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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手中转着念珠,低着头看杯中,映入眼中仿佛所煮的是沉勾往事。
苏慕华第一次见到少林一叶大师的时候才十六岁,当时他手中挽留相醉刀小成,而一叶大师的青杯刀早已名扬江湖,当时是在少室山顶的古松下,他同苏老楼主与一叶大师相对而坐。
当时苏慕华手中刀还不知道收敛锋芒,挽断东风留不住之招还是凛冽多于相醉。
长者夸他刀法精妙,有大师风范。
苏慕华还记得苏老楼主脸上得意的笑容,当时苏老楼主还未经历过长平谷之战,身手好得很,苏慕华在他手中还走不出五十招。
其实一叶大师亲手煮的茶滋味也无甚特别,只不过由他这慢腾腾地颇具禅意地煮出来,纵然是一杯清水,也多了几分味道。
一叶大师向着他们转过头来,裴是非已向着一叶大师一礼道,“见过大师。”
一叶大师含笑回礼道,“裴捕头请坐,二位请坐。”
他倒了茶奉与二人,见了苏慕华道,“这位公子好生面善,怎么称呼?”
苏慕华道,“在下一介无用读书人,姓苏,单名一个遥字。”
一叶大师听他并非江湖中人,也是一笑,“不知苏公子为何会在这河间府。”
裴是非饮了口茶道,“我与这位苏小兄弟是在忘川莲渡遇上...”他将当日众人在江上遇见血色莲花之事说与一叶大师。末了又道,“大师只怕未曾听闻过这血色莲花之名,这忘川莲渡流传着一句话,莲花现,诸佛哀。莲心苦,万鬼哭。”
一叶大师低颂了一声佛号,“诸佛哀悯是佛心慈悲,仅凭此语并非恶相。裴捕头是公门中人,我今日请你前来,是受河间府所托,想问问裴捕头对于河间府之事有何计较?”
裴是非见他说得慎重,应道,“自然是求一个明白。”
一叶大师颔首道,“方才河间府告知我,赵家姑娘的丫鬟绿离已经供认是她与情郎谋害了主人。这绿离父亲原也是河间府的弟子,当年因在追杀拜月教弟子时滥开杀戒,伤了数名平民性命,触犯门规为赵千云处死。她的母亲为风尘女子,怀了身孕回返故乡。后来她母亲死去,绿离那时已经十三岁,也是机缘巧合,被辗转卖入河间府中做了下人。绿离承认她在河间府中遇了同乡,渐渐得知赵千云就是杀他父亲的人,怨恨之情就此埋下。正巧她那同乡也是为了向赵千云复仇而来,二人走得更近。后来,她那同乡也与赵琳琅有了欢情,她因而生恨。故而下手杀人...”
裴是非沉吟道,“大师的意思是此案可以了结了?”
一叶大师道,“裴捕头可还有何疑问?”
裴是非道,“可赵千云赵大侠因何自尽?”
一叶大师目中并未逼人之意,只道,“既然赵大侠是自尽而亡,便与官府无关了。河间府屡遭变故,裴捕头可愿与他一个清静。”
裴是非哈地一笑道,“官府办案自有规矩,并不是以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便可结案。裴某敬重大师为人,但在下很难答应此事。”
一叶大师轻轻一叹道,“我不过代人传话,裴捕头若心意已决,我也不便多言,便请喝茶吧。这位公子也请。”
苏慕华也举了杯,二人饮过茶告辞离去。
裴是非走出一叶大师的院子,对苏慕华道,“苏书生,我要去看看这一叶大师说的绿离丫头,你自己回去吧。”
苏慕华含笑应了。又听裴是非道,“河间府加强了守备,若真还有什么杀人的凶手也离不开这河间府。他躲在暗处,你虽非什么武林中人,但若贸然撞见了什么秘密也是危险得很。你自己小心。东边这条路靠近河间府的演武堂,弟子较多,你沿着这边走会安全些,若有事你只管大声喊。而且这条路上会经过芷兰院,河间府的女弟子们都住在那,那些女弟子都是能拿刀弄剑的,你若叫得大声些,说不定有侠女肯出手相助。”
苏慕华微笑道,“听闻裴是非不管是非,只管抓人,原来也并非不食人间烟火,至少对河间府的女弟子们都关心得很。”
他真依了裴是非所言,往东边而去。
芷兰院真的是一个很美丽的院子,站在院外就可以看见精巧的花木楼台。
院门前的一棵柳树下站着位圆圆脸,一笑起来露出两个酒窝的女子。“三日了,段小侯你可是输了。”
树上的男子白衣金冠,手中拿着一管竹笛,虽然坐于枝头,但并无多少狼狈之意。“非也,非也,唐姑娘你我相约的是三天,三十六个时辰,如今才过去三十五个时辰,还差整整一个时辰。”
这树下的女子正是唐灵,而树上的正是段君行段小侯。
唐灵道,“三十五个时辰都过去了,段君行你花也送了,歌也唱了,笛子也吹了,云姐姐并未出门看你半眼。你也该应了承诺,就此罢手不再纠缠了吧。你这不眠不休三日,也该累了,洗洗睡吧。”
段君行倔强地摇了摇头,日影照见他眼中已有血丝,“我不眠不休,阿裳也是在心疼,想想她心中的苦,我又怎么能放弃。”
唐灵道,“算了,懒得理你,你要多等这一个时辰,便再给你一个时辰罢。一个时辰之后,别怪本姑娘无情,下手赶你。”
段君行看着她,犹疑了半晌道,“阿裳尚未说什么,你又何必着急,莫非...唐灵你也喜欢我...我...只当你是小妹妹的。”
“我呸...”唐灵气极反笑,“你有哪点好,值得本姑娘喜欢你?你还打什么结巴,就你这样,也配做我哥哥,我师兄比你好千倍万倍。你遇见了云姐姐就纠缠着她,现在又对本姑奶奶不敬,你以为你是潘安还是宋玉,我这就把你这色胚打醒...”
