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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老夫人哈哈一笑:“你这样说也没错。”
相宜深深拜倒在地:“多谢老夫人指点。”
“你是个有悟性的,自己好好琢磨琢磨。”杨老夫人脸上露出了一丝嘉许的神色来:“这世间的路都是人走出来的,没有谁可以替你选择。我也只能是在旁边提点你一二,至于你想怎么样过这一辈子,这条路还得你好好的去走。”
“能得老夫人指点,相宜已是三生有幸。”相宜眼中含泪,深深拜倒在地:“都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可我听了老夫人一番话,已经是一辈子受用了。”
杨老夫人说得对,路是自己走出来的,自己想要找靠山固然没错,可最重要的是要让自己强大起来,只有自己强大到旁人不能小觑的时候,那就可以放心放意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回到骆府,第一件事情便是去大堂找骆老夫人,这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的,总不能自己得了这个念书的机会,瞬间就不敬重骆老夫人了,这也实在是太虚伪了些。
“这书袋是谁给翠芝做的?”骆老夫人眼睛尖,马上就发现了翠芝手中拎着的那书袋,咂摸了两下,心中暗道这宜丫头哪里来银子买这么好的料子做书袋,瞧着那面料,竟然有些像是蜀锦。
相宜低头回答道:“是宝柱哥哥送我的。”
她没敢将嘉懋的名字说出来,毕竟他与自己,这一世才见了两面,就如此熟稔,由不得旁人诧异。
“宝柱倒也是个热心的。”骆老夫人瞅了瞅相宜,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你今日学了些什么?与祖母说说看。”
“黄娘子用三字经给我开蒙,我能背一段儿了。”相宜笑着将最开始那几句背了出来,流流利利,没有一个停顿。
骆老夫人惊讶的望着相宜,眼珠子转了转,没想到这长孙女竟然如此聪颖,才给她发蒙,就能背出这么多字来了。她满意的点了点头:“你好生念书,这书都说中自有黄金屋,你只消念好书了,不说黄金屋,宽松日子总是能有的。”
“是。”相宜行礼:“相宜回房间去练字了。”
“去罢。”骆老夫人摆了摆手:“你自己做你要做的事情去。”
门帘放了下来,上头绣着的喜鹊不住的在跳跃一般,一上一下的晃着。骆老夫人瞅着相宜的背影,眯了眯眼睛:“妈妈,你觉得花精力去栽培她,是否值得?”
余妈妈垂手站在骆老夫人背后,满脸带笑:“老夫人看人很准,何必来问老奴。”
骆老夫人慢慢的笑了起来:“她母亲可是华阳钱家出来的,虽说钱家也败落了,可毕竟还是有大族的底子,总比钰丫头的母亲要强。”
“大家不都说东大街高家的公子小姐,除了银子不缺,其余什么都缺?大奶奶还算好,除了银子,至少还长了一张好看的脸。”余妈妈依旧是垂手,没有半分动静,这句话说出来,脸上也没半分其余的表情。
“你这话说得不错。”骆老夫人点了点头:“可不正是这样?”
☆、忆往昔疑云重重
暮色慢慢的上来了,暗色的云彩在天空迅速流过,就如一点点愁思般在拉拉扯扯,相宜坐在窗户前边,一只手撑了脸,眼睛往外边看着,院子里骆相群正由奶娘与丫鬟带着在堆雪人玩,骆相钰站在走廊底下逗弄着绿毛鹦哥,脸上莹莹有光。
相宜叹了一口气,骆相钰身上穿的那件衣裳,是云锦做的,上边还用金丝银线绣着繁杂的花纹,一看就知道贵重无比,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裳,光滑的绸缎面子,寻常人家多了几个大钱,也是会赶着做一件这样的衣裳出来撑门面的,瞧着富贵,其实却是富贵里最受人唾弃的,就如一个戏子,头上戴了无数铜钱当那镶金嵌玉的行头。
耳边回响着杨老夫人说的话:“这女子最要紧的莫过与才财两字。”相宜攥紧了小拳头,果然是不错的,继母骆大奶奶,不就是娘家家财万贯,这才进了骆家的大门?连带着她的儿女在骆府里边跟凤凰一般,自己却如那乱草堆子里的野鸡,即便是个奴仆,也能赶着踩上几脚的。
自己的母亲,出身华阳钱家。
相宜轻轻的拿起了桌子上放着的毛笔,蘸了墨汁,在宣纸上大大的写了个“钱”字,刘妈妈在旁边瞧着欢喜:“小姐,今日才去学堂,回来就知道写字了。”
翠芝抿嘴笑着道:“咱们家姑娘,可不是顶顶厉害的?黄娘子都赞她聪明伶俐,一教就会。”
在父母的心里,自己的孩子总是最好的,在两个忠仆心中,相宜也是好得不能再好。
相宜抬起头来看了看刘妈妈,忽然间想起一桩事情来:“妈妈,我母亲有没有带嫁妆过来?都是些什么呢?”
