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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宁几乎是不假思索从嘴里溜出一串溢美之辞:“坚毅,勇敢,自律,有责任心……”
顾乐飞笑眯眯地打断他的赞美:“如此看来,公主是个极有主见的女子,你以为她若不想嫁,会任凭陛下摆布?”
“这……”楼宁一窒,居然愣了一愣,好像思维的某个死角忽然被点亮了。他以前一直担心司马妧进京之后怎么办,却忘了他的这位皇表妹从来不是任人摆布的软柿子。
难道……
楼宁的眉头皱了皱:“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乐飞笑起来,他笑得开心的时候,肥嘟嘟的两颊一边现出一个浅浅的酒窝,看起来更加温和无害:“楼公子竟从未考虑过,她是心甘情愿嫁给顾某的么?”
楼宁又是一愣。
愣神之际,他忽觉身上绳索一松,顾乐飞居然用剑替他斩断了捆绑,将楼定远的佩剑交还于他。
叹了口气,背过身去,把要害公然亮给楼宁,惆怅万分道:“长公主幼年因救人落水而险些溺于湖中,吾以帔帛救她上岸,那时皇后尚在,算起来距今已快二十一年,时间过得真快哪。”
什么?
他救过妧妧?
楼宁当时就呆住了。
顾乐飞短短几句,足够他脑补完好几出青梅竹马、救人报恩、天各一方、苦苦等候的悲情大戏。
忆起司马妧那恩怨分明的个性,还听说她对军中男儿的示爱无动于衷,似乎……顾乐飞暗示的一切可能是真的。
妧妧真的愿意嫁给这个胖子?!
楼宁半信半疑地走了,完全没有意识到其实顾乐飞什么也没有说,他只是暗示,然后让楼宁自己猜测出一个结果罢了。
顾二郎的目的也很简单,在司马妧归京前,他不希望经历第二次小命休矣的惊险场景。
至于那什么用帔帛救司马妧的事情,也不算是假话,虽然他一直觉得以这位公主的天生神力,没有他的多此一举,她照样能救下高峥。
啧啧,如今回想起来,那个时候她就表现当女将军的潜力了啊。楼宁走后,顾二公子一边舀起一勺桌上温着的鸡皮酸笋汤细细平常,一边连连点头感叹。
浑然不知自己被未来表妹夫摆了一道的楼宁,站在宫门前等待归京的队伍时,还在认真思考是否寻个时间找表妹核实一下,看那顾二郎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彼时,顾乐飞起床不久,一顿饱餐之后,他令侍从拿来一把小锄,独自蹲在院子后头的银杏树下,抄着小锄在土里挖呀挖。
“你在做甚?”一个声音突兀出现,从墙头冒出一个人的脑袋来:“不去朱雀大街上看威名赫赫的大长公主,倒猫在自家院落里挖坑?”
来者正是不走寻常路的齐三少爷齐熠。他在府邸主人面前,大喇喇翻过墙头,沿着银杏树的枝干,一溜烟滑了下来,厚着脸皮拍拍衣上尘土,大喊:“小白,你不去瞧瞧,真是可惜!公主殿下真叫一个英姿飒爽,她往那里一站,直叫镐京城里半数男儿羞愧!”
和猎奇不得、失望归家的单奕清不同,齐熠觉得司马妧的长相气度就是他心中所想的女将军模样。
故而她虽已带队进了皇城,可是他依然心潮澎湃,恨不能立即找人说一说他心中的激动之情,这才冒冒失失翻了顾家后院的墙头进来。
顾乐飞不理他。
他像一只土拨鼠似的,专注地低头挖呀挖呀,最后竟从泥土里挖出一个小陶罐来。任凭齐熠大肆夸赞司马妧,妄图激起他心中的后悔之意,他始终不为所动,顶多懒洋洋地抬一下眼皮:“你再惦记也无用,她是我的女人。”
“将来,将来她才是。”齐熠慎重纠正,深觉好友正是走了狗屎运,居然能娶到如此传奇的女子,不过想来这等女子性格刚强、不甘屈于人下,恐怕好友日后的生活将十分艰难。
可是顾乐飞却是一副万事不萦于心的模样,齐熠觉得很奇怪:“小白,你真的不好奇未来妻子长的什么模样?”
问话间,顾乐飞已将土中的陶罐取出,抹掉盖上残泥,揭开盖来,居然酒香四溢。里面淡红色的澄清液体,透着一股清甜微酸的奇妙气息,前所未有的好闻。
“有好东西!”齐熠又惊又喜,肚里的酒虫立即被勾了出来:“这是什么酒?我居然不知道你后院里藏着这等好东西!”
“建安五年,刘玄德学圃于许田,以为韬晦之计,曹孟德以青梅煮酒相邀玄德共论天下英雄,”顾乐飞先说了一段三国,方才以勺舀了一些递过去,得意道,“此乃青梅酒。”
“青梅酒?吾为何从未见过?”
