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恶罗》

大仲马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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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第五十三章恶棍罗勃脱  和人约定要去看戏这个借口倒是很能令人相信的因为碰巧那天晚上皇家戏院比平时更具吸引力。生了一场大病之后的李凡塞[李凡塞(一七九一—一八七一)法国歌剧演员——译注]重登舞台扮演伯脱兰一角而象往常一样只要一宣布上演当代走红的作曲家最受崇拜的作品就可以吸引来大批观众包括巴黎上流社会的“精华”在内。象大多数有钱有地位的青年人一样马尔塞夫在正厅前座有一个座位。此外他还有权可以进“狮子”包厢。夏多勒诺也买了一张前座票座位就在他的旁边而波尚凭着他那报馆编辑的资格是可以在戏院里自由地满场飞的。那天晚上部长的包厢碰巧交给吕西安德布雷去自由地支配德布雷就把它送给了马尔塞夫伯爵而马尔塞夫伯爵因为美塞苔丝不肯去就转赠给了腾格拉尔并暗示说假如他们接受了那个包厢他那天晚上或许会来和男爵夫人及她的女儿一同观剧的。腾格拉尔夫人和小姐接到这项赠送简直太高兴了怎么也不会谢绝的。世界上再没有人比一位百万富翁更乐于接受一个不花钱的戏院包厢了。

    但腾格拉尔宣称他的政治主张和他作为一个反对派议员是不允许他使用部长的包厢的所以男爵夫人就写了一个条子给吕西安德布雷要他来拜访她们因为她是不能单独带着欧热妮上戏院去的。的确假如这两个女人不带一个护送者到戏院里去社会上就会对此加以恶意的曲解的。但如果腾格拉尔小姐跟着她的母亲和她母亲的情人上戏院去社会人士就无懈可击了。我们对于社会上的事情是只能随众同俗的。

    大幕拉开的时候象往常一样戏院几乎是空的这也是巴黎上流社会的荒唐风气之一戏不开始是决不肯在戏院里出现的所以第一幕的演出通常是丝毫没人注意的那些已经到场的观众也都在忙着在观察新到的看客那开门关门的闹声再加上谈话的嗡嗡声简直使人无法再听到一些别的什么。

    “瞧”当第一排一个包厢的门打开的时候阿尔贝说道“g伯爵夫人来了。”

    “请问她是谁呀?”夏多勒诺问道。

    “噢伯爵!这句话问得可太不能原谅了你竟问我g伯爵夫人是谁?”

    “啊真的!”夏多勒诺说道“我现在记起来了是你那位可爱的威尼斯人是不是?”

    “正是她。”

    这时伯爵夫人已看到了阿尔贝并用一个微笑回答了他的致敬。

    “看来你好象认识她?”夏多勒诺说道。

    “是的。是弗兰兹在罗马把我介绍给她的。”阿尔贝说道。

    “好那么你愿不愿意在巴黎为我做那件他在罗马为你做的事?”

    “乐意之至。”

    “不要讲话了!”观众喊道。

    这表明有一部分观众很想享受一下当时从舞台上和乐队里传出来的美妙的音乐但那种表明示这两个青年并没有产生什么作用他们继续谈着话象是根本没听见似的。

    “马尔斯跑马场的赛马伯爵夫人也去看了的。”夏多勒诺说。

    “今天?”

    “是的。”

    “糟糕!我把赛马都给忘了。你下赌注了没有?”

    “噢小数目——五十个路易。”

    “哪一匹赢了?”

    “诺铁路斯。我赌的就是它。”

    “一共有三场赛马是不是?”

    “是的骑士俱乐部送了一个锦标——一只金杯。你知道那场赛马会上生了一件非常稀奇的事。”

    “什么事?”

    “不要讲话了!”爱音乐的那一部分观众又怒吼了起来。

    “嘿那锦标竟被大家完全不熟悉的一匹马和一个骑师夺了去。”

    “有这样的事?”

    “一点都不假。谁也没注意到参赛的马中有一匹名叫万帕的马和一个名叫贾布的骑师。突然地出地点来了一匹枣骝马和一个象你的拳头差不多大的骑师。他们至少得在那个小骑师的口袋里塞一个二十磅重的铅丸才能使他够重量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出了和他竞争的阿里尔和巴柏至少整整出了三个马身。”

    “后来有没有查明那匹马和那个骑师是属于谁的?”

