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望之传

班固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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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望之字长倩,东海兰陵人也,徙杜陵。家世以田为业,至望之,好学,治齐诗,事同县后仓且十年。以令诣太常受业,复事同学博士白奇,又从夏侯胜问论语、礼服。京师诸儒称述焉。

    是时,大将军霍光秉政,长史丙吉荐儒生王仲翁与望之等数人,皆召见。先是,左将军上官桀与盖主谋杀光,光既诛桀等,后出入自备。吏民当见者,露索去刀兵,两吏挟持。望之独不肯听,自引出阁曰:“不愿见。”吏牵持匈匈。光闻之,告吏勿持。望之既至前,说光曰:“将军以功德辅幼主,将以流大化,致于洽平,是以天下之士延颈企踵,争愿自效,以辅高明。今士见者皆先露索挟持,恐非周公相成王躬吐握之礼,致白屋之意。”于是光独不除用望之,而仲翁等皆补大将军史。三岁间,仲翁至光禄大夫、给事中,望之以射策甲科为郎,署小苑东门候。仲翁出入从仓头庐儿,下车趋门,传呼甚宠,顾谓望之曰:“不肯录录,反抱关为?”望之曰:“各从其志。”

    后数年,坐弟犯法,不得宿卫,免归为郡吏。御史大夫魏相除望之为属,察廉为大行治礼丞。

    时,大将军光薨,子禹复为大司马,兄子山领尚书,亲属皆宿卫内侍。地节三年夏,京师雨雹,望之因是上疏,愿赐清闲之宴,口陈灾异之意。宣帝自在民间闻望之名,曰:“此东海萧生邪?下少府宋畸问状,无有所讳。”望之对,以为:“春秋昭公三年大雨雹,是时季氏专权,卒逐昭公。乡使鲁君察于天变,宜无此害。今陛下以圣德居位,思政求贤,尧、舜之用心也。然而善祥未臻,阴阳不和,是大臣任政,一姓擅势之所致也。附枝大者贼本心,私家盛者公室危。唯明主躬万机,选同姓,举贤材,以为腹心,与参政谋,令公卿大臣朝见奏事,明陈其职,以考功能。如是,则庶事理,公道立,奸邪塞,私权废矣。”对奏,天子拜望之为谒者。时,上初即位,思进贤良,多上书言便宜,辄下望之问状,高者请丞相御史,次者中二千石试事,满岁以状闻,下者报闻,或罢归田里,所白处奏皆可。累迁谏大夫,丞相司直,岁中三迁,官至二千石。其后霍氏竟谋反诛,望之浸益任用。

    是时,选博士、谏大夫通政事者补郡国守、相,以望之为平原太守。望之雅意在本朝,远为郡守,内不自得,乃上疏曰:“陛下哀愍百姓,恐德化之不究,悉出谏官以补郡吏,所谓忧其末而忘其本者也。朝无争臣则不知过,国无达士则不闻善。愿陛下选明经术,温故知新,通于几微谋虑之士以为内臣,与参政事。诸侯闻之,则知国家纳谏忧政,亡有阙遗。若此不怠,成、康之道其庶几乎!外郡不治,岂足忧哉?”书闻,征入守少府。宣帝察望之经明持重,论议有余,材任宰相,欲详试其政事,复以为左冯翊。望之从少府出为左迁,恐有不合意,即移病。上闻之,使侍中、成都侯金安上谕意曰:“所用皆更治民以考功。君前为平原太守日浅,故复试之于三辅,非有所闻也。”望之即视事。

    是岁,西羌反,汉遣后将军征之。京兆尹张敞上书言:“国兵在外,军以夏发,陇西以北,安定以西,吏民并给转输,田事颇废,素无余积,虽羌虏以破,来春民食必乏。穷辟之处,买亡所得,县官谷度不足以振之。愿令诸有罪,非盗受财杀人及犯法不得赦者,皆得以差入谷此八郡赎罪。务益致谷以豫备百姓之急。”事下有司,望之与少府李强议,以为:“民函明阳之气,有好义欲利之心,在教化之所助。尧在上,不能去民欲利之心,而能令其欲利不胜其好义也;虽桀在上,不能去民好义之心,而能令其好义不胜其欲利也。故尧、桀之分,在于义利而已,道民不可不慎也。今欲令民量粟以赎罪,如此则富者得生,贫者独死,是贫富异刑而法不一也。人情,贫穷,父兄囚执,闻出财得以生活,为人子弟者将不顾死亡之患,败乱之行,以赴财利,求救亲戚。一人得生,十人以丧,如此,伯夷之行坏,公绰之名灭。政教一倾,虽有周、召之佐,恐不能复。古者臧于民,不足则取,有余则予。诗曰‘爰及矜人,哀此鳏寡’,上惠下也。又曰‘雨我公田,遂及我私’,下急上也。今有西边之役,民失作业,虽户赋口敛以赡其困乏,古之通义,百姓莫以为非。以死救生,恐未可也。陛下布德施教,教化既成,尧、舜亡以加也。今议开利路以伤既成之化,臣窃痛之。”

    于是天子复下其议两府,丞相、御史以难问张敞。敞曰:“少府左冯翊所言,常人之所守耳。昔先帝征四夷,兵行三十余年,百姓犹不加赋,而军用给。今羌虏一隅小夷,跳梁于山谷间,汉但令罪人出财减罪以诛之,其名贤于烦扰良民横兴赋敛也。又诸盗及杀人犯不道者,百姓所疾苦也,皆不得赎;首匿、见知纵、所不当得为之属,议者或颇言其法可蠲除,今因此令赎,其便明甚,何化之所乱?甫刑之罚,小过赦,薄罪赎,有金选之品,所从来久矣,何贼之所生?敞备皂衣二十余年,尝闻罪人赎矣,未闻盗贼起也。窃怜凉州被寇,方秋饶时,民尚有饥乏,病死于道路,况至来春将大困乎!不早虑所以振救之策,而引常经以难,恐后为重责。常人可与守经,未可与权也。敞幸得备列卿,以辅两府为职,不敢不尽愚。”

