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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都醒醒!”老宋把车开到布达拉宫附近,不敢惊扰闭目禅定中的活佛,只把白子郑少荣轻声唤起,而丹巴活佛却似有感应般睁开双眼,打开车门整整僧衣,带头登上台阶“你们随我来。”进入布达拉宫不开放与游人的地区,喇嘛比外头多了许多,从他们对丹巴的态度可以看出来,地位都与之不相上下。
“丹巴仁波切,上师在房内等你们。”转角过来个三十岁左右僧人,与丹巴相互行礼过后望向郑少荣“我叫做尼玛,除去这位与丹巴仁波切一同觐见上师,其余人等请随我来。”
“上师是……”丹巴一路上不肯说的太多,郑少荣在藏地多少也呆了一个月有余,虽然一半都耗在路途中,总会明白些西藏的宗教体制,但十世班禅已然过世,转世灵童尚未选出,另一位……则远走印度多年,他实在想象不出布达拉宫中还有谁有资格坐镇。
“……”丹巴只是默默带路低头不语,进入布达拉宫开始他变得肃穆沉默,没有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上师,弟子带人来了。”丹巴行至一扇彩绘比其余门扇更为辉煌华丽的木门前,轻叩门板。
“嗯。”门内仅回了一声再无声响。
丹巴推开房门示意郑少荣进去,自己却掩上房门守在走廊不入内,郑少荣一头雾水踏入房门,迎面一老僧盘坐榻上正缓缓睁开眼,看见郑少荣那一刹眉头微微皱起再舒展开,若不是郑少荣正仔细打量他甚至发现不了。
“孩子,过来。”老僧对郑少荣微微招手,等他走到榻前,才迟疑问出“刚才我还只当做是幻想,你……近期是否见到过另外个自己?”
“没有……不!有过一次。”谁会梦到另外的自己,郑少荣顺口否定,却忽然想起那日在TVB楼上的瞬间错觉,那绯红一片,开始不太确定“我于生死一瞬,曾见过……自己的……”
“死亡吗?果然如此。”老僧闭目颔首掐印好半响才睁开眼来,平摊手掌“把真身舍利给我看看。”
“有什么不对?”信仰能让人心灵平和,但在现代社会生长的郑少荣对于那些神道虽尊重,却并不太相信,只是……为何这老僧一照面就知道自己曾有过的幻觉?
“极大的不对。”老僧拿着手中佛珠反向轻轻转动,直到捏住其中一颗佛珠方停止“命轮逆转透漏前生,福祸难料,舍利已护过你一次,但沦落俗世太久,神力渐微护不住第二次,你已经看到舍利警示,再晚来些时候便只能按他所示走下去以印证,不论偶然还是必然,最终总会走到它所警示那一步,看得前生幻景越多,那一日就越早。如肯借我派暂用佛珠一月,我拼了坠入金刚地狱的后果,也当为你拨正命轮。”说出这一句话同时,老僧精气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
“即使是送又有何妨,但是可以告诉我它的作用么?”老僧气色由不得人不相信他做出这一决定所付出的代价,但郑少荣很想知道他因为什么原因而做出这种大牺牲,通常来说与代价相因的也有与之相等或超出的报酬。
“舍利既然已选择你,就是与你有缘,强求不回。又引你回归藏区,怕只为了肃清邪法还藏人供奉它的恩果,送便不用了。”老僧轻声叹气“本来教派密争不应对你这外人说,看在你送真身舍利进藏的功德上,告诉你也罢。”
却当年达拉喇嘛反抗天朝远走印度的同时带走了布达拉宫内几件大法器,并凭借着这几件大法器借外教之力走邪魔道引来无数信徒,每隔十年便会召开法会与藏地比法,十世班禅缺少法器拼不过达拉,数十年间每每落败,上一次比法更落下暗伤,于89年心脉断裂呕血去世,转世灵童亦缺少法器迟迟不得指引,引得教内人心浮动,已有不少法王公开支持达拉,再这样下去藏区一派只怕日渐式微,不出数年将被达拉打压得湮灭。
郑少荣本次带真身舍利进藏,正是雪中送炭,老僧会集各地法王讨论良久,决定集群力为真身舍利加持神力寻来班禅灵童,一月后与达拉誓死一拼封他法力,比起本土教派消亡,老僧以自身做代价改郑少荣命轮又算不得什么了。
郑少荣只负责提供法器,斗法之事本与他这俗世之人无关,只每日在布达拉宫里游荡,看尽了唐卡。若是待得闷了,便有喇嘛带他出外游览,拍尽了世间最美的风景,直到带来的一大捆胶卷所剩无几。时间愈发流逝,郑少荣回归天朝的心也愈发迫切,人都不识得,语言多数听不懂,藏地虽好,终非良居,最重要的是,因为各种特殊原因,与外界通信不便,他开始有些想林耀了……
一个月之后,仍是那日接待他们的尼玛来唤他去见老僧,再次见面,盘坐榻上的老僧比之一个月之前已然苍老得不成模样,原本光滑到看不出年龄的皮肤一月间布满褶皱好似鸡皮,显然油尽灯枯,看见郑少荣进来,却全不为自己将去而悲伤,反高兴喊过郑少荣到床边还他佛珠,不停抚摸他头顶。
“上师!!”尼玛扑倒床前拨开老僧手掌“为个外族沦落金刚地狱还不够吗?再耗空神力,连最后一丝灵魂都会消亡!上师!”