    “没有。”

    “你说那匹马的名字是叫”

    “万帕。”

    “那么”阿尔贝答道“我的消息要比你灵通了我知道那匹马的主人是谁了!”

    “那边不要讲话了!”观众里面又有人喊道。而这一次由于那种命令的口吻里含着明显的敌意这两个青年人才初次觉察到那个命令原来是冲着他们的。他们转过头来向人群里搜索着究竟是谁敢对那种他们认为无礼的行为负责但没有一个人来应答这种挑衅于是这两位朋友就又把脸转到了舞台上。这时部长包厢的门开了腾格拉尔夫人她的女儿和吕西安德布雷进来入座了。

    “哈哈!”夏多勒诺说“那儿又来了你的几个朋友啦子爵!你在那儿看什么呀?你没看见他们想引起你的注意吗?”

    阿尔贝及时转过头来刚巧看到男爵夫人对他和蔼地摇了摇扇子至于欧热妮小姐她是很少给恩赐她那一对黑色大眼睛的秋波的甚至对舞台上望一眼都难得。

    “我告诉你亲爱的”夏多勒诺说“我想象不出腾格拉尔小姐有什么使你不满意的地方。就是说暂且不管她的门第在那方面她自然低了一点但我想你也不见得会十分计较的。倒是我觉得她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姑娘。”

    “要说漂亮那当然罗”阿尔贝回答说“但她不合我的口味我承认我喜欢一个比她更柔弱更温顺和更女性化的人。”

    “啊唷唷!”夏多勒诺大声说道他因为自己是一个三十岁的人所以就对马瑟夫做出了一种父辈的神气“你们年轻人是从来不知满足的。你还想要好到什么程度呀?你父母给你选的这位新娘就是把她当作一位活的狩猎女神也满可以说得过去的可是你还不满足。”

    “不就因为她象狩猎女神我才害怕呢。我倒喜欢五谷女神或畜牧女神的那种风度。至于这位性喜狩猎的女神她的身边老是围绕着山灵水妖我可有点心慌深恐有一天她会使我落得个蚌壳精的下场。”

    的确你只要向腾格拉尔小姐看一眼就可以现马尔塞夫所说的她身上所有的那种特征。她很漂亮但是正如阿尔贝所说的美得未免有点太锋芒毕露了。她的头象炭一般黑但在它那种很自然的波浪之中可以观察到它拒绝受别人摆布的某种抗拒力。她的眼睛和她的头同色睫毛很浓密上面有两条弯弯的眉毛但她的眉毛有一个大缺点就是几乎老是习惯蹙皱着她的整个脸上总带着一种刚毅坚决的表情颇不具备女性的那种温柔。她的鼻子的形状很适合做雕刻家塑朱诺[希腊神话中宇宙大神之妻——译注]的模特儿她的嘴里一口珍珠般雪白的牙齿嘴巴的缺点或许是太大了一些而且由于她的嘴唇过分的红就更引人注目也使得她那苍白的皮肤似乎显得更缺少血色。在这个几乎象男人的脸(就是马尔塞夫觉得极不合他口味的脸)上更加重了男性气味的是一颗比一般雀斑大得多的黑痣正巧长在她的嘴角上这更加强了她脸上那种坚定不移和倔强独立的表情。欧热妮小姐身体上其余的部分和刚才形容过的那个头部十分相称正如夏多勒诺所说的她的确会使你想到狩猎女神只是她的美更富于阳刚之气更近于男性的美罢了。论到她的学识唯一可能找到的缺点和一个苛求的鉴赏家在她的美貌上所能找到的一样就是那些学识象是属于男性的。她能讲两三种语言是一个很好的艺术家能写诗会作曲。她公开宣称要终生献身于音乐这门艺术正和她的一位同学在共同研究它她那位同学没有钱却具备各种条件可以成为——她确信她可以成为——一个出色的歌唱家。据说有一位鼎鼎大名的作曲家对在此提到的这位青年女子抱有一种几乎近于慈父般的关切他鼓励她要勤勉地学习希望她可以凭她的嗓子致富。由于罗茜亚密莱小姐将来或许会上舞台所以腾格拉尔小姐虽然仍把她收留在家里却不便和她一同在公共场所露面。虽然罗茜在那位银行家的家里享受不到一个朋友的独立地位但她的地位却比一个普通的女家庭教师要优越得多。