    望之、强复对曰:“先帝圣德,贤良在位,作宪垂法,为无穷之规,永惟边竟之不赡,故金布令甲曰‘边郡数被兵,离饥寒,夭绝天年,父子相失,令天下共给其费’,固为军旅卒暴之事也。闻天汉四年,常使死罪人入五十万钱减死罪一等,豪强吏民请夺假貣,至为盗贼以赎罪。其后奸邪横暴,群盗并起,至攻城邑,杀郡守,充满山谷,吏不能禁,明诏遣绣衣使者以兴兵击之,诛者过半,然后衰止。愚以为此使死罪赎之败也,故曰不便。”时,丞相魏相、御史大夫丙吉亦以为羌虏且破,转输略足相给,遂不施敞议。望之为左冯翊三年,京师称之,迁大鸿胪。

    先是,乌孙昆弥翁归靡因长罗侯常惠上书,愿以汉外孙元贵靡为嗣,得复尚少主,结婚内附,畔去匈奴。诏下公卿议,望之以为:乌孙绝域,信其美言,万里结婚,非长策也。天子不听。神爵二年,遣长罗侯惠使送公主配元贵靡。未出塞,翁归靡死,其兄子狂王背约自立。惠从塞下上书,愿留少主敦煌郡。惠至乌孙,责以负约,因立元贵靡,还迎少主。诏下公卿议,望之复以为:“不可。乌孙持两端,亡坚约,其效可见。前少主在乌孙四十余年,恩爱不亲密,边境未以安,此已事之验也。今少主以元贵靡不得立而还,信无负于四夷,此中国之大福也。少主不止,繇役将兴,其原起此。”天子从其议,征少主还。后乌孙虽分国两立,以元贵靡为大昆弥,汉遂不复与结婚。

    三年,代丙吉为御史大夫。五凤中匈奴大乱,议者多曰匈奴为害日久,可因其坏乱举兵灭之。诏遣中朝大司马车骑将军韩增、诸吏富平侯张延寿、光禄勋杨惲、太仆戴长乐问望之计策,望之对曰:“春秋恶士匄帅师侵齐,闻齐侯卒,引师而还,君子大其不伐丧,以为恩足以服孝子,谊足以动诸侯。前单于慕化乡善称弟,遣使请求和亲,海内欣然,夷狄莫不闻。未终奉约,不幸为贼臣所杀,今而伐之,是乘乱而幸灾也,彼必奔走远遁。不以义动兵,恐劳而无功。宜遣使者吊问,辅其微弱,救其灾患,四夷闻之,咸贵中国之仁义。如遂蒙恩得复其位,必称臣服从,此德之盛也。”上从其议,后竟遣兵护辅呼韩邪单于定其国。

    是时,大司农、中丞耿寿昌奏设常平仓,上善之,望之非寿昌。丞相丙吉年老,上重焉,望之又奏言:“百姓或乏困,盗贼未止,二千石多材下不任职。三公非其人,则三光为之不明,今首岁日月少光,咎在臣等。”上以望之意轻丞相,乃下侍中建章卫尉金安上、光禄勋杨惲、御史中丞王忠,并诘问望之。望之免冠置对,天子由是不说。

    后丞相司直緐延寿奏:“侍中谒者良使承制诏望之,望之再拜已。良与望之言,望之不起,因故下手,而谓御史曰‘良礼不备’。故事丞相病,明日御史大夫辄问病;朝奏事会庭中,差居丞相后,丞相谢,大夫少进,揖。今丞相数病,望之不问病;会庭中,与丞相钧礼。时议事不合意,望之曰:‘侯年宁能父我邪!’知御史有令不得擅使,望之多使守史自给车马,之杜陵护视家事。少史冠法冠,为妻先引,又使卖买,私所附益凡十万三千。案望之大臣,通经术,居九卿之右,本朝所仰,至不奉法自修,踞慢不逊攘,受所监臧二百五十以上,请逮捕系治。”上于是策望之曰:“有司奏君责使者礼,遇丞相亡礼,廉声不闻,敖慢不逊,亡以扶政,帅先百僚。君不深思,陷于兹秽,朕不忍致君于理,使光禄勋惲策诏,左迁君为太子太傅,授印。其上故印使者,便道之官。君其秉道明孝,正直是与,帅意亡愆,靡有后言。”

    望之既左迁,而黄霸代为御史大夫。数月间,丙吉薨,霸为丞相。霸薨,于定国复代焉。望之遂见废,不得相。为太傅,以论语、礼服授皇太子。

    初,匈奴呼韩邪单于来朝,诏公卿议其仪,丞相霸、御史大夫定国议曰:“圣王之制,施德行礼,先京师而后诸夏,先诸夏而后夷狄。诗云:‘率礼不越,遂视既发;相士烈烈,海外有截。’陛下圣德充塞天地,光被四表,匈奴单于乡风慕化,奉珍朝贺,自古未之有也。其礼仪宜如诸侯王,位次在下。”望之以为:“单于非正朔所加,故称敌国,宜待以不臣之礼,位在诸侯王上。外夷稽首称藩,中国让而不臣,此则羁縻之谊,谦亨之福也。书曰‘戎狄荒服’,言其来服,荒忽亡常。如使匈奴后嗣卒有鸟窜鼠伏,阙如朝享,不为畔臣。信让行乎蛮貉,福祚流于亡穷,万世之长策也。”天子采之,下诏曰:“盖闻五帝、三王教化所不施,不及以政。今匈奴单于称北藩,朝正朔,朕之不逮,德不能弘覆。其以客礼待之,令单于位在诸侯王上,赞谒称臣而不名。”

    及宣帝寝疾,选大臣可属者,引外属侍中乐陵侯史高、太子太傅望之、少傅周堪至禁中,拜高为大司马车骑将军,望之为前将军光禄勋,堪为光禄大夫,皆受遗诏辅政,领尚书事。宣帝崩,太子袭尊号,是为孝元帝。望之、堪本以师傅见尊重,上即位,数宴见,言治乱,陈王事。望之选白宗室明经达学散骑、谏大夫刘更生给事中,与侍中金敞并拾遗左右。四人同心谋议,劝道上以古制,多所欲匡正,上甚乡纳之。

