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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昔昭一愣,身体也变得有些僵硬。
只是,他感觉到了崔冶的不适,于是,强迫自己赶紧放松下来。
而外面,张侍卫跟郁浮岚争执了很久,最后还是张侍卫更胜一筹,他们决定不能再耽误了,必须再次出发。
张侍卫还去威胁了庆福一下,让他在这待着,等两个时辰以后,再驾着空车去鸡鸣寺找他们。
庆福是什么心情,孟昔昭不知道,他的注意力,全在一旁的崔冶身上。
马车已经重新动起来有一阵了,可孟昔昭只是愣愣的看着前方,等到反射弧终于完成了他的使命,他才低声问了一句:“殿下,你又旧疾发作啦?”
崔冶阖着眼,在孟昔昭都快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才轻轻的嗯了一声。
……
第30章将将
皇宫的马就是跟参政府的马不一样,才半个时辰,他们就上了鸡笼山。
进入鸡鸣寺的范围,张侍卫熟门熟路的从一条坡道上山,这边是专门给达官贵人预备的,虽说很多夫人小姐到了这边以后,为了显示心诚,都会下来走路,但也有实在走不了的,比如某些老太君、某些老大人。
孟昔昭撩开帘子,看见一个看上去快一百岁的老太太被人抬着上山,拄拐都站不起来了,需要两个年轻的丫鬟左右搀着,才能把她抬下轿辇,孟昔昭看的顿时嘴角一抽。
他是真的没法理解这种人的心思,年纪那么大了,你喜欢礼佛就在家里礼嘛,让你儿孙给你盖个小佛堂不行吗?不用走路,与人方便还与己方便,现在可好,非要出来,还非要上山,就不怕一个不小心,直接在这见了佛祖么……
默默的把帘子放下,孟昔昭偏头,却见崔冶仍然闭着双目,而且眉头始终都皱着,哪怕在睡梦中,也一副得不到安宁的模样。
被靠了一路,孟昔昭的肩膀都快麻了。
但这不是他最郁闷的事情,他最郁闷的是,他根本没说过自己也要跟着上山啊。
原本他只是想跟太子殿下说句话而已,谁知道一上车,太子就把他当了人形靠枕,而张侍卫更是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继续出发了,孟昔昭听着外面僧人跟张硕恭等人“阿弥陀佛”,心里有点愁。
一会儿他怎么下山?
不对,真正的问题是,一会儿他还能下山吧?
……
据说,鸡鸣寺的僧人是知道崔冶就是太子殿下的,但因为太子殿下小时候说了不要给他优待,也不要把他当太子,这帮宗教人员还真就听了他的话,最多把他那院子留着,不给别人住,其他的,全都跟其他居士一视同仁。
孟昔昭感觉,僧人们能这么有恃无恐,并非是因为他们真的超脱了俗世,做到眼看红尘、空无一物了,而是从汉末开始,佛教就地位超然。
越是乱世,人们对宗教信仰的需求越高,可怜中原人民……打汉朝走下坡路开始,就没过上几年太平日子,魏晋就不说了,易子而食、观音土,都是从那时候出名的,隋唐倒是兴盛过一段时间,但它也不禁夸,走下坡路的速度比汉朝还快,如果把这些年弄个曲线,那这曲线肯定只有一个起,过了这个起,就一直落落落落落。
佛道两教就在这样苦涩的环境下发展壮大,一年比一年地位高,而且是你方唱罢我登场,今年这个皇帝当家,道教是国教,明年那个皇帝当家,佛教是国教。到了现如今,已经有了几分佛道儒三家融合的意思,像天寿帝,他就不专信一个,而是全信,只要你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神,说的头头是道,他就一定会信,甚至会很开心。
