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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找到景宏道人的确费了些功夫,千仞却不觉得这是什么需要被感谢的大事,反正就算放着不管那些鬼魂早晚也会向他寻仇,他只是提前动手而已。他从来都不是个重情之人,也不想被当作关怀他人的好人,毕竟,像赵淮安那样的人往往死得比较快。
千仞不爱亲近人的个性诸葛青天多少也摸清了一些,正想着这个人是不是对自己的认知有什么误解,何苦调侃的声音便从背后冒了出来,“你还是这么不解风情啊,明明都要为人家出生入死去寻魔尊遗物了,表面却做出一副冷淡样子,这样老婆可是很容易跟别人跑了的哦。”
为防天道盟再生事端何欢一直守在鬼域入口监视来往鬼魂,何苦倒是乐得以灵魂姿态混进还魂岛游历,千仞早就被这两个师父调笑惯了,此时也只回了个白眼过去淡淡道:“你还是先管好自己道侣吧。”
“有必要担心这个问题吗?除了我世上根本没人受得了你师父那脾气。”
何欢生得一张招人的脸,在魔道时更是有名的风流修士,纵是现在轻轻一笑亦能勾得不少女修面红耳赤。这样的人若换做旁人只怕恨不得时刻把他锁在身边才好,何苦倒是完全没在意,随意回了一句便看向二人关怀道,
“魔尊身陨之地位于天涯之境,为防魔尊灵魂逃脱那地方被天道盟布下了重重阵法,过去何欢闯进去都是九死一生,你们虽修为不俗,还是多加小心为好。”
“你可没跟我说那地方这么危险。”
海外历年来都被强大厉鬼和精怪占据,这些年去寻过魔尊遗物的魔修不在少数却只有何欢一人活着回来。诸葛青天原以为千仞有魔气在身应当不惧,如今见渡劫期的何苦如此郑重嘱咐方知其中凶险,不由便心生退意。
其实他这么多年下来也习惯了,有没有肉身都一样,活着时什么痛苦没忍过,这点寂寞用不了多久也就好了,不值得让千仞如此冒险。
然而,还不待他开口劝解,千仞便决然道:“我已决定要去。”
他的语气没有任何波动,然而就是这仿佛根本没犹豫过的坚决更令诸葛青天动容,过去从来都是他为了保护旁人如此努力,这还是第一次被他人好意环绕。只是看着男人没有表情的面孔他又觉此时扑上去有些怪异,只能无奈地叹道:“师父,下次说这么霸气的话之前能不能把省略的原因也说出来,比如为了我最心爱的徒弟之类的。”
然后,他就收到了千仞的冷漠眼神和理所当然的回答,“我只是自己想去。”
“我错了,你还是把原因省略吧。”
嘴角一抽就把自己的感动塞回了内心,诸葛青天看了看何苦那一脸写着“这个人居然能找到道侣?”的不可思议表情,忽然觉着自己想要过上甜蜜生活只怕还有挺长一段路要走。毕竟,要从千仞嘴里挖出一句甜言蜜语的难度丝毫不下于度过天劫啊!或者说,他的两个师父连天劫都过了也没达成这个艰巨的目标!
他们走在街上身边就空出一片的情形还挺醒目的,就在诸葛青天感叹人生多磨难何苦哀叹这个徒弟果然嫁不出去的时候,正在闲逛的律令也发现了他们,这便强拉着一同游玩的二位鬼神走了过来,听见了这番对话立刻就遗憾道:“怎么你们要去天涯吗?原本还想邀请你们一起去海角看望鬼姑神,看来注定没眼福了。”
天涯和海角听地名就知道隔着世间最远的距离,千仞二人既要去天涯之境自然就无暇横跨大陆再到海角,只是,这个人遗憾的问题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刚才他们谈话的重点是这个?