    初,宣帝不甚从儒术,任用法律,而中书宦官用事。中书令弘恭、石显久典枢机,明习文法,亦与车骑将军高为表里,论议常独持故事,不从望之等。恭、显又时倾仄见诎。望之以为中书政本,宜以贤明之选,自武帝游宴后庭,故用宦者,非国旧制,又违古不近刑人之义,白欲更置士人,由是大与高、恭、显忤。上初即位,谦让重改作,议久不定,出刘更生为宗正。

    望之、堪数荐名儒茂才以备谏官。会稽郑朋阴欲附望之,上疏言车骑将军高遣客为奸利郡国,及言许、史子弟罪过。章视周堪,堪白令朋待诏金马门。朋奏记望之曰:“将军体周、召之德,秉公绰之质,有卞庄之威。至乎耳顺之年,履折冲之位,号至将军,诚士之高致也。窟穴黎庶莫不欢喜,咸曰将军其人也。今将军规橅云若管、晏而休,遂行日仄至周、召乃留乎?若管、晏而休,则下走将归延陵之皋,修农圃之畴,畜鸡种黍,俟见二子,没齿而已矣。如将军昭然度行,积思塞邪枉之险蹊,宣中庸之常政,兴周、召之遗业,亲日仄之兼听,则下走其庶几愿竭区区,底厉锋锷,奉万分之一。”望之见纳朋,接待以意。朋数称述望之,短车骑将军,言许、史过失。

    后朋行倾邪,望之绝不与通。朋与大司农史李官俱待诏,堪独白宫为黄门郎。朋,楚士,怨恨,更求入许、史,推所言许、史事曰:“皆周堪、刘更生教我,我关东人,何以知此?”于是侍中许章白见朋。朋出扬言曰:“我见,言前将军小过五,大罪一。中书令在旁,知我言状。”望之闻之,以问弘恭、石显。显、恭恐望之自讼,下于它吏,即挟朋及待诏华龙。龙者,宣帝时与张子蟜等待诏,以行污秽不进,欲入堪等,堪等不纳,故与朋相结。恭、显令二人告望之等谋欲罢车骑将军疏退许、史状,候望之出休日,令朋、龙上之。事下弘恭问状,望之对曰:“外戚在位多奢淫,欲以匡正国家,非为邪也。”恭、显奏:“望之、堪、更生朋党相称举,数谮诉大臣,毁离亲戚,欲以专擅权势,为臣不忠,诬上不道,请谒者召致廷尉。”时上初即位,不省“谒者召致廷尉”为下狱也。可其奏。后上召堪、更生,曰系狱。上大惊曰:“非但廷尉问邪?”以责恭、显,皆叩头谢。上曰:“令出视事。”恭、显因使高言:“上新即位,未以德化闻于天下,而先验师傅,既下九卿大夫狱,宜因决免。”于是制诏丞相御史:“前将军望之傅朕八年,亡它罪过,今事久远,识忘难明。其赦望之罪,收前将军光禄勋印绶,及堪、更生皆免为庶人。”而朋为黄门郎。

    后数月,制诏御史:“国之将兴,尊师而重傅。故前将军望之傅朕八年,道以经术,厥功茂焉。其赐望之爵关内侯,食邑六百户,给事中,朝朔望,坐次将军”天子方倚欲以为丞相,会望之子散骑中郎伋上书讼望之前事,事下有司,复奏:“望之前所坐明白,无谮诉者,而教子上书,称引亡辜之诗,失大臣体,不敬,请逮捕。”弘恭、石显等知望之素高节,不诎辱,建白:“望之前为将军辅政,欲排退许、史,专权擅朝。幸得不坐,复赐爵邑,与闻政事,不悔过服罪,深怀怨望,教子上书,归非于上,自以托师傅,怀终不坐。非颇诎望之于牢狱,塞其怏怏心,则圣朝亡以施恩厚。”上曰:“萧太傅素刚,安肯就吏?”显等曰:“人命至重,望之所坐,语言薄罪,必亡所忧。”上乃可其奏。

    显等封以付谒者,敕令召望之手付,因令太常急发执金吾车骑驰围其第。使者至,召望之。望之欲自杀,其夫人止之,以为非天子意。望之以问门下生朱云。云者好节士,劝望之自裁。于是望之仰天叹曰:“吾尝备位将相,年逾六十矣,老入牢狱,苟求生活,不亦鄙乎!”字谓云曰:“游,趣和药来,无久留我死!”竟饮鸩自杀。天子闻之惊,拊手曰:“曩固疑其不就牢狱,果然杀吾贤傅!”是时,太官方上昼食,上乃却食,为之涕泣,哀恸左右。于是召显等责问以议不详。皆免冠谢,良久然后已。

    望之有罪死,有司请绝其爵邑。有诏加恩,长子伋嗣为关内侯。天子追念望之,不忘每岁时遣使者祠祭望之冢,终元帝世。望之八子,至大官者育、咸、由。

    育字次君,少以父任为太子庶子。元帝即位,为郎,病免,后为御史。大将军王凤以育名父子,著材能,除为功曹,迁谒者,使匈奴副校尉。后为茂陵令,会课,育第六。而漆令郭舜殿,见责问,育为之请,扶风怒曰:“君课第六,裁自脱,何暇欲为左右言?”及罢出,传召茂陵令诣后曹,当以职事对。育径出曹,书佐随牵育,育案佩刀曰:“萧育杜陵男子,何诣曹也!”遂趋出,欲去官。明旦,诏召入,拜为司隶校尉。育过扶风府门,官属掾史数百人拜谒车下。后坐失大将军指免官。复为中郎将使匈奴。历冀州、青州两部刺史,长水校尉,泰山太守。入守大鸿胪。以鄠名贼梁子政阻山为害,久不伏辜,育为右扶风数月,尽诛子政等。坐与定陵侯淳于长厚善免官。

    哀帝时,南郡江中多盗贼,拜育为南郡太守。上以育耆旧名臣,乃以三公使车载育入殿中受策,曰:“南郡盗贼群辈为害,朕甚忧之。以太守威信素著,故委南郡太守,之官,其于为民除害,安元元而已,亡拘于小文。”加赐黄金二十斤。育至南郡,盗贼静。病去官,起家复为光禄大夫执金吾,以寿终于官。

