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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永祥失血过多, 此时已经神志不清。
生命垂危之时,人的阳气最弱,阴气上涨, 他迷迷糊糊间看见地上站着一个人,从外貌依稀可辨是一个老年妇女。
她穿着黑色的衣服和裤子,就连鞋子都是黑色的, 内搭的衣服是白色。
疼痛模糊了他的大脑,却还能分出一丝清明思考,这一身搭配着实不大吉利, 当初他亲手为母亲穿上的寿衣就是这样的。
“别动。”陈岭一把按住试图站起来的中年男人,念了一段止血咒, 隔空用手指在袁永祥的身上画了一道止血符。
从身体里不断流出的鲜血很快就凝固了起来, 陈岭这才松了口气,看向傻在一旁的胖师兄,“急救电话。”
胖师兄:“打了, 说是马上就到。”
陈岭用力撑起袁永祥,将他扶到沙发上躺好,转头看向老太太。
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明明已经只剩下可怕的眼白, 此时却盈满了泪水, 她似乎想要靠近, 又怕自己的样子吓到儿子,裹足不前的徘徊在原地。
老道直到现在才咂摸出一点不对劲, 他捂着胸口喘了口气, 忍耐住被青年重伤的疼痛:“这老太太到底什么情况?我接到明亮电话的时候, 他说这是一个见人就杀的厉鬼。”
可眼下看对方那期期艾艾的样子,分明就是一个疼爱儿子的可怜母亲。
陈岭:“我已经跟你说过,申明亮和申明月身上背着人命, 是你不信。”
直到现在,老道依旧不肯相信。
那两人是他看着长大的,从小善良懂事,而且乐于助人,这种人怎么可能会去害人性命?
像是看出他的疑惑,陈岭道:“我不清楚你们之间的确切关系,但人是很容易受到外界影响的,他们在你眼里或许是孝顺的晚辈,但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你又如何知道他们的人皮下藏的是人还是鬼。”
陈岭说完径直走到袁老太太面前,他想了想,把手伸过去。
老人的体温很低,冰凉如水,青年将其握紧,要拉着她往袁永祥的方向走,对方却突然用力挣扎。
她无法出声,可那些模糊不清的声音,足以暴露她的排斥和害怕。
陈岭平静的看向她的脸:“他是你儿子,他不会害怕你的。“
老人布满褶皱的脸依旧充满抗拒,她抬起没有被抓住的那只手,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巴,想起什么,又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袁永祥意识昏沉间,发出一声呓语,他在叫妈。
老人浑身一震,流出两行血泪。
陈岭回头看喜向江域:“有什么办法吗?”
江域上前,五指一张便将老太太周身的鬼泣收得一干二净,且没有伤到她的魂魄。
老太太的眼睛里重新出现了瞳孔,可她依旧捂着嘴,隐隐有鲜血从指缝间流出来。
陈岭知道,必须得把老太太那截被拔掉的舌头找回来才行。
袁永祥昏迷不醒,没办法联系他派出去调查殡仪馆的人,而今只能去问申明亮了。
申明亮跟袁太太一起被困在二楼,不等他们自己醒来,陈岭直接从卫生间接了两盆凉水泼下去。
被水惊醒的申明亮猛地睁开眼,看见同陈岭站在一起的叔公,他意识到老道或许已经败了,第一反应就是跑,跑得越快越好。
陈岭一把揪住他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你们让谁拔了老太太的舌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申明亮想要去看袁太太的情况,硬是被头皮上的疼痛遏制住了这个想法,“你最好是快把我们放了,否则我就告你故意伤害,非法软禁。”
他知道鬼神一类的东西是找不到确凿证据的,心里仍旧充满底气。
陈岭:“不说?”
害人的符箓他不会去画,但紧要关头,必须用些手段,陈岭松开手,一个电话打到了吴伟伟手机上,让他去把三尸蛊送来。
吴伟伟对三尸蛊怵得慌,可当他看见那黑色像小蛇一样的东西竟然真的在昱和山上的草堆里钻来钻去,勤奋的松土时,那点害怕烟消云散,还忍不住笑了下,抓着三尸蛊说:“别说,你虽然长得丑,属性也吓人,但是并不妨碍你卖萌。”
三尸蛊不想搭理他,懒洋洋的从吴伟伟手中滑出去,恰好掉到黄鼠狼的背上。
它麻利的往前一钻,隐匿进了蓬松的皮毛中。
吴伟伟嘴角一抽,抓着黄大仙一阵豪撸,瞬间就将三尸蛊捉了出来,往瓶子里一塞。
半小时后,他到了袁家别墅,进门就闻到一阵血腥味。
更诡异的是,他陈哥身上竟然也沾着血,还不少。
吴伟伟有点紧张:“陈哥,你受伤了?”
陈岭低着头一看,摆手说:“不是我的血,是袁先生的。”
吴伟伟茫然:“他怎么了?”
