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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大国师的丹药起了效用,景昭帝缠绵榻上数月后,终于在除夕前上了回朝。
除夕宴是宁晋办得,办得很热闹。可惜皇后没有来,倒是几个妃子凑了回热闹,嬉嬉笑笑,比往前明艳很多,约莫都是为景昭帝康复而喜,以后总还能有些盼头。
除夕宴上,淑妃带着宁恪而来,景昭帝抱着宁恪取乐。宁恪在别人面前乖戾非常,却在景昭帝面前很是乖顺,倒也不是乖顺,他是张扬了些,却张扬得景昭帝很受用——他觉得宁恪这样才有皇家气度。
景昭帝咳嗽几声,淑妃就招宁恪回来了。宁恪在宴上无聊,跑到宁祈身侧去找他玩。他不喜欢宁祈的臭脾气,却喜欢他的脸。宁恪很喜欢漂亮的东西。
宁祈不是个招孩子喜欢的,宁恪来,他揽酒转身不搭理他。宁恪招他衣袖,他毫不留情地就给打回去——当然是不叫人瞧见的。
宁祈被他烦得要死,何湛姗姗来迟,方才救了他一命。
宁恪去烦何湛了。
原本何湛不受宣的,沾着宁晋的光才来一次。他也不想来,无奈宁晋说这是家宴,以后的每一场家宴,他都要何湛在侧。他陪着宁晋来,只打算胡吃海喝一顿,不想叫宁恪这个小魔头捉了个正着,拉着他的衣袖就往殿外头走。
宁晋想要阻止,不想景昭帝先发了话:“陪他去玩玩吧。恪儿也闷了。”
他眯眯笑着,看向何湛的眼神叫人发憷。
现在他还是皇上,尽管是个已经快失势的皇上,何湛也要听他的圣旨。
宁恪很久都没见何湛了,一蹦一跳地就拉着他往梅园去,要何湛给他堆个雪人儿。何湛身上披着大氅,依旧是冷,宁恪要他堆雪人,他却不想活受罪,叫了几个宫人来,指点着他们动手。
宁恪只想要个雪人儿而已,也没有太难为何湛。何湛教他用胡萝卜做鼻子,宁恪偏不,叫人拿了根葱,胡乱摸索着插丨成个人模样。
宁恪还是小孩子脾气,高兴得手舞足蹈,一头扎进何湛的大氅里,说:“你看我厉不厉害?”
何湛只笑不语。
宁恪不高兴了,叫人去拿他的剑来,将眼前的雪人砍得稀巴烂。何湛庆幸自己没有亲自动手,否则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忍住不打宁恪。
宁恪越砍越觉得愤怒,停下剑,大口喘着气,踌躇片刻,问向何湛:“师父,你...杀过人吗?”
“殿下想问什么?”
“我...我好像杀过。”宁恪认真地看向他,“好像。”
何湛皱了眉:“你杀了谁?”
“我不知道。‘他’带我出宫的时候,一个人推了我,他就给我剑,让我杀了那个人。”宁恪说,“我觉得好玩,就刺了他这儿。”宁恪比在心口处,说:“有血...我那时候...很害怕,他在看我,我很害怕。...就又刺了他几剑。后来那个人就不动了。”
这是宁恪第一次亲手去杀人,他似乎找不到别人可以说,便知说给何湛听。
宁恪说:“你教我说这样是不对的,可‘他’说我必须拿起剑,到底谁是对的?”
何湛将他揽在大氅下,轻轻揉着宁恪的脑袋,说:“殿下已经不算小了,你开口问臣的时候,心中早已有了答案。谁对谁错,殿下不也清楚么?”
“何湛,你留在宫里吧?”宁恪甚少有这样可怜的样子,他死死抓着何湛的衣衫,抬头看向他,“你晚上陪我睡好不好?‘他’不在我身边,我很害怕...‘他’说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好好保护我的。”
何湛笑了笑:“臣不便留在宫中,臣身体好了之后,就来宫中教你读书。”
师者当循循然善诱人。何湛一定要知道宁恪身后的人是谁。
“那你一定要快点好,我以后肯定不再作弄你了。”宁恪似乎还在记着之前给何湛下药的事。
何湛陪他在梅园里玩了一会儿,宁恪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头似乎很忌惮黑的地方,让何湛陪着爬了爬假山和树,他就有些犯困了,吵着要何湛背。
何湛将他背回淑妃宫中的路上,宁恪就睡着了,何湛将他放在榻上时,他还皱了皱小眉头,翻身滚到里侧去,寻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睡。
余后的事就交给了宫人。
夜里宁晋带何湛回府,不再同以前一样忌惮,马车载着两人直接驶向忠国公府。宁晋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裹住何湛,将他冰凉的手握在手心中,时不时呵气给他暖暖。
“宁恪缠着你了?”
