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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祚道:“钱花完了就去借,借来几日就挥霍了,然后再去借……最后欠的越来越多,等别人要债的时候,发现自己还不起了,一根绳子吊死了事,错的,反而成了借钱给他的人!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户部借的难道是高利贷不成!”
“堂堂朝廷官员,只知借钱挥霍,全然不想后路,连升斗小民都不如!说是户部逼死了他,我看不如说是他自己逼死了自己!”
这些人之所以敢这么闹,不就是仗着死者为大这句话吗?人只要死了,就有道理了?屁!
而且这些人的死,也未必没有猫腻。
虽然说的是还不出债就要抄家,但胤禛他们并未将事情做绝——抄家时,这些人家小住的院子和生活必须,都好端端的留着,且若抄家抄出银子,是他们活该,若抄不出银子,也不会把他们怎么样,还算他们是个清官——这种情景下,他们自杀个什么劲儿?
胤祚来自现代,别人不敢说死者的坏话,他敢!在他所在的年代,闯红灯、翻栏杆被车撞死了,人人都一句活该,同情撞死他的司机——好端端的遇到这种事,晦气!
连法律也就一句话——死者承担全部责任。
该是谁的事儿就是谁的!
他揪起来一个跪着的大臣,问道:“你借过户部的银子不曾?”
大臣抬眼看了下康熙,低头道:“……借,借了。”
“那你知不知道借的钱是要还的?”
“……知道。”
必须知道啊!
“既然知道借的钱是要还的,你跪在这儿是什么意思?”胤祚冷冷道:“想让皇阿玛发话,免了你的债,以后国库敞开了给你花,否则就是逼死你?”
第六十三章
……跪在这里,想让皇上发话,免了你的债,以后国库敞开了给你花,否则就是逼死你?
这话有够诛心的。
那大臣嘴唇颤了颤,噗通又跪了下去,道:“万岁,老臣绝无此意。”
康熙淡淡道:“既无此意,还跪着做什么?”
竟是认了胤祚的话。
这话一出口,大臣像膝盖跪在了钉子上一样,刷的就站了起来。
等站起身来,看着周围跪着的满地的人才感觉不对:他实在起的太急了些,仿佛就是在应和康熙和胤祚的话——臣绝无此意,所以不继续跪下去了,那现在还跪着的,就是有意逼迫康熙免了自个儿的债?
虽然大家伙儿内心都是这些想的,可是直接拿出来说那是万万使不得的……
现在可怎么办?
再跪下去是不敢的,可是所有人都跪着,自个儿站着,这也太难看了……
幸好两难的不止他一个,如今正跪着的人也是如此,继他之后,又陆陆续续有人站了起来。
“万岁爷。”一直伏在地上的陈状元抬头,满脸都是泪痕,哽咽道:“万岁爷下旨清理户部积欠,原是利国利民之大事,臣等万万没有阻挠之意,只是户部行事嚣张莽撞,却也是实情。过世的几位官员,便是平日里不够节俭,借用了户部的银子,却也罪不至死,若不是户部咄咄逼人,他们也万万不会走上绝路……求万岁爷明察。”
康熙微微皱眉,道:“老四,明日你亲自前往这几人府中吊唁。”
如此不依不饶,不就是要他给他交代吗?皇子亲自上门吊唁,这个交代够了吧?
胤禛爽快应了,又问道:“那皇阿玛,他们的欠款该如何处置?”
几十双眼睛刷的就向他看了过来,尽是不可思议:这人都死了,居然还问欠款怎么办?难道还要问死人要债不成?简直太没人性了!
还未有人提出质问,胤祚便讶然道:“四哥你这话问的可真稀奇,这人会死,钱又不会死,该怎么样怎么样呗!”
胤禛笑道:“是我糊涂了……皇阿玛,这几位官员去的突然,家中也没什么主事的人,不若由儿臣安排人手,去处理他们的后世,并清点财产,追回户部欠款之后,其余财产交于亲人继承,如何?”
