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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湛要把永乐接到忠国公府,宁晋巴巴地跟来了。何湛一早就叫人到市里买了小玩意儿来,逗永乐开心。
永乐走路有时会走不稳,但爬得特别快,在床上像个小猴子一样爬了好几圈,每次到边上都是宁晋扯着她的小腿,将她拽回来。
果然一点都不温柔。
何湛拿了拨浪鼓哄她,永乐攥住不撒手,挥得小鼓槌啷啷啷地响。何湛也就去内间换了身衣裳的功夫,拨浪鼓就到宁晋手中去了,啷啷啷地响得厉害,看得永乐直瞪眼睛,不断流出口水来。
何湛用软巾擦着永乐的口水,嗔着将拨浪鼓抢过来,斥道:“你跟个小孩子抢什么?”
宁晋枕着手看向永乐:“她给我的。是不是,闺女?”
何湛:“......”你也就是欺负永乐还说不全话。
永乐吱啦啦叫着拍床,似乎在抗议,口中喊着何湛:“污...污污...打...!”
何湛才听话,伸手就打在宁晋身上。宁晋也不是个省心的,立刻翻身将头埋到臂弯里,装哭起来:“叔打我...疼...”
永乐睁着眼看向宁晋,有些茫然地看向何湛,笑了几声又停下,拍拍小手,似乎要宁晋再看她。可宁晋一直在哭,永乐爬到他的背上去,头贴在宁晋的背上,眼睛还是看向何湛的:“污污...污污...”
“你一边去吧你!”宁晋翻身,永乐从他背上栽下来,一下滚到里侧去。
何湛伸手要去扶,不想宁晋半撑着身迎上何湛的怀抱,手滑入他的发间,仰头亲了一口。何湛懵得不行,等想要挣开的时候,宁晋已经放开他。
何湛半红着脸,气得要死:“宁晋!”
宁晋一脸得逞:“叔先要抱我的,还不让亲一亲了?”
“永乐在呢!”
“多让她见见,反正我们闺女以后少不了要见。”
...谁跟你我们?何湛内心翻了个大白眼,将滚到里边的永乐接到怀里来:“永乐,叔公带你去吃点心。”
少不了宁晋跟着。
永乐在忠国公府住了很多天,宁晋也宿在府上。晚间奶娘照看永乐,何湛将宁晋扔到客房去住,这位爷哪是个轻省的,晚上摸黑都要爬到何湛床上去,宁晋倒是学乖很多,不会真对何湛做什么,只拥着他睡。
刚刚过了上元节,天落瑞雪。宫里传来一个不甚好的消息。
来人给宁晋传信的时候,何湛陪永乐在一侧玩。见何湛在场,报信的人迟疑一眼,何湛也识相,抱着永乐就要往外间走,宁晋将他按了下来:“别出去了,外头冷。”
见宁晋示意,传信的人讲:“安王宁右...在牢中自尽了。”
何湛抱着永乐的手僵住,宁晋沉着眼:“什么时候的事?”
“昨夜。”
永乐似乎也感觉到氛围的不对,原本玩得好好的,忽地就哭了起来,嗷嗷直哭的那种,任何湛怎么哄都哄不住。奶娘将永乐抱下去,喂了几口奶,永乐才停止哭泣。
宁晋握住何湛的手:“我要去宫中一趟,叔...留在府上照看永乐吧?”言下之意,是不想何湛入宫过问此事。
何湛着实没有那份心情,点点头说:“早去早回。”
宁晋不再多说,即刻赶往宫中处理此事。何湛去看永乐,永乐呛了几口奶,又开始哭起来,他没办法就将她抱到花园子里去哄。
永乐渐渐不哭了,瞧了会子园里的梅花,趴在何湛的肩头就睡过去。
等要用晚膳的时候,宁晋还没从宫中回来,何湛净手准备用膳时,外府传来有人拜访的消息。来得人是贴身服侍宁右的奴才小六。
小六灰白着一张脸来,木声给何湛行礼,迟钝地叫道:“拜见三爷。”
何湛:“找我有什么事么?”
他的声音没有波澜:“王爷...死了。您,知道了吧?”
“听说了。”
“□□是我送的,王爷在牢里受刑,有些熬不住了,想求个痛快。”小六憋着声,似乎要哭出来,“王爷让奴才转告给您几句话...望三爷能往心里听一听。”
何湛请他坐下,令人奉了茶来:“你说吧。”
“王爷说之前的事,是他对不住您,他不想伤害你,只是太想得到了。”小六呜咽着,“三爷知道...王爷他一直...爱慕着您么?”小六从袖中掏出个勾墨兰的小碗,捧到何湛手侧:“这是他想送您的...搁了好多年了,请我一定要送给您。”
宁右说:“我自记事起,便要学会谦让,唯独这一次握得紧,却握碎了。三叔于我,是恩,是情,在我最需要父亲陪伴的年纪,是叔一直陪在我身侧,少时,我仰慕三叔,也不知何时变成了爱,或许是第一次有占有欲的时候,或许是第一次...三叔分辨出我的时候。”
他从墙上摔下来砸向何湛,何湛惊恐地伸出手要去接他。或许那一刻,他就动了心。何湛弯着的眉眼印在他的欣赏,就像在他心里种了株小萌芽,二十多年迎着风雨,却从未死亡。
“对不起...叔,对不起...何湛...对不起...”
