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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份言不太愿回想起的回忆,他度过了很长一段被流言蜚语挟裹的日子。
如今让言来回忆,他自己也说不出当初是什么让他坚持了下来,让他继续顶着压力重回军部,从头开始努力。
或许是骨子里有着股不服输的韧劲,不愿意就此对命运低头,也可能是心底那个小梦想还坚持着,认为继续努力下去,说不定会遇到一个真心愿意跟他组建家庭的对象。
哪怕境遇已经糟糕十足,但那时的言依旧没放弃他关于家庭的小梦想。
最终致使他彻底放弃梦想的就是那份孕育功能丧失的诊断书。
繁衍是种族大业,没有雄虫会选择一只既没有多少优点,还连生育功能都不具备的雌虫。
言在拿到那份诊断书后呆坐了一整夜,他静静看着窗外的天色由明到暗再由暗到明,直至第二天清晨的阳光洒进他眼睛里,他按着自己的小腹,仿佛能穿透那层层皮肉,触碰到他悄无声息失去了某项功能的孕育腔。
一直以来为之努力的小梦想,就那样随着丧失的某项身体功能一同消失了。
那“最后一根稻草”沉沉压下来,几乎将言压垮,却也只是“几乎”。
处理公务,带队出行,战争,收队,回星,处理公务。
言在那一场权谋斗争中,与另一个宇宙的“自己”走向了不同的分岔口,他有了心机城府,学会了如何算计他虫,寻找着了结私仇的契机,一步一步从泥沼里站起来,成为了如今的“虫长官”。
某一天起,在与那些梦境不期而遇后,虫长官才知道,原来另一宇宙中的“他”竟与自己是完全不同的。
那个“自己”在第一次一脚踩空时就被拉了起来,并且从此被及时出现的对象笼罩进了保护圈里,在那个坚固牢靠且温暖的保护圈里活成了一个日常仅仅只是胡思乱想一番,轻而易举就能获得关怀与疼爱的傻瓜。
窥见到那些发生在另一宇宙中的事迹时,言已经登上了过去的他难以想象的位置,他已能够亲手为自己打造保护圈,甚至还能将那些与他一样出身收容中心,与他一样曾险些陷入泥沼里的对象一同笼罩进圈内。
但齐斐是他的乌托邦。
就像是一滩死水忽然又起了波澜,他拨开心底那层厚厚的灰烬,发觉当初那个小梦想燃烧殆尽时留下的灰烬底层,居然还隐藏着一丝余温。
没有了相遇契机,就亲手再创造一个,没有了靠近理由,就自己努力一点,大胆一点,抛开所谓“理由”束缚,莽莽撞撞贴上去,乃至于想起当初的自己是因为“被陷害”而受到关照,在发觉那封匿名举报信后便也采取消极应对措施,乖乖收下传唤文件,乖乖去接受询查。
言既为“乌托邦”真的存在且里面尚无虫入住而高兴,他又为自己同样被关在“乌托邦”大门之外,迟迟得不到进门要领而苦恼。他像只隔着玻璃窗看见了光源的飞蛾,在见到光源后不管不顾,理智全无,一次又一次笨拙而愚蠢的往玻璃上扑,将那无形的隔挡撞得“碰碰”作响,满心眼里只想同齐斐再靠近一些。
可是,齐斐对于这一切又是如何作想?
