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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长宁走进门,就瞧见有个面生的丫头在打着扇子,看见他进来就要行礼,君十郎连忙阻止,走过去接过扇子慢慢给老太太扇起来,那丫头也是个机灵的搬来了一个绣墩让他坐着。君长宁这才细细打量老太太,现在天气已经有些发凉,但老太太似乎还是觉得热,身上时不时有些虚汗。
越是看得仔细越是显得苍老,君长宁在心中叹了口气,暗暗给自己鼓劲这次至少要考到一个秀才,不然的话再等三年,老太太却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候了。正想着,床上的人却悠悠醒了过来,在看清楚给自己打扇子的人时,老太太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又带着几分舍不得说道:“十郎怎么在这里,这些活让丫头们做就行啦,奶奶知道你孝顺,但也不该累着自己。”
君长宁扶着她喂了丫头端来的蜂蜜水,这才笑着说道:“服侍奶奶怎么会累,这些年十郎求学在外,一天都未在奶奶面前尽孝,这才是大大的不该。”
君老太太原本就疼爱他跟疼眼珠子似的,这会儿见十郎孝顺更是满意的不得了,想着那么多的老太太,最幸运的就是自己了:“谁敢说我的十郎不孝顺,世界上那就没有孝顺的孩子啦,乖,听奶奶的话,过几天就要考试啦,你就好好歇着去。”
君长宁也知道老太太不可能让自己一直服侍她,笑着放下了扇子,微微靠在老太太的怀中说道:“奶奶你就放心吧,十郎肯定能拿一个功名回来,等将来十郎考中了状元当了官,就给奶奶博一个诰命回来。”
老太太心里头开心的不行,她似乎想到了君老太爷,那人也是才华横溢,只可惜命运弄人投到了商家,再好也没有参加科举的可能,后来更是英年早逝,而现在这份遗憾是要在十郎的身上结束了。一时间老太太觉得自己有力气了许多,又搂着孩子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因为要备考,张氏生怕自小体弱的儿子撑不住,心里头有些怨怪老爷让他小小年纪就去参加科考。没瞧见人家至少也都是十五六岁的。但她向来不插嘴君老爷已经定下的事情,只是每天准备一些补身体又不会过火的东西给儿子送去,托了十郎的福,高明义和顾山峰也好好的补了一回。
很快就到了科举的时候,宁邑县说大不大,说小却也是不小,尤其是他下属的镇、村之类的地方许多,这回各地来的童生不可谓少。顾山峰、高明义都是通过了县试已经是童生的,君长宁却从未参加过,在此之前要先参加县试才行,两者之间相差了一个月,幸好是在一个地方,倒是不麻烦。
县试其实十分简单,君家跟主持县试的林大人又交好,只要君长宁有点本事就能拿到童生的名额。别看说是童生,其实里头七老八十的人都有,也真有几个小萝卜头,不过看那架势倒像是要先试试看的。
君长宁自然是无惊无险的通过了。很快就到了院试的时候,全家人顿时紧张起来。院试跟县试可不同,院试要是过了那就是秀才,到了这一步才算是有了进一步参加科举的资格。秀才有着免除徭役,见知县时不用跪拜、知县不可随意对其用刑、遇公事可禀见知县等等资格,甚至还能向朝廷领取生活津贴,可谓是好处多多。
古代人向往读书,敬佩读书人,也是因为读书人在很多地方拥有普通人所没有的优势。君长宁做好了准备,跟在高明义两人身后走向考场,君老爷心中有些担心,这会儿又是满头大汗,但只是站在远处没有走进,院试比县试严格很多,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孩子反倒是招了忌讳。
进考场是要搜身的,以防他们作弊,站在门口的衙役显然知道君长宁这个人物,对他不过是轻轻放过,可见君老爷私下里没少花功夫。等进了考场,君长宁分到的位置又是最好的那一批,不仅光线充足,而且通风良好,基本上不用担心卫生问题。高明义跟顾山峰的运气也还不错,至少没有被分到茅厕附近。
早在进考场之前,君老爷已经将打听到的,主考官的喜好告诉了他。君长宁年纪小,院试又不是封了卷名的,说不准会有人因为这个将他打压下去。幸好这一届的主考官虽然有些古板,却是出了名的正直,如果他文章足够好的话肯定不会有问题。