“此酒需用青梅、糖及白酒浸泡,越陈越好。有清热解暑、生津和胃之功效。青梅多产自岭南、南诏一带,北方难寻,故而这酒……乃是吾自制所得。”
齐熠迫不及待尝了一口,只觉酸甜宜人,酒香浓郁,时下的酒度数极低,几乎可当果汁饮用。顾乐飞所用白酒借助西域来的特殊制酒法,度数比寻常白酒高了不少,再加上这酒封坛储存已经三年,自然醇香无比。
齐熠两眼放光,赞道:“好酒!果真好酒!吾还要还要!”
顾乐飞却一把抢了勺子揣进兜里:“没了。你喝的这一勺,我足足放了三年才得。”
“地下不是还有很多坛?”齐熠眼尖,指着泥土里还未开封的那些陶罐,可怜巴巴望着他:“小白,你从来不是吝啬之人!”
顾乐飞哼了一声:“若以它做婚宴酒浆以献长公主,何如?”
齐熠一呆,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什么:“啊?”
顾乐飞自己尝了一勺,仔细感受酒浆在口舌间滑过的每一寸味道,腮帮子鼓了鼓,自语道:“青梅酒酸甜的口感应当很得女子喜爱。”
“啊?”齐熠又是一声疑问。他傻了一般愣了半晌,突然从地上跳起来,惊讶万分地指着那一坛坛还埋在土中的青梅酒,结结巴巴:“这些、这些酒竟然都是为公主准备的?你、你、你早已见过大长公主了是不是?”
“只是恰巧想起有这些私藏,可以拿出来用一用。毕竟是大长公主下嫁,总该有些与众不同的东西,方能显得她是特殊的。可惜除了吃喝,我别无所长,也只能在这上面做点文章了。”
“至于见没见过她,如果二十年前见过面也能算在内的话,我倒是确实见过她。”
二、二十年前?二十年前顾乐飞几岁,大长公主又是几岁?五岁?六岁?七岁?
齐熠觉得自己真的有些看不懂顾乐飞:“呃,二十年前不算!你没见过她本人,又对她的长相毫无兴趣,为何还费这般心思准备成亲事宜?”
顾乐飞小心翼翼地把开启的酒坛重新封上放回去,圆乎乎的小臂举起小锄铲啊铲,努力地重新把泥土盖住,这一系列劳动搞得他气喘吁吁。故而休息了一会他才回头,细长眼睛里一对漆黑如墨的眼珠奇怪地望着齐熠:“既已赐婚,我为何还要关心她的样貌?”
“啊?”齐熠更加迷惑了:“不就是因为赐了婚,所以才更该在意吗?”
顾乐飞摇了摇头:
“非也。”
“一介女流,能一肩挑起守卫西北边境的重担长达十年,无论美丑,她都令人极为敬佩。”
“这样的女人本就值得最好的,与她的长相无关。”
☆、第18章
司马妧归京的结果就是——中央衙署的一干官吏忙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这里是有深刻原因的。
首先,依照惯例,公主册封需行册封礼。司马妧虽先后两次接受两位皇帝的册封,但并未举行过册封礼,且她的地位高于其他公主,虽然陛下忌惮她,可是表面工夫一定要做好,故而补办的册封礼需十分隆重。
其次,公主出降(即下嫁)后需另建新府居住,且配备相应仆从侍女。可是司马妧身兼两个虚衔,一是先帝所封威远大将军,二是当今皇上所封定国大长公主,本朝前所未有,无例可循。愁白了鸿胪寺等众多官员的头发,最后只得参考前朝昭阳女皇摄政时期的府邸建制,在此基础上降下两格以做标准。
第三,司马妧在册封礼过后便将出嫁,由于她的地位尊崇,其婚礼规格、嫁妆多少都必须高于其他公主,这就意味着声势浩大、极尽奢华,同时意味着费时费力费钱还费人工。历来的规矩是公主自幼时便开始攒嫁妆,不至于临到出嫁手忙脚乱。
可是司马妧不同,她自幼母亲去世,远离帝都,毫无这个意识,身边唯一的女性亲人楼老夫人,虽然有意识为外孙女攒嫁妆。但是自司马妧及笄之后,掌控偌大的河西走廊,几乎无人可管束她,楼老夫人心道外孙女如今有兵有权有财,恐怕看不上天下任何男子,而且即便出嫁也有的是钱。
楼老夫人万万料不到,司马妧这些年所做几项工程浩大,只够勉强保持财政收支平衡。而且按照惯例,先帝所封的太原郡那一万户食邑只是虚封,实封不过三六千户,加上司马诚所封,实际上她能拿到的赋税只有约五千户。
而且司马妧平素体恤士兵,常常自掏腰包补贴死亡军士的家人,因为军功所得赏赐亦尽数分给她的将领们,从无保留。她身边又围绕着一些无朝廷正式官衔的能人,譬如陈庭,这些人拿不到朝廷俸禄,俱都要靠司马妧发薪。
如此一进又一出,她根本没有多少私房钱。和那些从小居住在帝都的、出身不如她的公主们相比,她居然是最穷的。
司马妧自己头疼地发现,她不仅穷,花钱的地方还特别多,需要办的事情也特别杂。
首先,譬如随她入京的七十卫士,是作为她的私人卫队的,需要由她发薪和安置住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