“乌托邦”是否会因为城外天天蹲着一名自己根本不想接纳的市民而困扰,守在城门外的对象无从得知,他一心想要进入的城市似乎总是很沉默,只安安静静矗立在原地,不靠近,但也不远离。
第五十八章一脸懵逼的老干部二十七
主动向齐斐问起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他调取过举报记录一事,约莫等同于自己主动将那块“遮羞布”扯了下来,把心底的层层盘算都呈到了对方面前。这些盘算中的大部分齐斐或许都已有所察觉,但捅破最后那层窗户纸,与留着那层窗户纸营造出一片安宁假象,到底是不太相同的。
这种一口气说穿某事,忐忑与解放感在心底糅杂成一团,恨不得能手挽着手跳起交谊舞的微妙感受,虫长官已经体会过两回。
一回是在贡多星,他向齐斐坦白自己曾窥见过另一宇宙的时候,还一回是在返程的舰船上,他向齐斐坦白了自己的小算盘,询问对方是否觉得他糟糕的时候。
眼下这番情景,颇有些像是第二回场景的“高配”。
这一次他坦白的东西更多,性质也更恶劣,那一次他仅仅只是剖白了自己的想法,这回陈述的却是他已经做过的客观现实。
言心底的那个“失控按钮”说来也奇怪,这些年里,拿孕育功能丧失一事在他面前做文章的对象也不少,他们没法从他一步步踏实积累起来的功勋上面挑刺,便变本加厉的攻击他“身体有缺陷”、“基础功能失常”。像贝笛贝家主在医院里“表演”过的那个水准的挖苦,对于晋升到现今位子前的言来说堪称家常便饭,现在他今非昔比,会当面这么冷嘲热讽的家伙已经少了大半。
这些风言风语很是磨练了一番虫长官的内心,他的“按钮”仿佛一件不断进行淬炼的金属工件,在反复的冷热交替中越发坚固冷硬,轻易不再会被那些“低级压力”给按动。
而齐斐是一道横空出世的“高级压力”。
仅仅只是不夹带任何情绪的,当着齐斐的面亲口陈述出孕育功能丧失这个事实,内心的按钮便像被一股不可抗力狠狠砸了一下。打外表看去,他仿佛和平日里没什么区别,但实际上,名为“理智”的那扇门已经被这一下砸松动了,被勉力压着的各类焦灼情绪蜂拥而出,操控了他的舌头与嘴巴。
在齐斐那一句“我知道”之后。虫长官以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架势,将他做过的所有小动作兼背后心路历程都冲齐斐一股脑倒了出来。
焦灼的市民终于放弃绕着城墙打转,他走到理想城邦的城门口,把自己最后一层“里衣”也剥了个干净,然后拍了拍城门,期望着这座城邦能敞开一条缝隙看自己一眼,给他一点沉默之外的回应。
齐斐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流淹没,他站在言面前哑然半晌。
这沉默有如实质,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言在齐斐沉默期间设想出了一万种坏结局,差点为自己的想象呼吸困难。
他看不见自己露出了怎样的神情,但站在对面的齐斐看得分明。
齐斐只觉他恍然间思维打了个岔,名为大脑的中央处理还在理着那些信息,再一抬眼,对面居然已经是一张“虫生黯淡”脸。
“……”齐斐迟疑了两秒,朝虫长官抬起了手臂。
言的脑袋虽然暂时被那些已经快要脱离现实到自成一个小宇宙的想象占满了,但他的眼睛还是很好使,他看着那只手朝自己伸过来,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猜测它会落到哪里。
然后下一秒——
齐球小脚爪踩地奔跑的“哒哒”声响由远及近传来,小毛团很快蹿回了客厅,嘴上还叼着一块已经“死无全尸”的点心,它一路跑,点心的碎渣还一路朝地上不住地掉,贝余的动作略慢齐球几拍,他在齐球已经冲到齐斐跟前后才从厨房门边绕出来,跟在后面清理着齐球掉的点心碎。
边整理着那一大袋物品边凑一堆玩耍,小雌虫与小毛团均没发现外间有任何不对劲。
贝余惦记着清理地板,他打出厨房门起就低着脑袋只往地上看,因此错过了两只成虫无声且飞速恢复至“正常状态”的举动。
齐斐和言仿佛两位正因为某事而陷入争执的家长,争吵也好冷战也罢,都得背着“孩子”偷偷摸摸的进行,等到“孩子们”靠近了“争执现场”,就立即变更姿势,共创出一副相处愉快的和谐景象。
齐球倒是看见了这迅速改变姿势的一幕,但它什么也不懂,只歪着脑袋,待齐斐在沙发上坐稳了后抬起脚爪,站直身体,就着齐斐的膝盖当餐盘,卡巴卡巴啃点心。
等贝余收拾好地面抬起头时,看到的就是两只成虫在客厅内和谐共处的情景,他冲齐斐和言笑了一下,又转身回了厨房。
也不知道是怎样一个定理,似乎齐斐每次准备给虫长官一个稍微正式些的回答时,都会有突发事件打断他的回应进度条,使这番回应被迫中止。
言细数着那些他由于种种外因而没能收到回应的“中断回数”,借着低头查看终端的动作掩盖自己的忧愁。
原本只是为了找一点事做,让这番“和谐景象”显得不那么生硬,但当视线触及亮起的终端屏幕时,言却蓦地一怔。
那条已经无声抵达许久的信息终于被它的接受者所看见,言迅速打开信息界面查看详情。
安莱的发信风格十分精简,日常来信通常只有短短几个关键词,偶尔出现一下连词都属稀罕,但今天这则信息却破天荒的“字数超标”,洋洋洒洒占据了一整片屏幕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