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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连忙请罪:“皇上恕罪,儿臣也是将所查得之事据实禀报,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乡间春耕图,那边不就挂着一幅……”
也不知是哪个小阿哥嘟嚷了一声,众人包括康熙的视线同时转向了一边侧面的墙上,挂着的赫然就是半年前胤禩送呈给康熙的寿礼。
胤禩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正欲开口解释,康熙冷厉的目光已经猛地朝着他扫了过来,只一下,就让胤禩的头深垂了下去不敢争辩。
其余人交头接耳开始低声议论,康熙问胤禛:“你说的就是这幅画?”
胤禛仔细看了看那图,踟蹰了片刻,道:“儿臣也不敢十分肯定,不过看着倒是与两江总督大人与人说的画有九成像。”
康熙微眯起了眼,盯着那画看了半响,沉声问道:“这不过是一幅普通的春耕图,何来日月齐辉之意?”
“皇上明鉴,起初儿臣也不明白,不过听范承勋与人炫耀说是这幅画的响午时分的春耕图,天边悬挂的却并非被云层遮了一半的日头,而是一轮弯月,白日里却出了弯月,日月同在之说正是在此。”
众人闻言纷纷去看那图,左上角隐匿在云层之后的乍一看似乎没人会怀疑那不是太阳,但硬要将之说成是弯月,似乎却也说得通,总归这种事都是人长一张嘴,说他黑他就黑说他白他就白罢了。
一时整个殿内俱是静默无声,胤礽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康熙满两风雨欲来之色,垂下了眼暗笑。
足足半刻钟,康熙的视线再一次扫到了胤禩身上,顿了一下,声音沉得能滴出水来:“这幅画到底是哪里来的?”
胤禩一下就跪了下去,低垂着头,争辩道:“是……是儿臣自己画的,儿臣画的就是太阳,并非弯月,更没有日月同在之说,还请皇上明察!”
“朕再问你一遍,这画到底是怎么来的?”
康熙的声音很冷,语调虽然还算平缓,话语间掩饰不住的怒意却是十足,在场之人,怕是除了胤礽和胤禔这两个经历过两辈子一早就习惯了的老鬼,其他几个听了指不定心里都得颤上一颤,而被他这么一问,胤禩的显然也越发心虚起来,声音更低了一些:“是儿臣……”
康熙冷冷打断他:“朕再给你一次机会,到底是怎么来的!”
“……是两江总督给儿臣的。”
所以说平日里在外头蹦跶得再高的,到了康熙面前一样是跳不起来的,康熙一句话就足够让之蔫了,看一眼康熙因为听了这话怒到极致的神情,胤礽的唇角轻轻勾了起来。
“两江总督给你的?你为何会认得两江总督?!”
“之前机缘巧合就有过一面之缘,就认识了……”
“机缘巧合?一面之缘?”康熙的声音陡然拔高:“荒谬!仅一面之缘他会将自己的得意之作送给你?!你还敢骗朕!你一个皇子结交外臣还是外放的封疆大吏你到底想做什么?!你眼里还有朕这个皇帝吗?!”
胤禩低着头嘴唇咬得死紧,却再不敢争辩。
康熙看他不答,怒火更炽,短暂的沉默过后是破口大骂:“你给朕说话!你在外头不是挺能耐的怎么到了朕面前就装哑巴是什么意思?!上一回你调任理藩院朕就已经警告过你了叫你认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少给朕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你倒是好!这会儿还搭上了两江总督封疆大吏了!你是将朕的话都当做耳边风是不是?!小小年纪就包藏祸心朕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东西出来!!”
胤禩的脸已经整个白了,袖子底下的双手用力握紧成拳,眼里惊慌和不甘交织,吱唔了半响,才憋出一句:“儿臣不……敢……”
“你不敢?!你都敢把这种其心可诛的画送给朕做寿礼了你还有什么不是不敢的?!”康熙怒骂着,三两步走上前去将那挂在墙上的画扯了下来朝着胤禩劈头盖脸就扔了个过去:“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是想要太子之位还是想要朕的皇位?!做这些事情之前也得先认清楚自己是个什么身份的!朕的儿子就算都死绝了这皇位也轮不上你!你最好看清楚!少给朕挖空心思钻研这些有的没的!!”
