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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烟向着芸生看了过来,眼里有一瞬间的惊艳,但又立刻恢复了常态,“以前倒从没见过这个妹妹。”
跟在老太君身边的大丫鬟自是有不一般的气度,芸生不敢在她面前招摇,于是低下了头。王大娘接着说道:“这丫头今年才十五,两年前进的府,去年才进厨房,姑娘平时也很少来厨房,没见过她也是正常的。”
“嗯。”吉烟点点头,又对王大娘吩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老太君吩咐了,你做的小菜合她胃口,今日你再做一个。”王大娘想了想又说道,“不过得让我看看你的做法,我也学着点,以后你不在厨房了我也可以接着做给老太君吃。”
“恩......”芸生低声应着,转身去做事了。王大娘可是侯府里少见的如此豁达的人,肠子里没有弯弯绕绕,说话直来直去,倒是碧云听了不舒服,“人家好不容易讨了老太君欢心,怎么会把自己的把戏说与你听呢?”
碧云这么说了,红杏也少不得附和,“是呀,也怪王大娘你偏心,怎么平日里也不让我帮你打打下手。”
王大娘一时气不过,便和两人斗起嘴来,芸生不想听,便走出了厨房,往院子里走去,找到了最粗的那颗梅树,将深埋的一个酒罐子挖了出来,不过这里面装的不是酒,而是芸生刚穿来的那时,正逢大雪,树上落满了白皑皑的雪,很是漂亮,便赶紧找了个罐子,用鸡毛将腊雪扫了进去,密封起来埋在了树下,想着以后能派上用场,没想到今日还就真的是时候挖出来了。
芸生回到厨房时,碧云与红杏已经不在了,只有王大娘还在骂骂咧咧地切着菜,回头一看芸生抱着个罐子走进来,便问道:“你这是抱了个啥?”
“腊雪。”芸生将罐子放在一边说道:“大娘,晚上老太君房里的人来取饭菜时,叫他们一齐将这个带走吧,我去年存的腊雪,如今用来煎茶解热是最适合老太君的了,解热消渴。”
王大娘一听,停了手里的活计,盯着芸生说道:“芸生,你老实告诉大娘,你是不是想往上爬呀?”
“往上爬?”芸生无奈地笑着,“谁不想往上爬呢?何况我没有作奸犯科,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是了,像你这样的,为着主子好,得到主子赏识,总比那些只知一味奉承,甚至想爬上床的人要好。”王大娘似乎想起了什么陈年旧事,眼神变得暗淡,“我脑子没那么灵活,一辈子就在这厨房,吃穿不愁也行了,可是你不一样,你生得那样好,迟早有一天会被主子们看上的。”
“大娘你说什么呢。”芸生蹲下来挑拣了一个萝卜,边切边说,“我就没对这侯府的主子们有过其他想法。”
王大娘手里的动作也不停,像是在教导自己女儿一般,“这侯府里的女人们,看似尊贵,其实没几个过得好日子,就好比那梧桐苑的周姨娘......”
“王大娘,你不是说看我怎么做菜的吗?”眼见王大娘又要开始说侯爷的那些小妾们了,芸生赶紧打断了她,不然又得听上一两个时辰。
王大娘放下菜刀便走了过来,芸生将萝卜丝放进盘子里,开始放佐料,“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我估摸着老太君年龄大了,爱吃甜食,便多放了一些糖和醋。”
“哎等等!”王大娘一把拉住芸生,阻止她继续放糖,“这样会不会太甜了呀?”
“不碍事的,关键不在这里。”芸生转身去拿了今早剩下的老太君的药,一把倒进了萝卜丝里,看得王大娘目瞪口呆,“这......这......这是老太君的药?”
“没错,这样老太君吃不出药味儿了,病情才会得到好转。”
王大娘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看着芸生,眼神里带了一些不理解,“你倒是费心了,平时也没看出来你这么有心思。”
芸生没有做声,王大娘认为她是为了讨好老太君才这么做的,她不否认,但也不尽然,以前家里父母都是医生,自己也做了几年中医,见不得病人不好,救死扶伤已经快成了本能。
一整个下午都不见碧云和红杏,不只王大娘,厨房里其他人也不满,都说这两个小丫头不知道又跑哪里去偷懒了,可是偏又没人能离了自己岗位去找她们,只能等她们回来被管事的教训教训,所以芸生又得分担一些额外的工作。直到下午各个主子院子里的人来取晚饭了,碧云才回来,中午精心梳理的头发松松垮垮的,脸上的脂粉也全都被汗水糊了,裙子下踩了不少泥土。
管事的刘厨子上来就是一顿劈头盖脸地骂,末了才问道:“你上哪儿偷懒去了?”
