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迷雾

半只青蛙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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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弗朗哥?拉古斯的住所在风都城北部,门牌号码是菲尔路七十五号。三层高的一幢楼房,从外面看去,高墙围栏和森严的守卫是他最铺张的装饰。而隔壁的七十六号,正是帝国最臭名昭着的,被人喻为“恶魔的娱乐场”的奥格莱监狱,奥格莱是城中之城,墙高壁厚不输于风都的周边城墙,守备森严,里面关押着许多特殊的犯人,这也是黑鹰骑士团的总部。小时候我四处惹事,母亲教训我时就常常用“再不听话,就把你关到奥格莱去”这样话的来吓唬我。菲尔路七十六号,被关进这里的人,即使侥倖被放出去了,也是非残即疯,生不如死。

    这里和黑鹰骑士团一样声名狼藉,若不是被我和小克里斯汀阻止,今晚雅格丽就会被送进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来。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和看上去阴森可怖、不见天日的奥格莱截然不同,弗朗哥?拉古斯的住所宛如人间仙境。穿过戒备森严的门岗以后,代替铁栅栏的是绵延不绝的郁金香,虽然不是花季,但是焕发着昂然生机的绿色和点缀其中的古老的水杉,把园墙外的所有阴霾和痛苦遮罩得无影无踪。花园中心是一座巨大的汉白玉雕像群,在万千绿意之中,一道清泉从一座浴女雕像肩头的水瓮中潺潺流下,水池中溅起的水珠在阳光下跳动闪烁。

    在我来拜访之前,守卫们就事先得到了通知,我还没有开口表明身份,早已在门口等侯的两个年青女仆主动地开门迎接我进去。一条用五彩鹅卵石铺成的小路由大门直达主人的住处,在她们的带领下,我进入这位帝国最神秘的人物的居所深处。

    进入屋子后,两个女仆识趣地退下,镶金橡木大门无声地合上。虽然才过中午,但由于屋子所有的窗户都被厚厚的天鹅绒窗帘遮着,屋内透不进一丝阳光。

    屋子里有四盏照明用的魔晶灯挂在墙壁的四角,可是茶色的玻璃灯盏又过滤掉了大部分的光线,整个客厅的装修佈置风格偏于阴暗。正对门的墙上挂着一只雪白的巨大鹿角,成为整间房子里唯一明快的色调。客厅中央摆着一张灰色大理石桌,桌子边是一圈黑色的胡桃木扶手椅,桌上放着一个黑色的档袋和一个薄薄的信封。

    屋子的主人身着一身黑色的衣裳,站在屋内中央,双手负在背后,正用他那一双湛蓝的眼睛凝视着身边的一座黑甲骑士雕像。一个带着面值闹?灼锉菰ψ乓黄?疤愀吒噅酒鸬暮谏?恚呔僮棚恋木鴒叮路鹫嫸谙虻腥朔?鹆枥鞯某宸妗?

    听到我进来的声音,他缓缓转过身来。

    “侯爵大人,你的麻烦已经够多的了,今天的事情实在不应当插手啊。坐吧!”

    冷漠的口气,冷淡的表情,我实在无法想像,这样一个人,居然会是父亲的好朋友。

    我和弗朗哥?拉古斯隔着张桌子坐下。

    “我答应过比利亚叔叔,要照顾他的女儿,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我都不会放手不管的。”

    开门见山地表明瞭来意,我闭口不再说话,而这个间谍头子,也依然保持着故有的冷漠,淡淡地看着我。

    不知对方的底细,我试探地递出一根橄榄枝。

    “我该怎么称呼你?拉古斯先生?还是拉古斯叔叔?”

    “还是叫我拉古斯先生吧,地区执政官和间谍头子走得太近,会有人说闲话的!”

    对方毫不客气,不留情面的一句话,一下子就把橄榄枝砍断了。弗朗哥的冷淡令我非常尴尬,但为了雅格丽的安危,碰了个橡皮钉的我唯有再次厚起脸皮。

    “这次的事情,该怎么了结!不管怎么说,雅格丽也是阵亡军人遗孀,传出去不太好。逮捕令是你签的,抓或放,还不是您一句话?”

