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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武十年五月廿八,徽州叶府中处处都透露着喜气。叶府中上下忙作一团,打理花草、洒扫庭院、挂红灯笼、贴喜字……叶府众人虽是忙得脚不沾地但人人面带喜色。
天刚擦亮便有人将苏执从被褥中揪了出来。眼见就要入伏了,清晨时候还是有些凉意。苏执身上搭着薄薄的锦衾,双眸中还有些许未睡醒的迷蒙。
趁苏执还未缓过神的空子,桂盈走到一旁将昨夜因下雨而紧闭的窗门推开,露出园中碧绿的颜色:“昨个王嬷嬷还说姑娘手笨,新姑爷的鞋袜都绣了三月有余还未绣好,真真是徽州城内少见的绣活差的姑娘了。”
说着桂盈又走回床边将苏执扶起,而苏执则是眯着眼跟着桂盈说话的频率摇头晃脑。
“眼见过几日便是姑娘和苏公子大婚的日子,老太爷可是发了话的,您今天可是必须将袜面绣好,给新姑爷的鞋子这些就交由绣娘准备不用姑娘费心了。但如今姑娘还在床上念着周工,也不知今个能不能绣完。姑娘您穿这茶花红的衣裳还是这柚黄的?”
苏执看也不看桂盈搭在腕中的两件衣裳,闭着眼睛思忖了一小会:“还是茶花红的吧。”
伺候苏执穿上衣服,桂盈又将苏执引到镜子面前引到镜子前面为苏执梳妆打扮:“对了,王嬷嬷说上午她不在府中,让姑娘记得用过午饭后记得去找她,说什么有些重要的事要教给姑娘。姑娘您瞧瞧这样可行?”
“桂盈你的话真是越来越多了。”
闻言苏执睁开了眼,左右晃动了端详了一番然后点了头,便带着桂盈出门了。
晌午苏执方用过午膳还没来得急回屋休息一会便被王嬷嬷逮个正着。
瞧着王嬷嬷来势汹汹的模样,不等王嬷嬷走到自己面前,苏执便开了口:“王嬷嬷,今日上午我都有在认真绣袜面,还不曾拆过线,教导的绣娘都夸我大有进步,说:想来今日还是能将袜面绣好的。我这方才用完午膳,还想着等着你回府好去找你。”
看苏执这模样,王嬷嬷本是欲要张口说些什么,最后只好又咽了回去。只是虎着脸让苏执跟着她去,桂盈欲要跟上前来便被王嬷嬷一眼瞪了回去。
苏执跟在王嬷嬷身后心中嘀咕:王嬷嬷此人长得还真是凶神恶煞、五大三粗,据说其样貌曾吓哭过小孩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王嬷嬷虽说样貌不出众,但却又是徽州出了名的教养嬷嬷,许多即将嫁女的人家都以能在婚前请到王嬷嬷教养待嫁女为荣。苏执也是一位“待嫁女”,叶家老太爷这才会在婚前为苏执请来王嬷嬷。
王嬷嬷将苏执带入房中关好房门,便神神秘秘地掏出两本书塞入苏执怀中,十足一副做贼的模样。
“这事照理说该让大娘子来给姑娘你说,但大娘子久病在床,只好让老妪来教姑娘了。”
苏执听着这话,心下还有不解,什么事的教导还需要这般藏着掖着。待看到书上赫然的“春宫”两个大字蓦地便红了脸。
他是忘了,这新婚当夜可是春宵一刻啊。
“姑娘,你先看看这书,学了这些那夜也好让自己好受些。老妪便不打扰你了。”
说完王嬷嬷便退出房间,苏执脑子里乱做一团,直勾勾地盯着两本书。
他和薄欢只说了成亲一事,可从未商议过这洞房花烛怎么办。要是当初,他铁定是能快活得蹦起来,如今这可怎么办?
苏执垂头看了一眼胯下,叹了口气:“薄欢要是喝多了酒想要强来,我是不是该从啊?但要是她清醒过来知道我的身子轻薄了她的身子会不会恼怒?”
说着苏执便翻开了书,书中的内容想他以前看过千次万次,可却从未像现在这般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看着书中的画面,苏执又忍不住想:薄欢她知道新婚当夜要如何吗?也不知爹爹和翁翁教过薄欢没?要是没教过薄欢,我是不是得主动点?
想着苏执面上越来越红,将书一合,猛灌一口桌上凉了的茶水:“呸呸呸!我想的都是什么?我这般对得起薄欢吗?”
苏执将书一丢,起身准备出去,走到房门口时脚步一顿,又扭头将被扔在桌上的书揣进了怀中:“我先学习一下,以备不时之需!”
打开房门,王嬷嬷并没有守在门边,苏执心中舒了一口气,旋即又快步往自己院里走去。
苏执走回房里时,桂盈正在收拾苏执的衣裳。这些时日,桂盈不时便收拾几件苏执的衣裳,这些九成新成色的衣服都是要装箱带去苏宅的。桂盈抬头看见苏执站在门边,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不由停下手中的活计。
“姑娘这是怎么了?”
桂盈问完苏执并未答话,只是突然将头埋着快步走进房内反手便将房门一锁。
桂盈见状忙放下手中的衣物来拍门:“姑娘!姑娘!您别吓我呀!”
