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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晏既是发了话,月渎的命自是不可留了, 放她出来的长随连坐, 一同赏了二十杖, 男子尚且皮糙肉厚二十杖下来也去了半条命, 遑论被执行杖毙的月渎, 从凄厉惨叫求饶到失智胡言乱语都没花上一炷香的时辰。
沈如意原本都不在意,却是听红隙说月渎被施刑时一直喊着三小姐,如此古怪自是教人生疑。不过等沈如意收到消息也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月渎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红隙拿柚子叶沾了水, 轻轻拍打自家主子身上祛邪, 神情犹是愤愤, “那个新来的也忒是莽撞, 冲撞小姐合该受罚。”上上下下都扫了遍,停不下碎碎念, “死了还晦气人的。”
沈如意配合地由着她折腾,仍是回想着白布滑落那刻月渎死不瞑目的神情, 一双眼睛暴突, 淌着血泪,旁边还有一截咬断的舌头, 似乎是承受不住那痛苦所致, 下场堪是惨烈。可沈如意却瞧见了她下颚那不显眼的指痕, 不打眼,却始终挥之不去。
“想什么想那么出神?”封晏进来时便看着一袭青墨裙衫的女子捏着一片柚子叶发呆,周身萦绕着一层水汽, 一颗还盈在眼睫,随着扇动氤氲开水雾。
沈如意瞧见来人便搁下了柚子叶,直觉方才有些傻气,作势镇定地与封晏扯到了月渎尸体发现那桩。后者沉吟片刻,带沈如意往前厅去,彼时厅堂里已经到了不少人,以封夫人为首坐了上位,下首坐着百无聊赖的封文茵,爱凑热闹的张氏与容姨娘,除开有事公干的封将军与腿脚不便的封老夫人,府里一些主子到了个七七八八。
“封晏,你把我们唤来是有何事要宣布?”二夫人坐在靠近门边的位置,见夫妻二人携手进来温和问道。
“阿晏,要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我可得先走了,还约了人”封墨台对于二弟一反常态的高调做派隐隐心生不喜,尤其是看到与他并立的沈如意,不知如何总是回想起以前她纠缠的时候,这么一作比较,心中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宋筠溪挽在他的臂弯处轻轻抚了抚“二弟不是无事生非的性子,许是真有要紧事说,且听听。”
封墨台鼻端轻轻哼应了声,似是教她软言安抚了下来。
沈如意打从进门就觉察到一抹让人不怎么舒服的视线,却发现源头是在封墨台那,正好瞥见二人互动,自然地掩过眸子,不再往那边瞧。
“阿晏,墨台既是有事,你且快些说,把大家伙都召集到这儿到底所为何事?”封夫人蹙了蹙眉头,开口道。
“叫大家来是想弄清楚一件事,不,是想给我夫人一个交代。”封晏一改往日散漫低调,立在厅中,周身气度沉稳大气,隐隐不凡。
众人似是被震慑住,片刻反应过来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其中以封墨台感受最甚,如何都想不到一个中庸无能的人竟会有如此气势,怎么想来都觉得是错看。
“有什么要给弟妹交代的?”宋筠溪倒是直接问出了重点,站在封墨台身侧,惯是温柔如水,声音也是轻轻柔柔,驱散厅中几分凝滞。
“月渎心怀不轨该死,可玉佩的事却并非她一人所能做到的,真正将玉佩放在寝房内栽赃娇娘诬陷名声的另有其人。”封晏站在堂内朗声道,随着话音落,扫过众人神色,一个不漏。
“这阿晏,你说得是哪个,哪个要害娇娘?”张氏也随之张望左右,甚是想不透,要说是那贱婢野心勃勃,妄图取而代之倒是情理。可封晏指了厅里面的,她瞧瞧这个,又看看那个,思忖着哪个都不像能干出那事儿的。
“玉佩,是二哥,贴身,之物,教月渎,拿去,确实,可疑。”封文静坐在三夫人许氏的右手边,此刻亦是蹙着眉头难得发话。
许氏听见女儿开口,附和点头。心中不免欣慰,女儿一直受口疾困扰,亦是自卑,与沈如意相处得来,潜移默化,倒是改变不少,也没那么畏畏缩缩了。
封夫人听着底下碎碎而起的议论,故作咳嗽了一声打断,出来主持大局道“你且直说是哪个,有何证据?”一壁说着,一壁私下着人给三小姐换了惯常喝的茉莉茶,并将桌上不小心洒出的水迹擦拭了干净。
封晏不疾不徐,先将沈如意按坐在封文静,后者顺势,大大方方坐下了,不是没察觉出厅里古怪的氛围,即使不娇贵站着,倒像是犯了错受人审视低人一等似的。
“二嫂,喝茶。”封文静将茶递与她,神情热络。
沈如意接过,抿了一口,因为茶好而愉悦眯了眯眼眸,有封文静私下里勾搭作伴,一副怡然自得模样。
封晏看得心底好笑,却犹是喜欢她这不教自个受委屈的性子,盈了眼底是明晃晃直勾勾的,倒把被看那个羞着,掩唇故意咳嗽两声,瞪向他示意说正事。虽表现如此,然心里还是不免喜滋滋的,两个人解开了误会,心意相通,眼神对视也都能擦出火花来,只是在外人面前她的脸皮子没有某人的厚
“二弟”封墨台掩眸喊了一声,故作没看见二人这番互动,携了催促之意。
宋筠溪站在他身侧,自然将他眼底的情绪看得一览无余,她自问了解,当然能察觉到他心情不虞,至于缘由她看向封文静身边坐着喝茶的女子,垂下了眸光。
封晏咳了一声,将目光才从招人疼的夫人身上移开,转而一一扫过,最终落在了封夫人下首封文茵的身上,笑意不复,眸光中涌动深色,开口问道“我且问你,二十日戌时你可去过我房里,做过什么?”