好像神仙越多,保佑他的就越多。
……真够臭不要脸的。
但是如果真的深究起来,天寿帝最信的,还是佛教。
至于原因么,也很简单,因为佛教有个那迦神,这位跟伏羲女娲一样,也是人首蛇身,但是他和伏羲女娲不一样的地方是,他算是一种精怪,在神话里每次现身,每一次出现都是专门为了保护佛祖,这跟天寿帝做的那个梦极其相似,虽说在梦里,那条蛇只是给天寿帝递了个球,但他一直相信,那条蛇就是被他的真龙之气吸引而来,替他巩固皇权,延年益寿的。
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要是让孟昔昭分析,他就觉得,那个蛇肯定是想用这个球告诉天寿帝,崽种,你也就能顶个球用。
……
咳,总之,因为天寿帝的青睐,再加上一年一年传下来的规矩,僧人在本朝地位那是非常之高,过往之事一概不究,不用对任何人行跪拜礼,出门化缘也绝不空手,哪怕被化缘的家里穷的揭不开锅,都得跑出去接碗水来招待僧人,不然僧人去了衙门,这家人就得挨上二十棍。
想着这些,孟昔昭面露嫌弃,但又有点感兴趣。
而这时候,他们也到地方了。
孟昔昭把崔冶叫醒,后者仿佛根本就没睡,在孟昔昭刚出声的时候,就睁开了眼。
*
把一切都安顿好,张侍卫就去一旁的小厨房熬药,熬好了,他小心翼翼的端到正屋。
门口,郁浮岚站在这,看了他一眼,他突然说:“把药给我。”
平时送药的活都是他来,郁浮岚也没跟他抢过,今天他突然这么提出来,张侍卫虽然觉得有点古怪,但还是把药碗递给了他,而郁浮岚进去以后,片刻都不到,就自己出来了,没拿托盘,也没拿药碗。
张侍卫瞪他:“碗呢?”
郁浮岚:“在里面。”
张侍卫:“……我还能不知道在里面,那药呢,殿下喝了?”
郁浮岚:“没有,我交给孟少卿了,让他去端给殿下。”
张侍卫:“…………”
他觉得自己的暴脾气又要炸:“郁浮岚,你什么毛病?!不过一碗药,还要过三道手。还有,那孟昔昭是你什么人,你这么上赶着替他卖命!”
郁浮岚拧眉,“我是殿下的人,何来为孟昔昭卖命之说,你这个大老粗,什么时候能学学动动脑子。”
张侍卫默默反应一秒,更生气了:“你还说我蠢?!”
郁浮岚拉他一把,带他走到院墙边上,压低了声音,他说道:“殿下今日心情差,你我这个时候不为殿下尽心,那要什么时候尽?还是说你觉得你已经那么有面子了,若是你去送药,能让殿下一展笑颜?”
张侍卫十分不服气:“那孟昔昭就行了?”
郁浮岚:“行不行的,让他试试呗,反正肯定比咱俩行。”
听到这话,张侍卫也沉默了一下。
确实,太子殿下对孟昔昭青睐有加,这可是以前从没发生过的事情,虽说张硕恭十分不理解为什么连孟昔昭这种人,殿下都愿意跟他走得近,但有一个,总比一个都没有强……
知道他懂了,郁浮岚还趁热打铁,修复了一下两人之间的关系,“殿下身边不可能永远都只有你我二人,有眼睛的人都知道,殿下的处境颇为艰难,殿下需要更多得用的人,分工合作,才有破局的可能。就像你,专门保护殿下,而我,专门为殿下办差,虽说咱们的差事不一样,但本质上,不都是殿下的亲信吗,何必非要争个高低呢。”
张侍卫抬眼,瞅着他:“那孟昔昭的差事是什么?”
郁浮岚眨眨眼:“嗯……专门为殿下解闷?”
