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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安好,却着急地四处奔走,大声呼告:“孟瞎子家着火了!”一群人朝着西北方向涌去。孟透抬头看去,那个方向,言昭含的院子笼罩着一片火光,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他当即提身运气,施展轻功从房檐上掠身而去。霍止与薛夜紧跟其后。
大火吞没了整个宅子,房梁倾塌,院子里传来女人的凄厉的尖声哀嚎。火光照亮了一众惊慌失措的人的脸。女人与小孩的尖叫声,邻里指挥泼水救助的声音,一时间夹杂在一起。几个男人冲入了院子里,从里边带出一个女人来。
那女人的脸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手臂上大片被烫伤的痕迹。那是周姑娘。她刚被带出来,她娘亲就伏到她身边,哭得不能自已。
孟透没有丝毫犹豫,借水泼了自己一身,要冲进火里。霍止和薛夜拉住他,不准他走。
他红了眼,奋力挣脱:“你们放开!”
霍止低吼道:“孟透!你进去就是死路一条!你看看这火,言昭含不可能还活着!”
孟透一出口,声音嘶哑:“如果里面的是言妙,你救不救!”
霍止微微一怔,稍松开,孟透就冲了过去。薛夜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他的腰身:“如果里面是言妙,霍止肯定去救。但做为兄弟,我们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死心吧孟透,火势太大了!”
无论孟透怎么捶打,薛夜的手臂就是不肯松开半分:“就算他已经死了!你们要让我进去看看,让我亲眼看到我才甘心啊!”
混乱之中,夏侯瑶朝孟透跑去,跑了没几步,被娘亲抓住。她娘焦急地低斥:“这么大的火,多危险啊,你别乱跑行不行!”
她拼命挣脱。哭号道:“阿娘,我有话要告诉孟哥哥,很重要,我会很小心的。”
那边的孟透正被周姑娘的母亲攥着衣襟。她满脸是泪,歇斯底里地斥问:“怎么又是你们兄弟!你们能不能不来祸害我们母女!你看看我女儿!她要不是为了孟言,脸会成这样!你们毁了她的一辈子!一辈子!”
孟透如同死了一般,面无表情地看着着火的院子。周夫人软瘫下来,坐在地上,眼泪横流:“我们家芳儿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薛夜知道孟透已经心死,放开他,去扶周夫人起来,边宽慰她边带她回周姑娘那里。霍止走到孟透身边,搭着他的肩。
夏侯瑶终于挣脱了母亲,穿过喧闹的人群跑到孟透面前:“孟哥哥,言哥哥被一群坏人抓走了!”
孟透的眼睛里有了光彩,蹲下身去,抓着她的手臂:“你说什么,他被人带走了?”
“嗯。我亲眼看见的,是他们放的火!”
“你告诉哥哥,他们穿的什么衣裳?”
“他们穿蓝色的衣服,每个人都带着一把吓人的剑,还遮了脸。”
霍止冷静道:“这是明决门的人,应该是苏绰派人把少君带走了。孟透,你放心,他们既然带走了少君,决计是要救他……你的谴调令有没有丢在屋子里?”
孟透伸手从怀中拿出延火令,就着火光看了许久,最后道:“这块延火令是假的,被掉包了。”
自他二十岁拿到延火令起,这块牌子就几乎不曾离身,最近一次他取下来,是跟言昭含欢好的那个晚上。
第42章年少
世人都说,虚常真人料事如神。料事如神的虚常真人在漓州天恒街当心,找了个赛半仙,花五两银子算了一卦。
赛半仙捻着半白的胡须,瞅着眼前这位发须皆花白的和蔼老人,道:“你吧,就沿着这条街一直走,走到尽头,见到的那个人就是你命中注定的徒弟。”
虚常真人听从了,慢慢地往北挪去,直至日暮西斜。他眼见着一堵墙,一个七八岁的小公子刚从院子里翻出来,稳稳地落在地上。小孩眉目清秀,戴着璎珞项圈。他的苏绣锦衣松松垮垮,上边留有几块脏迹。
小孩不认生,幽黑幽黑的眼睛盯着他看,唤了一声“爷爷”,刚拔腿要走,被他叫住:“你叫什么名字?”
“孟透。”
他往大门口的方向望了一眼,指着墙:“这是你家院儿?”
孟透点点头。于是虚常真人攥着他细小的手腕,到他家里拜访了一趟。
许多年之后,孟透回想起那些事,仍感叹自己是稀里糊涂上了贼船。他师父跟他爹娘商量一晚上,想收他为徒,带他回暮涑。他记得那天晚上的饭菜尤其丰盛,而爹娘对这位老人尤其尊敬。
孟家本就是声名显赫的修道世家,他从没见过他爹娘对谁如此敬重,甚至带有些担心招待不周的惶恐。
他问:“什么是修道?”
虚常真人笑起来就没了眼,长眉舒展,宽厚的手搭着他的肩:“修身、修性、修心。”
他只是想偷溜出去玩儿一趟,没想到遇见了他的师父。他只是觉着,御剑飞行与行侠仗义都是厉害且有趣的事。他稀里糊涂地就同意了,隔天就跟着虚常真人前往暮涑。
离开那天,天上还飘着蒙蒙细雨。爹娘和两个哥哥立在家门口送他。
十五岁的大哥说:“三弟,你一定得跟着师父好好学,将来你名扬天下,我们孟家也跟着沾光。”
二哥递给他一本字帖,温和道:“记得天天临帖练字。”
娘亲昨夜大抵是流过泪,眼底还有点未消的红。她字字叮咛,句句嘱咐。他爹一贯地沉默寡言,只与他道:“一切谨慎当心。”
他那慈眉善目、隐没于世的师父,一生只收了他一个徒弟,对他求全责备。他们住在暮涑玉泽峰的一座竹楼里。在他的记忆里,七岁起到十三岁,他几乎没离开过玉泽峰半步。
他曾以为,所有暮涑的弟子都同他一样,每日清晨起,走山路,沐浴冷泉,芳丛间打坐。他于万丈山崖间修习御剑飞行,封印无间狱中的恶灵。
他小时候见着那些恶灵会双腿打颤。可师父不管,倘若他这日没完成,就不能吃晚饭。他曾在冬日抱着把剑,在狱门外犹豫不决。后来冻得没了知觉,害怕的感觉也终于凝结。
无间狱里的都是世间最肮脏的魂灵。他满身是伤地从狱底爬上来,回竹楼吃饭时还缓不过神来,浑身颤抖。
他听从二哥的话,每天的晚间伏在案头练字,将那本字帖临摹了一次又一次。二哥总说他的字写得不够周正,送的却不是楷书,而是范世衡的行书字帖。
他觉得孤寂,甚至在还不懂什么叫“孤寂”的年纪里就明白这种感受。有一回虚常真人下山,他一个人在竹楼里,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无间狱恶灵的哭号声。他不明白心里那块空缺的是什么,难受得整晚整晚睡不着。
他师父回来,瞧着他的眉眼,说在拂莲见着一个与他眼神很相似的少年。“言家不知何时来了这个小公子,倘若有缘,你们还能见上一面。”他掐指一算,喃喃道:“缘分还不浅。”
……
虚常真人曾说,人心里畏惧什么,就得直面它,放下它。孟透畏惧孤独,时间久了,也就适应了。他一直以为要在山中待一辈子。有一日,师父将他叫到面前。
真人捋须道:“我有三个问题想问问你,请你从心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