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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承睿看见这个男人就嫌恶,他没忘记林翊提到他时也带有类似对自己的那种信任感。林翊就如单纯而无害的小动物一样,他本能地知道谁对他好,再加上心思单纯,他会回报对他好的人以信赖。
可对黎承睿来说,如果可以,他宁愿将林翊关起来,只许他全心全意依赖自己一个人就好。
特别是眼前这个男人还一派斯文尔雅,温良恭谦,这种气质,恰恰是他这种在外风吹雨淋的警察所不可能具备的。
林翊那么美好,值得最温柔的对待,可若这个给予温柔的人不是自己,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黎承睿的眼睛微眯,迅速从头到脚打量了曾杰中一遍,他注意到曾杰中整个人给他一种整洁到怪异的感觉,西裤熨烫得笔直,皮鞋擦得锃亮,衬衫上无一丝皱折,西服外套服帖高档,看着就不是便宜货,便是头发,若不是今晚风大,想必也会梳得一丝不苟,这个人若加个领结,简直可以去参加晚宴了。
黎承睿接触的大多是警局同事,风里来雨里去,若非重要场合,无人会注重装束。而他常年对付的重案罪犯也大多是亡命之徒,似这种天生优雅仪表堂堂的男性并不多见,曾杰中这种人,天生就令黎承睿产生一种异类感。
但有些人就算就注重仪表甚于一切也不犯法,黎承睿对此只能微微一笑,压下心中的不悦道:“是曾先生?真巧,这都能碰见你。”
“我住在这头,该说巧的人是我。”曾杰中意有所指地道。
黎承睿嘴角的弧度增大,不着痕迹地问:“我顺道来这吃碗面而已,都这么晚,曾先生从外面回来啊?怎么,今晚有聚会,或者只是加班?”
曾杰中淡淡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说下班也对,今天比较多事情做,怎么这家的面很出名吗?我在这头住这么久都不知道。”
“是翊仔一直跟我推荐这的云吞面,”黎承睿笑了笑,“那小子就是小孩子脾气,我怕不来吃一次,他要不高兴。”
曾杰中微微扬起眉毛,目光古怪地巡视了他一番,随后一笑:“看来你跟翊仔相处得挺好,我之前一直担心他有点自闭,有社交恐惧症,现在好了,有黎sir在他身边带着,想必能令他多点接触社会。”
黎承睿万分厌恶他这种自诩的家长口吻,于是略带讥讽说:“翊仔怎么会有社交恐惧症?放心吧,他只是内向点而已,我会带他见多点世面的。”
“那真是有心了,”曾杰中笑着说:“翊仔虽然乖,但他人情世故一概不知,如果有冒犯到的地方,希望黎sir能多多包涵。”
“这话你来说就见外了,”黎承睿皮笑肉不笑地回答,“我跟他一见如故,早已把他当自己弟弟来疼,自己人,说什么冒犯不冒犯?不过曾先生也是一番好意,希望那孩子好好成长,我替他谢谢你了。”
曾杰中笑容僵硬,目光锐利地盯了他半响,勉强笑着点点头说:“黎sir,你这句自己人还希望能说到做到,翊仔可不是猫猫狗狗,看着可爱摸两下,过两日不喜欢了又踢开,我虽然只是升斗小民,但是最看不惯这种事……”
黎承睿笑嘻嘻地打断他:“曾先生真会说笑,谁不知道我黎承睿最照应弟兄,今天聊得真开心,改天一起喝茶?”
“好好,”曾杰中恢复了往日做派,笑容周道地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黎承睿还想说什么,这时他的电话铃响了,黎承睿忙着拜托这位曾杰中,也没看来电显示,直接就按了接听,此时却听见电话里传来程秀珊熟悉的声音:“喂,阿,阿睿?”
黎承睿心里叹了口气,这会按掉她的电话已经没必要也没礼貌了,他顿了顿,口气平淡地说:“是我。”
“我,我想跟你谈谈,有些事,当面讲开了比较好。”
黎承睿沉默了,他冲曾杰中点头示意再会,拿着手机大踏步走开。
“阿睿,你别挂我电话,”程秀珊的口吻带了哀求,“我跟你就算不可能做夫妻,到底还有十几年的交情,难道看在这些份上,你都不能给我一个当面跟你道歉的机会?我不是想挽回什么,真的,整件事中我也一直很痛苦,不知道怎么跟你坦白,不知道怎么让你好过点,现在搞成这样我也不想的。阿睿,你我可不可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求你了,好吗?”