华阳钱家,虽然跟骆家一样没落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零零星星的总会有的。相宜记得那时候母亲带了四个妈妈,四个丫鬟还有两房陪嫁过来,按着理来说,嫁妆也该不会短缺,无论怎么说,万把两银子总归是有的?
前世的相宜,被骆大奶奶打压着,一直没得出头的机会。出阁之前那日,她跑去找骆大奶奶询问自己母亲的嫁妆,却被她狠狠的啐了一口痰:“你外祖家那破落户儿!还有什么嫁妆打发!即便是打发了嫁妆,怎么会是在我手里?不该是她那些贴身的妈妈给收着了?问嫁妆问到了我这里来,你也是瞎了狗眼!”
相宜不仅没讨到母亲的嫁妆,反而得了一通骂,臊得脸皮通红,流着泪回了自己的屋子,刘妈妈在旁边只是叹气:“只可惜周妈妈死得早……”
相宜的母亲当时有四个贴身妈妈,周妈妈与刘妈妈最是得她信任,周妈妈管着相宜母亲重要箱笼,为人十分谨慎。相宜母亲死后没多久,周妈妈也得了重病,过世了。刘妈妈接了周妈妈的钥匙,打开箱笼去看时,那些大毛衣裳织锦被子还在,只是没什么值钱的黄白物事了,昔日嫁妆挑子上那值钱的首饰,也只剩了零星几样。
刘妈妈惊骇,当即便捧了钥匙去找骆老夫人,骆老夫人十分震惊:“怎么会这样,这家中竟是出了贼子不成?”
骆老夫人的意思再清楚也不过了,那嫁妆是被周妈妈吞下了。可周妈妈无儿无女,吞了那嫁妆又有何用处?刘妈妈心中愤恨,她与周妈妈两人都是多年的姐妹,周妈妈是怎么样的人,她还能不知道?可现在却被骆老夫人一句话,便轻轻巧巧成了那谋夺主子钱财的人!
刘妈妈不忿,直嚷着要去衙门里告状,骆老夫人也没拦着她,状纸递到衙门里头,广陵知府没有闲工夫管,只是派了个主簿,带着一拨衙役到了骆府查案。
主簿问刘妈妈,过世的骆大奶奶究竟有多少嫁妆?刘妈妈瞠目结舌答不上来,捧着那几件首饰哭哭啼啼:“我们华阳钱家,再怎么着也不只会打发这几嫁妆!当日嫁妆挑子上抬过来的首饰都有好几盒!”
主簿脸一沉:“你连自己主子究竟有多少嫁妆都不知道,就跑来知府衙门告状,你这是在耍弄我们大人不成?那几盒子首饰只剩几样,指不定就是那死去的周妈妈偷着变卖了。”
“周妈妈不是这样的人,她如何会将主子的东西变卖?不,不,不可能。”刘妈妈摇着头只是哭,周妈妈一不赌钱,二不贪杯,只是勤勤恳恳的干活,她又没有家累,变卖首饰做甚?数银子玩不成?
“知人知面不知心,她暗地里变卖了主子的东西,还会告诉你?”那主簿朝刘妈妈看了两眼,忽然脸上有怀疑之意:“是不是你们两人一起……”
刘妈妈气极,站了起来道:“老爷,话可不是这样说的!若是你有怀疑,只管去搜查便是!”
衙役们到了下人房里一通搜查,结果在另外两位妈妈与两位陪房的箱笼里找出了几样首饰。那主簿面前一过目,脸上便露出了笑容:“果然有内贼!”
骆大老爷气得脸红红:“没想到华阳钱家竟然养了一群手脚不干净的奴仆!”