封文茵突然被封晏点到,眨眼莫名“这都是几天前的事儿我我哪记得住,二哥哥问我这个做什么?”随即似是想通了委屈瞪大了眼盯着他“二哥哥难不成是怀疑我!”
“并非是怀疑。”封晏沉眸,命人将一名丫鬟带了上来。“把今儿早上对我说的,再说一遍。”
后者战战兢兢,瞥了一眼瞪着圆滚滚的封文茵很快低垂了头去,一圈儿见礼后照封晏的吩咐如实说道“二十日戌时二刻,奴婢与月渎换班,不过那天不巧奴婢肚子疼,便让月渎多顶替了一会儿,也是因此方看见三小姐进了二少爷和二少奶奶房里。”
“后来奴婢因病告假回家,错过了问讯,这才把这事耽搁了。奴婢看见三小姐进门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枚玉,出来的时候就不见了。”
“你个贱婢竟敢胡编乱造冤枉我,来人,给我掌她的嘴!”封文茵饶是气愤地坐不住。
“且慢,不过是照实说话,三小姐恼羞成怒这就要动手了?”沈如意横插了一句,作势是护了院里的丫鬟。
封文茵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眸子,火气更甚“什么照实说,分明是受你指使,为了洗脱自己恶心名声,想拖上我做垫背,沈如意,我看月渎那丫头也是叫你给屈死的!二哥哥,你莫要再受她蒙蔽了!”
“你既是说起月渎,可知月渎死前可一直指着三小姐你保命呢!”沈如意好整以暇地看她掩饰慌张叫嚣,说到最后眸中已是全然冷厉。毕竟污她清白一事,若真教得逞了,她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一个行为不端,被休弃出府的女子是毁了一辈子的事儿,足见其恶毒本性。
封文茵瞳孔骤是一缩,下意识慌乱看向封夫人却在半道拐了弯儿,与张氏的目光堪堪交错过“什么保命,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大伯的玉佩早些时候遗失,总归是在府里的,捡着的那个不归还,却将它放到我房里,显然是想栽赃,让我被休弃出府,不料教月渎撞见,你匆忙撤走,却没想到月渎没揭穿反而助你,临到要死自然想拿这件事来要挟你”“你这般会说故事不去当说书的倒是可惜了,说得一副跟真的一样,谁都知道是那贱婢心术不正,疯了逮谁咬谁呗!”封文茵犹作狡辩。
“这会儿倒是说她心术不正,方才不还说是屈死的?”沈如意说话时眼眸骤然眯起,冷厉更甚“小小年纪就生的一副恶心肠,若不是夫君信我,岂不真叫你给屈死了!”
“我就说,二嫂,是被,冤枉的。”封文静低声嘀咕,一同看向封文茵想到两人之间的过节以及大哥找不见玉佩和卢氏的争执,不由气愤“你怎么,能这么,做!”
“我做什么了!”封文茵喝了回去,瞪向封文静“你话都说不利索能不掺和事儿么?瞎搅和什么呀!”
