家后院不知何时又多了个白影飘落,这次,那身纤影并没如往常的走向嵇小姒的房间,而是改向嵇扬的屋里,令人纳闷的是那内功修为精湛的嵇扬,竟睡的好沉,一点也没警觉有人进入他房中。
屋内,那白色身影在床边停立许久,无声息地凝视着那张熟睡的脸庞,良久,一双纤细的柔荑缓缓地伸出,举在空中一阵迟疑,最后还是轻轻地落在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温柔的抚摸着,一声空谷幽鸣的轻叹,这时也从那张美丽绝伦的脸上吐出
“人鬼殊途姻缘何了”
不知这样看那张俊俏的睡容看了多久,远处一声鸡啼惊醒了她
该走了,她对自己轻声说着,这时才惊觉到眼角不知何时竟泛起一阵泪光,抹抹泪水,她无言苦笑。
又是一声鸡鸣
催促着她该离去了。临走前,忍不住再一回眸,空中又荡着三个字
对不起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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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扬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睡得这么沉,不,或许该说是睡得这么死,竟然连夜里有人进了他的房间,烧了桌上的牌位他都毫无知觉。
那原本该是睡在他身旁,却被他胡乱搁在茶几上的“木头妻子”一觉醒来却只剩下一堆灰炉被弃于桌下。
嵇扬知道他绝不是睡死。他不是个贪睡人,多年来行走江湖练出的睡眠习性,只要是任何人近他百步之内,他马上会有警觉,更不用说进入他屋内在他身旁烧东西。除了有人在他身上放迷药外,他想不出还有其他方法让他睡的这么沉。
不然难道是因为那个梦境让他舍不得醒?嵇扬胡乱的甩甩头,去除这个可笑的想法。
昨夜他又梦到那双哀怨的水瞳了,这次她并且伸出柔荑轻触着他的脸颊,像是跟他诉说着什么,那双眼神竟是充满无奈与不忍,梦境的记亿是那么真实,真实到让他现在每日还听得见她在叹息。
嵇扬一声长叹,逼自己将思绪拉回到眼前这件棘手的的问题上,吃公家饭这些年,他知道自己仇家也不少,这也是他一直不愿回嵇家庄的原因。他不想让家人卷入江湖恩怨,但昨夜到底是谁对他施放迷药呢?又是谁的轻功如此了得,不仅轻而易举的靠近他的房间,还能下手对他施放迷药没被他发现,更大胆到从容在他房内焚烧牌位。
是谁有这等功力?还好看来那人主要的目的可能是烧毁灵牌,要不就只是警告他,不是要取他的性命,否则若真要取他的命,现在的他就看不到阳光了。
“老大!你醒了吗?”外头传来了一阵叩门声。
这声叫唤让嵇扬又想到一件事,他被下药不省人事倒也罢,那个人来作案的所有过程,竟轻的连邻房司马浦安也没发觉,这人武功更令人惊讶。
“进来吧!浦安!”
“老大,你还真会睡啊!都快近晌午了你还腻在房里,难不成昨夜洞房花烛夜真有啥风流韵事?”一跨进门槛,司马浦安的一张嘴巴便开始呱啦啦啦嚷嚷着。第一次抓到老大赖床的把柄,不好好糗糗他怎行,没想说了老半天,他却发现嵇扬的眼神根本没放在他身上,从头到尾让他一个人唱独角戏。
“喂,老大,你失什么神啊?”循着他眼神的焦距一看“哗!老大,你怎么这么大胆,竟然烧了你老婆”那张大嘴巴,活像可以吞下大象。
“昨夜有人潜入我房里。”嵇扬一句话打断司马浦光的鬼叫。
“有人潜入你房里?”司马浦安换上一副“你睡呆了”表情看他。“不可能!没人能潜入神捕嵇扬的房间,就像没人能跟狮子睡眠一夜平安无事一样。”说什么他也不相信嵇扬刚刚说的话。
“夜里你听见什么声响没?”嵇扬不理会他的吃惊,只开口询问这个至少应该听见什么风吹草动的人。
“没有!”司马浦安猛力的摇着头。“我该听到什么声音吗?”反问一声。蓦然,他像是记起什么“除了那箫声,临睡前我似乎听见一阵淡淡的箫声。”
“我也听到了,但是那箫声颇远,不应该能迷倒我,更不可能有人趁我昏迷之际潜入房中,又烧了灵牌。”嵇扬自顾自地说着,后头这一句话让司马浦安更为惊讶。
“烧了灵位!老大,你是不是睡死了?连人家在你房里烧东西你都不知道?”在他记忆中,江湖中闻风丧胆的灵犀神剑嵇扬,对事物的敏感犀利还没失误过,今天说被人进屋烧东西他却不知道,他真是说什么也不相信。
“是真的!”嵇扬冷峭的低吼一声,看他布满寒霜的脸色,司马浦安的信心开始动摇,换上露出机警的目光盯着嵇扬,这阵子奇怪的事太多了,让人不敢再掉以轻心。“看到是谁了吗?”