三人怀疑的目光齐齐落在律令身上,一旁原本有些不愿过来的迎喜神倒是立刻戳破了这精怪的真实意图,“你只是闯不进鬼姑神阵法想要其他鬼神帮忙罢了。我早就说过,鬼姑神以鬼为食就算是鬼神见她也颇为危险。”
小虞山外一直罩着常人无法突破的迷阵,过去律令每年来找二神便是为了突破阵法,奈何他们完全不应,如今好不容易出了新生鬼神却又要前往别地,律令郁闷之余只能对迎喜神抱怨道:“喂喂,你侄子可把我关得够呛,作为赔礼你这个长辈不该助我抱得美人归吗?”
诸葛青天的真实身份并没有隐瞒何苦,这位剑君也的确如他期望的一般将真相转告给了迎喜神,只是再听见侄子二字赵桓之的神色仍旧有些复杂,只装作没听见对他悠悠回道:“相信我,如果你再邀请先生做这些无聊之举,定能再去阴都大牢走一遭。”
过去赵济城一直用赵淮安模样留在迎喜神身边,虽通过何苦得知那并不是真正的赵淮安,赵桓之见到诸葛青天这和他几乎一模一样的身形依旧有些膈应。他已经信过一次自己侄子,也受到了惨烈的教训,如今贸然要和另一个侄子亲厚起来委实困难。
可细细一想又觉这孩子被兄弟杀死日子过得也不怎么样,若受到自己冷待只怕更是伤心,最终不知如何应对,只能往赋丧神身后挪了挪当作无事发生过。
赵桓之的回避诸葛青天自然是看见了,忽地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位三皇叔时也是如此。这个人明知他父王不是善茬,当七岁的赵淮安孤零零坐在宴会角落无人问津的时候,依然是忍不住递了一盘点心过来,虽然面上保持着属于皇位继承人的倨傲,却是直到散席都在不经意地陪他说话。
那时候,幼小的赵淮安仰头看着身边强作威严的三皇叔,心想,如果是这个人成为新帝,他们在皇室的日子一定要好过许多。
如今百年过去,赵淮安自己都已不敢再去信任他人,可这个几经挫折的皇叔却还是当初的模样,一见到律令想将他们引去危险之地便怕他上当开口提醒。这样一想,倒觉之前的担忧都无关紧要,这便主动笑道:“三皇叔,你的脾气这么多年还是没变。”
没想到这几日都在避着自己的诸葛青天竟会率先开口,赵桓之神色一僵,脚步朝赋丧神又挪了挪,只颔首道:“许久不见了。”
眼看他整个人都要躲进赋丧神身后,诸葛青天知道是时候发挥自己不要脸的能力了,一咬牙便学着太师父把形象给扔在了地上,很是自然地上去攀谈,“没必要隔这么远吧,我虽然喜欢男人,但也不是对任何男人都会下手的。”
这年头一旦不要形象果真是天下无敌,赵桓之原还在思考这个侄子的意图,一听见这话却是瞬间把什么阴谋都给忘了,只惊道:“什么?你喜欢男人?那我西梁赵氏岂不是要断后?”
“断不断后我不知道,反正我是断袖了。”
把脸皮扔掉之后诸葛青天简直一身轻松,甚至还能调侃地回上一句,“要不三皇叔你再努力一把?”
他侄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当年那个安静斯文的赵淮安去哪了?为什么换了个头之后连性情都完全变了?
想想过去那个不论自己说什么都乖巧应着的赵淮安,再看看眼前这趁机抱住千仞被人黑着脸斜视的诸葛青天,赵桓之眼中满是家长发现孩子长大变成流氓后的痛心疾首。
然而一听见他提起自己,忽地忆起何欢口中的绯心过往,心道或许能在最合适的时间和心爱之人在一起也是一件幸事吧。想到这里便也没有阻止,只淡然回了一句,“我早已过了和人谈情说爱的年纪,今后只求治理好鬼域,感情一事没什么力气再去折腾。”
他们叔侄二人好不容易才说上了话,何苦也怕继续这个话题气氛会尴尬起来,这便用胳膊肘捅了捅赋丧神,活跃气氛地接了一句,“他这么说你没意见?”