碧云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说道:“我觉得有些不舒服,便回屋子休息去了。”
刘厨子骂也骂了,明知她在敷衍,但也觉得不过是小丫头偷懒罢了,懒得多问,于是说道:“就知道偷懒,月钱是一定要罚一些的!”他往门外看去,没见红杏身影,又问道:“红杏呢?”
碧云的背脊僵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正常,低着头说道:“不知道,我和她出了门就分开走了,她要做什么去我也不知道。”
“这个死丫头,看我不打死她。”刘厨子咬着牙骂了几句,又回去忙活了。
因少了一个红杏,而碧云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芸生便多做了许多事,晚上回到自己住的屋子时,已经累得骨头散架了似的,简单洗漱后便歇下了,也不曾在意红杏一直没回来。可是碧云却一直翻来覆去,被子弄出许多声响,芸生睡眠浅,被吵醒几次,终于忍不住问道:“碧云,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嗯?”碧云愣了一下,说道:“没有......我这就睡了。”
芸生揉了揉眼睛,又倒下去蒙着被子睡觉,还没睡着,又听见碧云起床的声音,似乎是在和另外两个丫头说话,嘀嘀咕咕地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不一会儿,感觉有人在拍自己,芸生不耐烦地掀开被子,一睁眼便看见碧云站在旁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因为她们的原因多做了许多事情,又连续被打搅睡觉,饶是芸生平日里脾气再好,此时也没了好气,“又怎么了?!”
放在平时,芸生要是这个语气和她说话,碧云不得跳起来才怪,可今日她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反正越发和气地说道:“红杏这半夜了还没回来,要不我们去找找她吧?月兰和青儿都不想起床,我怕红杏出了什么事,我一个人又不敢出去。”
月兰和青儿是这个屋子里的另外两个丫头,虽平日里住在一起,但是和碧云红杏的关系都不好,所以并不愿意起床。芸生当然也不喜欢红杏,只是到底只是一些小事儿上的不和,若真的因为此时没有去找她她便出了事,芸生也会于心不安的。
“她没回来的事告诉张妈妈了吗?”张妈妈便是管着她们这些丫头的婆子,不知道她是否知道红杏的去向,芸生边穿衣服边问道。
碧云见芸生起床穿衣了,便松了一口气,“没呢,若是告诉了张妈妈,红杏回不回来都是一顿好打,只盼我们去把她找回来,这事儿瞒过了也就算了。”
芸生想想也是,不过这么晚都没回来,怕也不是什么好事。
两人做贼似的出了屋子,芸生便跟在碧云身后。走了一段路后,这才发现有些不对劲,若碧云真不知道红杏去了哪里,那出来时该往哪个方向去找应该也是要犹豫一番的,而且就算她早想好了先从哪里开始找,也不该是直接往四少爷的云志院走去呀。。?
☆、杀人
?“等等。”芸生不敢再随意走下去,离志云院越近守卫也就越森严,若是被发现了,她虽没犯什么事儿,但也少不得一顿罚,“再走下去就是志云院了,红杏怎么也不会在那里的,咱们去其他地方找找吧。”
碧云没有说话,却只是拉着芸生的袖子,然后踮着脚往志云院里张望,脸上表情在暗淡的灯火照耀下忽明忽暗,看不真切,好一会儿,她才叹了一口气,说道:“走吧。”芸生以为她还要再去别的地方找找,没想到却径直走回了她们住的地方。今晚的事情实在蹊跷,但越是这样,芸生越不想问,免得给自己惹了一身无关的麻烦。
夜里,碧云不再翻来覆去了,但从她时而急缓时而绵长的呼吸声中,芸生知道她依旧睡不着,但折腾了一晚,再也顾不得其他的了,芸生转眼便沉沉睡去。
次日,芸生在一片喧闹声中醒来,而碧云比她醒的更早,已经开始急匆匆地穿衣服了,而屋子里另外两个人也都坐了起来。估计是出了什么事儿,芸生立马起床,刚穿戴好,门便“嘭!”得一声被人踢开了。
“碧云!碧云!”来者正是张妈妈,身后还跟着一堆护卫与婆子,她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拎着碧云的袖口问道:“你可知红杏那丫头在哪里?”
碧云早已被这仗势给吓软了腿,哆哆嗦嗦地说道:“我......我不知道啊......”