    育为人严猛尚威,居官数免,稀迁。少与陈咸、朱博为友,著闻当世。往者有王阳、贡公,故长安语曰“萧、朱结绶,王、贡弹冠”言其相荐达也。始育与陈咸俱以公卿子显名,咸最先进,年十八,为左曹,二十余,御史中丞。时,朱博尚为杜陵亭长,为咸、育所攀援,入王氏。后遂并历刺史、郡守相,及为九卿,而博先至将军上卿,历位多于咸、育,遂至丞相。育与博后有隙,不能终,故世以交为难。

    咸字仲君,为丞相史,举茂材,好畤令,迁淮阳、泗水内史,张掖、弘农、河东太守。所居有迹,数增秩赐金。后免官,复为越骑校尉、护军都尉、中郎将,使匈奴,至大司农,终官。

    由字子骄,为丞相西曹卫将军掾,迁谒者,使匈奴副校尉。后举贤良,为定陶令,迁太原都尉,安定太守。治郡有声,多称荐者。初,哀帝为定陶王时,由为定陶令,失王指,顷之,制书免由为庶人。哀帝崩,为复土校尉、京辅左辅都尉,迁江夏太守。平江贼成重等有功,增秩为陈留太守,元始中,作明堂辟雍,大朝诸侯,征由为大鸿胪,会病,不及宾赞,还归故官,病免。复为中散大夫,终官。家至吏二千石者六七人。

    赞曰:萧望之历位将相,籍师傅之恩,可谓亲昵亡间。及至谋泄隙开,谗邪构之,卒为便嬖宦竖所图,哀哉!不然,望之堂堂,折而不桡,身为儒宗,有辅佐之能,近古社稷臣也。

    <b>译文</b>

    萧望之字长倩,束海郡兰陵县人,后来迁徙到杜陵。世代以种田为业,到了萧望之,爱好学问,研究齐诗,师从同县的后仓将近十年。根据制度到太常门下学习,又师从以前的同学博士白奇,还跟随夏侯胜讨问论语、仪礼。丧服。京师的儒生们都称赞他。

    当时大将军霍光执政,长史丙吉推荐儒生王仲翁和萧望之等几人,都被召见。这以前,左将军上官桀与盖邑公主阴谋刺杀霍光,霍光就诛杀了上官桀等人,之后出入自加防备。必须接见的官吏百姓,都要脱衣搜身,去除兵器,由两个官吏挟持着。惟独萧望之不肯听从,自己从小门退出说:“不愿谒见。”官吏气势汹汹地拉他。霍光听说这个情况,就告诉官吏不要挟持他。萧望之来到霍光面前,规劝他说:“将军凭仗功勋和德行辅佐年幼的皇帝,将要推行宏大的教化政策,以达到协调和平的统治,所以天下的士人都伸长脖颈,踮起脚跟,争相要亲身效力,来辅佐高明的您。现在要拜见您的士人都要先脱衣搜身受到挟持,这恐怕不合周公辅佐成王时一饭三吐哺,一沐三握发以招致寒士之礼吧。”当时霍光惟独不任用萧望之,而王仲翁等人都补任大将军史。三年之中,王仲翁升至光禄大夫给事中,萧望之因为考中甲科才作了郎官,代理小苑东门候。王仲翁出入有奴仆跟从,下车进门,前传后呼,甚是尊宠,他回头对萧望之说:“你不肯遵循常规,反而衹作了个守门官。”萧望之说:“各行其志。”

    几年之后,因为弟弟犯法而连坐,不能再担任皇宫警卫,被免职还乡做了郡吏。到御史大夫魏相任用萧望之作属官,经考核任命为大行治礼丞。

    这时大将军霍光去世,他的儿子霍禹又担任大司马,他的侄子霍山任尚书,亲属都在皇宫裹当警卫侍从。地节三年夏天,京师下冰雹,萧望之为此向皇帝上疏,希望皇帝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讲述天灾异象的意旨。宣帝在民间听说过萧望之的名声,说: “这是束海的萧生吗?将他带给少府宋畸问明情况,让他不要有所隐讳。”萧望之回答了询问,他认为“春秋记载鲁昭公三年大降冰雹,当时季氏专权,最终流放了鲁昭公。假如过去鲁昭公察觉了天灾的征兆,应该没有这场灾祸。现在陛下凭仗圣明之德居于皇帝的位置,思考政事寻求贤能,这是尧舜治理大下的用心。然而祥瑞之兆还未出现,阴阳不和,这是大臣执政,一姓专权所致。树枝过大会伤害树干,大臣的权势过大就会危及朝廷。衹有圣明的君主亲自治理国家万事,选拔同姓,举用贤才,将他们当做心腹之人,与他们谋划政事,命令公卿大臣上朝向皇帝汇报情况,明白地说出自己的责任,来考察他们的功劳才干。像这样,各种事情就能得到处理,公正之道得以树立,奸邪之途被堵塞掉,私家的权力就废除了。”这番对答上报给皇帝,宣帝就任命萧望之作了谒者。当时宣帝刚刚登上皇位,希望提拔贤良之士,很多人都上书陈述利国利民的策略,宣帝经常把这些奏摺交给萧望之询问利弊,高明的就请丞相、御史选用,次等的交给九卿试用,一年之后再把情况上报,下等的给予批覆,或者罢官遣归家乡,萧望之所禀报处理的都被批准。他连续升迁到谏大夫,丞相司直,一年之内三次升官,作到二千石级的官员。之后霍氏竟然因为谋反被诛杀,萧望之就更加受到重用。

    造时正在挑选通达政事的博士和谏大夫担任郡守国相,派萧望之作平原太守。萧望之一向愿在朝廷任职,派他到远处作郡守,心裹不太合意,就上奏摺说:“陛下体恤百姓,担心德政教化不能普及,将谏官都派出去担任地方官,正所谓担忧事物的末节而忘记了它的根本。朝中没有谏官皇帝就不能发现过错,京城裹没有通达之士皇帝就无法听到善言。希望陛下选拔明了经术,通晓历史而能掌握新形势,精通事理的深谋远虑之士作为朝中大臣,参与政务。诸侯听说这个情况,就知道国家采纳忠谏之言,担心政治,没有阙失遣漏。像这样坚持不懈,周成王、周康王时候的统治差不多就能实现了吧!地方郡县治理不好,难道值得忧虑吗?”他的奏摺被呈进后,就被征调进朝廷管理少府。宣帝了解到萧望之明晓经学,处事稳重,议事论理留有余地,才干胜任宰相,就想仔细考察他处理政务的能力,又派他当左冯翊。萧望之从少府调出降低职位,害怕是得罪了皇帝,就上书称病请假。皇帝知道了这件事,派侍中成都侯金安上传达旨意说:“朝廷所用之人都经过治理民众以考察功绩。您从前当平原太守时间很短,所以再将您派到三辅去考察,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的话。”萧望之即刻到职任事。