然而方岁寒脸上仍是平日里的清淡笑意,只道:“励精图治不是挺好的吗?”
方岁寒当年三十六岁才被皇帝赐婚,最后却连新娘长什么样都没看见就死了。在何苦看来,虽然何欢问赋丧神要不要把西梁皇帝娶回来抵债完全是胡言乱语,他也确实和暴怒的迎喜神一起把这人打出去了,但赋丧神对迎喜神与别不同也是事实。说到底,鬼域之中哪个厉鬼没几段凄惨往事,这一位怎么偏就对赵桓之如此上心呢?
其实何苦知道何欢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当初那名与赵桓之相恋的女子堕入魔道之后一直身在极乐宫,魔修生活混乱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之后她为了探听消息更是曾委身于赵济城,虽当年并未正式册封,这对赵桓之而言无疑也是极尴尬的事。
她除去天书阁时便没了任何留恋地离去,如今大概已经转世,何欢想要弄清楚这位迎喜神到底是什么心思再做定论。何苦却觉对那女子而言,或许不要揭开这一切,永远以少女时期的纯真模样存在于赵桓之回忆中才是最好的。死者已矣,何必再把那些伤口翻出来同人讨论呢?
与其面对不可重来的惨痛回忆,在轮回中忘却一切重新开始属于自己的人生会更为幸福吧。
他不知道阻止何欢说出一切是对是错,想起过去女子提起赵桓之时难得的温柔神情,仍是颇为感慨地看向了身边的赋丧神,“要好好对迎喜神啊……”
他们活人纠葛的心情死者无从得知,迎喜神听了这话总觉哪里不对,琢磨了片刻便怒道:“剑君,怎么连你也不正经起来了!先生这样品行高洁之人做事自然只凭公理正义,他是绝不会对任何人抱有私心的!”
只是一句话何苦便明白了为何方岁寒脸上全是无奈的笑意,也无意插手他们之事,只悠悠叹道:“有时候形象太高大也真是个惨案。”
说完又瞧见诸葛青天瞬间领悟的表情和千仞毫无波动的脸,忍不住又补了一句,“不过还是对感情少根筋比较惨。”
他们这些人的感情纠葛没一个简单的,律令左看看右看看,沉思了片刻只能苦闷地开口:“为什么你们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认识,连起来就是听不懂呢?”
何苦本以为千仞的感情淡漠已经是位于世界顶峰了,谁知这里竟还有个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的围观群众,看了两眼确定这人还真什么都没发现,这就感叹道:“啧啧,这里有个直男,让我们孤立他。”
他本是玩笑之语,谁知律令竟是当了真,立刻急道:“我可是特地从海角赶过来参加灯会的,带我一起玩啊!”
亏得他们打岔迎喜神这下完全不觉和诸葛青天见面有什么尴尬了,甚至还斜了一眼话多的律令,这便扔了盏河灯过去嫌弃道:“灯给你,一边玩去。”
律令和鬼域二神也算熟识,此时见这人一遇上新鬼神就真的赶自己走人,如此喜新厌旧当真不是好兄弟,于是果断怒了,开口就道:“迎喜,我咒你一辈子找不到老婆!”
对他们的谈话赋丧神原无心参与,听见此话眼眸却一抬,只淡淡道:“律令你年纪也不小了别总和小辈玩闹,该多参加些符合自己身份的活动。”
赋丧神为人方正从不与人玩笑,因此对他的话律令也是郑重相对,连忙虚心求教:
“比如?”
“静下心来读一些增长见识的书籍。”
方岁寒的回答果然一如既往地正经,然而律令总觉其中含义颇深,于是何苦好心地给他做了解释,“这是叫你闭嘴的文化人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