上一回,胤礽因为私拦奏折被康熙当着外臣的面破口大骂被折子砸伤额头,康熙对皇太子尚且如此,这回只是当着一众儿子的面骂胤禩就半点不稀奇了,说到底也还是有杀鸡给猴看的意味,本就是个不受宠的儿子还敢做这种触动皇帝底线的事情,所以被这么狠削其实半点不值得人同情,怕是传了出去,大多数人也都只会摇摇头再说上一句‘没有自知之明’罢了。
康熙这话几乎是将胤禩的前途给堵死了,摆明了告诉他皇位怎么都不可能有他的份,如此明显的厌弃让胤禩听得身子一颤终于是红了眼眶,手指深掐进手心里,犹豫了半响,明知道不应该,还是忍不住争辩道:“儿臣没有……儿臣也只是想表现给汗阿玛看而已……儿臣没有做过任何不忠不孝之事……儿臣只是……”
“闭嘴!你还敢狡辩!你孝顺朕?!你就是这么孝顺朕的?!你是想气死朕还差不多!咳……咳咳……”康熙看他到现在还死鸭子嘴硬不肯认错更是气恨不已,原本这几日他身子就不大好这会儿被气得一口气不顺畅扶着桌子弯腰就开始不停咳嗽起来,一旁的几个太监见状手忙脚乱地给他拍背递水。
胤礽看康熙一张脸憋得通红咳得厉害显然是气狠了,漫不经心地转过眼冲一旁的胤禔微努了努嘴,胤禔会意,站了出来,低声劝道:“汗阿玛息怒,儿臣以为范承勋对朝廷有异心这事还有待查证,他毕竟是功勋之后,万不能光凭着几首诗和一幅画就给他扣上个反清的罪名,若是其中有冤屈,就实在太寒了人心了,还望皇上明察。”
胤禔的几句话又将康熙的注意力从胤禩那迁到了两江总督身上,喝过茶康熙的怒火稍微平息了一些,直接下令由胤禔和胤祉两个一块去审问范承勋,问清楚他到底是不是对朝廷对他这个皇帝有二心,为什么要画那样的画写那些耐人寻味的诗。
胤禔两个领命,康熙又狠狠瞪了一眼低垂着头满脸灰白的胤禩,给一众人丢下句‘你们几个也给朕安分点再让朕知道有谁敢在背地里做些不容于朕的事情朕决不轻饶’之后便将人一块都赶了出去。
转眼间西暖阁里的人就都空了,就只有胤礽一个留了下来,胤礽看康熙跌坐在椅子里依旧喘得厉害,皱着眉将梁九功叫到身边细细问了他的病情,之后接过一边太监端进来刚熬好的药,亲自送到了康熙面前去。
康熙接过药闭着眼大口灌了下去,末了无力问道:“你怎么还留在这?”
“儿臣看汗阿玛身子似有不适,儿臣担心您。”
康熙拍了拍他的手,感叹道:“朕无碍,也就你还惦记着朕的身子了。”
胤礽笑了笑:“汗阿玛莫要动怒,其实儿臣看大哥还有那些弟弟们都很关心汗阿玛的,八弟的事情汗阿玛也别放在心上,他还小,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而已,以后慢慢管教就是了。”
康熙又叹了叹气:“罢了,你也回去吧,朕要歇下了。”
“汗阿玛好生歇着,儿臣明日再来给您请安。”
之后又叮嘱了梁九功救人好生伺候着康熙,胤礽便跪安退了下去,出了乾清宫,拐了个弯就看到了专程等在那里的胤禔。
“他们都回去了,”胤禔说着冲他笑了笑:“表演完父慈子孝了?”
“说什么呢,爷是当真关心汗阿玛的身子,”胤礽撇了撇嘴:“接下来该怎么做知道吗?”
胤禔哈哈一笑:“要不要拾掇那位两江总督大人来个以死明志?”