“有什么要紧……法器夺回,达拉命不久矣,十世班禅诞生之地已得指引,我没什么可担忧的。本就要落入金刚地狱,魂灵散去非灾非祸反是福气。”老僧气息开始变得短促而微弱,对两人挥挥手“出去吧。”
“上师!!!”尼玛声音中透出哭腔,他想留下,他真的想留下……
“尼玛,出去!”喊完这句老僧仅有的中气也耗尽,挥手极无力,端坐榻上闭目不再理两人。
“是……”尼玛缓缓退出门眼见郑少荣仍呆在原地,咬着牙轻声唤他出来“不要打扰上师。”
“大师是因为我。”郑少荣覆掌盖住前额,方才摸顶分明有一股暖流顺着接触之处融汇入脑,综合尼玛所说不难明白老僧给了极大好处与他“才会这样……”
“是,也不是……”尼玛别过脸去细听一会房内动静,靠在墙上双目放空远眺宫墙外蓝天“虽然因你而起,要全怪责你却也不对。能得上师摸顶,是个有大福气的,但我不太想见到你。过一会有教内仪式,外人不便在场,莫忘了六月之约,你走吧……”
被尼玛赶走之两天后,临去帝都前再见老僧,他已化成金盘中一块白石,被尼玛捧在手中运去林芝某寺供奉。
这一个月以来所经历的神秘事件,是郑少荣从前未曾想象过的,而摸顶所带来的好处么,只耳清目明感知力更上一层,力气也比从前大了许多,旁的却是没了,所谓命轮正转还是逆转,大概是感受不到的。
回到了帝都那老宅子里,叶二已经等在里头,听郑少荣一说经历,面色凝重在室内转了几圈“昨天印度传来消息达拉病死我还在奇怪,今天总算知道原委。不要太相信这些,说来说去不过是为了争夺教派权利与信徒,多年来达拉班禅分据天朝与印度,达拉一死,明年六月选过灵童,喇嘛教将集权一处,他们一向爱插手中原俗世政事……必须平衡……”叶二话未说完打了个电话匆匆告辞“我有事先走,北影那边我帮你打过招呼,你自己去就成了。”
“谢了!”郑少荣起身冲叶二挥手道谢,复又坐下敲着桌面陷入沉思,怪道老僧这么舍得下本钱,原来全为教权合一。
64、东单公园
叶二走了小二十分钟,郑少荣拍拍额头猛然站起来,在乌克兰的那段时间让他知道林耀总隔一两周换地方,没个固定地址,除去林耀主动打电话过来,只能通过叶二设在苏联的联系处找他们单线联系传信。虽然启程前有拍电报去帝都传信让转达,可下飞机后直奔老宅子,光与叶二说西藏的事儿,倒忘了让他顺便通知林耀自己到帝都了。
没好意思再找叶二让他知会一声,郑少荣稍稍收拾,想着先洗刷洗刷去去旅途劳顿,等明日林耀那边估摸到自己回来主动打来电话再同他说说这个月以来的事情,结果刚沐浴出来门铃便响了,知道此处的不过几个熟人而已,白子几个远离家人半年之久,刚下飞机郑少荣放他们去探亲,宅子里就他一人,没法子只能自己用毛巾顺手擦擦,顶着一头湿发跑去开门。
“哟……”林耀提溜着件大风衣靠门口抽烟,瞄见郑少荣沐浴后带着水汽的模样笑得是真开心“这是知道我要回来特意沐浴了等着我?”