    这一年西羌反叛,汉朝派遣后将军去讨伐。京兆尹张敞上书说:“国家的军队在边疆,军队夏天出发,陇西郡以北,安定郡以西,官吏和百姓都参与供给运转,农业会荒废很多,从前也没有余粮储备,虽然羌虏的叛乱被击破了,但是第二年春天民众的粮食必定匮乏。贫穷偏僻的地方,想用钱买也得不到,县裹的官库粮食不足以赈济他们。希望朝廷命令那些罪犯,除非是抢劫钱财、杀人和犯重罪不能赦免的,都可以有差别地送粮食到这八个郡来赎罪。务必要积聚粮食来预备给百姓的急难。”这个事情交给有关的部门处理,萧望之和少府李彊则持有异议,认为“民众有邪正两种气质,既有坚守正义的心愿,又有追逐利益的欲望,就在于教化的引导。尧,不能完全去除民众追逐利益的欲望,却能让他们的逐利之欲不胜遇他们的守义之心;即使桀在统治,也不能去除民众坚守正义的愿望,却能让他们的守义之心不胜过他们的逐利之欲。所以尧、桀的分别,不过在于正义和利益两个方面而已,引导民众不可以不谨慎。现在想让民众捐粮食来赎罪,这样富有的人就得以生存,贫穷的人衹有死路一条,这是穷人富人受到的刑罚不同,法律也不一致了。依照人之常情,贫穷的人,父亲兄长被囚禁,听说出钱可以救其性命,他们的儿子和弟弟将不顾死亡的威胁,败乱的行径,去夺取钱财,以求救出亲戚。一人得以生存,十人因此丧命,这样,伯夷那样的德行被破坏,公绰的美名堙灭。政治教化一旦倾颓,即使有周公、召公来辅佐,恐怕也不能恢复。古代粮食储存在民众那裹,国库不足就取之于民,有余就给他们。诗经说‘帝王的恩泽应该给那些可怜的人,怜悯那些鳏夫寡妇’,这是帝王惠泽下民。又说‘下雨了,先润泽公田,再润泽我们自己的田地,,民众尊重帝王的利益。现在有征伐西部边境的战役,百姓荒废了农作业,即使每户收赋税每人捐钱财来解救他们的穷困,这也是古来就通行的原则,百姓不会认为不对。让那些罪犯的子弟冒死去营救亲人,恐怕不可以。陛下普及德行教化,教化已经成功,尧舜也超不过您。现在提议开辟财路却损害已经成功的教化,臣为之痛心”

    当时皇帝又一次将他们的建议交给两府权衡,丞相、御史大夫拿这些诘难质问张敞。张敞说:“少府和左冯翊所说的,不过是庸人的见解。以前先帝讨伐四方夷狄,战争进行了三十多年,还不给百姓增加赋税,同时军队的给养充足。现在西羌虏寇是一个角落裹的小族,在山谷中叫嚣强横,汉朝衹要命令罪人出钱减罪来诛灭他们,这样做名声会比骚扰良民、横征赋税好得多。另外那些强盗和杀人犯不合道义,为百姓所痛恨,都不可以赎罪;为首的窝藏犯、明知故放罪犯的人,损人利己者之类,议论者中有人认为他们的刑罚可以蠲免,现在因为这个命令可以赎罪,它的益处很明显,扰乱了什么教化呢?甫刑中的刑罚,小的过错赦免,较轻的罪可以赎罪,有用钱赎罪的等级,由来已久,哪会为此而出现盗贼?我在朝廷做官二十多年,曾经听说罪人赎免的事,却没有听说过盗贼因此出现。我私下裹可怜痉州被寇贼扰乱,正是秋收之时,百姓还有饥饿困乏的,有得病死在道路上的,更何况来年春天将会有更大的困难呢!不早早思虑赈济百姓的方法,却引用一般的原则来责难,恐怕后来要担更大的责任。庸人可以和他一起遵守常规,不可以和他商议权变之事。我有幸能跻身列卿,把辅佐两府作为职责,不敢不尽自己的力量。”

    萧望之、李彊又反驳说: “先帝圣明仁德,贤良之士在朝廷任职,制订宪章,颁布法令,作为永久的制度,长久地考虑边境百姓的生活困难,所以金布令甲第一篇中说‘边境郡县数次遭遇战祸,经受饥寒交迫之苦,百姓不能享尽天年就会夭折,父子离散,命令天下民众共同供给他们的费用,,原来是为战争突然发生做准备。听说天汉四年,曾经让死刑犯交纳五十万钱免去死罪减刑一等,豪强、官吏和民众请求、抢夺、借贷,甚至作盗贼谋取钱财来赎罪。那以后奸诈邪恶的人横行霸道,众多的盗贼同时出现,发展到攻打城市,杀害郡守,这些人漫山遍野,官吏无法禁止,国家公开命令派遣绣衣使者来带领军队攻击他们,诛杀的人超过半数,然后才衰落消失。我们认为这是让死刑犯赎罪而导致的,所以说这样做不恰当。”这时丞相魏相、御史大夫丙吉也认为西羌反贼将要被击溃,转运的供给基本上可以满足需要,没有实施张敞的建议。萧望之任左冯翊三年,都城裹的人都称赞他。被提升为大鸿胪。

