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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认出她来,佟幽花安慰着自己,却仍心跳加速,浑身发冷。她的胃在翻搅泛疼,紧张与恐惧令她快要无法呼吸,眼前的一切几乎都变成空白。
司徒烁!
她知道他的秘密,那会让皇室蒙的丑闻,所以不假辞色地指责他;而他却笑着反过来要她看看自己和樊豫干的好事,并且迷信那异族玩的预言,坚持对她痛下毒手。
她以为自己会问心无愧地面对前世的兄长与仇人,但如今她除了前世临死前痛苦的回忆突然排山倒海而来,再也没有其他。
她恨他,但也怕他,也许是因为她明白,这个曾经跟她血浓于水的男人可以再次轻易地夺走她的一切。
“夫人!”见到她大为失常的反应,樊府总管只能焦急不已地跪在司徒烁身前,阻止当今天子再往前。“陛下恕罪,我们夫人只是个小辟员之女,从小养在深闺,一定是因为突然冒犯天颜而吓着了,恳请陛下开恩!”
司徒烁悻悻地看着脸色惨白的佟幽花,冷哼道:“朕只是好奇,是什么样的女人能取代朕的皇妹?朕这几年打赏过无数美人给樊豫,都不见他买胀,却听说他最近频频旷职的原因竟是为了跟儿子抢女人,所以朕非来看看不可。”
他绕过仍跪在地上磕头磕个不停的老总管,迳自走到已经面如死灰的佟幽花面前。
“美则美矣,胆子小了点。”他嗤笑,瞥了眼一旁的香包,想起司徒清向来不爱做女红。“朕还以为是什么奇女子有恁大的本事,看来樊豫也老了,转性了,喜欢这等无趣而空有美貌的年轻女子,再过几年就能告老还乡了吧。”
本想再多探探别的,偏偏佟幽花一副弱不禁风、随时要昏倒的模样,司徒烁顿觉无趣地转身走了。
司徒烁前脚才走,佟幽花就昏了过去。
她一连病了三天,樊豫也再次旷朝三天。
她算过关了吧?
司徒烁应该不会再泙她有兴趣,虽然她真的因此连做了三日恶梦,还高烧不退。
樊豫没说什么,只是一直亲自照顾她到她康复。
因为这场病,她真的如愿深居简出,躲在家里无所事事,樊豫不再让府里夜夜笙歌,也不让任何人来拜访打扰她养病,包括她娘家的人。
话说她至今未归宁,的人早已频频派人探问,某一日大夫人和五姨娘甚至还带着梨江和拂柳直接登门造访,谁都知道这几个女人的心思,偏偏樊豫从头到尾一副冻死人的冷脸──想到那天她又忍不住发笑,看来这天底下确实少有女人能对樊豫的模样无动于衷,佟家那群女人本以为她嫁了个老头子,怎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只可惜樊豫若不想理人时,连一丝情面也不给,更何况他身为高高在上的持国公,即便皇帝他都敢顶撞了,还会在乎四个疯女人吗?当下就把那两对母女扫地出门。
佟幽花原本以为,以她们的个性,想必是气得咬牙切齿,当众泼妇骂街都有可能。但隔天她竟收到娘家的书信,说梨江和拂柳都犯起了相思病,要她念在过去的养育之恩和手足之情,替她俩想想法子,还非常自作聪明地引用了一段古时候某皇帝的两个女儿共事一夫、传颂千年的“美谈”
哎,她这个姊妹们最瞧不起的“白丁”是能想出什么法子呢?更别说什么二女共事一夫的典故,身为白丁的她又怎可能听过呢?
看来俊美皮相果然无敌,连她最感到头痛、懒得府付的疯女人也收服。
而在她生病后,樊豫更有理由拒绝见客了,连佟家也被警扣不准来打扰。
每天,她除了看书、弹琴、写字、画画以外,就是赏花──镇国寺的樱花虽然谢得差不多了,但樊府的花园里有更多奇葩异卉。或都她也会到樊豫的书翻看他收藏的字画,前世她搜罗的那些名品,很多都落到他手上,有时佟幽花不禁会嘲讽地想,不知道这些是不是司徒烁给他的奖赏?奖励他又一次背叛自己的主子。
如果能一直这么悠闲就好了。偏偏有些不速之客,把门关了都挡不住。
“该恭禧樊夫人新婚燕尔吗?”
佟幽花停笔,刚好画完荷叶,便把笔搁下,转头看向窗边的男人。
“你们消息挺灵通的。”她的口吻温和,话里却带着讽刺。
“樊府比不上佟爱,要飞进来可能比飞进龙城还难。”组织早就在猜,樊豫除了曾经身为脔奴外,到底还有什么秘密?要对付他竟然不比对付单凤楼和单鹰帆两师姊弟容易。
“所以我劝你长话短说,或者不如不说。”
“你的意思是想过河拆桥?”
佟幽花觉得好笑“我过河,你们没过吗?”说得好像她占尽他们便宜,而他们一点好处也没拿到似的。
男人想着组织的交代,只好捺着性子道:“组织很希望你加入,这次是派我来谈条件,只要你肯继续帮忙,我们会以不动到樊豫为前提来执行大业。”
“你确定这是条件而不是威胁?更何况在我之前,你们有人真正‘动’着他了吗?”佟幽花嘲弄道。
男人深深地看着她“我们还有最后的手段,确实能‘动’他,只是上面希望除非到了逼不得已得情况下,否则不要这么做,所以才请你帮忙。”
佟幽花认为男人只是在虚张声势。以前她会好奇男人背后那组织所谓的大业是什么,如今她只想安分过自己的日子。
往日的阴影都已经摆不平,哪还有余力去替别人的大业操心?