她目光一瞥,见一个青衣书生正微笑地看着她,不是苏遥是谁?这个人看上去很温和,唐灵不知为何脸偷偷得红了。心下一阵气恼,都怪段君行,让自己又在这人面前丢脸了。
苏慕华微笑道,“段小侯,唐姑娘,你们为何在此?”
段君行道,“苏兄,你来得正好,给我评评理,我与云裳两情相悦,这小丫头非拦着不让见。人家红娘尚且知道传书铺床,天下哪有似她这般棒打鸳鸯的道理?”
“我...”唐灵自认也是伶牙俐齿,但没想到此人脸皮厚比城墙,恨得磨牙,但碍于苏慕华在眼前,终于将我呸两个字咽下肚去。
苏慕华笑道,“唐姑娘,在下行至此处觉得有些疲累,能否叨扰云裳姑娘一杯茶。既然说是三十六个时辰,想来云裳姑娘也不介意段小侯在树上再蹲一个时辰。”
唐灵目光一转,笑道,“正是,我们进去喝茶吃点心,渴死他,馋死他。”
她说着,拉着苏慕华往屋内走。
不过片刻,屋中传出茶香,段君行经营茶行,自然识得是香气最浓郁的岩茶黄金桂。他与唐灵打赌以来近三日水米未进。虽然身怀武功,比常人能捱,但香味入鼻也觉得饥渴难耐。张了眼去看,只见一个淡粉色的女子身影背向窗而坐,只此一个背影他便识得正是云裳。苏慕华却是面窗而坐,冲着他露了一个微笑,举了举手中的杯子。
段君行抱着树干哀嚎一声,“姓苏的,你究竟帮谁?”
月夜,白衣人坐于窗下,手中提一管狼毫正于纸上。
少年沉默地立于他身旁不远的暗影里。
“小苏,茶...”叶温言放下手中的笔。
少年捧了茶递与他,叶温言伸手去接,顺势将少年的手握在手中,黄雀身体一僵,目光落在两人相触的手上。
月色下,男子的眸光悠长而玩味,“很紧张...怎么?你怕我?”
黄雀仿佛为他专注的目光烫了一般,“公子,别与我开玩笑了。”
叶温言放开他的手,靠坐在椅中,“今日太子传书...已经寻到孙晟和舒青袖的踪迹,下月成帝生辰,宫中大典是一个好时机,我们这里也要加快进度了。你...”
他低声说了几个字,黄雀低下头道,“是。”
叶温言满意一笑,站起身拍拍他的肩头,“好孩子,不枉我喜欢你。”他将案上的画往黄雀面前一推,“送给你了。”
叶温言信步走出房门,远处青山,近处楼台已隐在夜色中,他的目光落在一个方向,那方天幕下那个人在做着什么,是在吹着笛子,还是已经入睡。
清风入袖,乍暖还寒的春夜里,叶温言想当底牌揭开时,苏慕华会做何选择。
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想看到那张脸上的神情。
十年相处,他了解那个人,也知道如何能将他逼进绝境。
屋内,少年的目光落在案上。
月华照见纸上几枝翠柳,枝上歇着一只黄鹂。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八章可比肩(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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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过春分,花月方暖。
苏慕华在种花,用花锄将泥土挖开,将手中葫芦所盛之物倒入,再将一株只长了叶的莲植入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