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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江跟着身后,看清舒镜手中的东西后,也露出意外的神情:“居然是琅玕子,这可真是……”
他看着舒镜难看的脸色斟酌了一下:“一场造化也没准呢,万般皆是命。”
舒镜冷淡地看着留在外面空地上的孟极。
“我记得琅玕子的成熟期不在今夜。”
孟极叹了口气,朝舒镜深深鞠了一躬:“是在下冻得手脚。舒先生,请见谅吧。我困在这里太久了。”
舒镜这才明白了:“这困住你的阵法阵眼在琅玕树上?”
“不错,那踟躇山老道用昆仑山最不起眼的仙树做阵眼,将我束缚在此地千年,不能陪伴妻女左右,就连女儿被拐都无能为力,我实在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利用了您的狗,是在下不对,今后您若有用得上我孟极的地方,孟极绝无二话。”
孟极的经历的确也惹人同情,恬恬丢失后,他一边忧心女儿,一边挂念妻子,却偏偏自己被缚,什么也做不了,对他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要不是几个月前他的旧友后卿途径昆仑山,来探望他,两人商议后,后卿猜测是有人混在昆仑山的游客中将恬恬误当做附近村庄的孩子给拐卖走了,于是在孟极的拜托下拿了照片去发布失踪消息,还不知道恬恬什么时候可以被找回。
孟极心中万分愧疚,竭力弥补道:“我仔细观察了天望,他的根骨奇佳,吃了琅玕子只要睡上十天半月消化了药力,于他有利无害,届时他便相当于凭白多了五百年修行,直接就可以化出人形。”
他说的这些,舒镜当然也清楚,他本来竭力想要避免天望踏入这个世界,可现在一切都无法逆转了。
事已至此,舒镜也没心思多追究孟极的责任,他长叹一声,抱起天望,连夜就下昆仑,回到了人界。
归来
第21章后卿(1)
孟极没有预估准天望苏醒的时间,但他有一句话说的没错,天望不只是棵修行的好苗子,他的经脉内还很有些特别。
他们是坐飞机来的,但现在天望陷入昏迷,舒镜像是早就猜到天望半路会出状况,怎么也不同意飞回去,于是帝江只好租了辆车,一路开回小海城。
从昆仑下来后,天望就开始发烧,狗的体温本来就要高于人类,但是后来他身上已经热到与他一同坐在车后座的舒镜都觉得身旁像摆了颗火球。
许燃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路不停回头查看天望的情况,他心中明白天望算是为他们踟躇山背了锅,虽然帝江、孟极都说这对天望是场造化,可看现在天望生死不明的样子,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放下心。
果然,刚上高速,异变突起。
天望就躺在舒镜身边的座位上,大狗的脑袋无力地垂着,一身被舒镜养得油光水滑的黑毛似乎就在这短短几小时内变得干枯暗淡,舒镜顾不上那热到烫手的温度,一直心神不宁地抚摸着天望头顶到颈后的毛,似乎这样他对天望内里所遭受的痛苦感同身受,并且指望这样可以为天望分担一二。
然后就在某一瞬,舒镜感觉手下的触感突然变得不同,他低下头,看见一个烧得满脸通红的少年蜷缩在自己腿边,双手环抱自己,脑袋仍然搁在他的大腿上,若非那潮红的脸色,简直就像个安详熟睡的孩子。
“啊!!!”许燃一回头看见舒镜膝盖上的裸男,惊得身子一弹,脑袋磕在了车篷顶,他却顾不上揉,目瞪口呆地指着那少年。
帝江听见身旁的动静,从后视镜中看见了后排的情况,同样眼含震惊:“这才多长时间?他就能化形了?你这狗哪儿捡的,不会也是个神兽后裔吧?!”