等卷子发下,君长宁连忙收起那些有的没的想法,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在草稿上写一遍,估摸着那大人的口味再修改了一遍,这才再一次下笔誊写起来,院试是不用在考场里头待上三天的,只是分为正场一场,复试一场。说起来也十分考校人的心理素质。君长宁到底是经过高考的人,有最善于调整自己的心态,倒是并没有多少紧张。
那边高明义已经落第过一次,这次的状态显然也不怎么好,从一开始就显得紧张。正场结束的时候就跟虚脱了似的,让人没由来的紧张。倒是顾山峰虽然是第一次参加,大概是年岁小的缘故倒是并不是很看重,显得轻松一些。
他们三个这还是好的,院试一年一次,甚至有人考了几十次愣是没过的,一进考场就晕了的,种种不一而论。考完之后就要等着公布,君长宁暗暗想着自己的卷子,对自己倒是有几分信心,但成绩还没出来不敢乱说,不知道因为他闭口不言,倒是让一家人跟着担心起来,张氏更是每天跪在佛坛面前,就指望着上天保佑。
一家人倒是君幼宣最懂同胞弟弟的心思,安慰了老太太张氏,端着小点心过来找还有心情画画的家伙了,一进门就笑道:“弟弟倒是轻松,太太那边都急得上火啦。”
君长宁摸了摸鼻子说道:“我也说过啦,她们自己不能安心,等待会儿成绩出来就好了。”
君幼宣微微一笑,将点心放在桌上,过去一瞧桌上的画儿倒是有些喜欢,开口说道:“还不知道弟弟画得一手好画,这花儿跟真的似的,不如送了我当花样子吧。”
君长宁想着自己常年在外,回家的时候更多也是陪着老太太张氏,跟这些姐姐相处的时间实在不多,不过是一幅画自然不会心疼,便说道:“姐姐随便拿去吧,要是用得好的话再来拿。”
君幼宣抿着嘴一笑,倒是有几分少女的风采,小心翼翼的将画儿收起来才说道:“绣好了的话送你一个荷包。”
“那弟弟就等着用啦。”君长宁笑了笑,其实他身上用的东西,大部分都是张氏连带着一群姑娘亲手做的,里头甚至有老太太硬撑着身体给他做的一个荷包,要知道老太太都几十年没有动针线了,就是君老爷也没有这个待遇的。
两人正说笑着,外头有噼里啪啦的声音传来,君幼宣最是机灵,眼神微微一闪站起来就说道:“定是去看榜的人回来啦,走,快跟我去前头看看。”
君长宁心中也有些牵挂,跟着君幼宣往前走去。
32、伤逝
等君长宁随着君幼宣走到前厅,就瞧见君老爷笑得合不拢嘴,手底下的人正拿着一个大荷包送给报信的官差。宁邑县的人都知道君家的富贵,在知道君长宁中了秀才之后就争抢报信的差事,当然就是因为知道来了之后绝对会有大收获。
瞧见君长宁走进来,君老爷哈哈笑道,走过来伸手拍了拍儿子的手,只是脸上的喜气怎么都掩盖不住:“好儿子,你中了秀才,以后也算是有功名的人啦。”
君长宁心中也有些高兴,不过真要说起来的话,秀才才是功名之路的第一步,所以虽然面露喜色,倒也好事镇定,只是问道:“不知道高兄和顾兄有没有消息?”
君老爷下意识的看向那个报信的官差,结果他也不是很清楚,幸好这会儿去看榜的下人也回来了,瞧见官差已经进门心中有些不乐意,想着这些家伙就会抢走好差事,但还是笑着回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咱家少爷可是案首呢,小人也瞧见了顾少爷和高少爷的名字,都是榜上有名。”
这话一出,站在旁边原先有些忐忑的两人倒是大大松了口气,毕竟虽然他们跟君长宁的关系不错,但要是小了许多岁数的小弟弟中了秀才,他们却落第的话总是不好看的。虽然长宁是案首,但他们也不会空手而归不是。
君老爷在赏钱的时候从来不吝啬,又是大手一挥,家里头上上下下都多了一个月的月钱,又说要大宴宾客,看得君长宁哭笑不得,等官差走后拉着他说道:“爹爹,这才只是院试,秀才功名的人可不少,不如等儿子真的博得功名的时候再说吧。”
君老爷其实也是一时之间太兴奋了,哪里不知道出头椽子的坏处,自然不会在中了秀才之后就大肆宴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家多么眼皮子浅呢。只是乡试三年一次,最近的一次也得是明年秋天,君老爷这会儿有些心痒难耐。
这边顾山峰跟高明义倒是下定了决心,等这次科举的成绩出来了就返乡,他们在君家已经打扰了不少时日,虽然君家上上下下都没有说什么,但终归不是很好。这会儿便出来辞行,君老爷自然是多番挽留,但两人还想着早日将好消息传回去,君老爷无法,只好给他们安排好了马车,送了两人离开。