    腾格拉尔夫人进了她的包厢以后大幕几乎立刻就落了下来。在幕落幕启之间照例有一段休息时间乐队离开了舞台前面半圆形的乐池观众也可以自由地到休息室或前厅里去散步在他们的包厢里接待客人或去拜访他们朋友的包厢。

    马尔塞夫和夏多勒诺也是最先利用这种机会的人之一。腾格拉尔夫人最初以为那位年轻的子爵急急地起身是要到她这儿来便向她的女儿耳语说阿尔贝正急匆匆地要来拜访她们了。但后者却微笑着摇了摇头。正在这时象是要证明她的怀疑的确是很有根据似的马尔塞夫已在第一排的一个包厢里出现了那是g伯爵夫人的包厢。

    “啊!您来啦阁下”伯爵夫人大声说道并极其亲热地把手伸给了他象老朋友似的“您这样快就认出了我真是太好啦尤其是您竟先来看我。”

    “您完全可以相信这一点”阿尔贝答道“假如我知道您已经到了巴黎并且知道您的住址我早就来向您问候啦。请允许我介绍一下我的这位朋友夏多勒诺伯爵是目前在法国难得找到的几位世家子弟之一。我刚才从他那儿得知您昨天到马尔斯跑马场去看赛马了。”

    夏多勒诺向伯爵夫人了一躬。

    “啊!你也去看赛马了吗阁下?”伯爵夫人急切地问道。

    “是的夫人。”

    “哦那么”g伯爵夫人很兴奋地追问道“您也许能告诉我夺得骑士俱乐部锦标的那匹马是属于谁的?”

    “真是抱歉得很我只能说不知道”伯爵回答说“我刚才也正在向阿尔贝问这个问题。”

    “您急于想知道吗伯爵夫人?”阿尔贝问道。

    “知道什么?”

    “那匹夺标的马的主人?”

    “想极啦你们且想想看怎么子爵阁下您知道他是谁吗?”

    “夫人您刚才好象正要讲一个故事。因为您说“你们且想想看。’”

    “哦那么听着!你们一定知道我很关心那匹漂亮的的枣骝马和那个别有风味地穿着一件粉红色绸短衫戴粉红色软缎便帽的风流的小骑师我当时禁不住热切地祈祷他们能获胜就象是我有一半家产押在他们身上似的当看到他们过了所有其他的马以那样漂亮的姿态向终点跑来的时候我兴奋得拍起手来。回家的时候我在楼梯上遇到了那个穿粉红短衫的骑师想想看当时我是多么的惊奇的啊!我还以为那匹获胜的马的主人一定碰巧和我住在同一家旅馆里呢。但不是的!我一走进我的客厅就看到了那只奖给那来历不明的马和骑师的金杯杯子里有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g——伯爵夫人惠存罗思文勋爵敬赠。’”

    “一点不错我早就料到了。”马尔塞夫说道。

    “料到了什么?”

    “那匹马的主人是罗思文勋爵。”

    “您指的是哪一位罗思文勋爵?”

    “咦我们所说的那位罗思文勋爵呀——爱根狄诺戏院的那个僵尸!”

    “真的?”伯爵夫人大声说道“那么他也在这儿吗?”

    “当然罗为什么不呢?”

    “您去拜访过他吗?在您府上和别处都见过他吗?”

    “实话告诉您他是我最亲密的朋友夏多勒诺先生也有幸拜识过他。”

    “但您凭什么认为那夺标的就是他呢?”

    “那匹获胜的马不是以‘万帕’这个名字来参赛的吗?”

    “那又怎么样?”

    “咦难道您不记得那个把我绑去的大名鼎鼎的强盗叫什么名字了吗?”

    “啊!不错。”

    “而伯爵又是怎么极其神妙地把我从他的手里救出来的了吗?”

    “当然记得。”

    “他的名字就叫万帕。所以您瞧就是他。”

    “但他为什么要把那奖杯送给我呢?”

    “第一因为我对他常常谈起您这是您可以意料得到的;第二因为他很高兴看到一位女同胞并且很高兴看到她这样热心地关切他的胜利。”

    “我希望您从没有把我们常常评论他的那些傻话都背给他听吧?”