    在此之前乌孙国王翁归靡通过长罗侯常惠递交文书,愿意把汉朝的外孙元贵靡作为继承人,希望能够再次迎娶少公主,结为姻亲归附汉朝,背叛匈奴。皇帝下诏让公卿商议这件事,萧望之认为乌孙是边远的地域,轻信他们的好话,远离万里缔结婚姻,不是长久之计。皇帝不听。神爵二年,派遣长罗侯惠为使节护送公主许配给元贵靡。还没有出边境,翁归靡死了,他的侄子狂王违背约定自立为王。常惠从塞下给皇帝上书,希望让公主暂时停留在敦煌郡。常惠到乌孙,用负约的事责备他们,于是立元贵靡为王,回来迎接公主。皇帝下诏让公卿商议,萧望之又认为“不可以。乌孙首鼠两端,不能坚守信约,这样的后果已经看见。从前的那位公主在乌孙四十多年,夫妻感情不深,边境并未因此安定,这已经是事情的征验了。现在少公主因为元贵靡不能继承王位而回来,确实没有辜负四方夷族,这是汉朝的大好事呀。少公主不留下来,徭役将会兴起,事情的根源就在造裹。”皇帝听从了他的建议,召公主回朝。后来乌孙虽然分为两个并立的国家,将元贵靡立为大国王,汉也不再和他缔结婚姻。

    神爵三年,萧望之代替丙吉做御史大夫。五凤年间匈奴大乱,论者大多认为匈奴为害很长时间,可以趁它内乱发兵消灭它。皇帝下韶派遣中朝大司马车骑将军韩增、富平侯张延寿、光禄勋杨惮、太仆戴长乐询问萧望之有何计策,萧望之应对说:“据春秋记载晋国士句率领军队侵略齐国,听说齐侯去世,就率领军队回国了,君子称赞他不征伐正在办丧事的国家,认为他的恩德足以使齐国新国君佩服,道义足以震动诸侯。从前的单于仰慕我朝教化,一心向善,以弟辈自居,派遣使者请求和亲,四海之内的人们都很高兴,夷狄各族没有不听说的。条约没有奉行到底,单于不幸被叛臣所杀,现在去讨伐它,是趁别人内乱而幸灾乐祸的行为,他们一定会逃走远避。不以仁义而战,恐怕劳而无功。应该派遣使者吊唁慰问,在他们衰弱的时候帮助他们,在他们有困难的时候救助他们,四方夷狄,都会佩服汉朝的仁义。如果因此承蒙恩惠能复归王位,一定会向汉朝称臣,这是一件盛大的德政。”皇帝听从他的建议,其后终于派军队护送辅佐呼韩邪单于安定了他的国家。

    当时大司农中丞耿寿昌上奏建议设立常平仓,皇帝认为很好,萧望之反对。丞相丙吉年老,受到皇帝敬重,萧望之又上奏说:“有些老百姓生活困乏,盗贼不断出现,二千石级的官员多有能力低下不称职的。三公的人选不当,日月星辰就会失去光辉,今年正月日月无光,责任在我们大臣身上。”皇帝认为萧望之的意思是轻视丞相,于是命令侍中建章卫尉金安上、光禄勋杨惮、御史中丞王忠,一起质问萧望之。萧望之脱下官帽辩论,皇帝因此不高兴。

    后来丞相司直鲧延寿上奏: “侍中谒者良奉旨下韶给萧望之,他衹拜了两拜。良和萧望之说话,萧望之不起立,还故意垂下双手,反而告诉御史说‘良礼节不周。按旧例丞相有病,第二天御史大夫就要问候病情;上朝时在大殿中聚会,御史大夫应在丞相后面,丞相道别,大夫稍微前进,作揖。现在丞相数次生病,萧望之不去探病;在大殿聚会,和丞相用相同的礼节。有时议事意见不合,萧望之说: ‘君侯您的年纪难道能做我的父辈吗!’知道御史不得擅自使用权力,萧望之却多次派留守官吏自备车马,回杜陵照看家事。让少史戴着法冠为他的妻子引路,又派他们去做买卖,这些人私下给他补助一共有十万三千。萧望之是大臣,通晓经术,职位在九卿之上,为众人所仰慕,竟然至于不守法不注意修养,傲慢不逊,贪污所监管的财物达二百五十以上,请允许逮捕囚禁治罪。”皇帝立即下策给萧望之说: “有关官员上告你苛求我派遣的使者礼节不周,遇到丞相没有礼貌,听不到你廉洁的名声,傲慢不逊,无法扶持朝政,不能做百官的表率。你不深入思考,陷入这种污秽的境地,我不忍心让你受到法律的制裁,就派光禄勋杨惮传达韶令,把你降职为太子太傅,给予印绶。把原来的印绶交给使者,然后就去上任。你应该遵守道德,彰明孝义,端正自己的思想品行,不要有什么过失,不要有什么别的话。”

    萧望之被降职以后,黄霸接任御史大夫。几个月之后,丙吉去世,黄霸接任丞相。黄霸去世,于定国又接替他,萧望之就被废用,不能做丞相。当太傅,给皇太子讲授论语和仪

    礼。丧服。

    当初,匈奴呼韩邪单于来朝见,皇帝下诏让公卿议论召见的礼仪,丞相黄霸、御史大夫子定国以为: “圣明帝王的制度,施行德政,推行礼制,先京都而后地方,先国内而后境外。诗经说:‘遵循礼节不越位,四处视察得以推广;相土的威德壮壮烈烈,四海之外都要拥戴。,陛下圣明仁德充满天地之间,光辉普照四方极远之地,匈奴单于仰慕我国的风俗教化,捧着珍宝前来朝贺,从古至今还未有过。接见他的礼仪应该和诸侯王一样,位置在诸侯王以下。”萧望之认为“单于不实行我们的历法制度,所以称做敌国,应该以不称臣的礼节相待,位置在诸侯王之上。外夷叩头自称属国,汉朝谦让不称其为臣,这是笼络的道理,通达谦虚带来的福气。尚书说‘戎狄荒忽归附’,是说他们前来归附,但地处偏远反覆无常。如果匈奴的后代终有流窜抢掠的行动,没有来朝拜进贡,不能算做是叛臣。诚信谦让推行到蛮貉之地,福运继承流传到无穷无尽,这是千秋万代的长远之计。”皇帝采纳了他的意见,下诏书说:“听说五帝三王对教化无法推行的地方,也不用政令统治。现在匈奴单于自糊匕边的属国,定时来朝拜,我的能力有所不及,德政不能加于远方的他们。就用客人的礼仪招待他,让单于的位置在诸侯王之上,行礼谒见时称臣而不称名字。”

