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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家的事情暂时告于段落,朝中的严党也自有徐阶、高拱这般的去对付。
李清漪倒是又遇见了一件难事——关于李清容的婚事。
因为前头两个姐姐早嫁了的缘故,黄氏和李百户在小女儿的婚事上也一直很有耐心,想着要把女儿多留几年,仔细的挑一挑。
左挑右挑,好不容易挑了个身家清白、有才有貌的宋举人。哪里知道,两家刚刚定亲不久,对方就一场急病过去了,倒是惹了不少“克夫”的闲话。李清容自尊心强,回屋子哭了一回,再不肯提自个儿的亲事。
黄氏和李百户最是个疼女儿的,也不敢狠劝,只得在边上敲敲边鼓,偏李清容咬紧了牙不肯应。于是,这婚事就给耽搁下来了。一耽搁,就是三年,李清容也从十六岁耽搁到了十九岁,街坊邻居里头不知有多少闲言碎语,黄氏和李百户的头发都愁白了。
原本,黄氏和李百户也做好打算,实在不行就招赘或是养女儿一辈子。哪里知道,李清容自个儿却又瞧上了一个人,重又把事提了起来。
只是,等李清容把她看中的人说出口。李百户瞪圆了眼睛握紧拳头想去揍人,一贯软脾气的黄氏都气得发抖,夫妻一商量,直接就把女儿关到屋子里不许出来。
为着这个,黄氏在家里发作了好几回,最后实在是拿小女儿没法子,只得哭着来和李清漪诉苦兼讨主意:“当初宋家的那门亲事,我和你爹爹也有错,倒是连累了三姐儿的名声。我原是想着,若是再说亲,条件且不提,只要三姐儿自个喜欢便是了。常言道‘千金难买心头好’,咱家上上下下最是疼她,这婚事上头总也是要顺了她的心思的。哪里知道,哪里知道她最后竟是瞧上了这么个人!”黄氏说到这儿,心中极其酸楚,眼泪哗哗的落下来,呜咽着道,“我好好的闺女,竟是要去给人家做继室,帮着人养儿子!这都是什么事啊!”
李清漪叹了口气,重又递了块干净的帕子给黄氏:“娘,快别哭了,伤了眼睛就不好了......”她停了一下,语气忽而淡下来,直接问道,“清容成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地就认识了人?还非君不嫁了?”
黄氏捏了捏帕子,低低道:“说是庙里遇见了几次,说过几回话,后来不知怎得就瞧上了。那会儿,我见她成日里往寺庙跑,还以为她是诚心想要拜菩萨呢,哪里知道!”
李清漪重又叹气,然后握住黄氏的手,低声道:“实在不行,您就再关她一段时间。徐时行到底是今年的状元又未满三十,京里头总是有人会想把女儿嫁给他的。等他续娶了,清容便也只能认命了。”
黄氏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得胸口疼得厉害,好半天才细声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可你妹妹,你妹妹她憋着不肯吃不肯喝,要是再关几天,没等徐时行成婚,你妹妹就先去了......”说到这里,黄氏本已经止住了的眼泪又跟着出来了,气得咬牙,“也不知道那姓徐的小子给她灌了什么*汤,竟是连爹娘都不顾,命也不要了!我瞧着,都替她觉得羞!”
儿女都是债,李清容能把自己的命豁出去,可黄氏和李百户却不舍得。
父母爱子女,大多都是胜过了子女爱父母。舐犊之情,实乃天性。
话说到这里,李清漪也明白了个大概,她想了想,便道:“要不然,我去瞧瞧,说不得能劝几句。”
黄氏听了这话,忍着眼泪点了头,颇是有些难为情:“当初宋举人出事的时候,你正怀着,我也不好拿来烦你。如今也是实在没法子了,只得来寻你去劝劝。你和三姐儿自小便是亲近,你的话,她总是能听进去几回的。”
“是我这个做姐姐的这几年日子过得太乱了,竟把三姐儿的事情给落下了。这时候,确是要去瞧瞧的。”李清漪柔声宽慰了黄氏,然后转头和如英如玉两个吩咐了几句,顺便让人把儿子抱去裕王那里,交代了午膳的事情,这才自己个儿带着个如英,陪着黄氏回了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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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容仍旧住在西厢。
李清漪陪着黄氏走到院门口,见着那棵枝繁叶茂、依旧亭亭如盖的桂花树,不由一叹:“都没变呢......”依稀带了点对于过去时光的怅然和回忆。
黄氏听了这话,眼眶又红了,轻轻点头,应和了一句道:“可不是,现在我一闭眼,还能见着你们姐妹几个在树下调皮捣蛋呢......”
