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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宾格忽然不管不顾地大声打断了彭玛。
彭玛没料到这个一向忠心听话的猎犬竟然会在关键时候搅局,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等一下!”宾格再次发出一声凄厉的犬吠,他像离弦的箭一般冲出了树丛,用迟枫所见过的最快速度,朝着猎人的方向飞奔而去。
“蒙德安!停下!回来!”
宾格的吠声响彻了山谷,猎人听到声音,动作一顿,疑惑地回身。宾格瞅准这个时机,用尽力气跃到半空,将他的老朋友蒙德安死死扑在身下。
箭如雨下。
彭玛发布了进攻的命令,早在山洞对面部署成扇面的十几只连发弩被一齐扣下机关,剧毒的箭镞嘶叫着冲向了目标。
金孔雀愤怒地挥动翅膀,人头牛身怪敏捷地挪动脚步,银色蟒蛇团成一团,似乎为自己加了最坚不可摧的防御。
宾格护在猎人身上,一动不动。
迟枫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气味,他看到宾格的后背上扎了四五只箭,鲜红的血液汩汩流下,渗进了山谷中湿润的泥土里。
刚刚还能震彻整个山谷的吠声此时已是低弱的呜咽,不是在呻.吟,而是在流泪。大概,曾经拖着重伤的躯体在密林中找寻自己主人的那个夜晚,他也曾发出过这样的呜咽声吧。伊洛说,就算是圣山的神明,也会为他动容。
毒液进入了宾格的身体,让他更为疼痛,乃至浑身颤栗起来。迟枫不忍再看,他知道,即使伊洛在这里,恐怕也已经回天乏术。他想绝望地闭上眼,却发现身边的彭玛又发出进攻的手势。
“停下!”
迟枫高喊着,但无人听从,第二轮攻击开始了。有赖于宾格之前工作得力,所以村民们有源源不断的箭镞可以在此刻挥霍。
宾格已经濒于昏迷。他无力挪动身体,连思绪都断断续续。蒙德安,他真的是好久没有见到他了。想不到他们的再次碰面,竟然是在这样的情景下。宾格嗅着猎人身上让人心安的熟悉气味,他想好好看看他,但因为视线已经不能聚焦,他看不清猎人的脸。
宾格曾经想过,如果能再见面,他一定要冲上去咬掉蒙德安的手脚四肢,让他死在自己的利齿之下。现在,他仍有这样的想法,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大概连一个齿痕都不能留下了。
如果不被我咬死,希望你能长命百岁……
宾格用最后的力气在蒙德安的唇边蹭了蹭。这时,一只利箭卷着风声射向了宾格的后脑,直接掀下了他的颅骨。
片刻功夫,这只不知从哪冒出来,扑在自己身上的猎犬失去了半个脑袋,血浆脑浆四处飞溅。猎人目瞪口呆,惊恐万状,他一掌推开血淋淋的尸体,手脚并用爬起来,颤抖着双腿狂奔逃向了山谷深处。
迟枫看到,直至猎人灰白的头发彻底消失在幽谷丛林中,他也没有回望一眼,就像根本没认出这位救了他两次性命,为他惨死于毒箭之下的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小修一下,总觉得这段重要情节没写出应有的味道
【蹲墙角画圈圈.jpg
第30章独角兽的朋友们(十二)团伙
收敛宾格尸体的时候,迟枫看到了猎人在慌乱中遗落的两样东西。其一是个小巧的木制神像吊坠,大概因为长期佩戴在身上,吊坠的边缘被磨得光滑发亮,其二是个黑色的牛角薄片,上面刻有编号,还绘制着许多乱七八糟看不懂的花纹。
“黑市猎人。”彭玛瞥了一眼那个牛角片,肯定地说。
“什么是黑市猎人?”迟枫问。
“专门做黑市生意的猎人,不仅猎杀动物,也会杀人。一般只有极度缺钱走投无路的猎手才会从猎人公会除名,加入黑市,”他有些怀疑地看着迟枫,“怎么,你这个猎人竟然不知道?”
迟枫摇摇头。他将那个神像吊坠紧紧攥在手心,想起宾格曾经说过的话,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别告诉我一个猎人会相信神,我再也不会上这种当了。”
你真的不该上这种当,太傻了,宾格。
猎犬的尸体最终被抬到了维安村长面前,迟枫与彭玛他们带着遗体到达的时候,伊洛已经和村长站在一起等着了。
在下葬之前,需要给宾格验伤。
迟枫看到,伊洛的眼中噙满了泪水,他缓缓走到猎犬的尸身旁,屈膝跪卧在地上,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为这位牺牲在前线的英雄检查伤口。毒箭已经被拔.出来了,宾格的后背上血肉模糊,鲜血混着泥土一起凝固在他棕金色的皮毛上,形成了一团一团凌乱不堪的污迹。更让人不忍看的是,他的颅骨被利箭射飞,如今只剩半个脑袋还挂在脖子上,头部已经完全看不出本来的样子,既悲惨又恐怖。
验伤完毕,伊洛甚至站不起来,他再也忍不住,簌簌流下了眼泪。
村长询问地看着他,但伊洛现在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只能磕磕绊绊地讲出一些单词。
“箭伤,中毒……头部,致命……”
好在维安及时摆手让他停下,准备安排人手去掩埋尸体。
“能不能……”伊洛忽然起身,跨步走到维安村长面前,哽咽着说了这三个字。
众人疑惑,只有迟枫明白他的意思,他立刻走到伊洛和村长中间,帮他把下面的话说完:“伊洛和宾格是很好的朋友,能不能再让他和宾格在一起待一会?”
村长微微皱眉,旁边的彭玛看了迟枫一眼,然后凑到村长耳边说自己还有其他情况要汇报,将村长拉到了一边。
迟枫头一次对这位指挥心怀感激,他随伊洛一起,带着猎犬的尸首回到了冰泉水滩,在摇曳的白茅草中为宾格擦洗身上的血污。
不多时,潭水被染上血色,棕金色的皮毛又在阳光下闪耀光泽,然而这光泽已经是死去的光泽,再不可能有曾经的那份灵动和生机。迟枫站起身,看着趴伏在白茅草丛中的宾格,宁愿相信他只是慵懒地在这里休息喝水而已,他依旧是那个侠骨柔肠的硬汉,那个内柔外刚的英雄。
伊洛止了泪,但仍然满脸哀戚。他驮着宾格回到村中,亲自将他下葬。一个简陋的木牌被当做墓碑立在坟前,上面歪歪扭扭地只写着宾格的名字。
迟枫站在坟前,脑海中不停闪过有关这只猎犬的画面,他忽然很想往那墓碑上添几个字。强烈的念头让他攥紧了拳,用这种方式压抑着内心如海浪一般翻涌不休的情绪。
迟枫想,如果宾格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不会反对的。他只是希望在简简单单的“猎犬宾格”之前再加几个字——猎人的朋友。
伊洛的内心似乎不像迟枫这样动荡不安,他一直在沉默,垂着头,一言不发。在回去的路上,迟枫简单讲述了事情的经过,他相信独角兽已经听说了战场上发生的一切,但猴子们的转述难免有偏颇之处,正在现场的自己有必要将实情告诉他——伊洛既是自己的朋友,也是宾格的朋友。
迟枫尽量讲得客观简洁,他不忍再牵动伊洛更多的情绪。这只善良温柔的独角兽似乎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回到小木屋之后,伊洛便独自卧到角落里休息,迟枫则不愿打扰他,走到门外,坐在门口的石头上,回想午后发生的事。
这个午后,除了宾格的惨死,还有村民们第一次进攻行动的溃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