“受了点伤,已经被带去医院了。”陈岭看了眼他鼓囊囊的衣服口袋,伸手从里面取出瓶子,三尸蛊似乎因为被无情关押有些郁闷,盘成蚊香状趴在瓶底,一动不动。
啵的一声,瓶塞子被揭开,感知到新鲜空气的进入,三尸蛊一下子从瓶底窜出来,爬到陈岭肩膀上,用小拇指指腹大小的脑袋去蹭对方的脸颊。
还没蹭够呢,一只大手伸来把它抓走了。
三尸蛊立刻浑身僵成了一条直线,吐了一下信子,露在江域手掌外的一截小尾巴左右摇动几下,像在求饶。
陈岭:“……”
当初它将青昙子折磨的生不如死,陈岭如临大敌,以为还要费一番功夫才能将其制服,谁能想到如今这东西竟然学会了没皮没脸的卖萌装怂。
陈岭摊开掌心,伸到江域面前。
男人的手一松,三尸蛊掉下去,横躺在了青年手心,接触到温暖的人类皮肤,它如同并化成水,弯弯绕绕的爬动,绕到了陈岭手腕上。
已经被拖到客厅来的申明亮被那黑色的小蛇吓了一跳,见青年带着那条蛇逐步走近,他心头重重一跳,用力往后挪动。
袁太太终于被周遭的动静和申明亮的声音惊醒了,她的情绪依旧失控,一会儿张嘴尖叫,一会儿恶狠狠的喊:“杀了她,我要让她魂飞魄散。”
一男一女两道高昂尖锐的声音很容易引来隔壁邻居,陈岭使了个眼色,吴伟伟立刻去厨房找了两张臭抹布过来,把他们的嘴给堵上了。
陈岭把三尸蛊放到地上,眨眼间,黑色的细小影子就消失了。
申明亮的嘴巴很硬,因为他知道,但凡是他吐露出一点消息,对方就有办法找到证据,置他于死地,所以当他意识到有东西钻进衣服里的时候,立时牙关紧咬,用力闭上眼睛。
好像不看就真的能抹去一切感知似的。
很快,申明亮就绷不住了。
他惊恐的低下头,看向自己脚踝,那地方的皮肤微微凸起,有冰凉的东西在皮肤下游动起来。
陈岭的声音在这时候响起:“这看起来像蛇,但其实是一直蛊。你既然认识术士,自然对术法相关的东西有些了解吧,这叫三尸蛊,它会先啃噬你的五脏六腑,再吸尽你的精血,直到你成为一具干尸为止。”
老道听到这么一句,当即阻止:“你赶紧把那东西取出来!”
他没想到青年居然会有如此歹毒的蛊,心里一阵发冷,见对方不为所动,他再次出声:“你这是严刑逼供!”
“是又怎么样。”陈岭脸上一派肃然,“对于心存侥幸的恶人,我只能采取这种办法。他若是识趣的老实交代,我自然不会用这样阴毒的法子。”
吴伟伟上前,大力将老道往后拉扯:“老先生,你还是别添乱了,之前添的乱还不够多么。”
“你!”老道气得直瞪眼。
吴伟伟根本不甩他,又有些畏惧的看着他陈哥,每次陈哥露出这种漠然冷肃的表情,都会有人要倒霉遭殃。
申明亮知道求陈岭没有用,他拼了命的冲老道眨眼睛,因为嘴被堵住,不断地发出呜呜声。
老道刚想说话,就被吴伟伟一把拽去了厨房。
吴伟伟苦口婆心道:“年轻人的事就让年轻人自己去交涉,长辈就不要干涉了。”
“我!”老道被堵的说不出话,他思索许久,正要开口,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痛苦的闷哼,他一把推开吴伟伟冲了出去。
陈岭刚好把申明亮嘴上的抹布拔掉,他扭头看了眼老道,一步跨过去挡住他的去路。
凌厉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申明亮脸上。
申明亮看见自家叔公出来,刚刚软化的态度又强硬了起来,陈岭啧了一声,懒洋洋道:“三尸蛊胃口特别大,刚刚只是咬了口你的肉,下一次可就难说了。”
三尸蛊自觉将这句话理解成了指令,张嘴就是一口,申明亮当即喷出一口鲜血。
陈岭蹲下来,眼底森然一片,没有丝毫怜悯。
申明亮终究是怕了,感觉到三尸蛊又要发起攻势,他急忙喊道:“我不知道在哪儿,我只知道当初帮我们收钱办事的人叫黎刚,是给焚化炉看火的师傅!”
陈岭起身,说了一句:“出来。”
三尸蛊立刻随意从申明亮的皮肤上打了个洞钻出来。
看着血糊糊的蛊,陈岭头皮发麻,嫌弃得不行,隔着卫生纸把它从地上拎起来,放到了江域手里:“它爸,你去给小儿子洗个澡吧,再刷刷牙。”
江域:“……”
陈岭做作的眨了眨眼睛,黑色的睫毛小扇子似的唿扇几下:“它爸?”
