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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道:“您二老千辛万苦来了京城,又是人生地不熟,如今阿爹又摔了腿,若不收下,我心中过意不去的。”
最后,金大娘两人还是收下了银子。因鸳鸯只明日去服侍雨化田,因此当晚是在家里吃的饭。饭后,鸳鸯想了想,还是决定劝金老爹他们拿之前准备给她赎身的钱去做些小生意。一来,她自己是知道离不开厂督府了的,让那些银子躲在角落里积灰还不如拿去做生意;二来,乡下他们是回不去了的,留在京城对金小弟的前途也有好处,但总不能一直靠金老爹去码头搬货过日子——尤其他现在还伤了腿。
金老爹他们听了,金大娘是坚决不肯的,金老爹倒是问:“黑丫,可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鸳鸯笑道:“没有的阿爹。只是厂督府那样的人家,赎身的钱倒是其次,最要的是主子给不给这个恩典。督主大人日理万机,一时间还须我伺候。”
金老爹迟疑了会儿,道:“……你莫骗我。这些日子,我在码头上也听说了一些你们大人的事情。”他的样子显得很为难。
鸳鸯心中已经知道雨化田不是什么善茬,但在金老爹面前还是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道:“这话儿一张嘴巴传一张嘴巴的,谁晓得那个真又哪个假?这高位上的人谁还没个脾气的?何况我只是大人跟前服侍的一个小丫鬟,能有什么事情?大人待我也是厚道的。”
金大娘一直唉声叹气,倒是金老爹沉默了很久,道:“罢,此事我们会考虑考虑的。”
因天色不早了,鸳鸯须得回府。临出门时,金小弟拉住她的衣角,问道:“姐姐何日再回来看我?”
鸳鸯心中一动,转而低身捏了捏金小弟的脸蛋,道:“小弟乖乖的,姐姐得空便回来。”
因金老爹行动不便,只金大娘与金小弟送鸳鸯出门。金大娘殷殷嘱咐鸳鸯在厂督府要好生照顾自己,等鸳鸯上了马车,车夫都开始催了,她才不得不依依不舍地和鸳鸯挥手作别。
鸳鸯这趟回家,反而比之前更加忧心了。新住所她是见到了,虽小了些却是不错的。只如今金老爹又受了腿伤,金大娘是个妇人,金小弟又还小……她愁绪不展,只愿金老爹赶紧想通,拿那笔赎身的钱去做别的小生意——置办个小铺子之类的。
冰雪开始消融,便是不必打扫,主屋院子里的那条青石板路也露出了真面目。鸳鸯披着一身月华回屋,见锦绣早已在她自个儿屋里了,心知雨化田一开始沐浴就不必锦绣他们伺候的,因先去了锦绣屋里,把胭脂给她。
锦绣乍一见这么许多胭脂,心中惊喜,最喜还是她这是第一次收到人家送的东西。说说笑笑居然掉下眼泪来。鸳鸯赶紧道:“你怎么哭鼻子了?早知我便不送你了。”说着,就要把胭脂拿回来。
那锦绣赶紧抢过去,统统抱在怀里,道:“送出去的礼物泼出去的水,哪有拿回去的道理?”
鸳鸯抿唇笑了:“哪有这样说的?你又胡说。”说着,鸳鸯又去挠她痒痒,两人滚到床上玩闹了一会子,后锦绣又说从未涂过胭脂,玩性一起,两个女孩儿便对镜擦起胭脂来。锦绣是初学,鸳鸯教了她一遍后,她便在自己脸上涂,不过两腮涂的通红通红,活像年画里的娃娃。鸳鸯瞧她这几日调养得当了,竟是好看了许多,最妙的便是那双眼睛,水汪汪的像是一不留神便有水溢出来,这不瞪着她的时候还让她觉得锦绣这时在撒娇呢。
两人正玩到兴起,忽听外间传来脚步声,原是小贵来传话,让鸳鸯去一趟浴室,道是厂督大人叫她去的。鸳鸯赶紧整理了一番头发和衣裙,又吩咐锦绣把胭脂收好,在镜子前转了一圈,觉得自己没有异样了,才出门去。
进了浴室,只见雨化田只着中衣半靠在软榻之上。
鸳鸯行礼道:“奴婢见过大人。”
雨化田淡淡应了一声,然后指了指地上的一只盒子,道:“万夫人赠你的东西。”
鸳鸯小脸蹭的一下就红了,那日雨化田做了那样的动作,她再无知也晓得那是什么东西了。此刻真是进也不行,退也不行。雨化田又道:“万夫人出手大方,羊脂玉还算贵重,怎么?你不要收起来吗?”