    “我不想誓说我没有讲过。而且他以罗思文勋爵的名义把奖杯送给您证明他已经知道有人在把他比作那个人了。”

    “噢那简直太可怕啦!那人一定恨死我了。”

    “可他这个举动很难说是出于敌意的呀。”

    “不当然不。”

    “嗯那么”

    “那么他到巴黎来吗?”

    “是的。”

    “他在社会上产生了什么影响?”

    “嘿“阿尔贝说道“他被整整地谈论了一个星期。接着就来了英国王后的加冕典礼和马尔斯小姐的钻石失窃案而那两件极有趣的大事就把大众的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上去了。”

    “亲爱的”夏多勒诺说道“这分明因为伯爵是你的朋友所以你对他才不免有点袒护。别相信阿尔贝对您说的话伯爵夫人我敢负责地说一句:自从基督山伯爵出现以来他在巴黎社交界一直轰动到现在始终没有平息过。他来到以后的第一桩惊人之举便是送一对价值三万法郎的马给了腾格拉尔夫人;第二件他奇迹般地保全了维尔福夫人的性命;现在似乎又是他夺去了骑士俱乐部所赠的锦标!所以不管我认为马尔塞夫怎么说伯爵不但在目前这个时候是大家所瞩目的焦点而且假如他继续表演那种在他似乎是家常便饭而在在我们却觉得稀奇古怪的举动他让可以再轰动一个月的。”

    “也许你说得不错”马尔塞夫说道“但先告诉我俄国大使的那个包厢让给谁啦?”

    “您是指哪个包厢?”伯爵夫人问道。

    “第一排两根柱子之间的那一个它似乎已全部改装过了。”

    “的确改装过了”夏多勒诺说道。“第一幕的时候那儿有人吗?”

    “哪儿?”

    “那个包厢里。”

    “没有”伯爵夫人答道“第一幕的时候当然是空着的。”

    说完这句话她又回到他们刚才的那个话题上说道“那么您真的相信夺标的就是那位基督山伯爵了?”

    “对这一点我敢肯定。”

    “而后来他又把那只奖杯送给了我?”

    “那是毫无疑问的了。”

    “可我并不认识他呀”伯爵夫人说道“我很想把它退回去。”

    “我求您别那么干那样的话他只会再送您一只用翡翠或极大的红宝石雕成的杯子。这是他的一贯作风您只能迁就他一下了。”

    这时铃声宣布第二幕就要开始了。阿尔贝站起来准备回到他自己的座位上去。

    “我还能再见到你们吗?”伯爵夫人问道。

    “假如允许我在下一次休息的时候再来拜访您的话我一定要请问一下在巴黎有没有我能为您效劳的地方?”

    “请注意”伯爵夫人说道“我目前的住处是在黎伏莱路二十二号每星期六晚上我总是在家招待朋友们的。所以你们二位现在可不能再说不知道啦。”

    两个青年鞠了一躬便离开了那个包厢。当他们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的时候他们才觉正厅里的全部观众都已经站了起来正目光一致地望着以前俄国大使包用的那个包厢。那儿刚进来了一个年约三十五至四十岁身穿深黑衣服的男子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一位穿东方式服装的女人。那个女人很年轻而且非常美她那身华丽的打扮把所有的目光都吸引到了她的身上。

    “哎呀!”阿尔贝说道“那正是基督山和他的那个希腊女人呀!”

    这两位陌生人的确就是伯爵和海黛。后者的美丽和她那种眩目的装束所引起的轰动不久就传遍了戏院的每一个角落太太小姐们都从她们的包厢里探出身来观看那闪闪光的繁星般的钻石。在第二幕演出期间戏院里一直充满着嗡嗡的声音在一个拥挤的集会场所里这种声音就是表示已生了一件惊人的大事谁都想不到要人们安静下来。因为那个女人是这样的年轻这样的美丽这样的眩目她就是眼前最动人的一幕。这时腾格拉尔夫人作了一个不容误会的表示示意她很希望第二幕的幕一落就在她的包厢里看到阿尔贝且不要说马尔塞夫本来就很愿意单是从礼貌上讲也不允许他漠视一个表示得这样明显的邀请。所以在那一幕之后他就走到了男爵夫人的包厢里。他先向太太和小姐鞠了一躬然后便把手伸给了德布雷。男爵夫人极其殷勤地欢迎他而瓦朗蒂娜则照常对他很冷淡。

