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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王世子大婚,薛家这边到底还是要去庆贺的,苏蘅不愿意在薛老爷与薛老夫人面前跟薛牧青做戏,便没跟他们一起去——倒也不怕别人疑惑问起,反正嫁女的是许家,苏蘅此举也没什么不妥。
即使,其实她跟许家姐妹算不上亲厚——嫁到唐家的大表姐跟着夫君外任,并没有回来,其他姐妹她平日里并不怎么来往。
苏蘅待了一会,便有些后悔——这样的场合,许氏她们不可能不出席,她与家人之前闹得那般僵硬,直至今日她都没有回过一次苏家,可是而今还是免不了会遇到。
她对家人还是难以原谅,自然不会凑过去,远远看见许氏想要过来与自己说话,苏蘅眼睛稍稍低垂,避开了许氏的视线,趁着她被人问话一时难以过来,苏蘅顿了顿,离开了原地。
反正人和礼都到了,苏蘅也不想再多待下去,找机会跟许家的人告辞之后,苏蘅便带着丫鬟离开了许家。
幸好,今日佘嬷嬷没跟着她,否则估计无论如何都要让她面对许氏的吧,然而苏蘅偏偏是倔脾气上来了,不肯轻易妥协,成亲这么久以来,佘嬷嬷也没能说服她。
佘嬷嬷总不能真做出强押着她回苏家的事来。
身边跟着的丫鬟虽说也被佘嬷嬷和薛牧青收服过,不过好在也不敢违逆她什么。
途经唐家附近时,苏蘅让人停下,下了马车,外边人多,云屏她们忙不迭给她带上帷帽,不安地跟在她身边。
唐家举家离开京城,京中留下的,不过是守着府邸的奴仆,虽说留下的人依旧会好好打理,苏蘅还是觉得满目萧瑟。
不过一年多的工夫,却有种物是人非之感。
苏蘅并没有进去,而今的她,以什么身份进去呢?她曾经差一点嫁给唐允嫁进唐家,可是,她到底还是跟唐允跟唐家无缘。
她在唐家门外站了许久,终于长叹一声让云屏扶着自己回到了车上。
唐家离苏家不远,不过行了一会,便到了苏家附近,云屏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要不要回去看看,苏蘅摇了摇头,让马车继续前行。
似乎是等着苏蘅改变主意,马车行得很慢很慢,苏蘅知道他们的心思,只是也懒得点破,心中倍感无力罢了。
苏蘅微微叹气,不想理会身边人的小心思,只是闭上了眼睛。
马车到底还是停了下来,苏蘅睁开眼,眼神盯住云屏,想要看看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想要听听她能说出什么话来。
云屏身子有些瑟缩,苏蘅眼睛依旧是不错眼地看着她,云屏刚想要开口,苏蘅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马车之外,有一个人的声音,苏蘅听到他在说:“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来这儿。”
苏蘅身子一颤,便要下了马车,云屏连忙抓住苏蘅的衣摆:“夫人!奴婢错了!”
苏蘅不理会她,甩开她下了马车。
帷帽被她落在马车上,苏蘅本也没打算戴着那东西,苏家门外时常有人,此刻也一样,可是苏蘅管不了那么多,她只是凭着自己的感觉,顺着方才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
一身布衣的男子站在人群之中,他看着对面苏家的大门与高墙,声音里带着茫然:“我只是觉得……那里边……有什么人……于我而言……非常……非常的重要。”
他身后有闲人在嗤笑:“当然重要了,我要是能进去见到苏相得到他赏识,兴许前程便有了,可是谁能进得去呢。”
苏蘅站到他身前,还没来得及说话,眼泪便已经沾湿了面庞:“二郎。”
周遭有起哄有询问有调笑,苏蘅却仿佛什么都听不到,她满眼看到的都是眼前的人——他瘦了许多面色也深了许多,可他的样子苏蘅是不会错认的,哪怕而今他不复她记忆中的俊朗如玉。
“二郎——”她有很多的话想要问他,可是那么多的话却仿佛被堵在了喉中说不出来,千言万语,仿佛都凝结在了对他的称呼里。
他终于低头看向她,似乎是扫了一眼她的发式,略带疑惑地看着她:“夫人?你是在与我说话吗?”
