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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狗过了一会儿才有反应,咂咂嘴,懒洋洋地嘟哝:“以前都是小花跟我一起睡的,我还以为是小花在叫呢。”
叶荣秋顿时板起了脸,老大不高兴。他不知道小花是谁,但是他觉得黑狗的生活很不检点,令人生厌:“谁是小花?”
黑狗打着哈欠道:“老捏儿养的猫,老往我怀里钻。”
叶荣秋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小声嘀咕道:“你对动物那么好,怎么对人那么坏?”
黑狗好笑:“二少爷,你做人有点儿良心。我对你坏?我每天还帮你揉脚。”
叶荣秋听了居然觉得很受用。大约是他太想家了,心里觉得寂寞,想黑狗陪他说说话,于是过了一会儿又问道:“那你……为什么对我好?”
黑狗老大不耐烦:“为啥?因为我是个方脑壳!”(方脑壳:傻)
叶荣秋撇嘴:“瓜娃子。”
过了一会儿,叶荣秋又问他:“你刚离家那会儿……”
黑狗不耐烦地打断了:“你个瘟伤!我要睡喽!”
叶荣秋被他呛着了,恼怒地翻了个身,不再跟他扯皮。然而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觉得心里很难过。白天知道暂时回不了重庆的时候还没有这么难过,可现在后知后觉心里觉出味儿来了,就恨不得自己能长了翅膀飞回去。以前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如今离开了,才发觉自己居然是那么依恋那些亲人。可他已经决定要去武汉了,一时半会儿是不能回重庆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这一去会是一个很长久的别离,会很久很久都不能再见到他的父亲和哥哥。
他难受极了,不知道该怎么发泄,很想抓住什么东西好让自己不要那么害怕。这时候他又有点后悔推开了黑狗刚才的那个拥抱。黑狗的怀抱很结实很温暖,他现在需要的就是那个。
然而叶二少爷是无论如何不可能提出要求一个男人抱自己的,更何况那个男人是黑狗。可他心里抓心挠肝的难受,于是他故作不经意地翻了个身,离黑狗近了些。可这还是不够,他觉得身上的被子很薄,有点清冷。
“黑狗?”
“小黑?”
“表叔叔?”
叶荣秋试着轻轻叫了几声,黑狗都没理他,看来是睡着了。
叶荣秋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有点古怪,他几番张嘴,又默默闭上,似乎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纠结了一会儿,叶荣秋再次张嘴,很轻很轻地叫了一声——“喵。”
这一声叫出来之后,叶荣秋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巴掌!他觉得自己疯了,居然做出如此愚蠢可笑之事,那么多年的矜贵和教养都让狗给吃了,简直辱没祖宗!
就在他心砰砰乱跳的时候,黑狗翻了个身,长臂一捞,把他像小花一样捞进了怀里。
叶荣秋极度紧张地打量着黑狗的脸,怕他听清了刚才自己做的荒唐可笑之事。但是黑狗睡得很沉,一点反应也无。叶荣秋总算放下点心:如果黑狗这家伙醒着,并且听见了,他不趁着这机会对自己大加嘲讽挖苦才怪了!既然他不吭声,他就一定没听见!
叶荣秋松了口气,这下觉得好受多了,便也闭上眼睡去了。
大约是这一晚睡的太亲近,第二天早上就出事了。清早叶荣秋感觉有根热乎乎硬挺挺的东西在自己腰臀间蹭来蹭去,蹭的他十分难受,于是他迷迷糊糊地伸手抓了一把,就抓住了一根棍子似的东西。那东西在他掌心里跳动了两下,然后叶荣秋就觉得自己的手心里湿了。
几秒钟之后,叶荣秋终于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触电一样蹦了起来,不可思议地看了眼自己手上黏腻腻的白色液体,立刻对黑狗怒目而视。
黑狗还没睡醒,舒服的哼了两声,翻了个身还打算继续睡,结果却被身边人愤怒的吼声吵醒了:“我日你先人!”