看他总算露出相信的表情,嵇扬不禁一声苦笑答道:“没有!”他知道他心里想什么,连他都不敢相信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更何况视他为天神的师弟。他真的一点意识都没有,除了那个梦
说来可笑,到现在他竟然还是只记得那张带愁玉颜,和她轻抚脸颊的叹息,看来真是这个梦让他睡死了。
“算了!先别想这,你找我有事?”嵇扬决定先摆脱这占据他全部思绪的问题,转头向着司马浦安问着。
这边,司马浦安一颗脑袋一直回想他们师兄弟俩这些年来行走江湖树立的仇家,但若是仇家所为,他为何不是一掌击毙嵇扬,却只是烧了一块木头,真令人不解。
听到嵇扬这一问,他这才又记起来找他的正事,当下快速的将来意说明:“早上督府衙门飞鸽来报,霍帮主前天夜里谢世了。”
“三水帮霍之鸣?”嵇扬一惊。
“是的!”
“死因?”
“病死的!霍家人只轻描淡写这样说,没其他的说法。”
“上个月水陆大会,我们都见到他健朗神勇的身手,怎么才不到一个月就染上重病去世?”
“我也觉得纳闷,但传书中没有多说,依我看就像吴老爷子跟章总镖头的死一样,丧家不说,我们在这儿也猜不出所以然。”他的脑子早已直截了当将这三个暴毙事件画上等号。
“”嵇扬一阵低语沉思。
良久
“浦安,正如我们前些日子所认为,这一切可能都不单纯,像是有件棘手的案子正等着我们。”停顿片刻,嵇扬做下决定:“派人下去查查看,这吴霸、章彪行、霍之鸣三人是不是有共同的仇家,或是他们三人是不是有共通的过去,他们家人虽不愿张扬,但身为总捕头的我却不能任由管辖之地有刑案继续扩大。”
这像昨晚有人夜闯他卧房一样,所有事情越来越不单纯,他必须找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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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姒!你快醒过来啊!小姒”
嵇家后院花园的杨柳树下,方霄枕着树没命的哭着,都看顾小姒二十多天了,她还是没醒,而她这个帮凶却只能天天在一旁干瞪眼着急一筹莫展,任由她独自受苦,小姒哦!小姒,我真的好难过,你知不知道?
杨契被赶出庄了,她却无罪开释,她知道夫人是看在父母亲服侍嵇家多年的份上没治她的罪,但她心里对自己的苛责却比被夫人判刑来得痛苦。那晚她应该坚持跟小姒进废虚的,都是她疏忽,都该怪她。
“小姒呜”
“喂!小丫头,你怎么这么爱哭?我每晚轻过这儿就见到你坐在这儿哭,你哭不烦啊?”
司马浦安又看见那个小蚌儿趴在树旁哭了,他真不明白有什么事值得她天天哭而哭不腻,难道女人天生下来就没别的事好做,只有哭这项嗜好了吗?