夫人,他叫她夫人,他装作不认识她……苏蘅捂着嘴,眼泪依旧还是止不住——他一定是在怪她,怪她没有找到他没有等他,怪她转头便嫁给了别人,苏蘅很想回说这不是她本意,她想说她是被逼的被骗的——
可是,而今说出这样的话来,再多的解释又有什么意义呢,无论她怎么解释,也改变不了她嫁给了别人背弃了他的事实。
所谓有缘无份大抵便是如此了吧。
罢了,再坚持下去也没什么意义,苏蘅忍着泪笑了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要回去。
他突然抓住苏蘅的手:“夫人……你是不是认得我?”
苏蘅愣了愣,回头看他,见他神色不似作伪,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连忙把手收回:“抱歉,是我唐突了。”
“二郎?”苏蘅试探着开口,见他仍旧是满脸的疑惑,想了想,将那个早已经被她收起的称呼重新提起:“允哥哥?”
听到她的称呼,他的面色有些莫名,似乎是挣扎着回想着什么,挣扎了许久,终于艰涩地开口:“小……小枣儿?”
苏蘅的眼泪便又决堤,云屏捂着额角追了过来:“夫人……我们回去吧。”她看着周遭似乎在看好戏的人,满身的不自在与不安。
随即她的目光顺着苏蘅的视线落到了苏蘅身前的人身上,顿时满脸的不可置信:“唐……唐……唐二——”
她结结巴巴的,始终未能把对方的身份说出口。
苏蘅不理他,只是看着唐允落泪,唐允似乎终于确定了什么,想要拿东西帮她拭泪,然而他身上并没有手帕之类的东西,伸出手想要帮她擦拭,手却又在苏蘅脸边顿住——
苏蘅看到他的手不复往日的白皙玉润,他的手如他的脸一样,似乎受过许多风霜,苏蘅抬起手将他双手拉过来贴住她面庞,双手握着他手腕,泣不成声。
他的手指僵硬,指腹、手心上有粗糙的茧子,磨得苏蘅面上微微的发疼,苏蘅却不在乎这些,她只知道,他回来了。
随即却又想起,自己却嫁给了别人,不由得悲从心来,更是难以自已。
“小枣儿……小枣儿……”他口中喃喃念着她的乳名,双手四指放在苏蘅耳后,以拇指为她擦泪:“你是小枣儿,我记得你的样子——”
“大哥,”唐允身边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年扯了扯唐允的衣角:“你想起自己的事了?”
苏蘅听他声音隐隐有些熟悉,是之前问唐允为什么要站在苏家门外的声音。
此刻听他这样说,苏蘅不免有些疑惑,看向少年:“什么意思?什么叫‘想起自己的事了’?他行二,为何要叫他大哥?”
少年被苏蘅问得有些瑟缩,苏蘅还想追问下去,云屏轻轻扯了扯苏蘅:“夫人——”
苏蘅回头看她,云屏指了指四周,苏蘅才意识到他们正在被人围观着,云屏十分不安:“夫人我们回去吧。”
苏蘅看了看近在眼前的苏家,再退回去前边便是唐家——她摇了摇头,拉着唐允往马车上走,那少年也不安地跟在唐允身后,云屏小心得建议道:“夫人,让他们坐后边的马车吧。”
苏蘅没有理她,径自把他们带上自己的马车,云屏挣扎了一会,还是跟了上来,坐到了唐允和苏蘅之间,似乎是不打算让他们再有接触。
苏蘅吩咐车夫往孟大夫的医馆行去,才回过神来问唐允身边的少年,唐允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听少年的意思,唐允似乎记不得很多事情的样子。
少年无名无姓,曾经是个乞儿——之所以说是曾经,因为他而今并不像是乞儿的样子了。
当初唐允落水,正是少年救了他,然而唐允却忘记以前的事情——这倒是可以解释为什么唐允没有一早便回来了。
以唐允的性子,即使是失去了记忆,也不可能让自己沦落成乞丐般落魄,落水后他身上值钱的财物都丢失了,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也没有,又不记得过往——他只记得他要到京城,可是为什么却又忘记了——少年不放心他,便一直跟在他身后。
两个人身无分文,寻常一个多月的行程,让他们生生走了一年多——苏蘅想起唐允手上的茧子,实在是难以想象他到底受了多大的苦。
好在,他回来了。
苏蘅悬着的那颗心终于可以稍稍放下来一些——至少,他还活着,她没有如那些流言所说的那样害死了唐允。