“我们那是捡花瓣做香囊呢,哪里算是调皮捣蛋?”李清漪故意逗了黄氏一句,见着她面色稍缓,这才道,“娘你就先在外头等着,我去和三姐儿说几句。”
黄氏低低应了一声,只是手上仍旧拉着李清漪的手不松开,好半天才犹豫着叮咛了一句:“三姐儿脾气又娇又倔,你别和她斗气,气着了自己就不好了。”
李清漪知道,黄氏这是怕伤了姐妹感情。她点点头,这才抬步推开了李清容的房门。
屋子里头冷冷清清的,一点儿人气都没有。墙上挂了一副李清容自个儿做的秋月图,色调冷冷,更显得凄清起来。
李清漪绕过绣着明月双桂的绣屏,这才看见了躺在榻上、抱着被子不吭声的李清容。她好些日子没见这个妹妹,此时一见,不由一惊,掩饰不住面上惊痛——
李清容是小女儿,就像是黄氏说得“咱家上上下下最是疼她”,李清漪在家的时候也常常哄着她、让着她。故而,李清容养得有些娇气,面上带了点婴儿肥,可爱娇憨,娇俏可人。
只是现在,她都好似空了下来,乌发凌乱的披着,双眼肿的好似两枚小小的杏核,双颊微微有些消瘦,面色苍白,整个人都没了精神气。
李清漪这个做姐姐的,瞧着都觉得心酸又气苦,更何况是黄氏和李百户?这般一想,李清漪也没了好脾气,步子稍稍放的重了些,上前直接掀开被子把人拉起来,怒斥道:“你倒是长进了,我和娘请了先生叫你诗书礼仪,难不成你就学会了绝食威逼父母?!”
李清容本以为是丫头进来劝自己进食的,故而也没理会,只是径自抱着被子发呆。如今听得李清漪的声音,被她一拉一骂,吓得脸都发白,又羞又愧,不由的掩住面哭了起来:“二姐姐......”
她双眼肿的好似杏核,眼泪却仍旧源源不断,断断续续的哭着道:“我,我实在是没法子了......”她爬起来,半跪在床榻上面,拉住李清漪的袖子,小声求她,“你帮我和娘、和爹说几句好不好?我真的、真的是好喜欢他。”
李清漪气得恨不能卷起袖子打一顿,最后只得冷着声音提醒她:“徐时行二十七岁,比你大了八岁!虽然发妻早逝,但已有嫡长子。”她抬眼看着李清容,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你到底看中他哪里了?”
李清容一双眼睛含着泪却亮的发光:“二姐姐,我仰慕的是他的人品和才华。”她咬着唇,慢慢的道,“二姐姐,我知道自己不知羞耻。可是,我一辈子也只遇见了他一个。倘若他已有妻,便也罢了,可他如今只一个人,我,我实在舍不下......”
“舍不下也得舍,”李清漪拉着她,直接丢了菱花铜镜给她瞧,“你看看,你现在都成了什么鬼样子?你不自重,不自爱,除了家人,难不成还有人会疼你、爱你?”
这话有些狠了,李清容哭得越发大声,再也说不出话来。
李清漪还要再劝几句,忽然听到门外一阵子喧哗。
吵吵嚷嚷的人声传了过来,有陌生的女声忽而扬起,似乎是在和外头的黄氏说话,只听她道:“李家太太,状元爷托我来和你家说亲呢......”
李清容本还红着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就像是被火点着了。她顾不得李清漪,猛地从床上跳了下来,因着这几日未曾用过多少饮食,腿有些软。可她仍旧是一股气的跑到了窗口,拉开一大半的窗,定定的往外瞧。
好一会儿,她才转头去和李清漪,欢喜的连话都说快要不出来了:“二姐姐,他没骗我,他真的叫人来提亲了!”
这一刻,所有的泪水和痛苦都从她身上蒸发了,她整个人容光焕发,犹如沾露玫瑰,美得无与伦比。
李清漪本是还要再说几句,看着这样的妹妹,一时间竟也说不出话来。
徐时行能中状元,自然不是什么蠢人。他不会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和李清容的身份。若是胆小怕事的,自然要早早撇清;若是理智点,自然是敬而远之;若是居心叵测一点,那就怂恿李清容闹一场,等着李家服软——父母大多都是拗不过女儿的。
这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