    “亲爱的!”德布雷说道“你来了太好了正巧可以来救救一个走投无路的人。夫人没头没脑地向我提出了许多有关伯爵的问题她坚持以为我能够把他的出身、教育、门第、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等种种事情都告诉她。由于没有撒谎的本领我就推托说:去问马尔塞夫吧基督山的全部身世都源源本本地在他肚子里呢。’所以男爵夫人就向你示意叫你过来了。”

    “一个至少有五十万秘密钱财可以动用的人”腾格拉尔夫人说道“他的消息竟会这样不灵通这不是简直令人难以相信吗?”

    “我向您誓夫人”吕西安说道“假如我真的有您所说的那笔款子可以动用的话我也会把它用到较有益的地方而不会自找麻烦地打听基督山伯爵的种种细节的。在我的眼里他唯一的长处就是他比一个印度王公还要富有一倍而已。但是我已经把这事转交给马尔塞夫了所以请您去和他解决吧现在不再关我的事了。”

    “我敢绝对肯定没有哪一个印度王公会送我一对价值三万法郎的马还给马头戴上四颗每颗价值五千法郎的钻石。”

    “他好象是有钻石癖”马尔塞夫微笑着说道“我确信他象俄国亲王波亭金一样一定在口袋里装满了钻石沿路抛撒就象小孩子撒打火石似的。”

    “也许他现了一个矿”腾格拉尔夫人说道”我想您大概已经知道了他在男爵的银行里开具了无限期货款担保。”

    “我倒不知道这事”阿尔贝回答说“但我完全可以相信。”

    “他对腾格拉尔先生说他只准备在巴黎住一年在那段时间里他准备花掉六百万他一定是那位微服出游的波斯国王。”

    “您有没有注意到那个陪他来的年轻女人长得美极了吕西安先生?”瓦朗蒂娜问道。

    “我的确从来没见过这样一个可以和您媲美的女人。”吕西安把观剧望远镜凑到了他的眼睛上。“真可爱!”他说道。

    “这个年轻的女人是谁马尔塞夫先生?”瓦朗蒂娜问道“有谁知道吗?”

    “小姐”阿尔贝对这一句直接的问话答复说。“关于这一点象许多有关我们现在所谈到的这位奇人的事情一样我也是只知道一点儿。那个年轻的女人是个希腊人。”

    “这一点我从她的着装上就可以看得出来假如您除了那一件明摆着的事实以外别无所知的话这个戏院里的全部观众都可以说得上和您同样消息灵通的了。”

    “我很抱歉使您觉得我竟是一个这样无知的‘向导’”马尔塞夫答道“但我不得不承认我实在再没什么别的事情可以奉告的了。噢不有了我还知道一件事就是她是位音乐演奏家因为有一天当我在伯爵家里用早餐的时候碰巧听到一架guzla琴的声音那种琴声当然只有她才能弹得出来的。”

    “那么您那位伯爵也招待客人了?”腾格拉尔夫人问道。

    “他的确是招待的而且以最高贵的方式这一点我可以向您担保。”

    “我一定要劝腾格拉尔先生邀请他过来吃一顿饭或跳一次舞什么的好使他不得不回请我们。”

    “什么!”德布雷大笑着说道“您真的要到他家里去吗!”

    “为什么不呢我丈夫可以陪我去的。”

    “但您不知道这位神秘的伯爵是一个单身汉吗?”

    “假如您向对面望一望”男爵夫人带笑指了指那个美丽的希腊女人说道“您就可以充分得到相反的证据啦。”

    “不不!”德布雷大声说话“那个女人不是他的太太。他曾亲自告诉我们说她是他的奴隶。马尔塞夫你记不记得他在你那里吃早餐的时候曾这样告诉过我们?”

    “嗯那么”男爵夫人说道“假如说她是个奴隶可她的神态和气质却完全象是一位公主。”

    “是一千零一夜里的吗?”