“那倒是更好。”胤礽得意地扬起了眉。
☆、159、血书
到了十二月,天气越来越冷,本就身子不适的康熙不出意外地病倒了,日日要吊着药罐子还起不了身,但亲征的一应准备事宜却在有条不紊的筹备当中。
已经定下的出征计划里,于明年开春后由皇太子胤礽留守京师,皇帝自率京师八旗兵及神机营,共五万余人为中路,出独石口北上,东路由黑龙江将军萨布素统领盛京、宁古塔、黑龙江、科尔沁兵,共万余人,出兴安岭沿克鲁伦河西进,堵住噶尔丹东进道路,而西路则命费扬古为抚远大将军,与振武将军孙思克,率军五万余人,分别自归化、宁夏北上,切断敌归路,相机歼敌,三路大军约期夹攻。
康熙是躺在病榻上下的圣旨,下头的人想劝他以身体为重不要亲征,但是看康熙神情坚决因为前一次没能成行这回似乎是打定了主意势必要去,便也就都住了嘴,但别人不劝不代表胤礽也不会劝。
自从康熙病倒之后,胤礽来乾清宫来得是越发勤快了,除了帮着处理政事便是亲自伺药不离康熙跟前。
从送药进来的太监手里接过药碗,示意人将康熙扶起身,胤礽在病床前跪坐下去,轻喊他:“汗阿玛,该喝药了……”
一直在闭眼小憩的康熙微睁开眼,胤礽握着勺子一勺一勺将药送进他嘴里。
“昨晚又下了场大雪,东宫外头的石阶都被雪整个给没了,奴才们扫了好几个时辰才扫干净,今早弘晳和宝珠还吵着要来乾清宫看您,儿臣又怕扰了您就没答应他们来,两个小家伙还不高兴了一直跟儿臣闹脾气。”胤礽一边喂药一边与康熙闲聊,康熙半靠在床头闭着眼听着他说的,偶尔‘嗯’一声算作回应。
胤礽小心打量着他的神色,试探着又说道:“汗阿玛,弘晳他们一直问儿臣您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儿臣总跟他们说您没有大碍,其实儿臣心里却担心得很,这连着几日大雪,一天比一天冷的,儿臣就担心您的病还会重了,等到明年开春也就个把月的时间了,若是到时候您这身子还没好,又得舟车劳顿,上了战场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儿臣怕您受不住……”
“你到底想说什么?”康熙突然睁开了眼,不耐看向他,胤礽送到嘴边来的药也没有再喝。
胤礽的手顿了一下,无奈道:“汗阿玛,您说要亲征,下头的人都担心您的身子忧心不已,却是想劝不敢劝,只能是儿臣来说了,一来儿臣确实也担心您怕您会撑不出,二来儿臣是觉得若是像上一次那般半道折回未免劳师动众反倒是军心不稳,还请汗阿玛三思。”
康熙不动声色地问道:“朕若是不去,该由谁来统军?”
“二伯或者五叔……又或者,若是汗阿玛信得过儿臣,儿臣愿领兵出战。”胤礽低垂下眸,脸上的神色却是十足的恭谨和慎重,似乎并不是随口说说而是考虑了许久的肺腑之言。
闻言,康熙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你想上战场?上战场很危险,不是闹着玩的。”
“儿臣知道,但领军出征也只是坐阵指挥并不用亲上前线,儿臣以为只要小心一些不会有问题。”
“朕不答应,”康熙皱起眉:“你是储君,出不得半点差池,即使有一星半点的危险,朕也不会答应让你去。”
胤礽反问道:“汗阿玛是皇帝,更是万金之躯,又为何要执意亲征?”
“这是朕的决定!由不得你质疑!”
康熙一动怒便又咳了起来,有些喘不过气来,一张脸憋得通红,胤礽连忙给他拍背,放轻了声音:“汗阿玛息怒,儿臣没别的意思,只是看着叔叔伯伯和大哥上战场金戈铁马,有些向往而已,您不答应,儿臣便灭了这个心思就是了。”
早就知道康熙不会答应,胤礽原也没抱过指望,说出来不过是让他知道自己有这个意向,试探一二而已,至于他嘴里说着担心自己的安危不答应实际上是不是以为自己是想染指兵权还是有其他想法,胤礽也懒得去想,反正这么些年下来,康熙对他的猜忌防范是越来越重,他提不提这个都没差。
康熙还想再说,下头的奴才进来禀报说是胤禔和胤祉两个来了,说要求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