黎承睿从没听程秀珊用“求”这样的字眼,他记忆中的女人一直独立自主,骄傲也讲自尊,听她说这样的字眼令他心疼,确实,就如程秀珊所说,就算做不成夫妻,大家也还有十几年的朋友交情,这岂是说断就能断的?
黎承睿沉吟片刻,随后说:“好,明天晚上,我们见一下。就去老地方吧。”
“嗯,”程秀珊说,“我下了班直接过去,阿睿,谢谢你。”
黎承睿沉默了,然后挂了电话。
第二天的工作很忙,忙到他没有功夫想自己的事,等到忙完了才发现离下班时间已经过了好一会。黎承睿想起跟程秀珊的约会,匆匆忙忙拿了车钥匙往外走,好不容易到了约定的印尼餐厅,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这家餐厅收费中档,但菜肴味道却不错,且装修高雅,格调幽静,是他跟程秀珊以前经常来的地方。他们俩都不是浪漫的人,拍拖这么多年,去的地方来来回回都那么几个,来得多了,这家餐厅的侍应生和经理都认得他们。黎承睿一进去,已经有相熟的侍应生过来笑着打招呼:“黎先生,今天有点晚哦,程小姐已经等了很久了。”
黎承睿勉强笑了一下,快步走到他跟程秀珊的老位子那。程秀珊今天穿了白色的开襟针织衫,里面是花色衬衫,黎承睿到的时候,就见她托着下颌正在沉思,柔和的橙色灯光笼罩在她头上,十几年的光阴似乎都回到眼前,黎承睿恍惚看到那个当年相恋的女孩,也是用同样的姿势这么等着他,很多次,多到数不清,这么长的时间,其实她等他的次数要远甚于他等她的。
其实,她并不是没付出没努力,事到如今,他也没有什么立场能单纯地跳出来表演受害者对她大加苛责。
黎承睿的心软了,他走过去,温和地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没事,”程秀珊笑了,“你能来我已很感激,坐吧,我给你叫了滴漏咖啡。”
这也是黎承睿的喜好,两个人相处得太久,没办法不记得对方一些细节。黎承睿坐下来,侍者就为他端上咖啡,精致的玻璃器皿透着浓郁的香气。黎承睿端详着咖啡杯,然后说:“阿珊,在你说话之前,我也有话想告诉你。其实,你出了这样的事,我也有责任,虽然我不想我们之间以这种方式结束,但事情已经发生,便唯有将不好的影响控制在最小范畴内。我思来想去,还是你说得对,就算做不成夫妻,我们也还是有十几年交情的老朋友,我不想恨你,也不会恨你,所以,你不用再道歉了。”
程秀珊的眼眶一下湿润了,她看着黎承睿,随后点头,哑声说:“阿睿,你这样,我简直无地自容……”
“别这么说,”黎承睿抬手止住她,“我还有话没说完,吴博辉这个人是凶杀案的主要嫌疑人,虽然你为他做了不在场证明,但他并没有因此就洗脱嫌疑,这件事,我出于个人感情没法对他有好感,但我希望你相信我的职业道德,如果他是清白的,我不会冤屈好人。”
程秀珊咬着唇,低头擦了擦眼泪,说:“我明白,我那天那么说,只是急了,没有怀疑你的人品的意思。”
“那就好。”黎承睿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然后放下杯子,看着程秀珊,静静地等着她的下文。
程秀珊与他对视了一会,忽然自嘲笑了一下,说:“你就是这样,分手这种事也能做得这么公事公办,你知不知道,我有时也会受不了的,女人要的不是这些。”
黎承睿摇头说:“你从没告诉我。”
“告诉你也没用,我太了解你了。”程秀珊摇头笑了笑,“今天这么说,不是我在推卸责任,而是想跟你摊开来说一说,阿睿,我们在一起十几年,可真正在一起开开心心的时候,你算算看有多少?我这两年一直在想,以前小不懂事就算了,可是我不能一世人都这么过,我觉得幸福不该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