    “随便您怎么说好了但是告诉我亲爱的吕西安什么是一位公主的标志?论钻石她可全身都是钻石啊。”

    “我觉得她似乎戴得太多了一点”瓦朗蒂娜说道。“假如她戴得少一点她就会好看得多了那样我们就可以看到她那秀丽细腻的脖颈和手腕了。”

    “看!多象艺术家的门吻!”腾格拉尔夫人大声说道“我可怜的瓦朗蒂娜你还是把你对于美术的热情收起来吧。”

    “我对于人工或自然的美都都同样地能欣赏。”那位小姐回答说。

    “那么您觉得伯爵怎么样?”德布雷问道“他倒不全违背我心目中所谓好看的标准。”

    “伯爵?”瓦朗蒂娜把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象是她还没有观察过他似的“伯爵?噢他的脸色苍白得太可怕了。”

    “我很同意您的看法”马尔塞夫说道“而就在那种苍白下面正隐藏着我们想知道的秘密。g伯爵夫人坚持说他是一具僵尸。”

    “那么说伯爵夫人已回到巴黎来了?”男爵夫人问道。

    “她在那边哪妈妈”瓦朗蒂娜说道“几乎就在我们的对面你没瞧见那一头浓密的浅色的漂亮头吗?”

    “是的是的她在那边!”腾格拉尔夫人大声说道“我可以对您说您应该做的事吗马尔塞夫?”

    “请给我下命令吧夫人我在这儿洗耳恭听呢。”

    “嗯那么您应该去把那位基督山伯爵带到我们这儿来。”

    “为什么?”瓦朗蒂娜问道。

    “为什么?咦当然是和他说说话呀看看他的谈吐是否和别人一样假如你没有这种好奇心老实说我倒是有。你真的不想见他吗?”

    “一点都不想。”瓦朗蒂娜回答说。

    “怪丫头!”男爵夫人低声说道。

    “他多半会自动过来的”马尔塞夫说道。“嘶您瞧见了吗夫人?

    “他认出了您正在向您鞠躬呢。”

    男爵夫人满脸堆笑地以最殷勤的态度回复了那个礼。

    “好吧”马尔塞夫说道“我就是牺牲自己好了。再会我去瞧瞧有没有机会可以跟他讲话。”

    “径直到他的包厢里去这是最简单的办法。”

    “但我从没有经过介绍呀。”

    “介绍给谁?”

    “那个希腊美人。”

    “您不是说她只是一个奴隶吗?”

    “可您却坚持说她是一位公主呀。不不我不敢进他的包厢但我希望他看见我离开了你们就会从他的包厢走出来。”

    “这是很可能的去吧。”

    马尔塞夫鞠躬以后就走了出去。正当他经过伯爵的包厢门开了基督山走了出来。他先向那站在休息室里的阿里吩咐了几句话然后就招呼了一声阿尔贝并挽着他的手臂向前走去。阿里小心地把包厢门关上自己站在门前一群好奇的观众在这个黑人周围聚拢着。

    “说老实话。”基督山说道“巴黎真是一个奇怪的城市而巴黎人也是非常奇怪的人民。就好象他们生平第一次看到一个黑人似的。瞧他们都挤在可怜的阿里周围弄得他莫名其妙的。我向您保证一个法国人不论到突尼斯、君士坦丁堡、巴格达或开罗去他尽可以在公众场所露面而他的周围决不会有人围观的。”

    “这证明东方人的头脑是很清醒的他们决不会把他们的时间和注意力浪费到不值得注意的目标上。然而单就阿里来说我敢对您说他之所以能引起别人的兴趣就是因为他是属于您的而您目前可是巴黎最红的人物啊。”

    “真的吗?我怎么会幸运地得到这样一种荣誉呢?”

    “怎么会?咦当然是您自己造成的呀!您拿价值一千路易的马来送人;您救了一位既有地位又漂亮的太太的性命;您以布莱克参谋先生的名义去参加赛马派去了纯种的骏马和并不比土拨鼠大多少的骑师;当您夺得了奖杯以后却毫不珍惜它把它送给了您所想得到的第一个漂亮女人。”

    “这些荒唐的念头是谁拿来放在您脑子里的?”

    “咦。第一件我是从腾格拉尔夫人那儿听来的顺便提一句她极盼望您能到她的包厢里去那儿还有别的人也想见您;第二件我是从波堂的报纸上看到的;第三件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咦假如您想不被人知道的话您干嘛要把那匹马叫作万帕呢?”