孟大夫给唐允的诊断,说是可能是脑颅之内有血块导致的失忆,身子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尚在颅骨之内,孟大夫也是束手无策,只能等他自己好起来……短则三五月,长则三五年……或者……一辈子都记不起来了。
苏蘅那颗心,到底还是没能彻底沉回原处。
将唐允送回唐家,虽然而今唐家没有主人在,但是下人还是有的,见到唐允归来自是喜不自胜,想要簇拥着唐允进去,唐允却十分不安,只是握紧了苏蘅的手不肯撒开。
唐家的下人不会不知道苏蘅是谁,见此情形便有些无措,对于苏蘅,他们是不欢迎的,毕竟苏蘅曾经与唐允有婚约,可是外间传闻因为苏蘅唐允才出的事,唐家退婚没多久,苏蘅便又嫁了人——唐家对她不可能心无芥蒂。
苏蘅还不至于连别人眼色都看不出,愣了一瞬,想着既然把唐允送回来了,她便也算是功成身退该走了——何必留下来看别人脸色。
可是唐允只记得苏蘅,只信任苏蘅,苏蘅刚退了一步,他便也跟着苏蘅后退,视那些欢欣他归来的下人如洪水猛兽。
苏蘅无奈,只能拉着唐允往里走,唐家的下人要伺候唐允沐浴净身,唐允到底还是记得一些男女避讳,知道苏蘅不可能再跟着,然而放手之前还是不放心:“小枣儿,你会等着我吗?”
苏蘅有些心软,点了点头:“我等你出来。”
就算对她心存芥蒂,唐家也还是没忘记待客之道,苏蘅却没什么心思,她想要走,她知道她不该留下来,却又担心唐允出来之后看不到她会怎样——她已经负了他,而今他忘却过往只记得她,她若是此刻离开,感觉更对不住唐允。
等了许久,换回以前衣物的唐允才再次出来见她,没回到唐家之前,虽然失却记忆,可是他面上的笑容却是轻松的,此刻,苏蘅却能感觉到他的凝重。
苏蘅叹了口气,想必离开自己的这么一小会,唐家的下人应该是告诉了他很多事情吧。
见他此刻安好,苏蘅便也安了心,起身告辞。
唐允伸手想要拉她,最后却还是顿住了。
他默然跟在苏蘅身后,送她出去,苏蘅即将上了马车的那一刻,他到底还是伸出手拉住了苏蘅:“小枣儿……他们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
他们跟唐允说了什么,苏蘅不知道,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苏蘅也不想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小枣儿你真的嫁人了?”他看着苏蘅的头,而今苏蘅梳的是已婚妇人才会梳的发式,他的声音凄凉:“小枣儿你真的嫁人了。”
同样的话,一字不差,前一句是问她,后一句却已经是回答,他低着头:“其实我一开始见到你时,我便猜到了……只是不愿意深想而已。”
“怎么会这样呢?”唐允不明白:“虽然我不记得很多事情,可是我记得我要回来……我记得我们是要成亲的……可是小枣儿你怎么就嫁了人呢?”
苏蘅摇了摇头,不想告诉他因为他出事,自己背负了什么样的流言,不想告诉他是唐家先退的亲事,不想告诉他自己曾经去寻过他,不想告诉他自己以为他凶多吉少想过要追随他而去,不想告诉他自己为什么最后会嫁给别人——那些都没有意义了,她嫁了别人,这是事实,说再多的话都是没用的,再多的解释,也敌不过既成的事实,既然他们回不到她未嫁之前,又何必让他知道那些。
苏蘅抽回自己的手,她也没打算告诉他自己与薛牧青至今都没有圆房,她不敢问唐允如果她跟薛牧青和离他是否还愿意娶她——这些也是没有意义的,薛牧青和苏家不可能答应他们和离,就算和离了,唐家也不可能再接纳自己:唐允已经出过一次事了,就算而今他回来了,唐家只怕也还是会害怕她那所谓的“命格”,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唐家不可能让唐允娶自己的。
她看得透彻,她恨她看得透彻。
她跟唐允终究是不可能的,两辈子皆是如此,她不该强求的。
何必多此一举,还不如就此断个干干净净,反正,只要唐允他好好地活着,苏蘅也就安心了,余生不用再活在自己害死了唐允的愧疚中,难以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