    “我只负责捉人,捉谁,是上头的意思,我只要签个字,然后吩咐下面的人去办就行了。”

    “上头?皇帝陛下吗?他会注意这种小事吗?难道是格莱姆亲王吧,可是他管得了你吗?”

    “你这话很可笑,秀耐达侯爵!格莱姆亲王?他是陛下的亲弟弟,是亲王啊!

    要对付谁,对我使个眼神就够了,我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平民和他翻脸。”

    一句话我就明白了,要害雅格丽的人,果然是那个讨厌的亲王。似乎觉得刚才的话有些过了,略微的沉默之后,他对我淡淡一笑道:“当然了,如果侯爵大人您看哪个平民不顺眼,也只要使个眼色,我一定会在最快的时间内让他人间蒸发!毕竟,你是侯爵大人啊!”

    弗朗哥?拉古斯的意思很明显了,他只服从于权力,此路不通。谈话已陷入僵局,就在这时,先前的两个女仆端上两杯咖啡,毕恭毕敬地放在大理石桌上,我唯有端起杯子,以喝咖啡来掩释眼前的尴尬。弗朗哥?拉古斯看着我身后的某个地方,很有节奏地用手指敲击着座椅的扶手,海蓝色的瞳仁里阴晴不定,如同黑暗中闪烁的猫眼。

    “候爵先生,你的礼服破了,外袍上还有几道裂缝,想必刚刚在神龙广场和沧海龙打完架,还来不及换衣服吧?”

    “你这么快就已经接到报告了?”

    弗朗哥?拉古斯微挪了一下身子,把腰挺得笔直。

    “虽然说大事不拘小节,但这种小节不是指那些会带来严重后果的不谨慎,你个人的小事,还是多注意点的好。”

    语气依然是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多了一重教训的误气,话语中的含意却更加耐人寻味。

    “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以长者的身份,还是其他的?”

    “你很聪明,应当明白我的话。今天这件事情,我劝你还是少插手。”

    我不禁哑然,对方的眼睛象鹰隼般地盯着我,让我难以开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弗朗哥长叹了口气,垂下眼皮,合上了那双令我有些发寒的双眼,又习惯性地敲了敲扶手,缓缓地说:“算了,就这样算了吧,既然有两个龙战士肯为她出面,有这么大的后台,我也只好暂时放过她了!不过,就这一回,叫她好自为之吧!”

    在我不抱希望时,对方的态度的突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让我心中一阵狂喜,但同时又感到有些错愕。

    “她的事了了,你还是多关心一下自己的事情吧!”

    刚刚放低了语气又猛地拉高,再次让我不知所措,我还以为他是暗指我衣裳不整就来拜访他的事情。

    “我的事情?下次我会注意这些小节的……”

    “不是指这个!”

    弗朗哥直起腰,一手抓过桌子上的文件袋,递到我面前,脸上的表情也随之变得刻薄凝重,语气里透着一股森森的寒气。

    “我是说,你应该多关心一下自己身边的女人!”

    “我的女人?这次我不在的时候,饭店的事你帮了我,非常感激你。”

    “感激?哼哼,我不是指那事!我的意思是,秀耐达侯爵,你的那个小情人,希拉,你对她又瞭解多少?”

    突然提到希拉,有如在我身上猛扎了一针,一直努力保持平静的我终于止不住跳了起来。

    “这又关他什么事?你想干什么,拉古斯先生!”

    我在第一时间的本能反应,就是立刻冲出去,回到家里,去看看希拉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我只是想问问,你对这个很有可能为你生下孩子的女人,她的身世,你又知道多少?”

    “你这是什么意思?拉古斯先生,请说明白一点。”

    端起桌上的咖啡杯,弗朗哥?拉古斯以一个很优雅的动作轻轻抿了一口,然后冲着我露出一个很绅士的微笑:“没有别的意思,秀耐达侯爵。我只是想问问你,你的咖啡要不要再加点糖。”

    我打开文件袋,随手翻了翻里面的档,发现这是一份个人的资料档案,内容全是关于希拉的。她的出生年月日,父母是谁,家庭背景,成长的经历,在哪些地方生活过,一切都记录录得清清楚楚。

    “这,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要说的话刚才已说过了,我只是想提醒侯爵大人多关心一下自己的枕边人而已……”

    “你话里有话,说清楚一点!”