等前头热闹完了,君长宁才发现君幼宣不知何时消失了,大概是往后头报信去了,当下拉着君老爷往后头走,一边笑道:“奶奶跟娘亲大概已经知道消息了,这会儿肯定会高兴。”
君老爷也想到了老太太的事情,有些欣慰的拍了拍身边的儿子,十郎现在才十岁,不过是到他胸口的高低,却已经有了功名,为君家大大的争了口气:“十郎做的很好。”
这边两人刚进了老太太的荣福堂,里头又是一连串的贺喜,君十郎只觉得耳边闪过无数人的声音,到最后就是君老太太直接把人搂在怀中,又是一番心肝宝贝的疼爱,张氏倒是也想这般做,只是她毕竟不能跟老太太争,只是看着小儿子的眼神几乎要柔的出水了。
“十郎,我的好十郎,以后咱们君家也是有门第的人家啦,以前你爷爷天天念叨着科举,只可惜造化弄人,谁知道现在我的十郎圆了老爷子一辈子的梦。”在老太太看来,秀才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事情了,至于以后能不能考中举人什么的,要是可以她自然开心,要是不行的话,一个秀才也能让老爷子在地下瞑目了不是。
君老太太这会儿十分欣慰自己当初的决定,如果不是自己看中了书香门第出生的张氏,想尽了办法将她娶了回来,也不能生出这般聪慧的孩子,要是像其他商家娶一个没见识的女人回来,整天就知道宠孩子,那十郎哪里能小小的年纪就博得了功名。老太太这会儿倒是不记得自己以前还曾经怪过张氏逼得紧,那个小小的孩子就开始读书认字了。
一家人其乐融融,就是那些个姨娘小姐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触霉头,事实上十郎要是取得了功名,以后青云直上的话,对她们也只有好处的。家里头六个姨娘,这么多年过去,聪明的都知道君老爷的心思都被张氏抓的紧紧的,她们这辈子别想再有孩子了,唯一的指望就是女儿,而女儿在夫家的地位,可不就是要靠着十郎来撑着。
唯一一个脑袋有些拎不清的七姨娘,这些年没少被张氏敲打,偏偏不管是君老太太还是君老爷,对她都是不冷不热的,有时候还要帮着敲打两句,让她不得不收敛了脾气。幸好张氏在感情少吝啬,在物质上从来不会亏待了这群姨娘小姐,毕竟她们走出门也是代表了君家的面子,君家有的是钱,用不着在这种地方给别人看了笑话。
这会儿七小姐八小姐九小姐都在,她们早就准备好了贺喜的礼物,这会儿倒是都拿了出来,都是一些喜庆的帕子荷包什么的,总是让张氏看一个满意,让她知道自己惦记着兄弟,以后嫁人的时候也能多几分好处。
倒是张氏看着有了惆怅,要是十郎不是幼子而是长子,家里头绝对不会有这些个莺莺燕燕,十郎年纪要是大一些,在大姐出门之前得到了功名,君玉宣说不准还能嫁的更好一些。
当然这一切都是张氏心里头想想罢了,十郎已经再好没有了,她还能再求什么。君玉宣跟君怡宣嫁的人家虽然说不上高门子弟,但总归日子也都是和和美美。她这一辈子除了这些姨娘碍眼之外,实在已经是再好没有了。
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精神不济,一会儿功夫就开始眯眼了,张氏做主让大家都散了,回头晚上自家人一起吃顿饭热热闹闹,又给几个姑娘都送了消息过去,嫡女庶女都一样,这一点上张氏可不会让人挑刺儿。
等回到自己的房中,张氏总算是舒舒服服的出了口气,又吩咐人将一些珍贵礼物送去前头,那是给君长宁带去给主考官的礼品,君老爷会亲自带着他走一趟,君家不缺好东西,这会儿张氏可是非常大方。
等一切安排好,张氏才有空坐下来,齐嬷嬷有眼色的上前给她捏了捏肩膀,笑着说道:“夫人这可是放心了,小人早就说过,十郎小少爷是个懂事聪慧的,这不是不用别人操心,自己就考中了功名,这可才十岁,谁家十岁的孩子能这般出色的。”
张氏嘴角的笑容也拿不下来,拍了拍齐嬷嬷的手说道:“就你会说话,其实我哪里不知道十郎的懂事,只是想到当初大夫的话,痛恨那句慧极必伤罢了。只是这些年十郎身体越发好了,并不曾生病,倒是让我放心不少。不然的话我可不能答应让他小小年纪就去受累。”
齐嬷嬷也露出了笑容,又皱了皱眉问道:“太太,那舅老爷那边是不是也要报个信,十郎小少爷毕竟是他的亲外甥,舅老爷虽然说官位不高,但到底比君家多几分人脉,小少爷以后真的要进京赶考的话,舅老爷还能不照应着。”
