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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并不是说这么简单的和内阁议过,事情就定了。
要知道,人的思维是固定的,像是徐阶这般的早已有了自己的思维模式——他小心谨慎了几十年,被人称作是“甘草国老”,虽然大半都是为了蒙蔽严嵩,但是也与他的性子有关。再者,徐阶如今的年纪也渐长,作为老人的他自然是希望一切平稳为主。
所以,出兵之事若要办得好,不仅要和内阁说通,还要借助一些外力。
皇帝送完内阁几个人后,便叫了李芳进来,吩咐道:“你亲自去一趟,请杨尚书过来。”
所谓杨尚书指的自然是杨博。当初先帝找了杨博入京本是打算要叫他入阁可是不知怎的最后只给了个吏部尚书的位置,基本就绝了杨博的入阁路——吏部管的是人事,内阁管的政务,倘若有人能两手都抓,龙椅上的皇帝肯定要不踏实。不过,吏部到底是六部之中权利最大的,杨博憋着口气,也只得端出笑脸从兵部搬家去吏部。
不过,皇帝对于杨博倒是颇为看重,毕竟此人乃是文武全才又功勋卓越,他一登基就加封杨博少师兼太子太师,可算是给足了杨大人的面子。
不过,皇帝今日把杨博叫来,倒不是为了蒙古那边的事情。
杨博哪里早就得了旨意,不一会儿就随李芳入了暖阁。
皇帝先赐了座,令人上了瓜果和茶水,这才笑道:“按理,当初惟约你回京的时候朕就该和你见一面,不过俗事繁杂,竟是等到了今日。”皇帝称呼臣子大多都是直呼其名,皇帝今日为了表示亲近,还特意用了“惟约”这个字。
皇帝的态度,杨博自然心领神会,满脸的感激和喜悦:“陛下仁德,臣早有耳闻,”他说的是当初皇帝劝说先帝召自己回京的事情,顿了顿便接口道,“愿为陛下鞠躬尽瘁。”
皇帝这才垂首喝了口茶,问道:“不知惟约可听说过佛郎机的事?”
杨博放下手中的茶盏,点头道:“臣已有耳闻。”
皇帝沉默片刻,笑起来:“惟约你是山西人,都说山西的晋商富甲天下,精明能干,没有不做的生意。朕这会儿倒是真有件为难的事情,心存疑虑,想要问一问你的意见。”
所谓的山西晋商可算是闻名天下。山西土地贫瘠,所以多是经商起家,时也势也,到了今日,京城里早有话说“京师大贾数晋人”,意思是京城里的大富豪大多都是晋人,可见晋商势力雄厚,遍及天下。
没有权势支撑的财富便如无根浮萍、空中楼阁,是无法支持下去的——财富与权势便如美人与英雄,乃是生来相伴,天造地设的一对。所以,精明至极的晋商不仅修路盖学堂更是下重本扶持山西本地的臣子。而山西出来的读书人,他们在官场上更是彼此抱团,被人称作是“山西党”,而山西蒲州出身的杨博和与杨博同乡的王崇古便是山西党的领袖人物。
所以,听到皇帝提及“山西”和“晋商”二字,杨博眼中神色微变,可他人老成精,面上仍旧谦逊恭敬,低了头缓声道:“陛下垂询,臣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皇帝微微一顿,笑起来:“内阁已然议定好要将佛郎机人驱逐出大明疆土。只是,”他拖长声调,故意卖了个关子,“佛郎机人占了旧日的马来王国的群岛,与倭人私相勾连。朕以为: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鼾睡,当以宗主国的名义收回马来群岛。”
杨博闻言若有所思,但他十分谨慎,嘴上也只是宽泛的应和了一句:“陛下英明。”
皇帝又抿了口茶,稍稍缓了缓口中的干涩——他以往甚少和徐阶杨博这等精明老练之人打交道,如今硬着头皮上只能加倍的小心和谨慎。皇帝在心里想了想儿子的趣事,面上的神色跟着缓和了起来,他笑着和杨博道:“只是,这马来群岛地处外海,若真是收复回来,那里大片的土地也不知要要如何处理。”
听到这里,杨博心中已有几分明了:“陛下是想要将马来适合耕种的土地承包给商人?”只有让大明的人接受了土地,有百姓跟着迁移,才算是真的占住了地方,否则出兵打退佛郎机人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
土地的确是永恒不变的话题,大明的富商大多也喜欢屯田。只是,马来的田地显然就显得有点遥远,叫人不敢下手,需要有大商人领头去做这事。
皇帝点点头,抿了口茶,仿佛漫不经心的抛出一个诱饵道:“马来地处险要,连接外国。朕有意要在那里建个海军训练所,到时候再在那里开个港口,盘查往来客商,收关税。”他一顿,这才问道,“朕今日叫了惟约你来,就是想问问你——你觉得此事成与不成?”