正伤心的方霄被身旁这突然发出的人声吓一跳,哭声被张大嘴巴代替,转在眼眶边的泪水却仍止不住继续奔流。她知道这个人,是大少爷的捕快朋友,也是夫人的干儿子,嵇家的干少爷,人长的跟少爷一个样又高又壮,像戏里的项羽。
看她被他吓得只记得张大嘴盯着他看,司马浦安笑着摇摇头,抓过她的袖口,帮她在脸上抹了抹说道:“小妹妹,别哭了,再哭下去眼睛会凸得像蜥蜴一样,很丑的,长得像蜥蜴以后长大就找不到婆家嫁不出去,那你爹娘就惨了。”边帮她擦着脸,嘴上不忘继续消遣她。
“要你管!”方霄气愤的扯下被他抓在手中的袖子,虽然才十三岁,但她却听得出这个人正说着话取笑她。“你这个人真讨厌!”可恶!吓了她不打紧,还取笑她会像蜥蜴,虽然是干少爷也不能这样任意取笑人家啊!人家大少爷就不会像他这样,这人明明就不是好人。
“你怎么可以对我这么凶呢?你叫霄霄是吧?我是你嵇大哥的师弟,也可能算是你跟小姒丫头的大哥,你怎么可以对我没大没小的。”司马浦安摆出一副老大哥的模样,这几天事情实在太多,逗逗这一个小可爱也让心情放松放松。
“哼!”方霄嘟着嘴巴不理他,只是快速擦干脸上的泪痕——她才不要让他又有藉口取笑呢!
“瞧!不哭的脸蛋长的多漂亮动人啊,活像个小美人,你放心,小姒她很快就会醒来的,到时候你们两个又可以去那个鬼屋探险了。”不用问,他膝盖想都能想得到这小不点儿为什么在这儿哭。
“你鬼扯,小姒还昏睡着,哪能说醒就醒。”聪明的她可听得出他是在挖苦她跟小姒。“你不同情她还笑我们,你真的好坏好坏!”那两声好坏好坏骂在司马浦安耳里,却像是撒娇,他又被她逗笑了。
“我哪是笑你们,该说是万分佩服,佩服的五体投地才是,真没想到连我都没胆去的鬼屋,你们两个小丫头竟敢跑去。还好嵇小姒有她老哥可以来个娶妻冲喜,若像我孤家寡人一个,被煞到的话也只好认命乖乖睡过去了。”这个司马浦安真枉费他活到二十岁,竟连一个小孩也不放过以捉弄她为乐。
“你”方霄被他说的心头又一阵难过,刚平息的泪水又聚集在眼眶。“小姒”
司马浦安一见苗头不对,连忙捂住怒嘴,慌乱的叫着:“好了,好了,你可别又哭了,我是真的怕死女人的眼泪,司马大哥告诉你,哭无济于事,反而不如睡觉要紧,你还是快回房睡觉去吧!再祈求老天爷让你快快长大,搞不好也可以嫁个殷家的鬼丈夫,再帮嵇小姒冲一次喜,让两家的亲戚关系更密一些,说不定她便能早点醒过来了。”明明是想止住她哭声,却又是一串嘲弄。
“你太坏了,臭捕头!”方霄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嘲弄,已经气的忘了泪水,紧握着拳头想一拳塞进那张大嘴巴。
“我臭?没关系,至少我没像嵇扬那么倒霉,身边有你们这两个麻烦精,才捣蛋一次就是莫名其妙娶了个鬼魂回来。公子我要去睡觉了,小不点儿,听我的劝以后别再哭了,再哭下去我跟你保证,连鬼兄弟都不敢娶你。”说着,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司马捕头竟一脸幸灾乐祸的逃往他的住所而去。
留下气得快冒火的方霄紧握着拳头,在他后头直叫嚷:“臭捕快!臭捕快!”
“哈哈晚安了!小蜥蜴。”司马浦安的笑声在他没入黑色中后乍然停歇,两眼换上一道犀利的目光。
奇怪!刚刚明明看见一道人影飘过,怎么一转眼便没了踪影,他明明紧追着那道飘影,到后来却像是平空消失。难道就是那晚闯入大哥房里的人?
司马浦安心中漾起一阵史无前例的警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