“回来了?”郑少荣微微吃惊,没曾想他回来得如此之快,这种吃惊很快过去,他浅笑着轻轻拥住林耀,只剩下欣喜,他闻到了对方身上淡淡烟草混合着轻微酸气的体味,但此刻似乎身上每一个毛细孔都在陶醉的吸收着这本该不怎么好闻的味道“是啊,等你……等你的忽然出现……”
“而我在等你的回来……”林耀回拥郑少荣,彼此渴求,彼此气息交融……
“磨剪子嘞,锵菜刀~~~”拖长音的吆喝声穿过胡同渐行渐近,重合在一起的人影让这声音惊扰了匆匆分开来,一个多月不见的思念,使他们忘记了此刻还在胡同里,容易给来往行人看了去。
“先进来。”郑少荣掩上大门接过林耀手中的大风衣,顿时手底下一沉,可真够厚实“苏联那边很冷么?满身汗味还穿得这么多。”
“荣哥你这一去就和失踪了似的,好狠心半个月才来一封信,一听见你回帝都我行李都没整理跑来帝都。”林耀解开衣领,里头还有两三层“苏联在零下五度左右,今年西伯利亚的寒流来得早,穿的多了点儿……谁知到了帝都又热,一路上没好意思脱衣服,倒弄得满身是汗难受之极。”林耀就在院子里把衣服脱得只剩下件贴身内衣,扑到郑少荣身上偷了个轻吻,蹭得他一身汗,又怕有些微洁癖的郑少荣暴走,卷着风儿往浴室遁逃“可别心里骂我臭林耀,待会儿就香了。”
“呵……”郑少荣轻笑着摇摇头蹲下身把林耀随意丢弃在地上的衣服给一件件捡起来,林耀这家伙一出现,冷清的宅子里立马多了许多生气,不在一起的时候时常想念,真重逢却没什么寻常恋人的天雷勾动地火,炽热总归是短暂的,最后总会归于琐碎细节与平静,仅仅是一个拥抱轻吻与身上来自于林耀的浓郁气息,似乎便是生活中的寻常幸福。“臭林耀……?”
“荣哥……”进去不到五分钟林耀腰间仅围块浴巾贴着墙角慢慢挪出来“刚才那堆衣服哪去了……”
“在洗衣机里洗着。”坐沙发上擦干头发,郑少荣抽空腾出一只手直指东边另间屋子“知道你没带行李,我们身量差不多,那间房衣柜里有我之前放进去的换洗衣物,耀仔你挑合适的先穿了,过会去买些来。”
换出来一件浅色修身长袖衬衫,林耀觉着整个人都清清爽爽如重获新生,跑车库里把落了一层灰的破皇冠给稍稍擦洗干净,请动郑少荣一块儿逛了回帝都国贸商城,买回一打衣物全堆在后备箱里头,苏联那边已经走上正轨,往后隔三差五能回来一次,总得多做准备。
“看看那……有人翻墙”回程路上郑少荣一直在贴着后座车窗看帝都夜景,眼前串出一群人从围墙上翻出来,跳下去,清一色的年轻男人……
“哦……东单公园嘛。”十来个人从马路中间横冲直撞跑过去险些撞着人,林耀踩下刹车瞄了一眼,发动车子拐过墙角继续前行,远处昏黄的路灯模模糊糊印出之前被围墙遮挡住的公园大门,门前繁茂阴沉的树林下边停有四五辆警车,几个制服男推推攘攘的把几十个人里头塞,“怎么说呢,算个帝都圈子一般人里幽会的聚集地,警察有时候会查一查,抓几个人进去调查审问……”
“理由是什么?无故抓人也不怕惹出麻烦……”郑少荣毕竟常年生活在另一个的社会,遇到事情可以找律师上告,还不能深切的体会到片土地上普通人面对暴力机关强权的无奈和无力。
“健康普查,或者流氓罪与别的什么,总有说法,……”
远处忽然骚动,人群中一个红色人影挣脱钳制不要命般往这边跑来,郑少荣拍了一把林耀让他停车,打开车门拉人进来,林耀会意的一个加速,从追兵身边疾驰过去,只留下两盏渐远的尾灯与尾气。