    “那的确是一个漏洞”伯爵答道“但请告诉我马尔塞夫伯爵难道从来不上戏院的吗?我刚才望了一遍但始终没能看到他。”

    “他今天晚上会来的。”

    “在戏院的哪一部分?”

    “大概是在男爵夫人的包厢里吧。”

    “那个和她在一起的可爱的青年女子就是她的女儿吗?”

    “是的”

    “真的!那么我向您道喜了。”

    马尔塞夫微笑了一下“这个问题我们将来再讨论吧”他说道“您觉得那曲子如何?”

    “什么曲子?”

    “就是您刚才听到的那个。”

    “哦既然作曲家是一个人而唱歌的又是德奥琪纳[德奥琪纳公元前四一三—三二七)希腊嘲世派哲学家。——译注]所谓没有羽毛的两脚动物这也就算很不错的了。”

    “哦我亲爱的伯爵您说这句话就好象您可以随意听到天上的第七交响曲似的。”

    “您说对了一部分当我想听那种凡夫俗子们从来没听到过的极美妙谐和的乐曲的时候我就去睡觉。”

    “好极了那是再合适不过的了。睡吧亲爱的伯爵睡吧歌剧就是为催眠而明的。”

    “不你们的乐队实在太吵了。我所说的那种睡眠必须要有一个宁静的环境而且还得助于某种药剂。”

    “啊!是那著名的大麻吧?”

    “一点不错。子爵当您想听音乐的时候来和我一起用晚餐好了。”

    “那次和您一起用早餐的时候我已经享受过那种优待啦。”

    “您是指在罗马的那次吗?”

    “正是。”

    “啊那么我想您大概听到海黛的琴声了吧那个远离故乡的可怜的人常常借玩弄她故乡的乐器来给我作消遣的。”

    马尔塞夫没有继续在这个题目上追问下去基督山也陷入了一种沉思这时启幕的铃声响了。

    “想必您可以原谅我暂时离开您吧”伯爵说道然后就转身向他的包厢走去。

    “什么!您这就走了吗?”

    “请代表僵尸向g伯爵夫人说些好话。”

    “我对伯爵夫人怎么说好呢?”

    “就说假如她允许的话我准备今天晚上抽空去向她致敬。”

    第三幕已经开始了。在这一幕演出期间马尔塞夫伯爵如约在腾格拉尔夫人的包厢里出现了。马尔塞夫伯爵本来就不是那种在公共如乐场所一露面就会引起大家的兴趣或好奇心的人所以除了他所进的那个包厢里的看客以外其他的人根本没注意到他来了。但基督山那敏锐的目光已注意到了他他的唇边飘过了一个浅淡的微笑。海黛完全被舞台上的表演吸引住了。象所有那些天性纯洁的人一样她对于无论什么可看可听的东西很感兴趣的。

    第三幕又象通常那样演了过去。诺白丽、尤莉和罗丝三位小姐照例表演了一段足尖舞我伯特当然要向格里那达王子挑衅;伊贝拉公主的父王牵住了他女儿的手跨着威严的舞步在舞台上疾驰了一周充分表演出了他那天鹅绒的长袍和披风在疾驰时飘飘欲仙的姿态。演完这些以后大幕又落了下来观众们从座席里蜂拥到了前厅和休息室里。伯爵离开了他的包厢立刻向腾格拉尔夫人这儿走来后者简直是情感交集按捺不住地叫道:“欢迎伯爵阁下!”他一进来她就大声说道。

    “我真想见到您以便亲口再向您表达一番那用文字难于表达的谢意。”

    “这种小事实在是不值得您这样挂在心上。相信我夫人我已经把它都忘啦。”

    “但是伯爵阁下我的好友维尔福夫人第二天就被那两匹马弄得差一点送了命而又是您救了她那件事可不是这样容易就被忘记的呀。”

    “那次的事您的恭维实在使我担当不起。那次有幸能在危难中为维尔福夫人效劳的是我的黑奴阿里。”

    “把我的儿子从强盗手里救出来的难道也是阿里吗?”马尔塞夫伯爵问道。

    “不伯爵阁下”基督山带着一种友好的温情握住将军伸给他的手答道“对于那件事我可以问心无愧地接受您的感谢。但您已经谢过了而我也已经接受过了您老是把它挂在嘴边我实在有点难为情。男爵夫人请赏脸把我介绍给您的令嫒吧。”

    “嗯您可不是什么生人至少您的大名并不陌生”腾格拉尔夫人答道“最近这两三天来我们所谈所说的都是您。瓦朗蒂娜”男爵夫人转过去对她的女儿说道“这位就是基督山伯爵阁下。”

    伯爵鞠了一躬而腾格拉尔小姐则微微点头示意。“今天晚上您带来了一位可爱的年轻姑娘来伯爵阁下”瓦朗蒂娜说道“她是令嫒吗?”