言至最后,小六已哭得泣不成声,用袖子擦着不断涌出的泪水:“怎么人的一辈子...要这样活呢...?不该这样的,三爷,不该这样的。”
安王甚至都不像他这个做奴才的,奴才一生中虽然没有什么大风大浪,也没有翻云覆雨的手段和身份,尝过苦辣酸,到最后总还是有些甜的,总算是活着的慰藉。
想想宁右...又有什么慰藉呢?暗室中的雕像么?还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念想?
——想...想背叔一辈子。
或许,这就是他的希冀吧。
何湛握着那个墨兰小碗,半晌没说出话来,仰了仰头,令下人将送小六出府。
宁右自尽后,朝中经历了一场大风波,势头纷纷转向宁晋,文武百官在景昭帝面前进言应早立太子,固国之本,以防有人再以此离散人心。
景昭帝将此事压下,任百官再进谏,他都未曾回应储君一事。
何湛知道,宁晋不会等太久。
之后接连几天,宁晋都未得空回府,夜里赶回来也只抱着何湛睡一会儿,天未亮就起身离开了。
何湛不想坐以待毙,等到天气暖了些,他到凤鸣王府走了一趟,理由是闲着无聊,想宁祈跟他下棋。
何湛几乎是每天都来,宁祈也有时间,朝中宁晋主事,宁祈自也闲了下来。
这天何湛来时,外头已经停了一辆马车,何湛以为凤鸣王在会客,只让管家带他去后园逛逛,等凤鸣王送走了客人,再来通报一声。
宁祈养得那只小狼又长大了一圈,见何湛来,灰狼站起身呜呜呜地乱叫。何湛仔细一看,灰狼背上还趴着一只黑猫。那只在宫里称王称霸的黑猫,拥有矫健身姿,可斗可群殴的黑猫,如今已经肥成了一团,面露凶相,气哼哼地盯着何湛。
何湛问了问下人才知,使者一事后,宫里不得不将这只野猫清出宫去,凤鸣王赶巧碰见宫人抓猫,就令他们将黑猫送到了凤鸣王府,派几个下人养着,才养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何湛看着盆碗里的肉,沉着声告诫黑猫:“猫爷,居安思危,您可不能再胖下去了。”
黑猫哼哼唧唧不搭理他,躲到树荫的地方继续睡去了,一副“关你屁事”的懒样子。
何湛对凤鸣王府熟,不用下人跟着,他顺着水桥一直走,想找个地方坐一坐,远远就望见藏在重翠当中的小竹屋,在偌大的凤鸣王府中别具一格。
何湛知晓那个地方,那是凤鸣王为国师准备的,国师在府上时,常会指点凤鸣王的武艺,凤鸣王那一身的武艺大多是国师教的,小时候何湛也见过几次。
大国师的气度很不同,温温和和的,似乎万事万物都不过他心,颇有种“红尘是非事,难到青云中”的淡泊感。
宁祈叫他师父,高兴的时候会喊几声“义父”。
如今大国师在宫中闭关修行,想来竹屋中无人,何湛就想去里头坐坐,体验一把大隐隐于市的感觉。
可还未当他走近,何湛就听见里面传来些许声响,听声音是宁祈在和一个人交谈。
何湛原本以为宁祈在会客,没想着再打扰,拐了方向往别处走,可另外一个人的声音却叫何湛停住了脚。
这个声音有些熟悉,却叫他想不起来是谁。
“师兄...随我走不好吗?”
宁祈冷声说:“这些话到此为止,本王还有事,便不多送了。文柏,师父曾说过,本王有来到这个世上的使命,天命难违之。”
尽管声音是冷的,但宁祈很少会跟人这么解释,尤其是到了何湛这儿,常常一个“滚”字就解决了他。
文柏说:“你留在这儿,究竟是保护宁晋,还是保护他?”
何湛算是听出来了,这个公子是宁祈的相好。也不能说是相好,只是单方面的倾慕。何湛为之默哀,虽然凤鸣王不近女色,但他更不近男色呀!大国师说他是护鸾星,他就是嫁给了宁家,要为宁家守一辈子活寡。
或许宁晋登基后,就会放过他。因为宁晋实在讨厌凤鸣王。
可惜...前世,凤鸣王不想让宁晋登基。
等等,这个“他”是谁?
宁祈的声音更冷:“本王的事,不用你管。滚。”
祭出“滚”字大法,对方果然不吭了,再度启声时,话中带了泣意:“你就是喜欢他,这么多年,你却不肯承认!凤鸣王,你只是不敢而已,你怕被拒绝,你这样的人,怎能忍受被拒绝?”
何湛惊着一双眼,像是窥到什么秘密似的。他实在没有要干涉凤鸣王隐私的兴趣,他往后退了好几步,隐到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等着两人出来。
宁祈先走出来的,何湛疑着心,默默等着与他说话的人出来。
不久之后,那个人双眼通红地从竹屋里走出来。
明明风中已经夹了些许暖意,可何湛瞪着一双眼,浑身发冷。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这个人的确是...
......
沈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