黑狗迷迷糊糊地张开眼,不耐烦地问道:“咋个的么?”他看到叶荣秋出离愤怒的神情,一时还有点回不过神来,过了一会儿才终于回想起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愣了一下,不大情愿地说:“搞撒子嘛,原来是你噻。”
叶荣秋看他这副嫌弃的嘴脸,差点就气昏了。
叶家这位二少爷心气极高,觉得谁都配不上自己,活了二十二岁并没有和谁行过鱼水之欢,因为他觉得众人皆脏我独圣洁。所以他是不大能理解男人那种身不由己的愿望的。现在他被人玷污了,可玷污他的人竟然还敢嫌弃他?!黑狗以前被黄三爷带进欢场快活过几次,可是他心里抗拒任何会上瘾的东西,因此除了黄三爷带他去,他自己没找人办过这档子事。可他明白人事,血气方刚,难免总会有脑子管不住身子的事,比如刚才就发生了一回。他只是睡得朦朦胧胧的时候觉得舒服了,就多蹭了几下,倒还真没对叶荣秋怀有什么猥亵之心。
黑狗把弄脏了的裤子丢进盆里,赤条条地走下床,舀了条干净裤子当着叶荣秋的面大方地穿上:“对不起,我睡糊涂了。”
叶荣秋阴沉着脸没吭声。他觉得愤怒,但是更多的是慌张,好像自己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东西,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灾难很快就会来临。
黑狗穿上衣服,把晒干的衣服丢给叶荣秋:“起来吧,吃完东西就上路了,咱没钱住店了。”
叶荣秋的脸色还是很不好看,慢吞吞地穿上衣服下床。
黑狗把极少的行李扎了一下,拉起叶荣秋的胳膊往外走,没想到叶荣秋一被他碰到就狠狠地甩开了他。黑狗愣了一下,知道这一回叶二少爷恐怕要别扭很久,也不勉强,撇撇嘴就先走出去了。
第二十六章
叶荣秋坐在路边盯着随风摇曳的狗尾巴草发呆。
黑狗拍拍他的肩,说:“走吧。”
叶荣秋还坐在地上不动,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瘪瘪嘴:“走不动了。”他是吃惯了精米红肉的肠胃,黑面馍馍哪里能满足?一个馍馍下去不到一个小时就饿了,可是黑狗说他们没有钱买更多吃的,一天一个人只能吃四个馍馍,要不然根本到不了武汉。他们没有车,也没钱坐车,运气好的时候能有牛马车搭载一程,多数时候还得靠两条腿走,何况山路崎岖,叶荣秋连坦途都没走过那么久,如何受得住?而且昨天叶荣秋的皮鞋鞋底磨破了,黑狗给他重新买了双布鞋,于是今天连四个馍馍都没有了,每人一天只能吃三个馍馍。他已经这样走了两天,觉得太阳都变成灰色的了,想到接下来还要这样走七八天的路,他觉得自己简直了无生念了。
黑狗叫叶荣秋起来,叶荣秋不动,反而在一块大石头上躺下了:“不走了,再走就要死了。”
黑狗也不强求,扯下一根狗尾草叼在嘴角,要笑不笑地打量叶荣秋:“那就在这休息两天再走吧,也就再多吃两天馍馍。”
叶荣秋欲哭无泪地耍赖:“可是我的脚很痛。”
于是黑狗蹲下来把他的鞋子脱下,小心地检查了一下他先前扭伤过的脚踝,不过那里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叶荣秋指着自己的脚跟说:“这鞋不合脚,你看,这里都磨红了!”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的语气里有着撒娇和耍赖的成分。
黑狗睨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提上包袱自己走了。
叶荣秋在后面叫他:“阿黑!阿黑!”