从昨晚天望吃下琅玕子,到他们离开收费站,不到十个小时的时间,天望吸纳药力的速度比孟极预计的快了差不多三十倍,按这个速度,没准他们明天回到海城时天望就能醒了。
许燃与帝江的讶异情绪就像被汽车的前后座分割了一般,并没有传达到舒镜身边,他神情复杂地看着怀中少年稚气的面容,抚摸天望的手在半空中停滞了许久,久到许燃还以为他是太震惊吓傻了,舒镜才像又复活了一般,轻且慢地将手落在少年的头顶,郑重地擦过鬓角,绕着发梢打转。
帝江从行李箱里翻出一套睡觉时穿的T恤长裤给天望暂时穿上,棉麻料子宽松透气,套起来也快。
进入海城市区是第二天天黑后,城里突然下起了暴雨,豆大的雨点打在车窗上,似乎象征着要将过去洗净,往后又是一章新篇。
天望已经不再发热了,以一种婴儿的姿态蜷在舒镜的身边,半长的头发零零散散地盖住了眉眼,嘴角甚至还有一丝弧度,他不过睡了一长觉,也许还做了许多美梦,却全不知道身边的人为他经受了怎样的煎熬。
舒镜沉默地看着不断被雨水冲刷的车窗,感觉一切就像回到了一年前舒镜找到天望的那一天,他穿过重重雨幕,穿过城市光怪陆离的灯红酒绿,走到一个没人多加注意的阴影处,赶走那些顽劣的孩子,然后将他最重要的存在轻轻捧在掌心,像一把握住了往前那数不清的岁月里飘摇的根。
再然后,天望又一次在他的手下,微弱地动了动。
舒镜垂头看去,他清风缱绻的眸子正好落进了另一双黑得毫无杂质的眼中。
***
舒镜不在,对于“有一个故事”书屋来说,并没有什么变化,小禾照常收拾开店、到点关门,客人们也大多没发现店里少了个懒洋洋的店老板。
突如其来的暴雨洗刷着整个城市,也将夜晚提前带到了城中,小禾看了看这浓到化不开的夜色,决定提前打烊。
就在她即将合上铁门的时候,巷子口传来汽车喇叭声,小禾身子躲在珠帘后,探了个脑袋出来,看见三把黑伞溶在噼啪打落的雨中,水洼中琥珀色的老灯光全然化作几缕流光。
帝江与许燃走在前面,舒镜落后几步,他的伞最大,因为伞下藏了两个人,另一个正紧紧拉着他的手,跟得一步不落。
从天望醒过来开始,他就没放开过舒镜的手,就算换了个样子,他的灵魂依然是那个全身心依赖着舒镜的小黑狗,而且某种程度来说,他的舒镜饥渴症通过他的新躯体显得更加严重,或者……按许燃的话说,更加没眼看了。
四人串珠子般鱼贯而入,小禾守在门边,等了片刻,望着门外小巷的目光带上些微困惑。
舒镜将伞放好,回头看见这一幕,笑意暖暖地道:“小禾,不用等天望了。”
小禾更加不解,灯光在她漆黑的眼瞳中跳跃,看起来就只是个天真又迷茫的十五岁少女:“他不回来了吗?”
舒镜收回胳膊,就将天望扯到了自己身前:“他在这呢。”
小禾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看起来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长手长脚地挤在舒镜身边,五官很深刻,剑眉飞扬,虽然从眼神到表情都还透着稚气,但是已经可见英俊与不经意间眼尾刺出的尖锐。
大概是小禾以往掌管食住的积威犹在,天望虽然已经比她还高一个头了,看见小禾却仍是不敢造次,老老实实地朝小禾傻笑,露出标准的八颗牙。
许燃凑上来打趣:“怎么样?牵出去一只狗,给你带回来一个美少年,是不是特别惊喜?!”
小禾与天望面面相觑,一个面瘫,一个傻笑,书屋内的气氛突然冻结了一会儿。
然后像按了某个倒带的开关,一切回到原点,小禾转身,关门落锁,往书架后的阴影一躲就无影无踪了。
许燃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了?小禾不高兴吗?”
舒镜笑着摇摇头。
他们回来没多久,文佩就急吼吼地上了门,一进门就拉着帝江上下检查,唯恐帝江让他们坑掉了哪个器官一样。
许燃十分见不得她防贼一样的做派,以帝江的身份本事,反过来坑他和舒镜还差不多。他这么想着,便觉得自己已然被坑到了,他一个驱邪师,居然喜欢了一个妖怪那么长的时间,这真是色令智混,他看着灯光下无奈地接受文佩盘问的帝江柔和的线条,恨恨地骂自己,许燃你可不能再被他蒙蔽了,这就是个年龄大得能当祖宗而且还居心难测的老妖怪!
与他们出门见外人时的帝江是有些变幻的,其实只是五官稍有变化,但气质容貌就已经完全是另一个人,只有在这样只有自己人的时候,帝江才会变回原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