当即主簿便将那些人带了出去,后来听说是判了流放西北十五年。相宜母亲剩下的那几样首饰都交给了骆老夫人:“祖母帮你收着,免得又有手脚不干净的拿了去。”
前世的相宜糊里糊涂,还以为骆老夫人真是一片好意,可后来这首饰,却是再也没有回来过,骆老夫人病重在床,相宜脸皮薄,不好意思去问她,结果等到她死后,再也没有人提起过。
现在想着,这里头总是有些蹊跷,相宜望了望刘妈妈,低声道:“妈妈,你可还记得当时我母亲的嫁妆挑子上头放着些什么?”
刘妈妈皱着眉头想了想:“当时大奶奶嫁过来时,也有六十八抬嫁妆。被子枕头这些占的分量多,差不多有三十抬,还有二十抬是各种大毛小毛衣裳、绫罗绸缎之类,还有十来抬,就是梳妆台、贵重首饰、精致小玩意。”
相宜听着心中叹气,这些东西瞧着好看,可确实是写不值钱的,那些贵重首饰她虽没见着是些什么东西,可是想来也不会贵重到哪里去。她站了起来,走到梳妆台旁边,将小匣子打开,拿出一双芙蓉玉手镯来:“妈妈,这首饰是我母亲留下来的?”
刘妈妈点了点头:“是,大奶奶说要留着给姑娘做个念想。”
粉色芙蓉玉手镯戴在相宜的手腕上,显得有些大,那粉色虽然颜色正,可是里边有一点点杂质,就像棉花朵朵,在那内壁绽放。这芙蓉玉手镯,最多也就值三四百两银子,相宜前世在长宁侯府呆着的那段时间里,嘉懋送了不少好首饰给她——金玉坊就是容家的铺子,随便他取几件,也不用花钱,慢慢的她也学会了鉴定首饰。
看起来母亲的首饰也不会金贵到哪里去,相宜将手镯褪了下来:“那可还有压箱银子?是不是还有铺子之类的?”
富贵人家嫁女儿,少不得要陪嫁田庄与铺子,不知道华阳钱家究竟会陪嫁什么?再怎么样,两三间铺子总该会有的罢?相宜心里头想着,若是有两三间铺子,那可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有东西攥在手里头,总比自己前世惶惶如丧家之犬一般。
前世骆大奶奶精挑细选的替她寻了一门“好”亲事,她二八芳华,那人已经是三十岁还娶不上妻的穷酸秀才。骆大奶奶那阵子说的话她还记得清清楚楚:“那人姓李,住在庙前街,乃是一个生员,大家都说他满腹经纶,到时候定有大出息呢。”
相宜心中迟疑,竟然这般好的亲事,如何会落到自己头上来了?骆大奶奶将她锁在后院,对外放出风声,将她贬得一文不值,骆相钰的亲事都定下了,可她却依旧无人问津。问来问去,才知道这位姓李的生员还是十多岁上头便父母双亡,没有半点家底儿做帮衬,只空有一个生员的身份,而且年纪已经快三十了,因着生性迂腐又没有什么家底,所以一直没有人愿意嫁他。
这可真是一门合适的亲事!相宜气得头晕眼花,若是骆大奶奶将她许了贩夫走卒,人家肯定会千夫所指的骂她,恶毒的继母,不想前头主母生下的孩子好过。现儿这门亲事从身份上来说是极稳妥的,好歹也是个读书人,至于他家境清贫,性格迂腐年纪又大,这些都不是问题,骆大小姐自己不也有问题吗?骆大奶奶可真是个不错的,为继女找了一门好亲事!
“你不愿意?你还能寻到什么亲事?是不是还还在做梦想要嫁进侯府做少奶奶?也不撒泡尿照着自己的模样!要不是你多花些银子到庙里请和尚给你改命试试看,或者还能将你的命改好一些,说不定能进侯府做姨娘呢。哟哟哟,我倒是忘了,容家祖训是男儿四十无子方能纳妾,等到那个时候,你人老珠黄,就是贴上去做姨娘也没有人会要你。”
骆大奶奶那话说得又急又快,跟放水一般,只将她骂得全身冰凉,相宜一口气没提上来,斜着身子倒在了刘妈妈身上。
☆、苦命人风雨同舟
屋子外头渐渐的暗了下来,翠芝踮着脚尖将抄手游廊下的灯笼点亮,淡淡的光亮扑下一个粉黄的印子,在翠芝脸上游移不定。
“田庄铺子?”刘妈妈摇了摇头:“这些都是老夫人出阁前给大奶奶的,也就是周妈妈知道得最清楚,我那时候也未曾仔细打听过,就听着大奶奶隐隐的提到有一宗银子,田庄铺子的事情就真没听她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