黑狗没回头。
叶荣秋气得直捶石头,可他没办法,只好赶紧把鞋穿上追了上去。黑狗就是看准了他不敢跟自己分开,因此心情好的时候就容他闹闹脾气,不高兴的时候不理他他自己也就消停了。倒还真像是养猫一般。
这两人之间的相处看起来是叶荣秋颐指气使而黑狗吃亏一些,可实则却是黑狗将叶荣秋吃的死死的,叶荣秋敢做什么都是黑狗觉得无关痛痒而纵容着他,可但凡黑狗有了什么主意,那叶荣秋就只有乖乖听话的份,不然黑狗扭头一走,叶荣秋再大的架子也得丢在一边,屁颠屁颠跟着他走。
又走了两个小时,叶荣秋是真的撑不住了。他已经过了肚子饿的劲儿,眼下也不觉得饿了,只是眼前发黑,双腿发软,脚下打飘,渀佛行走在云颠之上。突然,他脚下一绊,整个人向前扑去,幸好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捞住了腰,才没有摔到地上。
黑狗抱起叶荣秋:“你还好吧?”
叶荣秋有气无力地一瘪嘴:“不好。”
黑狗见他脸色苍白,身上的衣服都被虚汗打湿了,心道自己真是高估了叶家二少爷,这位小少爷是真的到达极限了。他唯恐叶荣秋这样下去真的要虚脱,于是扶着他到路边坐下,解开水囊递给他喝。这水是昨天晚上黑狗接的雨水,叶荣秋以前喝的都是开水,哪里受得了这个,觉得这水一股子土腥味。但是他十分渴,也只能喝了。才喝了两口,他忽觉一阵恶心,扶着树干就吐了起来,可是他肚子里那点存货早就消化了,吐了半天也只吐出些黄水来。
叶荣秋又哭了。其实他也觉得自己最近一阵子掉的眼泪比前二十年都多,他从前还没发现自己是个爱哭鬼,他并不想哭,可有的时候实在是委屈的受不了,必须通过流泪的方式来发泄。也有的时候他心里并不想哭,但是身体却自发地往外流泪,他也控制不住,比如现在。
黑狗看着他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嫌弃的直啧声,叶荣秋抹了把脸上的眼泪,不服气地辩解道:“我没想哭。”
“行了行了。”黑狗从包裹里舀出两个黑面馍馍递给他:“吃吧。”
叶荣秋知道黑狗除了今天早上吃了个馍馍之外什么都没吃,这是他省下来的,可是这时候叶荣秋已经想不到什么体贴谦让之类的美德了,看到那食不知味的馍馍就跟看到金子似的,这时候给他几个染血的馒头他也不会嫌弃了。他一把抢过馍馍小口小口地啃了起来。
啃完两个馍馍,又休息了一会儿,叶荣秋终于觉得好一点了,至少头昏的没那么厉害了。
这时候天又下起了小雨,春天的雨总是连绵不断的,要把湿气渗透进人的骨髓里。
黑狗拉起叶荣秋:“走吧。”
两人继续赶路,后面的路不太好走,他们为了加快进程放弃了绕远的大路,要横穿几座小山。重庆就是山城,黑狗曾在山上住过,因此这些地方对他来说如履平地。可是叶荣秋就算上山走的也都是别人铺好的台阶,要他在土石间穿梭真是要了他的命。这时候又是天雨路滑,山路是极难走的。
叶荣秋踩过一块石头,脚下猛地一打滑,人就扑了出去,这次黑狗没能拉住他,他重重地扑倒在地。这一下摔得极狠,他砸在地上重重的一声闷响,黑狗听见了都心头一跳。他赶紧把叶荣秋扶起来,只见叶荣秋疼得秀气的五官都皱了起来,紧紧把身子缩成一团,话都说不出来。
黑狗问叶荣秋:“摔哪啦?”
叶荣秋抽抽嗒嗒地说:“哪儿都疼。”
黑狗一检查,发现他下巴磕破了在流血,膝盖也破了,手脚上好几个地方都红了,估计很快就要淤青。黑狗无奈极了:“你还能走吗?”
叶荣秋试着站起来,但是他的膝盖很疼,都伸不直,于是黑狗只好扶着他又坐下来休息。
“估计今晚到不了镇子上了。”黑狗抬头看了看已经昏暗的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