“我累了,斗志全无,恐怕只会扯你们后腿,你们何不去找别人?”她换个说法婉拒。
“如果我说,我们一旦完成大业,樊豫不可能全身而退呢?只有你肯继续帮我们,时我们才能保证他无事。”想不到佟幽花处心积虑地帮他们对付樊豫,竟然是为了嫁给他!虽然很可笑,但这不也证明:樊豫的安危很有可能是她的罩门?于是上头才决定拿这点跟她谈条件。
佟幽花深沉地看着他“如果你们的‘大业’是我所想的,那么我不认为你们会成功。”如今天下太平,谁会去支持叛党?
“你可能猜到我们想做什么,但你猜不到我们手上握有的王牌,我劝你不要太早下定论。”
“那我能要求知道‘王牌’是什么,再决定要不要当共犯吗?”
“如果你知道了我们的秘密,却还不我们的一分我只能灭口。”
佟幽花沉默良久。
她想,男人背后那组织所谓的“大业”无非是推翻司徒皇室或者暗杀司徒烁罢过去她只是猜测,虽然不打算成为同谋,但是心里对司徒烁和樊豫的恨意,多少让她有种看戏的心态。只是自从与樊豫结缡之后,她似乎真的开始构筑起过去觉得有些天真的美梦。
也许他们真的能白头到老,一生相守。
当一个人什么都没有,就会什么都不在乎,即便豁出一条命也未尝不可。反之,若拥有一点点希望,顾忌就会变多了。这个白头偕老的愿景,不只让她想忘记过去的仇恨,甚至连身为司徒家女儿的使命感都回来了。当然,真正的司徒清早已化为尘泥,那些曾经她一辈子责任也是,但至少当她还记得自己曾是司徒家一分子的时候,就没办法帮着别人推翻这个皇朝。
至于暗杀司徒清,这件事对她而言,仍旧万分矛盾。她终究做不到司徒烁的冷血,哪怕明明怕他又恨他,却无法痛下杀手,想想还真是可悲。
“我只是好奇问问罢了。我就老实说了吧,不管你们手上有多少王牌,我都不打算帮你们造反。”
男人不悦地瞪着她“我还以为你是有远大抱负和真知灼见的女子,想不到实际只是个为了私欲不惜玩火的蠢妇。”她这么做,等于宣布她过去会和他的组织合作,仅仅是为了让自己飞上枝头当凤凰。
佟幽花觉得好笑,为什么总有人认为她有远大抱负和真知灼见?
饼去,她不得不保护司徒皇室,是因为血缘和身上无法逃避的天职。而如今她承认,当她知道男人的组织想接近樊豫时,觉得自己等到了机会。
“前几天我帮你们,是因为枭城和羌城的百姓是无辜的,只有对付樊豫这次,我确实存有私心,但是如果要让天下陷入大乱,恕我不可能为虎作伥。”
“为虎作伥?”男人觉得可笑“樊豫才是为虎作伥,装聋作哑的世人才是真正为虎作伥!”
“让天下陷入大乱,就是仁义之举吗?”
“暴君必须被推翻,否则那些枉死的百姓何时才盼到正义伸张的一天?”
佟幽花冷笑“那你们可知道,司徒烁当初推翻华丹阳时,也说要伸张正义,当时的天朝老百姓不是过得好好的?最后他终于伸张了所谓的正义,却成为你们口中的暴君。眼前天下太平,百姓好不容易能喘口氮你们硬要再起干戈,和司徒烁有什么不同?你们说要替枭城和羌城的百姓伸张正义,所以我帮你们,但因你们而陷入动乱的凛霜城与蟒城呢?他们不是无辜的吗?”
“这天下人没有人是无辜的。总想着世人无辜,难到天下就太平了吗?说到底还不是害怕别人的苦难危及自己!”男人冷笑“我知道我们的理念一定会遇到像你们这种伪善者来阻扰,你不是第一个说这种话的人。”说到这儿,他反而冷静了“也罢,我正好请上头再考虑清楚,爱说大道理的女人有一个就够麻烦了,再来一口还得了!”
“一定还有别的方法能伸张正义,我劝你们三思而行。”
“这话由一个只想着自己荣华富贵的女人说出口,似乎有点滑稽。”男人讥笑道。
佟幽花想想他说得也没错,只是所谓荣华富贵,应该换成儿女情长才对,不过这些又何必对外人解释呢?
“道不同,不相为谋,祝你们好运,你还是趁没人发现前请回吧。”
黑鸦飞出那间特别为佟幽花准备的画室时,谁也没注意到,自始至终负手立于暗处的樊豫,俏俏启动了阵法
男人一飞出樊府就察觉不对劲。
四周的景物显然并非樊府外的模样,而他似乎陷入某种诡异的回旋中,不停地在空中绕着圈子。
看来他中了某人布下的阵法。男人不动声色地降落地面,变回人形。
“既然冒险进入持国公府,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愿我钓到的是条大鱼,要不然我会死不瞑目啊。”男人吊儿郎当地道。
樊豫自黑暗中走出,一身黑袍与黑斗篷,金色面具下的神情阴鸷难测。
男人见到他,忍不住吹了声口哨“这一趟真是值得了。”
“你背后的组织,就是这些年来四处收容流民,散布暴政必亡流言,并且煽动武林人士和异族人,引发东海与西域大乱的朔日神教?”
“看来左辅大人对我们并不陌生。”
“我要见你们首领。”
男人挑眉“左辅大人何以认我会答应引狼入室?”
“如果说,我想帮你们呢?”
男人愣住,半晌忍不住失笑“左辅大人真会挑时间开玩笑,若在平常这种三岁孩儿都不会信的鬼话,此时却真的让我很心动啊!”在他落入敌人陷阱的此刻,樊豫的提议确实很诱人。