这样一个充满家庭氛围的称呼,十分讨人欢心,江域还真配合地带三尸蛊去了卫生家,他将面盆中放满水,直接将细长的小东西扔了进去。
吴伟伟扒着门框看了几秒,啧啧称奇,如果说江哥是野兽,陈哥绝对是最懂得怎么让对方驯服的驯兽师。
他缩回脖子,看见之前还振振有词的老道像是突然失去了支撑,轰然跌坐到沙发上。
吴伟伟走回客厅中央,忽然觉得这人有些可怜。
陈岭看了老道一眼,没吱声,迅速拿出手机给医院去了一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值班台的护士,听对面询问的是袁永祥,她主动说道:“袁先生没有大碍,就是失血过多。”
护士说着心里有些奇怪。
听说袁永祥刚刚送来的时候失血过多,危在旦夕,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后身腰侧那么大一个口子,愣是没流血。
伤口缝合后,医院给输了血,很快病人的情况就稳定了下来。
她心里疑虑重重,嘴上却礼貌的问道:“如果可以的话,家里人最好还是赶快来一趟,医生还有很多东西需要交代给病人家属。”
袁永祥唯一的亲人已经过世,往日相亲的妻子也背叛了他,陈岭没办法,只好托江盛行帮忙查查袁永祥助理的号码。
助理是袁永祥的心腹,听说老板受伤,立刻就往医院赶。
陈岭问:“袁先生之前说要查殡仪馆的事,这件事是由你在负责吗?”
助理挂上蓝牙耳机,边开车边说:“是我,有什么问题吗?”
“跟申明亮做交易的人叫黎刚,是殡仪馆焚化炉的看火师傅。”
那头一愣,说了一句“我知道了”,很快就挂了电话。
袁老太太是跟着袁永祥一起离开的,陈岭不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不放心,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抓紧时间让吴伟伟帮忙写案件详情,自己负责审问。
申明亮被三尸蛊伤了元气,只觉得浑身上下哪儿都在疼。
他精亮的眼神随着陈岭的那通电话渐渐黯然。
当初在楼上,他听见了陈岭对袁永祥说的话,那个胖子是来抓他的,如今破坏遗体的罪行即将落实,不管他愿不愿意交代其余事情,今天都不可能跑掉了。
这么多年来,他处心积虑,卧薪尝胆,没想到到头来却落到这么个下场。
申明亮心头越发难受,暴怒和不甘的情绪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这一复杂的情绪,在自家叔公失望的说他插足别人婚姻的时候,彻底爆发了。
“你说我插足他们的婚姻?呵,我跟明月从小青梅竹马,袁永祥才是那个第三者!要不是他突然出现,花言巧语各种哄骗,明月怎么可能抛弃我跟他在一起!”
“我本来是想要退出的,忘掉这个女人,谁让她突然跑来找我,说生活空虚,老公总是不在家。这不就是送上门的炮?我干嘛不要!”袁永祥对申明月有怨气。
他始终记得,那个从小护着他,明明说好要跟他白头到老的女人,是怎样突然转变态度,高高在上的指着他说:“你什么都不会,将来拿什么让我幸福?可是永祥不一样,他是大学生,又有经济头脑,跟着他我才能看到未来。”
她甚至不要脸的乞求他,让他不要在袁永祥面前暴露他们暧昧的关系,因为袁永祥是个正直的人,他知道了就会不要他。
就是这么一个背叛了他,还要让他帮忙铺路的女人,却在十五年后掉头回来找他求和。
贱吗?当然是贱。
可就是这么一个货色,始终纠缠在他心上,怒火和怨怼过后,他痛苦地发现,自己心里竟然还残留着往日的感情。
老道气得满脸通红,指着申明亮的脸说:“你们是姐弟!你们这是不顾伦理!”
“姐弟?”申明亮嗤笑,“早就不是了,申明月她父母死后,我就去托人办了断绝领养的手续,我早就不是他们家的人了。”
陈岭:“是因为老太太发现了你们之间的奸情,所以你们才杀了他?”
申明亮眼眸闪烁了下,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是。”
陈岭盯着那张脸看了看,说:“看来不只是因为你们的关系被发现,还为了钱。”
申明亮的脸倏地冷下来:“不是!”
陈岭道:“你心里对袁先生怨气那么大,甘心只在他手底下当个小小的财务经理?”
“我对他没有怨气。”申明亮硬邦邦地说。
陈岭俯身,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刚刚那通电话里,袁先生的助理已经告诉过我,说他们已经查到了你挪用公款,私吞公司财务的证据。助理说,他们把你送进监狱,一直关到死。”
这话是用来诈申明亮的,陈岭表面镇定,实际上心里慌得一批。
谁成想,申明亮居然真的上钩了。
他深知权利和金钱的能量,助理的话不是玩笑,袁永祥是真的要置他于死地!这两天佯装无事的在他面前演戏,原来只是麻痹他的假象?!
申明亮仰头大笑,脸上阴毒至极:“对,我是觊觎他的财产,那又怎么样?他霸占着我的女人那么多年,我拿他几个钱有什么错!”
想起什么,他突然改口说, “不对,我的确错了。”
老道以为他当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正要开口,就听见申明亮仇恨道:“我不该只是毒死那个老东西,应该连袁永祥一起毒死!”
“让他们一起下地狱!”
“这样整个申家都是我的了,财产是我的,别墅是我的,申明月也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