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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后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事到如今,太皇太后不知如何,这位野蛮公主还在此撒野么?没等她装模作样的好言劝慰。窦太主便被阿娇拉住,她怒目自己的女儿,换做旁人,早挨了窝心脚。
“御医问诊向来要求安静,母亲这急冲冲的进去,看见皇祖母必定心头刺痛,失了分寸是小,若是干扰了诊治,便追悔莫及了。”阿娇从最初得知消息的慌乱担心,慢慢平复到冷静。先帝因其痛恨窦家把持朝政,对太皇太后并不亲近。太皇太后为了让先帝安心,特意舍了最心爱的小儿子梁王。只有窦太主这个女儿陪伴日久。她知道母亲自小被皇祖母娇养长大,感情不同一般,但这时,皇祖母性命攸关,又有皇太后母子虎视眈眈,千万不能出任何纰漏。
窦太主性子急躁任性,却对生母感情至深,别的都无所谓,只有那句怕干扰诊治,瞬间将她冲动的步子止住。皇太后料想窦太主不能忍,已经做好放她进去大闹的准备,最好能让太皇太后气急攻心加重病情而亡。没想到阿娇几句话就打消了这一切。她暗暗纳罕,从那日皇帝冲撞了皇后,这位跋扈皇后好像换了个人,城府突然深了。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殿内众人心思各异,各怀鬼胎。直到几名御医满头大汗的鱼贯而出,最后是欣慰中带有丝丝遗憾的皇帝。
阿娇顿时卸下心头大石,皇祖母这是没事了。
窦太主看不出,忙的抓住皇帝双手,着急的问:“彻儿,你皇祖母怎么样了?”一时情急下居然喊出皇帝名讳。御医们当作没听见,妃嫔则是暗地里面面相觑。皇太后心头不满,面色如常走上前“皇儿,你皇祖母如何了?”
皇帝在太皇太后身边长大,虽然厌恶窦家,厌恶太皇太后对朝政的影响力,却在这生死关头心软了。他还年轻,没那么薄情寡义,当得知太皇太后的病情稳定下来,他第一个念头是还好还好,直到出内殿时,才有些许失望。
“母后,窦太主,皇祖母没事了。”
带着几乎盈盈而落的泪水,窦太主率先冲进内殿。皇太后同阿娇走在后面,在经过皇帝身边时,他低声朝阿娇道:“是不是很担心?”
阿娇看看皇帝,那抹戏谑的笑容绝不是单纯问她担心太皇太后的身体。
阿娇心知肚明,娇美的脸颊露出一丝笑容“皇祖母病倒,皇上不担心吗?”
皇帝笑了笑:“自然担心。有皇祖母在,朕这个皇帝坐的才踏实。”
皇帝这些日子以来,沉稳了许多,当然这个踏实说的口时,还是有点咬牙切齿的。
阿娇清浅一笑,自绕过皇帝入内殿,却在这个当口,有嫔御突然晕厥在大殿之中。
太皇太后的病情刚刚稳定,又有嫔御晕倒,御医们连头上的汗也来不及抹,慌里慌张的就奔过去。阿娇急着去瞧太皇太后,瞥了一眼,见是尹氏,不禁眉头一皱,若是尹氏没有一个晕倒的好理由,在太皇太后病榻前,再也躲不过失礼的罪过。
皇帝已经离开,皇太后面色不虞,声色俱厉:“真真是大胆,竟然在太皇太后殿中无礼!”她知道尹氏是皇后一党,谁让她自己不中用,跪一跪也能晕,不抓着踩上一脚还能放过她?
御医们纷纷上前,嫔御们自是躲避一边,任由尹氏在冰凉的地上躺着。阿娇看着不像样,又气皇太后故意敷衍,便对左右道:“先扶尹八子到偏殿去。”
皇太后见阿娇有维护之意,当即柔和的神色道:“娇儿怜惜嫔御们,也不能叫她们枉顾规矩。”
当真是个笑面虎,她的人出事,皇太后怕是最乐见其成的。阿娇笑了笑道:“各位妹妹年轻娇弱,母后一向宽厚待人,这次怎得这般生气?那尹氏不足挂齿,御医们已去诊治。皇祖母才从鬼门关回来,先探望皇祖母更重要罢。”
皇太后似乎没注意到阿娇话中话,而是将担忧之色浮于面上“娇儿说得对,是母后糊涂了。”
直到这时,宫人们才在阿娇的示意下,小心伺候尹氏去了。阿娇不管许多,随皇太后先行入内探望太皇太后,按规矩,嫔御们未得召见不能擅入,但又得候着消息。尹氏这通惹了祸,大家伙少不得提了精神侍立,生怕一个不好也犯了尹氏一样的纰漏。
内殿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味,太皇太后面色苍白,素日里杀伐决断雍容大气,此刻却虚弱的不成样子,早已不是叱咤风云的第一等人物。皇太后初时一愣,随即释然,心头不禁鄙夷,再怎么高贵聪慧又如何,是人总会有那么一天,窦家族人不争气,待到太皇太后薨世,那磋磨了他们母子的窦氏一族要覆灭,岂不在一夕之间?窦太主同她那跋扈的女儿,不过跳梁小丑。
“皇祖母,您感觉怎样?”皇太后些许的神色之变早已被阿娇看在眼里,不过她暂时没功夫管这位王皇太后想什么,毕竟太皇太后的安危才更重要。
太皇太后鬓发斑白,这一场突发的旧疾彻底显出她的老态,她看着阿娇年轻娇艳的脸庞,满目慈爱的抚摸她的脸颊“娇儿,孤最宠爱的孙女儿。”
阿娇忽然鼻头一酸,她知道,太皇太后这几年身子越发不好,却没今次发作的强烈,几乎没了性命。这是最疼爱她的皇祖母,牵挂着她的皇祖母,除了她母亲之外,最关心她的人。
皇太后亦是关切道:“母后感觉可好?那起子御医不中用,怎得调养如此久,还能突发这般凶险的症状。”
太皇太后收回慈祥之色,看向皇太后时更多的是表面的虚浮慈爱。“孤一把年纪,历经三朝,便是神仙下凡,也无法彻底根治孤的病症,怪不得御医。”
那是自然,都三朝了,还不愿意放手。皇太后依旧愤愤道:“能入宫的御医皆国手,白拿了俸禄,治不好母后的都该问罪!”