“桂盈我没事,就是有点头晕,我歇一会便好了。”苏执坐下灌了一口水,拍着胸口说。
还不待桂盈回话,苏执手一怔,低头看着放在胸前的手突然猛地跳起来甩着手。
门外的桂盈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扶着门安慰着苏执:“姑娘您和苏公子的事本就是喜事,切莫太逼迫自己累坏了身子。就算今日不能将袜面绣好,老太爷也不会真说姑娘什么的。倘要是王嬷嬷因着姑娘绣活不好欺辱了姑娘,姑娘大胆的去同老太爷说,想来老太爷也会为姑娘撑腰的,她不过是教养嬷嬷罢了。再说姑娘对苏公子真心一片,姑娘这般辛苦为了苏公子,若是苏公子知道了日后也得心疼姑娘。”
门内苏执面红耳赤,举着手哼哼:这丫头总会说点好听的了。想着又不由笑了起来,想他苏执现如今就是叶薄欢、而叶薄欢就是苏执,可不就是叶薄欢喜欢着苏执?
想着苏执将春宫图塞入枕头下,施施然去给桂盈开了门,普一开门苏执便看到桂盈满脸焦急的神色。
“你这丫头,我说了我不过是头昏歇一会便好了,你在想些什么?”说着便用食指戳了戳桂盈的脑门,桂盈额上立刻便留下了一个红印。
桂盈又将苏执扶回软塌上,让苏执躺好为其按揉头上的穴位。
“我不是瞧这几日,王嬷嬷管得越来越紧了,担心姑娘看不开。”
“那还不至于,你家姑娘什么没经历过。我小憩一会,待会可要记着叫我起来接着绣袜面啊。”
桂盈手上动作不停点了点头,又想起苏执现下是闭着眼睛的,便又应了一声。
苏执面前的妇人面容枯槁、唇色惨淡,呼吸间都使不上力。妇人斜斜依靠在一位老嬷嬷怀中,泣不成声。但妇人本就呼吸不上来,现下一哭,更是快要昏厥了过去。
苏执和嬷嬷立即手忙脚乱地为妇人顺气,端水。
“薄欢!”突然妇人将苏执的手紧紧拽住,妇人分明是久病的模样此刻却是将苏执的手都拽红了。
“娘,我在,您先喝口水吧。”说着苏执便将装着热水的茶盏递到妇人唇边。
这容貌已经消瘦得不成人样的妇人便是叶薄欢的母亲,叶家主母陈氏。陈氏和她跟前的苏执眉目间还能依稀看出一点相似的影子。
“是啊,大娘子,您就先喝点水吧。大姑娘自您醒来便叫在跟前,不会走开的。”
一直在陈氏身边侍候的是杨峰家的,杨峰家的是叶家的老人,跟着叶家从北方辗转到了徽州。
陈氏的身子自四年前便一直不大爽利,大半年前更是一直卧病在塌,整日也昏昏沉沉,没甚清醒的时候。午间苏执刚迷迷糊糊睡沉了便觉着有人在叫自己。好不容易睁开眼,便是桂盈在禀报说陈氏醒了。
苏执便又只好稍作收拾往陈氏院里来了。苏执来时陈氏正被杨峰家的扶着站在门口,陈氏看见苏执的时还没等苏执开口请安便开始不停地掉泪。
在苏执和杨峰家的地搀扶下,陈氏止了抽噎、缓缓地喝了一口水。喝完水后陈氏便不再那么喘了,但还是不肯松开拽着苏执的手。
待陈氏彻底缓过来,便盯着苏执。因着陈氏常年病着的原由,陈氏屋内便有着一股浓郁的药味。而向阳那面的窗户被死死定住,只留下了一面不能被风吹着的窗户,故陈氏屋中不太光亮、阴暗得很。
陈氏盯着苏执的眼睛犹如是在昏暗中猫一般,饶是苏执胆大也不由有些背脊发凉。
“薄欢啊,苦了你了。”苏执还没反应过来,陈氏拉着他开了口,“娘让你苦学琴棋书画,便是不想让你惹上这腌臜铜臭味,想不到到头来你还是要嫁给那些不入流的人家!”
说着陈氏猛地咳了起来,一声声好似要将心肺咳了出来。一旁的杨峰家的自陈氏说话时便垂首敛眉不声言语,只是不停手上为陈氏顺气的动作。
“娘您少说一些,再喝口水吧。”
这次陈氏没有低头含住薄欢递过来的茶盏,而是愣愣望着房顶。
“天爷啊,我陈冬羽究竟是做错了什么,竟是落到如斯地步。坎坷十多年,事事不如意,为何还要我的薄欢步我前尘?”说着陈氏眼角又滑落浊泪。
苏执又安抚了陈氏一番,好在陈氏还未哭诉多久便体力不支昏睡过去。苏执这才得以抽身。
苏执离开陈氏园中倒也没回自己院中了,而是带着桂盈去了自己绣花的院子。
坐在绣绷前的苏执手中绣的是最常见的鸳鸯戏水图,图虽简单但苏执总是绣不好。在王嬷嬷的教令下常是绣了拆、拆了绣,故此耽搁了三个月。这也怨不得苏执,要知道他可是从请期敲定好婚期后才开始拿绣花针的。
苏执一边绣着花,一边想着陈氏的话,又不由想到了叶薄欢。
也不知道他和叶薄欢成亲后会怎样,这婚事是如了自个的愿,也不知薄欢会怎么想?想来能让这桩姻缘成事还得是从三年多以前开始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