    “不根本不是”基督山说道并对这句问话的镇定和直爽很是惊讶。“她是一个不幸的希腊人我只是她的保护人而已。”

    “她叫什么名字?”

    “海黛。”基督山回答说。

    “一个希腊人?”马尔塞夫伯爵轻声地说道。

    “是的的确是希腊人伯爵”腾格拉尔夫人说道。“告诉我您在阿里铁贝林的手下荣幸服务过您曾否在他的宫廷里见过一套比我们眼前更亮的服装?”

    “这么说您曾在亚尼纳[希腊伊皮鲁斯的府。——译注]服务过伯爵阁下”基督山说道“我没听错吧?”

    “我是总督的三军总司令。”马尔塞夫答道“我没必要隐讳因为事实的确如此我是借助于那位威名远震的阿尔巴尼亚领的慷慨才家致富的。”

    “看呀!快看呀!”腾格拉尔夫人突然惊叫道。

    “哪儿?”马尔塞夫结结巴巴地问道。

    “嘶就在那儿!”基督山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拥住了伯爵的肩头和他一起靠在了包厢前面这时海黛正用她的眼睛在戏院里寻找伯爵看见他那苍白的脸和马尔塞夫的脸紧靠在一起而且他还拥着他。看到这种情形女郎惊惶的程度就如同看到了墨杜萨[墨杜萨是希腊神话中的妖怪她的脸会使见到的人化为石头。——译注]的脸一样。她从栏杆上探出半个身子来象是要确定一下她所看到的究竟是否是真的似的然后她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便跌回到了她的座位上。这个希腊女郎那紧张的喊声很快地传到了那小心守护着的阿里的耳朵里他立刻打开包厢门来查究原因。

    “啊哟!”瓦朗蒂娜惊叫道“您的被保护人怎么啦伯爵阁下?她象是突然得了病啦!”

    “很可能是的!”伯爵答道。“不用为她担心!海黛的神经系统很娇弱她的嗅觉尤其敏感连花香也受不了。把几种花拿到她面前她就会晕倒的。不过”基督山从他的口袋里摸出了一只小瓶子继续说道“我对于这种病有一种万试万灵的良药。”说完他便向伯爵夫人和她的女儿鞠了一躬跟德布雷和伯爵分别握了一下手就离开了包厢。当他回到海黛那儿的时候他觉她的脸色极其苍白神情很是激动。她一见到他就抓住了他的手基督山注意到那年轻姑娘的手又湿又冷。

    “老爷刚才在跟谁讲话呀?”她用一种颤抖的声音问道。

    “跟马尔塞夫伯爵”基督山答道。“他告诉我说他曾在你那威名远震的爸爸手下服务过还说他是靠了他才家致富的呢。”

    “啊那个混蛋!”海黛大声叫道“把我爸爸出卖给土耳其人的就是他而他自吹自擂的那笔财产就是他出卖他的报酬!你知道那回事吗亲爱的老爷?”

    “这件事我在伊皮鲁斯多少听说过一些”基督山说道“但详细情况我并不知道。你以后讲给我听好了我的孩子。那一定是很稀奇又很有趣的。”

    “是的是的!我们还是赶快走吧我求求你了!我觉得要是再呆在这个可怕的人的附近我真的要死啦。”说着海黛就站起身来把她自己紧紧地裹在她那件白底缀珍珠和珊瑚的克什米尔呢子披风里当第四幕开始的时候匆匆地走出了包厢。

    “您看到了没有?g伯爵夫人对阿尔贝说道(阿尔贝此时已回到了她的身边)“那个人每样事都和别人不同。他极热忱地倾听恶棍罗勃脱的第三幕而当第四幕开始的时候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