何湛摇摇头,不太想答话。宁晋习惯了这副态度,自从青州回来,何湛就一直对他不冷不热。
起先他心里也着急,常会在床事上狠狠索取他的回应,何湛似乎也不得趣儿,咬着牙怎么都不肯叫出来,也就宁晋发了狠,才能听见他哼哼几声,醒来便是更冷淡的态度。宁晋发觉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转变成怀柔政策,将何湛捧在手心上疼。
效果甚微。
几番纠缠下来,宁晋渐渐忍了心思,只要何湛事事陪着他,他们之间总有破冰的一天。
他同何湛说:“小郡主得了封,号永乐。我想接她睿王府,以后会好好抚养她。”
“你有心了。”何湛答了一句。
何湛知道永乐爱哭,如今学会跑了,更是个不省心的。宁晋虽不用时时刻刻看着她,却也少不了烦。思及此,何湛补道:“...对她,耐心一点儿,小孩子还不太懂事,不要跟她计较。”
宁晋知道何湛偏爱永乐,却不想何湛会因永乐跟他说这么多的话,心中甚觉欢喜,却不禁吃起味来。
宁晋小心翼翼地问:“叔...今晚能不能跟我回府?”
何湛说:“如果这是主公的命令,臣不得不从。”
那就是不愿了。
宁晋有些泄气,一把将何湛按在怀中,侧头亲了亲他的发,反倒是他先委屈起来:“叔要同我置气到什么时候?”
何湛闷声答:“臣不敢。”
宁晋半笑道:“哪有你不敢的事?”
宁晋将他送回忠国公府就回去了。
夜间琼花落雪,何湛站在府门前直看着宁晋的马车消失,驻足片刻,等到管家打了伞来接,他才回过神。将蔽雪的大氅裹了裹,才发觉宁晋的衣裳还披在他身上。
何湛不禁弯了唇,也不知宁晋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他必得要去还一趟了。
寒梅点琼枝时,永乐郡主被奶娘领着入了睿王府。永乐很早就学会跑了,就是还有些不稳当,遇上雨雪天常会滑跤,也不是继承了谁的脾性,滑倒她也不哭,从地上爬起来还会拍拍自己身上的土,照样跑得欢。
何湛偶尔在下人嘴里听到永乐的名字,想着这孩子周岁的时候,他这个做叔公也没尽点心意,何湛令人取了个银制的长命锁来,臂弯处搭着宁晋的大氅,就往睿王府去了。
景昭帝康复如初,原本对睿王大为不利,可宁晋似乎不着急,手头的政务也放下来,成日里就在府中陪永乐玩。
说起陪永乐玩,倒不如说他玩得多些。
后花园里,宁晋令人专门给永乐搭了个秋千,刚开始还是他推永乐荡秋千,永乐拍着小木板要他坐,这位爷还就真坐上去了,永乐推他,还推不动,宁晋就将她抱在怀中一起荡。
工匠制得秋千是为永乐量身定做的,哪儿能禁得住这两人的分量,还没玩一会儿,这一大一小就从秋千上摔下来,所幸荡得不高,没受什么伤。
宁晋当时是火冒三丈,心里连杀人的念头都有了,不想永乐不知自己刚刚历经风险,竟在宁晋怀里咯咯咯地笑,笑声将他的怒火一点点驱散,宁晋到最后都没能发起脾气来。
不日,秋千做成了两个...
何湛来时,永乐蹬着个小腿儿在空中来回荡,试图将秋千荡起来,却无奈力气太小,只能来回晃悠几下。宁晋也不管她,少时他不曾玩过这些东西,常见宁左宁右玩,他是连碰都不能碰的。
如今他上了兴致,同永乐玩,自己却玩得不亦乐乎。
何湛远远看着,竟不知是哭还是笑。哪儿有人这么看孩子的?叫这么小的孩子自己玩?
永乐鼓着脸,脚碰地,颠颠儿朝宁晋伸出胖手:“要抱,要...抱,抱。”
宁晋一本正经地摇头:“你太胖,我不抱。”
奶娘怕永乐着凉,一层衣服一层衣服地将她裹成了个小狗熊,看上去的确胖嘟嘟的。可永乐还不知道太胖是个什么概念,但宁晋没答应她,她就不高兴,很简单地就哭起来了:“要抱,要抱。乐...乐不...胖。抱。”
宁晋从秋千上下来,将永乐拎起来。他不怎么会抱孩子,却是平常抱何湛的抱法。
何湛捂上脸,简直没眼看。他深度怀疑永乐能不能在睿王府平安长大。
宁晋将永乐颠了几圈,当她是个小玩意儿,永乐却也喜欢,笑得特别欢。不经意间,宁晋瞟到何湛的身影,手下慢了一拍,差点将永乐摔下去。
“叔...?”
何湛:“......”
何湛瞪着宁晋:“小心一点!”
永乐见是何湛,小手乱鼓掌,叫道:“...站,站,站。”
宁晋利落地把永乐扔下,催促她去一边站着玩去。不想永乐又偎过来,抓着何湛的衣角,咬着两颗小乳牙,叫:“站,站...湛...”
何湛这才知道永乐是在唤他,他将永乐抱在怀里,托着她的小屁股,说:“永乐叫叔公。叔——公——”
永乐看何湛的嘴唇才学:“污...污...”
...好,孩子还小,不能强求。
何湛:“你还是叫湛吧...”
宁晋忍俊不禁,却心喜何湛能来:“叔怎么想着过来了?”
何湛亲了亲永乐的小脸蛋:“来看永乐,臣想将她接去忠国公府住一日,明天再将她送回来。”
宁晋:“叔能不能把我也接到府里住一日?明天我能自己回来。”
何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