芸生在后面看着,心知这可是出了大事,张妈妈身后的那些护卫与婆子,可是只有夫人才派遣得动的。
“不知道?看来你是死鸭子嘴硬了,给我带到夫人面前去!”张妈妈一挥手,便有婆子上来把碧云往外拉,而她眼风扫过芸生,又说道:“把芸生这个丫头也给我带走!”芸生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被一个身强力壮的婆子给箍住了左手,使劲儿一扯便是一个踉跄,且张妈妈根本不给二人说话的机会,如押犯人一般把二人扯到了齐悦轩。
齐悦轩是夫人住的地方,在过来的路上,芸生已经淡定了很多,而碧云却是越接近齐悦轩越是恐惧,眼泪已经糊了满脸,本就一夜没睡憔悴不堪的脸显得更是骇人。齐悦轩修得极其雅致,假山清泉,花草成荫,不用金堆银砌,雕栏朱壁上的百年家徽自是彰显了侯府的无比尊贵。只是芸生没想到,第一次进入主子住的地方,竟是以这样的情形。
二人被婆子带到了正厅,张妈妈呵斥两人跪着,两人便规规矩矩地跪着。正厅里端坐着两人,一个容貌端庄秀丽,看起来只三十出头,头上插着红翡滴珠金步摇,身上着缎织掐花对襟锦裙,一个五官俊美,身形修长,身穿一身石青织银丝长衫。尽管这是芸生第一次见到二人,也能猜到,这便是夫人与四少爷了。
上座的侯夫人还没发话,碧云已经泣不成声了。芸生只得暗自叹气,看来红杏与碧云真的是闯了大祸了,而自己还平白无故的受了牵连,今日能不能完整地走出齐悦轩都说不定了。侯夫人端了一杯茶,慢慢抿了一口才开说道:“你便是与红杏那丫头交好的碧云?”
碧云一听,咬着嘴唇,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张妈妈一个巴掌就拍到了碧云脸上,婆子们力气大,碧云娇小的脸庞立马肿了起来,她捂着半边脸,泣不成声,只呜呜地说道:“夫人,奴婢只是与红杏一处做事,并不算的交好啊!”
“看看!看看!”夫人身后站在的一个婆子指着碧云说道:“夫人您看看!平日里最是交好的小姐妹,到了这个关头就翻脸不认人了,况且夫人您还没说出了什么事,她就哭成这样了,还能不是她做的吗?”
夫人点点头,又接着问道:“昨日下午你与红杏那丫头做什么去了?”
碧云整个人一震,说话都不利索了,“奴婢......奴婢并没有与红杏呆在一块儿啊!”
芸生只听见“嘭!”的一声,夫人手中的茶杯已经砸到了碧云额头上,鲜红的血液与青花瓷和在一起,格外刺眼,“昨日分明有人看见你与红杏一同鬼鬼祟祟地往四少爷的齐悦轩走去,你还敢撒谎!”
“我......我......”碧云顾不得自己额头上伤口,只使劲儿的磕头,“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夫人饶命啊!”
“哦?”侯夫人问道,“你不敢什么了?”
“奴婢再也不敢有异心,再也不敢想着在四少爷面前露脸了!”
听了这话,夫人脸上闪过一丝厌恶,“就这样?为何后来又有人见你单独从齐悦院里跑了出来,莫不是还做了什么亏心事?”碧云听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头越埋越低,竟忘了为自己辩解,别人只见她眼泪珠子一颗一颗地往下掉。侯夫人身后那个妈妈又发话了,“夫人,您看她这模样,可不就是心虚了嘛。也不知她和红杏那丫头起了什么争执,竟狠心将红杏推入湖中,可惜了一条命啊!”
空气一瞬间凝结了一般,碧云整个人瘫软到了地上,芸生也背脊一软,还好双手撑地才没有倒下去。
“什么......”碧云盯着夫人身后的周妈妈,嘴唇一开一合,“你说......你是说......”
“还装呢,可不就是你杀了红杏,没想到你这样十几岁的丫头,心思竟这样毒!”周妈妈是侯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婆子,平日里夫人和颜悦色的,但该教训人的时候还是会派这个周妈妈出马,所以周妈妈在侯府越发威风,此时的局面也是她一个人掌控了的。
“我没有!我没有!”碧云极力摇头,眼睛里已经充满血丝,额头上的血糊在了脸上,看起来格外狰狞。
“那你倒是说说,你为何从少爷院子里落荒而逃?难道不是因为你杀了红杏?”侯夫人端着新沏的茶,威严地说道。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碧云一直垂着头,再抬起头时,眼里已尽是绝望,她看了一眼座上的主子们,呆呆地说道:“奴婢知错了,是奴婢与红杏一时起了争执,失手将她推入了湖中。还请......还请夫人,不要累及奴婢的家人,这都是奴婢一人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