    等到宣帝卧病在床,选择可以托付后事的大臣,召外戚侍中乐陵侯史高、太子太傅萧望之、少傅周堪到宫中,封史高为大司马车骑将军,萧望之为前将军光禄勋,周堪为光禄大夫,都接受遣韶辅政,领尚书事。宣帝去世,太子继承帝号,就是孝元帝。萧望之、周堪本来以师傅的身份被皇帝尊重,皇帝即位之后,数次在闲暇时召见,讨论治乱之道,陈述做帝王的事情。萧望之推荐皇族中通晓经术学问的散骑谏大夫刘更生做给事中,和侍中金敞一起在皇帝左右任拾遣之职。四人同心谋划计议,用古代的制度劝勉引导皇帝,有很多事情希望扶持和纠正,皇帝对他们非常信任并采纳他们的意见。

    当初,宣帝不大信奉儒术,而信奉法家,而中书宦官掌权。中书令弘恭、石显长期管理中枢机要,熟悉条文法令,也和车骑将军史高互为表裹,议论朝政经常独自坚持旧例,不听从萧望之等人的意见。弘恭、石显又经常因为意见偏执狭隘被人驳倒。萧望之认为中书是政治的关键职务,应当用贤明的人选,从武帝在后宫游宴,任用宦官,但并非国家的传统制度,又违背古时不接近受过刑罚的人的原则,陈述想要用士人替换的想法,从此和史高、弘恭、石显非常抵触。元帝刚刚继位,处事谦让难以改变旧规,商议许久不能决定,就将刘更生调任宗正。

    萧望之、周堪数次推荐有名的儒生和优秀人才来任谏官。会稽郑朋私下想攀附萧望之,就上疏说车骑将军史高派遣宾客到郡国裹做坏事谋求私利,还谈到许、史两家子弟的罪行。皇帝把奏章交给周堪看,周堪上奏让郑朋在金马门等待命令。郑朋给萧望之上书说:“将军亲身实践周公、召公的德政,具备孟公绰的才质,拥有卞庄的威严。到了六十岁的时候,身居重臣之位,官职达到将军,实在是士的最高成就呀。田野黎民没有不欢喜的,都说将军是国家的人才。现在将军追求的目标是管仲、晏子呢?还是废寝忘食勤于政事的周公、召公呢?如果像管仲晏子就罢休了,那么在下就要像季札那样回延陵山野之中,修整农田,养鸡种黍,等着让两个儿子有所成就,我就这样到老得没牙齿吧。如果将军光明正大超越常行聚集心思,堵塞邪气歪风的危险小路,宣扬中庸的正常政治,振兴周公、召公的遣业,亲自日夜操劳,兼听各种意见,那么在下愿意竭尽区区之力,磨炼锋芒,贡献万一之力。”萧望之接纳了郑朋,尽心地接待他。郑朋则屡次称赞萧望之,贬低车骑将军,说许氏、史氏的过失。

    后来郑朋行奸邪之事,萧望之和他断绝关系,不再往来。郑朋和大司农史李宫一起等待任命,周堪单独推荐李宫做黄门郎。郑朋是楚地的人,心中怀恨,转而要求加入许、史,推脱所说许、史两家坏话的责任说: “这都是周堪、刘更生教给我的,我是关东人,怎么会知道这些呢?”于是侍中许章上奏皇帝请求召见郑朋。郑朋出宫后扬言说:“我被召见了,报告了前将军小过五条,大罪一条。中书令在旁边,知道我所说的情况。”萧望之听说这件事,就用它来责问弘恭、石显。石显、弘恭害怕萧望之自己申诉,皇帝会把这个案件交给别的官吏,就要挟郑朋和待诏华龙。华龙在宣帝时和张子娇等人待诏,因为品行不端没有被任用,想依附周堪等人,周堪等人不接纳他,所以和郑朋结交。弘恭、石显命令二人上告萧望之等人想要罢免车骑将军并疏远许、史两家的情况,等待萧望之出朝休假之曰,指使郑朋、华龙上告他们。这件事交给弘恭问明情况,萧望之应对说: “外戚担任要职多数奢侈淫侈,我是为了匡扶国家,不是要干坏事。”弘恭、石显上奏“萧望之、周堪、刘更生勾结朋党互相推举,多次诽谤大臣,攻击离间皇亲国戚,想要凭此专权揽势,作为臣子不忠心,欺骗皇帝不讲道义,请谒者传唤他们并送交廷尉。”当时皇帝刚刚继位,不明白“谒者传唤送交廷尉”就是开入监狱,准许了他们的奏摺。后来皇帝召见周堪、刘更生,回答说已关进监狱。皇帝大吃一惊说:“不就是让廷尉问明情况吗?”拿这件事责备弘恭、石显,他俩都叩头谢罪。皇帝说:“让他们出来办事。”弘恭、石显就派史高说:“皇帝刚刚继位,还没有以道德教化使天下人听闻,而首先审问师傅,既然将九卿大夫下狱,应该通过审问然后减刑。”当时就下诏给丞相和御史大夫:“前将军萧望之教授我八年,没有别的罪过,现在事实为时已久,记忆不清难以说明。应当赦免萧望之的罪过,收回前将军光禄勋印绶,和周堪、刘更生都免职成为庶人。”而郑朋做了黄门郎。

    几个月之后,皇帝下诏书给御史大夫:“国家将要兴隆,应该尊重师傅,原前将军萧望之教导我八年,用经学来导引我,他的功劳很大。应赐萧望之关内侯的爵位,食邑六百户,任给事中之职,每月初一、十五朝拜,座位次于将军。”天子正想倚靠他做丞相,遇到萧望之的儿子散骑中郎萧伋上书申诉萧望之以前的冤屈,此事被交给有关部门,回报“萧望之从前的罪过明明白白,没有诬陷之事,而他却指使儿子上书申诉,引用表明自己无辜的诗,有失大臣的礼仪,对皇帝不敬,请予以逮捕。”弘恭、石显等人知道萧望之素有高尚的气节,不肯屈服受侮辱,建议说:“萧望之从前任前将军辅佐国政,想排斥许、史两家,专权控制朝政。侥幸没被治罪,又被赐予爵位食邑,参与讨论国家政治,不悔改过错思服罪行,还心裹怀着怨恨,指使儿子上书,把不是归于皇帝,自以为凭着师傅的身份,终究不会被治罪。如果不让萧望之在牢狱中受些侮辱,堵塞他不满的心情,那么圣朝就无法给他施以恩泽。”皇帝说:“萧太傅为人素来刚直,怎么肯接受官吏的审问?”石显等人说:“人的生命至关重要,萧望之所犯的罪,是说错了话的小罪,一定不会让您担心的。”皇帝就批准了他的报告。