    我重重地把档袋摔在桌上,希拉是我不能触碰的逆鳞,拉古斯突然把事情扯到她身上,顿时令火冒三丈。

    “侯爵大人,这么聪明的人,怎么还听不出我话里的意思呢?是的,我们一直监视着你,确切地说,是保护着你!”

    我嗤之以鼻,自己一直被监视,这点我早就清楚了。

    “保护我?真是好感激你啊!”

    我话里带刺,他却只是轻轻地笑了笑。

    “不光是你,其实帝国每一个龙战士,我们都一直保护着他!每一个靠近你的人,和你接近的人,我们都在暗中调查他的身份,来历,勿必要查个水落石出才能放过。”

    “怕有人暗杀我吗?”

    “是啊!一百多年前你的先祖里特事后,这就一直是我们的任务。你的先祖里特,他的妻子波莉娅就是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如果我们当时有把她的情况调查个清楚,后来的悲剧也许就不会发生了。”

    “那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的身体开始发冷,弗朗哥很显在暗示着我:希拉的来历,有很大的疑点。

    但我不想再听他说下去了,一口打断弗朗哥的话:“希拉的来历我清清楚楚,她来自斯特兰省的省会巴拉市,父亲是位低级骑士,母亲是个普通的教师,听说她和朱雀学院的老校长克雷尔还是远房的亲戚关系。几年前她的父母相继去世,无依无靠的她就投靠到她身边来,寄宿在朱雀学院内,一直到遇见了我。这些都是她告诉我的,和你那个档案夹里写的是一模一样,又有什么可疑之处?”

    “是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那你还说这些干什么?”

    我愤然火起,强压着不发作,先前是对付雅格丽,现在又轮到希拉了,这些可恶的贵族们!

    “她的父母相继去世,你知道中间隔了几天?你知道她的父亲是怎么死的?”

    “……”

    我没有说话,只是斜着眼睛盯着弗朗哥看,似乎这样就可以看穿他的心灵。

    面对着我越来越凶狠的眼神,弗朗哥?拉古斯大刺刺地坐着,搭在一起的两根食指轻轻地对敲着,仿佛一切都胸有成竹。

    又冷场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地开口。

    “你可能对我有误会了,看来你很看中她,不然以你的性格不至于方寸大乱。”

    “把话说明白点,我不喜欢拐弯抹角,我的耐性快到头了!”

    “她的父亲喝醉了酒,坠马折断颈骨而死的,几天后,她的母亲也服毒自尽了。”

    我的心微微一颤,这件事希拉确实没有告诉过我。

    “这么伤心的事,希拉不说也很正常,有什么奇怪的?”

    “是没有什么奇怪的,不过你再看看这个?”

    弗朗哥用两根手指夹起那个信封,掷给了我。我打开一看,发现这是一份验尸报告。

    “颈骨受外力攻击,第二根,第三根脊椎骨完全粉碎,头盖骨无破损,疑为被强力猛击后劲!”

    “第二根,第三根脊椎骨完全粉碎?你应当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人的骨头是很硬的,如果是坠马折断颈骨,绝对不会是粉碎的!你的女人的父亲,其实并不是死于意外,而是谋杀!”

    当弗朗哥?拉古斯从嘴里吐出谋杀两字时,我的心微跳了一下。同样引起我注意的是,验尸官的签名日期,竟是帝国302 年5 月,也就是说,这份验尸报告,是几个月前做出的!死了快十年的人突然冒出一份与他有关验尸报告,那只有一种可能了……

    我顿时大怒。

    “什么,你们竟然,竟然掘了希拉父亲的坟墓!”

    弗朗哥?拉古斯不以为然,摇了摇眉毛,口气变得愈发生硬起来:“还是那句话,我不想再说再三次!你是龙战士,所有接近你的人,她的来历,过去,我们必须都调查得一清二楚!当年如果我们事先有去调查你的曾曾祖母的过去的话,后来的悲剧就不会发生!”