张氏一想觉得也是,虽然这些年因为弟媳李氏的缘故,他们两家走的并不近,只是一般年节的往来罢了,但到底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姐弟,这个弟弟还几乎是自己带着长大的,要说没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前些年的时候张氏自觉被伤了心,这才淡了往来,现在一想倒是觉得是有必要熟悉一些,那李氏看不起自己,无非是因为他们家是商人,身份低下的缘故,现在十郎有出息了,她总不至于还是那副嘴脸。
张氏一番计较,到底还是派人过去报喜,却不知道就是因为她这些年对家里头十分冷淡,银票事件之后,她弟弟张杰人是个要面子的人,严令家里头的李氏再问君家要钱,以至于李氏对张氏更为不满,这个不满在看见压根没有以往丰厚的年礼时达到了极点。
也是李氏压根没有想到,自己送给君家的那都是什么东西,以前张氏愿意添补娘家,那谁也没话说,张杰人压根不是会赚钱的料,每年不过是那些俸禄,以前有张氏的大手笔供应,李氏连带着一家子的孩子都穿金戴银的,后来张氏发了狠,刚开始李氏还想等着那边低头,谁知道张家的日子却越发不好过起来。
在接到张氏报信的时候,李氏心想着到底还是要求到她的手中,哼,不过是个秀才,谁都知道君家在宁邑有钱有势的,买通一两个考官谁知道。秀才的考试可不是非常严格,十岁的小孩能靠着自己的本事中秀才,她才不会相信,要知道她两个儿子都还没有考中呢。再一看张氏居然没有奉上银票,心中更是不痛快,直接隐瞒了这个消息,以至于将来两家越行越远,再也没有了复原的可能性。
张氏这会儿还不知道弟媳李氏的手段,毕竟宁邑虽然跟京城不过是几天的路程,这十年来两家的关系疏远,她并不是很清楚张家的事情。要是知道李氏不但不为十郎高兴,还猜忌十郎是买来的秀才,估计会直接断绝两家的关系也不一定。
这边张氏刚把消息传出去,那边却又小丫头匆匆忙忙的走进来,齐嬷嬷眉头一皱,厉声喝道:“毛毛躁躁的做什么,太太的屋子也是你能乱闯的吗?”
小丫头两眼含泪,连声说道:“奴婢该死,太太,是老太太放里头的翡翠姑娘让我过来的,说,说老太太可能不好了。”
张氏心中一惊,暗道老太太虽然身体一直不好,但刚才精神头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好了。不行,今天可是十郎的好日子,要是老太太直接出事的话,触霉头还是小事,以后十郎进了官场,谁知道会不会有人拿这件事说话,指着十郎不孝顺呢!
张氏听了这话顾不得整理行头就急急忙忙的过去,这会儿君老爷两人都不在,那群姨娘也都会了院子。翡翠虽然是老太太身边的人,但跟张氏的关系一直不错,这会儿也知道事情有些不太妙,当下只通知了张氏,拘着一屋子的丫头不准伸张,留着明珠在里头伺候。
张氏一看情况心中就是一声咯噔,咬了咬牙还是开口说道:“让人去请大夫,就说老太太高兴有些上了头,让他来看看。”
翡翠听了这话倒是松了口气,忙不迭的出去了。其实也是君老太太跟张氏的关系一直不错,君老爷又是顶顶孝顺的人,张氏怎么样也不至于为了隐瞒消息而不准请大夫的。
等张氏进了屋子,明珠正扶着老太太喂了一口水,见老太太能喝下去张氏便松了口气,至少情况没有太坏:“老太太,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媳妇已经让人请了大夫,老太太可千万不能有事。”
君老太太也是刚刚清醒过来了一些,想到自己居然在孙子大喜的日子昏了过去,也是有些痛恨自己不争气的身板,她比张氏年纪大,看的也更多一些,自然知道自己若是真的这时候去了,对十郎就只有坏处的。
老太太对十郎的疼爱那是张氏也比不上的,这会儿靠着一股子精神气倒是撑了过来,反倒是比刚才精神头更好了一些,等到那大夫来了之后一看,只说老太太需要静养。等出了屋子张氏再问,才告诉老太太的身体恐怕就是这几个月的事情了。
张氏与老太太虽然年轻的时候有过隔阂,但那都是因为子嗣的事情,自从十郎降生,两人的关系就跟亲母女似的,这会儿脸上忍不住带出一些来。老太太倒是知道自己的身子骨,反过来安慰道:“有什么好担心的,我老都老了,也活够了,只盼着多活一些时候,可不能因为我的事情耽误了十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