“你——”封文静被她那态度激着,生生涨红了一张脸,气得口急越说不出话,眸中盈了水光。
许氏亦是喝了她一声,然母女俩都是温吞性子,对上封文茵一副我又没说错的样子,气闷了胸口。
“都说秦嬷嬷教规矩最厉害,但是想不到有人的劣根性竟能至此,碰上这种的,纵着反而是祸害,但凡不知规矩了,打一顿先出了气才好。”沈如意则是不客气地凉凉说道。
“沈如意——”封文茵被说得一脸铁青。
“啪”的一声清脆回荡,干脆利落,封文茵捂着左半边脸不可置信地瞪着动手的人,怎么都不相信这人会动手打自个儿,竟是直接将她打蒙了,耳朵嗡嗡作响。
“二”
“娇娘说得对,规矩不好丢的也是封家的人,我作为二婶——责无旁贷。”许氏攥着还发颤的手,板下面孔沉声训斥,是半点情面都没留。
众人难得见许氏动怒,更没想到许氏也有这般雷霆的一面,不过思及缘由,倒是没一个同情封文茵的。而封文茵自个惊吓过后,招来封夫人的瞪视,晓得真惹得老好人生了气,不敢再放肆。
封夫人同许氏致歉,直道是文茵有口无心,一壁又呵斥她道“还不快给你姐姐和嫂子赔礼。”目光中流露的是对女儿这性子的无可奈何。
封文茵捂着发烫的脸颊,自得被逼着认错,然心里却是不服,说起封文静底下她可是唤小结巴的,一点都不觉得有问题。
容姨娘侍候在封夫人旁,见状反而凝向了地上跪着的丫鬟“你既是知道玉佩的事,为何不一早说出来,还是你这贱婢在打什么歪主意,挑拨是非!”
“姨娘,奴婢冤枉,奴婢绝没有那个胆子编造!”丫鬟急忙道“当时奴婢教月渎给岔了过去,后来因为家中父亲病逝,二少奶奶可怜奴婢准假办后事,这才错过了。”
“是我准的,闵兰的出府记录都在,今日方销假回来。”沈如意作证。
“沈——二嫂休要借题发挥,许我就是去找二哥哥,跟大哥的玉佩又有什么关系!要是真捡着大哥的玉佩晓得重要我定还给他了,谁有那闲心陷害你!”封文茵缓过了巴掌的劲儿,又不依叫嚣。
“这么说你是承认进过我们房,当时两个都不在,你还进去做什么?”沈如意顿了顿,直指“便是兄妹,也当有所顾忌。”
“我我是有事找,想让二哥哥带我去秋泽盛会,你是你自个想得龌龊!”封文茵似是羞恼极,脸上红一阵青一阵,激动地连声音都染上了哭腔。
“沈氏,你过了。”静观事态的封夫人此时开口,眉心深拢,显是不虞“单凭个丫头瞧见就说是文茵栽赃,阿晏,难道不觉得草率?”
“二哥哥是教那狐——那女人给迷惑了,才会如此纵着她如此欺负他妹妹!”封文茵一面抹着眼泪瞪沈如意那“也不瞧瞧,就是她进门后府里哪还有以前那番安宁,大哥也成家了,嫂子温柔贤惠,哪有像她那样矫情做作老是惹事!”
“阿晏。”封墨台皱眉唤了一声,心中则是有一丝愉悦的,余光里宋筠溪娴熟静好他也确实满意得很,对比沈如意一个外人,自然有些偏袒封文茵一些“我听是文茵与弟妹有些不对付,文茵才受嬷嬷教导,行事分寸都比以前要好很多,不该会是作这般事的,会不会是你们多想了?”
“大哥”封文茵哭啼,教人帮着说话更觉委屈,也生了底气,直勾勾地看向封晏“二哥哥,我可冤死了!”
就在其他一些因为封文茵这般哭闹而心生不忍劝慰之际,封晏却倏然拿出了一物件摊在手心,问:“这件可是你的?”
封文茵抹了眼泪,惊喜看向“我的手串!怎么会在二哥哥那,我还以为是哪个手脚不干净地拿了”
“是在我柜子暗角那发现的,不巧,亦是发现大哥玉佩的地方。文茵,你还有何话说?”封晏面罩寒霜,对其是失望极。余光中瞥见拄着下颚似是沉思什么的沈如意,面上并无情绪起伏,仿佛这等事与她是稀松平常,却不知是多少次累积下来的镇定淡然,不掩心疼。
他给予过她承诺,娶她绝不会让她受委屈
封文茵教他那般森寒的注视着,机警地再次瞅向他手里的珠串,呐呐:“在二哥哥房的,那该不是我的,我的好像色泽更红润些,唔,兴许是二嫂的,我见过她有戴过这样的。”
“我好像也见”容姨娘似乎是想要帮衬一句,却陡的教啪的声响打断。
封晏沉凝着面色径直将手串摔在了封文茵面前“事到如今你还作狡辩,当真是死不悔改!”
