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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了想,没舍得想下去。
永靖八年,春风未暖,京城之中仍是斜阳微雨。
陆酒冷接下了济南府归云庄的案子,算算时日尚早,拐去了趟京城。
在老黄茶铺饮了碗擂茶,沿街慢慢走着。京城风物繁华,人间花未开,当街的画楼前便已妆了红绸如花。
突然传来一阵喧哗,陆酒冷隐了身形,向那个方向望去。
持刀佩剑的数人从屋顶跳入街心,“苏慕华,你给我站住。”
数骑在街心勒住马。
骑在马上的人一别七年不见,看起来有些清瘦。那人弹着白色的狐裘上的雨花,带着轻慢的倦意道,“来者何人?”
黑衣人踏前一步,“唐门,唐小年,领教苏楼主高招。”
他一错步,一躬身,一瞬之间,七枚暗器直取苏慕华。
“哦?”苏慕华琉璃色的凤眼轻轻挑起,眸中英风锐气,凛冽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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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油灯已熄,星光透窗而入,映照彼此眼中。
苏慕华一笑道,“陆绝,你那日既然来了,为何不上我楼中喝一杯酒。我幼时虽看你不入眼,但大了后也不会与你计较那些。”
陆酒冷深深看着他道,“小苏,就算我在你面前,你也认不出我来吧?当年你还能听出我的声音,但这么多年来,你连我的声音都忘了。”
纵然看不到他的神情,但苏慕华仿佛能感觉他目光的热度,勉强笑道,“是,陆兄,我是没想起你,只是觉得有几分熟悉。”正因为了那几分熟悉的感觉,苏慕华没有排斥这个人的接近。“我向你道个歉,你不是也瞒得我好苦。”
陆酒冷手按在他的肩上,“小苏,我对你,不是色相迷心,不是心血来潮,更不是迷药乱情。”
他一句一句说下去。
“我开始遇见你,只是想和你开个玩笑,到时候揭破了身份,看看你的脸上的神情,一定很有趣。”
“直到那夜在柳寄生的竹堂,你为救我受伤,见了你吐血的那一刻,我才想明白了自己的心事。”
他在月下立了半宿,记忆中瑟缩在竹榻上的少年与眼前的青年重合,心事破蛹成蝶。
陆酒冷心中如闻一声佛偈,天地初开鸿蒙,原来他竟然蠢了这么多年。
苏慕华垂了眼。
曾经也有一个人对他这般温柔,他以为的温暖,不过是贪嗔痴,如今他扬汤止沸,只愿止于一念。
“陆酒冷,佛度有缘人,苏慕华不是佛。”
陆酒冷其实并不是个温柔的人,他看着苏慕华脸上的神情,觉得不能让这个人再胡思乱想下去。
他揽了苏慕华直接亲了下去。苏慕华的唇颤抖着,有一些抗拒的冰凉。
不过缠绵了片刻,陆酒冷便放开了手。
苏慕华脸上情绪淡淡,也未见什么生气的神情。
陆酒冷想不急,三千红尘,漫漫韶光,三生石上的缘也是一须臾一弹指慢慢积满了,刻出来,便磨灭不去。
打打闹闹是一生,生生死死是三生,纠缠多了就是缘分,总有一日,总有一日......
夜色已深,月悬于空中。苏慕华勒马回过头来,此刻他们一行已经离开了城门。遥遥叶笛之声传来,音调枯涩。
苏慕华回首望去,正见一道青色的身影坐于城头。
那一座战火将起的雁北城此刻静谧黑暗,夜云笼在孤冷的城头上,几欲摧城。
苏慕华心底也生起几分天地任辽阔之感,当下心绪一畅。上挑的凤眼带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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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以前,无事亭中。
“春风得意进宝楼?名字很奇怪吧,听说原来并不叫这个名字。”
陆酒冷淡淡地问,“哦”
肖无忧道,“春风得意进宝楼原来叫照义楼。苏家的先祖是随开国皇帝打天下的,掌了天下兵马的兵权。后来由庙堂入江湖,皇帝亲自赐名天下第一楼。照义楼门前原来挂了一幅对联,照见千秋肝胆,义结九州同气。那幅对联相传是皇帝亲笔手书。”
陆酒冷忍不住笑道,“一幅对联将照义楼捧得高,便也由不得苏家再起二心。两块木板,半桶金漆,就想要人家世代卖命,这皇帝的算盘打得忒精。”
“朝代更迭,世代忠心,那是不可能的。到苏老楼主的这一代,于成帝危难之间伸了援手。成帝弟夺兄位,说起来算乱臣贼子。成帝坐了江山,琢磨着怎么给照义楼换幅对联。苏老楼主知道门前这幅牌匾和对子是挂不下去了,再说成帝将照义楼相助之事都挂了皇榜,江湖传遍,再挂苏老楼主也不好意思。”
“正在伤脑筋,当时苏慕华还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问了句,男儿何事最重要。苏老楼主答道,洞房花烛夜,金榜提名时,当然是美人、权势、财富。”
“苏少主想了想道,不如春风得意进宝楼。”
“苏老楼主大笑道,好就唤作春风得意进宝楼,从今日起再不提一个义字。”
陆酒冷听肖无忧说完,也笑道,“那幅对联呢?”
“那幅对联苏少主也给改了,说来也是颇有气势:翻云覆雨财色满袖,通天彻地权柄在手。”
“有趣。”
“苏老楼主说了只愿苏氏后代子孙,财色满袖,权柄在手。”
十八岁那年,苏慕华一身素衣,轻撩衣摆跪于苏老楼主灵前。
“告阿爹在天之灵安,孩儿从今日起接掌春风得意进宝楼。任他日江湖如何艰险,孩儿都会按阿爹说的,始终不忘义在心中。”
(第一卷云起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卷写完了,这卷主要是铺垫,背景铺垫,情感铺垫。
狗血一桶接一桶。
呵呵,下卷跑地图和任务线。
☆、第十四章弹丸之国(一)
第二卷燕然卷
第十四章弹丸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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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靖八年的初夏,五月方过,天气便懊热难当。烈日照在沙粒上带着滚烫的烟气,放眼山野间的绿意也如拉秧的茄子,没长开便被日头照得早熟了,蔫黄得似萎靡了一般。
锦衣的少年手持马鞭,一鞭打裂了车上驮着的一方布袋。裂口处汩汩流出黑黄的糠屑来,流了片刻终于落出点发黑的米粒来,这一麻袋糠倒比米多。
少年手中鞭势过猛,他头上的明珠冠都微微颤动。“这是什么?”
运粮官硬着头皮回道,“禀殿下,这是军粮。”
萧王朱应袭道,“放屁,朝廷军粮都有一定之规,不说稻谷,就是粟米,本朝每名军士二斛粟米的配额是再不能少的了,粟米也该是黄、白、青三色为宜,这发黑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