张侍卫:“……”
屋里,专门解闷的孟昔昭低头闻了闻那碗浅咖色的药汁。
这一闻,差点没吐出来。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看着挺清秀的一碗药,居然有生化武器一样的威力。
上回他喝的那个压惊药汁,黑乎乎的,就够难喝了,这个,估计还要难喝上好几十倍。
有点嫌弃的把药碗拿远了些,然后孟昔昭端着它进去找崔冶。
而崔冶,依然是坐在桌边。
孟昔昭把药端过去,突然很想捏着嗓子说一句,大郎,该喝药了~
一个没忍住,他笑了一声。
崔大郎抬头,有些迷惑的看着他。
孟昔昭赶紧抿唇,然后把药碗放在他面前,“殿下,你的药。”
崔冶垂眸,看了一眼略有些清澈的药汁,然后面不改色的端起来,一口一口,慢慢喝完了。
孟昔昭对太子的佩服顿时又上了一个新高度,而在崔冶放下药碗以后,他迅速的从袖子里掏出一把糖,挨个的放在崔冶面前。
“花生糖、龙须糖、杏仁糖、茉莉花糖、还有糖果儿,殿下想吃哪个?”
崔冶哪个都不想吃,但他还是拿起了一块,放在手中把玩,“你怎么会带这么多糖?”
说着,他还笑了笑:“总不会是给我带的吧。”
孟昔昭眨眨眼,感觉这话有点不对味,怎么跟天寿帝似的,还话里有话呢。
“怎么会,我也不知道今日会跟着殿下一起来这里,更不知道殿下竟然要饮药,这些是我早上带着,准备在宫里饿的时候垫一垫的。”
崔冶也知道,他垂下眸,抬起手,把杏仁糖吃进嘴里,只是面色并没有什么变化。
杏仁糖不大,两三口就吃没了,崔冶没看孟昔昭,却对他说道:“对不住,我不该这么说。”
孟昔昭:“……”
这真是他见过最礼貌的太子!
好吧,他也就见过这么一个太子。
孟昔昭笑:“殿下不必对我道歉,人在病中,就该任性一些。”
而不是天寿帝那样,明明没病,还作的像是得了大病。
崔冶抬起头,同样浅笑了一下:“二郎近日如何?”
孟昔昭顿了顿,回答道:“挺好的,鸿胪寺运转正常,参政府也井井有条,我爹又得了陛下的赏,我娘刚过了寿,心情也不错,大哥在国子学如鱼得水,已然一扫之前的颓废,就是我妹妹之前有几分古怪,总是跟我变着法的打听,我在鸿胪寺待久了,是不是也染了那些蛮子的习惯……”
崔冶:“……”
“我问的不是这些。”
孟昔昭疑惑:“那殿下想问什么?”
崔冶的指腹覆在碗沿上,缓缓的挪动:“听闻二郎想要找红颜知己,不知如今可找到了?”
孟昔昭:“…………”
他只跟天寿帝说过这个事,你又不在场,你是怎么知道的!
孟昔昭耳朵有点红,他突然发现,自己在天寿帝面前怎么演都行,在爹娘面前也是怎么闹都不怕,但被崔冶这么堂而皇之的说出来,他还是会感觉很尴尬,甚至《》有种想钻桌子底下不出来的冲动。
崔冶则看着他那一副坐立难安、仿佛被说中心事的模样,唇角淡淡的勾了勾。
同时,他前后摩挲碗沿的动作也加快了一点,也就是这个世界没有肢体语言这一说了,不然他肯定连这点破绽都露不出来。
孟昔昭看着他规律挪动的手指,默了默,才说道:“殿下就别打趣我了。”
崔冶动作一停,颇为不解的看着他。
孟昔昭抿唇:“哪有什么红颜知己啊,女人根本就看不上我,我自己的丫鬟,愿意为我赴汤蹈火,但我要是敢说,把她们放进我房里,当个妾,她们能当场跪下来,哭着求我收回成命。”
崔冶:“……二郎倒也不必这么贬低自己。”
孟昔昭一边叹气,一边把胳膊放桌子上,无聊的托着自己下巴,“这就是实话嘛,我不招女人的喜欢,其实我也不明白,殿下你看,我长得,其实还可以,是吧?”
崔冶下意识的看向孟昔昭的脸庞,他本能的点了点头。
岂止还可以,明明就面若桃花,天真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