太皇太后笑了笑,眼中锋芒直射皇太后“皇太后自成为先帝妃嫔,一直胆小怯懦,又容易心软,待人接物皆是能宽厚则放过。今儿个是怎么了?”
皇太后眼皮一跳,尴尬的笑道:“儿媳担心母后。”
“是吗?”太皇太后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锐利的目光几乎穿透到人内心深处。皇太后被她看的不寒而栗,又不敢做过激反应,只得讪讪赔笑。好在下一刻太皇太后重重咳了几声,这等压力才骤然降低。
“皇祖母!”阿娇赶紧上前轻抚其后背,皇太后忙吩咐身边人:“太皇太后不好,快去宣御医。”
太皇太后虚弱的摆手“不必了,孤只是有点气闷。”
皇太后这才安定下来。
阿娇愁容不展“皇祖母,您还需好生调理才是。”
太皇太后安抚的拍拍阿娇手背,笑道:“皇祖母不打紧。”
那手寒冰一样冷,激得阿娇脊背发寒,心头更是难过异常。此时窦太主从内室绕出来,眼睛通红,想来是哭得太甚,被太皇太后打发入内室整理仪容。
“你瞧瞧你母亲,这么大人了,一点事也担不起。”太皇太后话中有话的说,她担心她唯一在世的女儿,从小呵护的太好,从未受过委屈,亦不知什么叫妥协退让,炮筒一般的性格,做事从不考虑后果。
窦太主不服气,她不过是心疼自己的母亲,又哪里有错。“母亲病卧在床,女儿心疼!”
阿娇深知窦太主已养成这样的脾性,除非遭遇挫折,可皇室的挫折,有的时候却要赔上性命来学乖。太皇太后信奉黄老学说,若说前世的阿娇不解,现在可真真知道,什么叫无为而治、无欲则刚。而这个道理,是用她全部的青春和爱情,冷宫的蹉跎,以及被算计的惨死才明白的。想来,她的母亲窦太主,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了。
她看看太皇太后,又看看窦太主,道:“皇祖母,有娇儿在一日,必会护着母亲安好。”
“这样孤便放心了。”太皇太后知道阿娇经历那些,性子沉稳许多,不再被爱情蒙蔽双眼,懂得保护自己和家人。这些日子她看在眼里,阿娇的隐忍退让,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
窦太主不明白一向爱同她撒娇哭诉委屈的女儿为何说出这番话,更不明白她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有什么需要女儿护着的。不过见太皇太后气色不好,又有皇太后在侧,她把一腔不解咽下去。环顾四周,看了看,窦太主浮起一丝轻蔑“母亲病得这般重,我们的好皇帝可又在哪儿呢?”
阿娇摇摇头,皇帝毕竟是皇帝,母亲还是不懂什么叫僭越,即便当年有助位之功,还不是皇太后装傻充愣比栗姬聪明,知道拿小皇子讨好她,从而卖乖给母亲。这会子总是仗着拥立有功处处拿大,又没有能耐戳破别人的阴谋,怎能不吃亏!
皇太后惴惴不安,生怕窦太主又借故发作,忙赔笑道:“自母后病了,皇帝衣不解带的守着御医们诊治,才前儿有紧急政务要处理,这才离开片刻。”
窦太主似笑非笑,也不知信还是不信。
太皇太后同样为这个女儿忧心,性格粗枝大叶,却还总爱说话,别回头祸从口出。
殿外有宫人探头,百灵近前细问,面露一丝惊讶,便折返回来在阿娇耳边轻轻说了几句。太皇太后道:“娇儿,若有要事先去吧,祖母已经无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