康熙还未说话,陈状元已经先忍不住了,道:“这、这实在是……太……”
胤禛不等他将话说完,又道:“皇阿玛,儿子想替他们求个恩典。”
康熙点头,淡淡道:“你说。”
胤禛道:“若其财产无法还钱欠款的话,儿臣想请皇阿玛开恩,免了他们的债务……虽然他们生前不知节俭度日,挥霍国库,且又撇下妻儿老母不顾,自己一死了之,却留给他们一身债务,实在不忠、不孝、不慈、不义,但终究人死为大,且他们的家眷无辜……恳请皇阿玛恩准。”
康熙嗯了一声,道:“准了。”
陈状元看着这父子三人,嘴唇颤啊颤——要不要脸,还要不要脸呢?这三个自说自话的,人都被你们逼死了还不放过,完了倒还成了施恩的那个……
“万岁爷,臣王谦有本启奏。”
康熙像是忘了底下还跪着的人,绝口不提让他们站起来的话,点头道:“奏。”
一个三十来岁的官员不紧不慢上前,先跪下磕头,而后朗声道:“方才雍郡王和和郡王所言,官员借钱不还,或无钱可还,皆是挥霍无度所致,臣以为不然……”
王谦正年轻力壮,口齿清楚,语言流利,说话用词也干净利落,原是康熙最喜欢用的臣子类型,但此刻听着他的话,康熙刚刚缓和些了的脸色又渐渐沉了下去。
王谦的话,朝简单了说,就是京城居,大不易——这些官员之所以借钱,不是因为不够节俭,而是真的过不下去,欠钱不还,甚至投缳自尽,也是被逼无奈。
胤祚听了只想笑:他说的真的好有道理啊,一个一品大员,年奉也只有一百八十两银子,一百八十两,能干什么啊?上档次的地方吃几顿饭就没了。
可还要养一大家子,还要礼尚往来……不借钱怎么活?
胤祚无语,一方面朝廷给官员发的俸禄的确不算太多,普通百姓收入的数倍而已,可另一方面,又有“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说法。一个知府,一年俸禄只有八十两银子,可是灰色收入就有三万三千两,就这样的,还叫“清知府”!这样的朝廷,可不是烂到了根子?
偏偏举国上下,对这种事都习以为常,全然默认了当官的从百姓身上捞钱的举动——就连康熙,都会在花了曹寅等人的银子之后,将巡盐御史等肥缺给他们做为补偿,何况其他?
于是捞钱机会太少的京官们就不平了,“困苦”了,从百姓身上捞不到银子,那就从国库捞吧……
胤祚很有捂住耳朵从朝上离开的欲望,他不是什么胸怀大志的人,他知道自己全然没有改变这种现状的能力,而且,也没有人需要他去改变这一切——索性干脆不听、不看、不想。
康熙靠在椅背上,熟悉的人知道,这是他不耐烦、不高兴的迹象,底下的年轻人还在侃侃而谈,康熙的目光却早已从他身上离开,落在胤祚身上——这小子刚才还精神奕奕的,怎么忽然就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
王谦的话终于说完,又引出许多人的应和,康熙有些心不在焉的听着,伸出手指捏了捏眼角的穴位——这还是小六儿不知道从那里寻摸出来的,交代他没事就多按按,对眼睛好。
又叹了口气:今儿的事,难以善了啊。
先由御史参劾胤祚的奢侈,然后德高望重的老臣哭诉户部残暴不仁、逼死人命,最后再来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辩析官员借库银是不得已而为之……
事情到了这份上,按他往日的习惯,就该松松口了,可是这事儿他一松口,胤禛他们先前的活白干了不说,逼死人命的事儿也扣死在他们头上了。
他要真把胤禛或施世纶推出去,旁人也就算了,胤祚那小子肯定又要发脾气。
有些为难的康熙看了看胤祚,发现他正低着头,百无聊赖的用脚尖在地上画圈圈,显然这些人说了些什么,他是半点儿也不关心。
康熙忽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干咳一声开口:“和郡王!”
没反应。
“胤祚!”
胤祚茫然抬头:“啊?”
“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