这沿海关税一道一般都是由江浙人内部垄断了,似晋商这般强势的也难以入手。如今皇帝一提,便是杨博都觉得有些意外:这确实是个好机会。要知道,海禁一开,江南那些富商大户赚的越发多,山西的晋商早就看得眼红只是江南关系盘错,他们插不上手。如今皇帝提了这事,必然也是有意要给晋商一条路。
杨博听到这寥寥数语,心中颇有几分少见的激动。但是他素来喜怒不形于色,面上也只是恭敬的一笑,沉声应道:“依老臣愚见,此事多半可行!”不直接肯定,也是因为兵事乃国之重事,他还需要了解情况,再斟酌一二。
皇帝得了杨博的话,心中微微有些松快,笑了起来,拍了拍杨博的肩头:“朕就知道,惟约你明白朕的心思。”他有意要交好杨博,便轻轻抚着杨博的肩头,轻声道,“都说严世蕃阴险狡诈可他看人的目光倒也不差,他说你是天下奇才,朕心里也这么觉的。少时,朕便已闻你蒲州公的盛名,只盼有一日,君臣一心,共成伟业。”
杨博如今也是年近六旬的人了,自然不会轻易就被年轻皇帝的几句话给收拢了。可是他听着这话,心里头也颇有几分感动。皇帝也是要对比出来的啊,先帝少时便阴沉有谋,用人却从不信人,便是杨博这般的英才在先帝手下做事都觉得心里不踏实,生怕先帝哪天疑心起来把自己给宰了。
新君虽是先帝的亲生儿子,为人处世却大不一样——虽是稍显仁弱却知权衡,胸怀大志,目光长远,待人以诚、以真。有朝一日,或许真能成为大明中兴的明君,成就伟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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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早上一连会见两班大臣,后宫里头的李清漪也没闲着——她也有件大事要做。
她早上的时候起来晚,先是更衣起身去陪儿子用早膳。
朱翊钧小孩子睡得早起得早,早上的时候已经跑了一圈,小脸蛋红扑扑的。他用自己的小勺子很快就干掉了一整碗的牛乳粥,还和李清漪说闲话:“父皇呢?他还在睡懒觉吗?”
李清漪想起万历皇帝那二十几年不上早朝的传奇故事,立马就提起心要给儿子做了个早教。所以,她故意神秘兮兮的摆摆手,一副小秘密不能和你说的样子:“你父皇有事呢,不让我告诉别人。”
朱翊钧好奇心重,眨了眨眼睛,丢下手里的小碗和小勺子,立马凑去到了李清漪的身边,小小声的撒娇道:“和我说嘛,和我说嘛.......”他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的,可怜巴巴的模样,还地下党接头似的凑到李清漪耳边,细声道,“你悄悄和我说,我不告诉其他人的。”
李清漪笑了起来,红唇微扬杏眼明亮。她把他抱在膝上,问道:“真的不告诉其他人?”
朱翊钧挺起小胸膛,认真的点了点小脑袋,双眼亮晶晶的盯着李清漪。
李清漪故意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和他说:“你父皇一大早就起来了呢,比你和我都早哦。”
朱翊钧连忙追问道:“这么早就起来了啊?是要出门吗?”
李清漪笑了笑:“不是哦,你父皇是去上早朝呢。”
先帝晚年就已多年不上朝,朱翊钧又年纪小,现下还没这个概念,很好奇:“早朝要怎么上啊?”
李清漪和他说悄悄话:“就是坐在宫殿的上头,看下面的人说故事,然后再说自己的想法。”
朱翊钧听得一惊一乍:“那么早就起来听故事啊?”
李清漪点了点他的小鼻子,解释道:“这可是只有你父皇才能听的故事呢,有趣得不得了,别人想听也听不到。”
“我也不能听吗?”朱翊钧越发好奇起来。
李清漪摇摇头:“你现在还听不懂呢,要等你大了才行。”
朱翊钧被哄得一愣一愣的,心里头不觉对“上早朝”这件事生出向往来——听上去是很有趣的事情呢。只是他现下不能去,只得皱着包子脸,迈着小短腿跑出去散心了。
李清漪到没有和儿子计较的意思,笑看着儿子跑出去的背影,这才转头和站在自己的背后的冯保说话:“我让你整理出来的名单还有账本,怎么样了?”
冯保下意识的看了看左右,见着所侍立的宫人皆如泥雕木刻一般垂首默然不语,他便狠了狠心,咬牙跪了下来:“回娘娘的话,奴才已经令人把陈洪等人手下那些店铺的一些账本收拢起来了。”
李清漪点点头也没叫他马上拿上来,只是轻声道:“你们做太监的,伺候的乃是天下第一尊贵的人,见惯了宫里的富贵荣华,受着外头的奉承逢迎,手里又有些权势,会有旁的念头也是自然的。人性本贪的道理,我自也是明白的。”
冯保浑身都跟着哆嗦起来,把头抵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说。
李清漪却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