    “那这次你查出了什么?”

    “没查出什么,只是她的父母的死因,实在有些蹊跷!”

    轻描淡写地回复了我的话,但我却觉得他是在说谎。我把目光紧紧地停在拉古斯的脸上,希望看出点什么,可是他却端起了杯子,慢条斯理地喝起了咖啡。

    “今天的咖啡,好象苦了点,不过苦咖啡最提神,我喜欢。”

    望着好整以瑕喝着咖啡的间谍头子,我突然觉房间整个房间的空气郁闷至极,这儿的光线太暗了。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我认识希拉也快十年了,可是她从来没有离开过风都回家乡去看过,也没有拜祭过父母。我说我很清楚希拉的过去,可是我真的清楚吗?

    “这不可能,别听他的胡说八道!”

    我在心里猛摇着头,为希拉辩驳道:“就算是真的死于谋杀,那又说明了什么?帝国每天都有谋杀案发生,再说把谋杀伪装成自杀意外,这样的事情,你们黑鹰骑士团的人也没有少干过。这只是一场意外罢了,难道我的女人都要祖宗三代清白无瑕才行?”

    “是的,这很正常,是很正常,哼哼……”

    顺着我的口气意犹未尽地应了我一句,弗朗哥?拉古斯轻轻地放下咖啡杯,嘴角慢慢地浮出一个诡异的微笑,看得我心头发酥。

    “很正常那就别无事生非!”

    嘴上仍然很硬,但我的底气已经不足了。

    “哦?无事生非?呵呵……”

    弗朗哥?拉古斯放下杯子,放声地笑了起来,在这昏暗的屋子里,他的笑声听起来有些阴森。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不多说了,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秀耐达侯爵,你是龙战士,一子相传的龙战士,龙战士的血脉在帝国只有七条,你可是奇货可居啊!”

    弗朗哥?拉古斯的嘴角又似笑非笑地向上翘了翘,目光却和我四目交投,双方都在探自对方的内心思维。

    “奇货可居?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想再追问清楚,他却站起身子,做出要送客的姿态。

    “你该走了,侯爵大人。虽然我是干这一行的,不过我可不是那种喜欢无地放矢的人,好好体味我的话吧,小心,小心!”

    意味深长的一句临别告白,令我回味无穷。问题扯到了希拉身上,不但令我头痛,更让我有些后悔,后悔不该来这个鬼地方。

    我的心里有点害怕,安达死了之后,希拉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实在不能再经受失去她的打击了。

    “希拉的来历清清白白,不可能有什么问题的,再说她还有朱雀学院的那个老校长为证!拉古斯这个间谍头子,干这行太久了,看什么人都是贼。”

    我拼命地自我安慰着,然而送我出大门时,弗朗哥?拉古斯不以意间丢过来的一句话,又再次把我送入迷惑的浓雾中。

    “有件事得向侯爵大人解说清楚!挖死人的坟墓,可是非常诲气的事情,干我们这一行的,除非有非挖不可的理由,也不会干这种事。而且,朱雀学院的老校长克雷尔,她确实是有一个叫希拉的远房侄女,只不过在投靠她之前,从来没有见过她的面。”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一定还有事情没有告诉我,说清楚点!”

    “自己去体会吧!”

    “?当!”

    厚重的铁门重重地合上,把错锷的我与间谍头子分隔在了两个世界里。在铁门后面,弗朗哥?拉古斯举右手,食指对着脑袋画了几个圈,冲着我做出一个思考的手势。

    弗朗哥?拉古斯的话,让我带着一肚子的疑虑回到了家中。

    “希拉是受人指使接近我,找准机会来谋害我?”

    就算有一百个证据,我也不会相信希拉会做出这种事来。但拉古斯那家伙的几次暗示,又是什么意思呢?

    “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不管怎么说,有一点我是可以肯定的,希拉是不会害我的,绝对不可能!”

    我扇了自己一巴掌,狠狠地将刚冒起的可怕的念头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