鸳鸯咬了咬唇,红着脸不知如何接话。雨化田忽然皱起了眉头,道:“今日沐浴过了?”
鸳鸯一愣,只雨化田不提那玩意的事情,别的都可。她道:“奴婢刚刚回府,还不曾沐浴过。”
雨化田冷眸一凝,鸳鸯只是眨了眨眼睛,他人就到了跟前。鸳鸯只觉得领口一紧,随之而来的是身子一轻——扑通一声就被雨化田扔进了浴池之中!鸳鸯扑腾了好几下,等在浴池里站稳了,也喝了好几口脏水!
她呸了几口,正待用手擦眼睛,忽觉抬起的手臂凉飕飕的!她低首一看,自己身上哪里还有甚么衣服!早已碎成布条子可怜兮兮地落在地面上!
“给本督洗干净了。”
第28章:元宵日
鸳鸯只觉着脑子一片空白,浑身不知如何动弹。那雨化田瞥了她一眼之后却是出门去了。鸳鸯木然地站着,听他在屋外吩咐小贵拿一套衣服给她,小贵愣了一会儿赶紧应了。鸳鸯只觉得这一切都不甚真实,直到小贵在外间喊道:“鸳鸯姐姐,我给你送衣服来了。”
鸳鸯听到房门“吱呀”一声,立即喊了出来:“不许进来!”
到此时,她方回神。她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茫然地看着这不算陌生的浴室。
因雨化田的关系,小贵对鸳鸯总是有几分顾忌,被她一喊停,倒是真的不敢进屋了。鸳鸯僵立在水中,因这浴池的水是活水,蛇头喷出的是天然的温泉,水中的温度日夜不变,此刻鸳鸯也不觉得冷,她慢慢地蹲下身子,浴池的水渐渐漫过她的嘴巴、鼻子、耳朵,然后是头顶。
直到感觉到窒息的时候,她才猛地站起来,带出来一片水花。
“小贵,麻烦你拿进来。”
浴室内设了屏风,小贵在外间等了好久,终于听到鸳鸯的声音,进屋后,也是直觉地将衣服放到屏风外,不曾逾越分毫。
鸳鸯沐浴之后,将地上的衣服条子一股脑儿都抱了起来,离开之前,她迟疑了一会儿,方拿起了那放着玉势的盒子。
之前小贵拿衣服给鸳鸯,锦绣是听到动静了的,是以她干脆到鸳鸯那屋等她,现在看她虽回来了,却是换了一身衣服,长发也是湿漉漉地披在肩上,便赶紧拿了干布给她,又看着她怀里的东西问道:“鸳鸯姐姐,你这手里是何物?督主大人喊你有什么事情?”
鸳鸯道了一声谢,也不去接她的干布,只到屋子里开了一个搁置衣服的箱子,将所有的衣物都搬空后,将那盒子放了进去。一面放一面低声骂道:“下流安坏心的东西!糊涂油蒙了心!烂了手脚不得好死!”
锦绣听了,问道:“姐姐,你说什么呢?”又道,“这盒子里又是什么?”
鸳鸯将那些衣服重重地塞回去,道:“没事。”
一面接了锦绣手里拿着的干布擦着长发。锦绣打量着鸳鸯神情不对,问道:“鸳鸯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可是遇到甚么事情了?”
鸳鸯看她言辞小心,神色谨慎,抿唇道:“与你无关的。”到底是强扯了个笑脸,道:“早些去睡罢,明儿个还有事情的。”
锦绣迟疑了一会儿,又说要和鸳鸯一起睡。左右今日鸳鸯不必在雨化田屋里呆着,便应了。夜里,鸳鸯翻来覆去,全无睡意。锦绣悄声问道:“姐姐有事瞒我?”