    石显等人将皇帝的批覆封好交给谒者,下令亲手交给萧望之,于是命令太常火速带领执金吾骑兵飞驰去包围他的宅第。使者到,传萧望之。萧望之想自杀,他的夫人阻止了他,认为这不是皇帝的旨意。萧望之以此询问门生朱云。朱云是一个爱好名节的人,就劝萧望之自杀。当时萧望之仰天长叹说:“我曾经担任过将相之职,年纪也已超过六十岁,年老而进监狱,苟且偷生,不也太鄙陋了吗厂就叫着朱云的字说:“游,取和药来,我宁可死也不久留人世!”终于喝毒酒自杀了。皇帝听说这件事十分震惊,拍手叹气说:“先前我就怀疑他不肯进牢狱,结果真的杀了我的好老师!”当时太官刚刚端上午餐,皇帝就推开饭食,为萧望之哭泣,悲哀之情感动了左右侍从。立刻召来石显等人以计划不周详责问他们。他们都脱下帽子谢罪,很长时间才作罢。

    萧望之有罪而死,有关部门请求废除他的爵位封邑。皇帝却下诏加恩,长子萧伋继承关内侯。皇帝追思萧望之不能忘怀,逢年过节就派使者祭祀萧望之的坟墓,整个元帝时代都是如此。萧望之有八个儿子,做到大官的有萧育、萧咸、萧由。

    萧育字次君,年轻时因父恩荫任太子庶子。元帝登基,担任郎官,因为有病免职,后来当御史。大将军王凤因为萧育其父之名望和他自己才能突出,任命他为功曹,升任谒者,担任出使匈奴的副校尉。后来做茂陵县令,遇到考察,萧育名列第六。而漆县县令郭舜排最后一名,被责备,萧育给他讲情,扶风发怒说:“你考第六名,自己才脱身,有什么功夫替同僚说情呢?”等到考试完毕出场,传召茂陵令到后曹去,要让他汇报任职期间的情况。萧育径直走出后曹,文书跟着拉住他,萧育按住佩刀说:“萧育是杜陵的大丈夫,为什么要到后曹!”就急步走出,想弃官而去。第二天早晨,皇帝下诏将他召入,任命为司隶校尉。萧育经过扶风府门口,官员掾史几百人在车前拜见。后来因违背大将军的意旨而免官。又担任中郎将出使匈奴。历任冀州、青州两郡刺史,长水校尉,泰山太守,进京任大鸿胪。因为鄂县有名的盗贼梁子政凭仗山势为害一方,很久未能捉拿伏法,萧育任右扶风敷月之后,将梁子政一伙尽数诛杀。后来因为和定陵侯淳于长特别要好而被免官。

    哀帝时候,南郡一带长江水面多有盗贼,封萧育为南郡太守。皇帝因为萧育是耆宿名臣,就用三公使用的车子将萧育载入宫中接受策命,说:“南郡盗贼成群为害百姓,我非常担心这件事。因为太守一向威望很高,所以委任做南郡太守,到任之后,衹应为民除害,维护安全。不要拘于小节。”赏赐黄金二十斤。萧育到南郡,盗贼被消灭。因病免官,又任命为光禄大夫执金吾,在职位上享尽天年。

    萧育为人威严勇猛,做官数次被免职,很少提升。小时候和陈咸、朱博为友,在当时很有名。过去有王阳、贡公是好友,所以长安有句俗话说:“萧育、朱博结绶交好,王阳、贡公弹冠相知”是说他们互相推荐以至显达。开始时萧育和陈咸都因为是公卿的儿子而闻名,陈咸是最早进宫的,十八岁任左曹,二十多岁任御史中丞。当时朱博还是杜陵亭长,受陈咸、萧育所引荐,进入王氏门下。后来同时担任刺史、郡守、国相,到后来任九卿。朱博先任将军上卿,经历的官位比陈咸、萧育多,一直到丞相。萧育和朱博后来有嫌隙,不能善终,所以世人认为交朋友是件难事。

    萧感字住,做丞相史,被举为茂才,任绖歧县令,升迁进堡、回j11内史,张拯、王递、迥塞太守。所到之处有政绩,多次增加俸禄和赏赐黄金。后来被免官,又担任越骑校尉、护军都尉、中郎将,出使匈奴,官至大司农,在职位上去世。

    萧由字子骄,任丞相西曹卫将军掾,升为谒者,任出使匈奴副校尉。后来被举荐贤良,任定陶县令,升为太原都尉,安定太守。治理州郡有声望,很多人称赞和举荐他。当初,哀帝做定陶王时,萧由任定陶令,违背了定陶王的意思,很快,朝廷罢免萧由为百姓。哀帝去世,任复土校尉、京辅左辅都尉,升为江夏太守。因扫平长江上的盗贼成重等人有功,增加俸禄任陈留太守。元始年间,修筑明堂和辟雍,召集诸侯王大举朝会,征召萧由任大鸿胪,恰巧他有病,不能主持礼仪接待宾客,回去任原来的官职,因病免职。后来又任中散大夫,在官任上去世。萧家做到二千石级官员的有六七人。

    赞曰:萧望之官至将军和副丞相,凭藉做皇帝师傅之恩,可以说和皇帝是亲密无间。等到计谋泄露,嫌隙产生,说坏话的和奸邪之人陷害他,最终被佞臣宦官小人所害,可怜呀!不然的话,萧望之堂堂正正,宁折不挠,身为儒生泰斗,有辅佐皇帝的才能,近乎古代的社稷之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