“呼哧……呼哧……”这是一个最多不过十八岁年纪的清秀少年,穿着件并不太合身的宽大红色格子衬衫,上车后一直不停的喘着粗气望向后车窗远去的追兵,即便看不见了,眸子里的惧意担忧依然未曾消去,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蹲在后座上战战发抖像只被雷声吓坏的惶惶然的动物。
“别看了,他们追不上。”郑少荣递过一瓶可乐给少年,轻轻拍打他背部“不用害怕。”
“啊,谢谢。”少年哆嗦着打开瓶盖,就着吸管漫不经心的小口小口吸食这如同放了糖的中药一样的玩意,来自味蕾的苦味盖过了其他东西,使他渐渐平静下来到能够道谢“让警察抓进去我可就完了……”
“你还是学生吧?救你一回,叫什么名字总可以说出来好称呼。”林耀从前座回身问少年,通常怕得这么厉害,不是在单位里的工作人员就是大学里的学生,让人知道了今夜这事,唾沫星子能淹死人,而这少年的年纪,显然后者的可能性居多。
“没念书了在街面上混着,两位大哥可以叫我小宇……郑少荣?!你住在帝都?”另一条道上明亮的路灯透过车窗照清郑少荣面孔,少年忘记了前一刻的戒备与不安,挪动身子往偶像身边靠,一边儿挪一边儿主动泄露出许多个人信息“我刚才骗了你们,我叫聂宇,在北影念大一……哎,我可喜欢你了。”
“坐得够近了,注意点啊。”林耀再不出声,聂宇整个人都能挂郑少荣身上“再这样下个路口我放你下去,你自己回学校。”
“没事,他还小……”郑少荣可以感受到这少年的喜欢,那就是纯然的喜欢,并没夹杂别的东西在里头“天色太晚,你多跑几公里路送他回去也不打紧,叶二帮我与北影说了声去那里的表演戏讲课,其他所有课程都可以随意旁听,以后说不定还会遇见小宇。”
“俗!俗透了!林老板是吧?我这是精神上的崇敬与向往,你懂个P!”聂宇看林耀一脸鄙视,转过头面对郑少荣却变成一脸讨巧乞求了“学校可关门了回不去,能去您家借住一晚吗?我明早就走……”
“他家也是我家!我不同意,你去别的朋友那里住,干嘛非住我家。”林耀深觉刚才就不该多管闲事救上来个麻烦。
“我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来帝都上学,肯让我住的朋友都是有其他心思的。”聂宇口中回答林耀的疑问,眼神却一直看着郑少荣,学校学来的基本功卖力使出来,泛着波光从一只惶惶然的动物变成只可怜招人爱的兔子了“成么?”
“客房很久没人住,你要住恐怕得自己收拾一下……”郑少荣这话算是同意了,有这么个活泼的孩子调剂一下生活也不错。
林耀愤愤然又不敢反驳,只把方向盘抓得嘎吱咯吱响往家里开……
“他家也是你家,可家里你说话没用……”聂宇进客房前,悄悄的冲林耀做个鬼脸,看见林耀虚虚扬起拳头,咯嘣跳进房里一下紧闭了房门。
两人从飞机上下来就没曾停过,郑少荣有些累了,回房换上睡衣招呼林耀早点休息,可身边那人翻来覆去所折腾出的细碎声响与灼热的视线让人很难入梦,干脆睁开眼睛侧身用枕头蒙住林耀半张脸“你在看我。”
“不现在多看几眼,我怕要在苏联待久了聚少离多,皇上宠幸了新欢,都没地方哭去。”林耀扒拉下枕头哀怨不已装作深宫怨妇状“我讨厌聂宇……”
“还和个小孩子置气呢。”郑少荣伸手抓乱林耀头发,再抚顺毛“平时这里只我一个人太冷清了,多个人说说话也好,正宫娘娘快些睡,皇上累了,明日再宠幸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