鸳鸯轻轻叹气,迟疑了会儿,道:“你倒是看出来了。我们相识的时日虽不长久。”她微微一顿,“可是这些日子,经历了不少事情。也算得上是生死之交?我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锦绣目光灼灼地看着鸳鸯,鸳鸯想了想,凑到锦绣的耳朵边上,道:“我拿大人当女主子伺候的。”
锦绣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鸳鸯这话也不知是说给锦绣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总之说完了是心中一宽,她拍了拍锦绣的肩膀,笑道:“睡罢。”
“哦……”
翌日起来,鸳鸯将那些胭脂统统都收拾了,也告诉锦绣在厂督府里别擦脂抹粉。
锦绣还是第一次接触胭脂水粉,何况都是鸳鸯送的,让她立即收拾起来,她可是苦着一张小脸很不情愿,鸳鸯只好实话告诉她——督主大人不喜欢。锦绣素来畏惧雨化田,听了倒也忍痛收拾了。
鸳鸯本以为再去服侍雨化田会十分别扭,不料真到了他屋里,见他脸上无喜怒,目光平淡如水,心底那一丝奇怪的感觉也没了。
接下来几日雨化田都忙的够呛的,一大早出门去,到了晚间依稀都见着月亮了才回来。
如此,鸳鸯服侍着也辛苦,不过等雨化田上朝后,她倒是都会小憩一会儿。
这一连忙了几日,直到十五元宵那日,朝中休沐,才见雨化田歇下来。因宫中元宵设宴,雨化田还是不得闲,不过这一次雨化田倒是没有打算带鸳鸯去,只吩咐晚间让小贵跟着。
午间雨化田小憩,鸳鸯一面给他捶腿,一面想着之前听外间采买的王嬷嬷说的,自初十那日起,东安门外便有了灯市,甚是热闹。又听说明日十六,京城女子,不论老幼,不论富贵,都要结伴群游,过桥祛厄。鸳鸯心中觉得好奇,又难免生出一丝对不知的事物的惧意——因前世在大观园,虽是听说这些习俗的,然而不论是她们这些丫鬟,还是姑娘们,无不掬在一个园子里,更不见姑娘们有外面的女伴,就别提这样的事情。
她虽仔细服侍着雨化田,心思难免飞远,又见门口立着个绿衣姑娘正提着一盏花灯,朝她挥手。鸳鸯定睛一看,那姑娘可不就是锦绣?她打量着雨化田睡了也有一会儿了,便轻手轻脚地走出去,低声问道:“你做什么呢?”
锦绣也压低声音,道:“后门那里有人挑担子来卖花灯的。我瞅着这个样式最讨喜,就挑了两盏,样式都是同的,不过这上面的字不一样。你一盏我一盏,咱俩姐们样式一样,这字一个多一个少,又能分的清楚,可不是极好的。你挑了,我给你放屋里去。”
鸳鸯瞧了一眼,见是兔子形状的,确实可爱讨喜。她又将两盏花灯上的诗词都看了,笑道:“那我要这写了《青玉案》的。”
“什么青呀白的?”锦绣皱眉。鸳鸯掩唇一笑,道:“这字儿多的是宋时稼轩的《青玉案》,那字儿少的是唐时幽忧子的《十五夜观灯》。”
这句话锦绣倒是明白了:“什么唐呀宋的,我可糊涂了。反正字多的给鸳鸯姐姐,我要这字儿少的。这便给姐姐放屋里去。”
鸳鸯笑道:“好,等晚间再和你说。”
鸳鸯说完,便进了里屋,却不知何时,雨化田已醒来了。她偷懒被抓了个正着,脸上飞来一片红霞——明明见他睡的很熟的,怎么就醒了。她正想解释什么,忽外间小贵在屏风外,报道:“督主,宫里来人了。”
雨化田道:“让他进来。”
进来的老太监鸳鸯也不陌生,正是那日凉飕飕地夸了她一句的人。不料他此番进屋,也是先看了一眼鸳鸯,才低下头和雨化田行礼的。
“雨公公,贵妃娘娘让老奴前来提醒雨公公一声,莫忘了入宫的时辰。”老太监阴阳怪气地说道。雨化田瞥了他一眼,道:“有劳了。”
那老太监又道:“贵妃娘娘还说了,您上次遭遇乱党,您身边的丫鬟鸳鸯忠心护主可是难得,如此忠心的丫鬟,雨公公莫忘记带进宫去给贵妃娘娘瞧瞧。”
雨化田掩下眼底的冰芒——遇见赵怀安那晚,细节之处少有人知道,她倒是知道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