“我我真的没有做为什么二哥哥要逼我承认,就为了包庇她么”封文茵被陡然惊骇住,呜呜哭闹不停。
“二弟你”封墨台看着封文茵哭成那幅样子,当即看不过眼的拉了过去,由宋筠溪细心安抚,自个则对上封晏,眼神中略有不满,似乎是指责他当真为情不顾“你莫犯糊涂”
封晏绷着一脸寒霜,理都没理会封墨台,只对封文茵冷声道:“你东西一向要用最好,首饰件是宝蕴楼每月定日子送的,这串珠子是这月新进的一批,你想不到罢,为了别出新意,大师傅在其中一颗绘制不同的花形,你的这串是莲花,账目一查即知,你如何抵赖!”
封文茵陡的一颤,没有想到在这上面出了纰漏“不,不是,玉佩不是我故意放放的。我也不知为什么会落在那,我”封文茵教他逼视得有些语无伦次,依旧像诡辩,却是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众人惊疑的目光变作诧异,是没料到竟真是封文茵所为。“文茵你你怎么这么糊涂”张氏张了张口呐呐吐出一句,心里却跟明镜似的,这丫头是给宠坏了,对付阿晏媳妇竟是连这等陷害的事情都做得出。
沈如意在一片议论声中与封晏的目光相对,眨了眨水润眸子,眸中皆是明朗笑意。玉佩的事原本在他承认是他拿了之后就该是了结的,可这人却不辞辛劳多方搜证,只为教她不受一丝一毫的冤屈怠慢。
诚如他所说,一颗心,满心装呈,唯有倾心相报。
二人相视,眸中俱是彼此能懂的情愫滋长,分外美好。
而厅中低低的议论声渐渐停歇,事情水落石出,玉佩是文茵栽赃,沈如意彻底证了清白,原还有一些因为是封晏证词而不相信的此时略有过意不去,亦是为她落落大方之姿生了几分好感。
封文茵眼看事情败露,却是受不住众人那些目光,哭着喊着不是她,言语之间还是咬着沈如意大有不敬。
一声啪的清脆耳光响动回荡厅中,封文茵捂着脸,怔怔看着动手的封夫人,氤氲眼泪“娘”
“错了即是错了,这时候哭闹有何用,当初做的侍候怎么不用用脑!”封夫人似是气狠,身子微有晃动了下,教身边的嬷嬷扶住。
“我”封文茵通红着眼,教那凌厉目光逼得低下头去,抽搭“我也不知当时怎么想的,看见大哥丢的玉佩就又听说二二嫂跟二哥哥分开住,就去了她房里呜呜呜”
封夫人眸光深邃,当是恨铁不成钢“这两月你就好好待在苑子里反省过错,一步也不许出。来人,还不将送三小姐送回去。”
封文茵正哭哭啼啼要被带走,却教一道清丽嗓音唤住“随意入房一事妹妹还是注意些得好,兄妹相处总要留些空间才是,若妹妹规矩,如何也不会教人说闲话误会不是?”
沈如意是认真说这话的,往常大家伙只是觉得小姑娘黏人了些,可教沈如意这般点透了,多是附议,姑娘家家的合该顾忌礼数,再宠是不对。
于封文茵来说,听着你一言我一语,却都像是在往脸上扇耳刮子,倍感难堪得很,她虽没有什么龌龊心思,可还是想让二哥哥多关注她一些,原本的秋泽盛会她期待了许久,希望二哥哥能带她去,还听说如今都成了化影,再忍不住放声哭起来。
封夫人呵斥丫鬟让人领了走,厅中静下来后弥漫着一股尴尬氛围。
封墨台方才虽没有表现得甚是明显,可是心里是站了文茵一边的,如今事件反转,有些过不去,尤其是沈如意掠过的目光没有半点在意,却教他心底起了莫名异样。
“夫君不是还约了人么,马车在外面候着,我送你。”宋筠溪噙着浅笑开口,与封墨台道。
后者方是醒神般露了恍然,随即与封夫人等告退,携着宋筠溪一块出了厅堂。饶是松了口气。待到了门口,封墨台揉了揉她的发,得她解围才脱身了出来,遂愈发温柔道“外面风大,赶紧进去罢。”
宋筠溪含笑颔首,一直目送封墨台的马车消失眼前,方缓缓步回,嘴角笑意愈发扩散。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耳光进行曲有木有每天写写改改翻凌晨楼下新开的砂锅店那个香啊我就需要各种克制我的泡面囤货,火鸡面,酸辣牛肉面,稻花香米线,酸菜牛肉面,小鱼果,呀土豆跟焚寂煞气也差不多简直控制不住我只记!
好基友的文名是玉枝骄,名字也敲好听有木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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